旧时烟雨 第2节

  闻言陈宣暗道这些我倒是记得,可是说了你老恐怕也不知道啊,当下这个情况,以往那些估计也没什么意义了,索性也没什么牵挂……

  想了想,陈宣摇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反正现在一副五六岁小屁孩的样子,还落水侥幸得活,这么说也不会让人怀疑。

  听他这么一说,刘船夫顿时苦着一张脸道:“这可如何是好?”

  陈宣大概明白他救了自己却是犯了难,他看上去也不是什么殷实人家,把自己带回去指不定多大负担呢,可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何去何从啊。

  于是试探性问:“老人家,你能不能把我送回捞起我的地方?”

  他想回去看看,兴许还有机会回到正常。

  可刘船夫却看了看天色为难道:“小郎君,不是我不愿意,天色已晚,逆流一趟天黑之前就赶不回家了,若遇毒虫猛兽怕是命都得交代,不如这样,你先去我那里住一晚,明天我再带你去一趟?”

  闻言陈宣倒也理解,索性明天就可以去,倒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点点头应下,于是干脆转移话题道:“那就多谢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请问老人家怎么称呼?以后也好报答”

  这小孩倒不是白眼狼,心头暗道,刘船夫当即拘谨摆摆手道:“救命之恩不敢当,报答什么的就算了,顺手的事情,我也没做什么,至于称呼,小老儿叫王福,别人都叫我王划船的,小郎君叫我王老头就行了”

  “原来是王老,我记住了,定不会让恩人心寒”,陈宣认真点头道。

  刘船夫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干脆道:“小郎君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今天先去我家休息一晚,明天带你去打捞你的地方,若是寻不到你的亲人,我就抽空送你去衙门,希望能找到你的家人,想来你的家人也会报官寻找”

  去衙门?自己怕不是黑户,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毕竟天快黑了,陈宣只得点头道:“那就麻烦了”

  先过了今夜,顺便想办法再套些信息,明天再做打算。

  “不用谢,现在船上无有吃食,到了之后再弄些吃的给小郎君垫垫肚子,小郎君遭逢大难,不如先休息一下,到了我再叫你”,刘船夫和蔼笑道,心说大户人家的小孩就是不一样,这么小谈吐就和那些泥娃娃不同,真好啊。

  陈宣点了点头,倒不是累了,而是得认真考虑一下接下来怎么办,于是闭眼靠船假寐。

  当下身体缩水成了五六岁的小孩,所有信息几乎是两眼一抹黑,陈宣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还好落水得救,要不然这会儿恐怕都是一具尸体。

  不知是身体缩水后需要重新发育的缘故,还是情绪波动太大,想着想着陈宣居然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宣重新醒来,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依旧在船上,月华如水,意识到自己的遭遇是真的,他正想揉揉眼睛询问王老到什么地方了,哪儿知突然发现自己没法动弹,想要问的话也变成了呜呜的声音,嘴巴里面明显有异物,还被什么东西勒住了!

  顿时心头咯噔一声暗道不好,汗毛都竖起来了,发生什么事儿了这是?

  还不待陈宣搞清楚什么情况,就听船尾传来‘王老’的声音说道:“小郎君醒啦?别急,我们很快就到了”

  他的声音依旧和蔼,且老实憨厚,可此时听在陈宣耳中却是遍体生寒。

  看样子,原本还以为遇到了好人,哪儿知外表如此老实巴交的一个老人居然表里不一。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草率了。

  ‘突遭变故心乱如麻,还有自己警惕心太差,毕竟以往也没经历过这种事情,现实算是给我狠狠上了一课,问题是这老头意欲何为?’

  ……

第4章 人心难测

  当下情况,陈宣估计这老头早就对自己心怀不轨了,他的话搞不好没一句是真的,就连给自己穿的衣服恐怕都有问题,否则自己心乱如麻是如何睡得着的?

  防不胜防啊,自己生活在和平社会,压根没经历过什么人间险恶,再加上醒来就在对方船上,明显是对方救了自己,还老实和蔼的样子,自己怎会无端揣测对方?

  扪心自问,陈宣觉得自己栽得不冤。

  即使这老人不玩儿阴的,以自己现在五六岁的身体,他明着来硬的也没多大机会反抗吧?人家是老了又不是死了,常年划船体质在那儿摆着呢,不是现在的自己能比的。

  虽然沦为了阶下囚,但陈宣也不打算坐以待毙,有机会他当然是要摆脱困境的,甚至有可能的话他还想反过来拿下对方,毕竟身体是小孩,脑袋又不是退化了。

  可很快陈宣就发现自己几乎没有摆脱困境的可能,被绑得太紧了,估摸着是专业手法,一丁点都动弹不了,身上多处都被勒得生疼,貌似没把自己当人。

  蠕动跳船都做不到,莫说那是找死,那老头也不会让自己有那样的机会。

  嘴巴被勒住,嘴里还塞了异物,连话都说不了,分明是把自己有可能摆脱束缚的可能性都堵死了啊,求救都做不到。

  这种勾当他也不知道做了多少!

  挣扎无果,陈宣反倒是发现,塞自己嘴里的异物分明就是自己带来的那颗桃核,居然用来堵自己的嘴,也不怕一不小心把自己噎死?

  对方算是救了自己,还把自己束缚起来,明显就没有弄死自己的打算。

  那他这样做到底意欲何为?隐约间陈宣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猜测,屁大点的小孩能干啥?

  顿时一句话就浮现在陈宣脑海,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这说的是五种职业,车夫,船夫,开野店的,行脚商以及牙行,这五种行业有着太多坑蒙拐骗的便利了。

  就拿这个自称王福的老船夫来说,作为摆渡人,遇到落单的,行至水中,出其不意推人下水谋财害命真心不难,还有自己这样的‘小孩’,出其不意掳去走水路卖了谁知道?

  而如今,陈宣就是那个落单的,趁自己睡着下黑手绑了,我还是个‘孩子’啊,够谨慎的……

  陈宣被绑,无法动弹言语,但并不耽搁刘船夫的话在继续,他依旧是那个老实巴交的憨厚语气道:“小郎君别白费力气了,挣脱不了的,索性少受点罪”

  可他越是这样的语气,陈宣越发感到人心的险恶,让人不寒而栗,不怕坏人把坏人两个字写脸上,就怕任谁看都是好人的人是坏人啊。

  呜呜呜……,陈宣想问他到底想干什么,可惜口不能言。

  月光下的夜晚,船尾风灯摇曳浑浊光芒,刘船夫平静得让人害怕的声音继续传来说道:“小郎君你也别怪我,谁让你自己送上门来了呢,原本以为你死了,索性打捞上来,等你家人来寻得些谢礼,可你偏偏活了,荒郊野外,又无他人在周围,这不是白捡的银钱吗?”

  “你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郎君,生得一副好皮囊,定能卖个好价钱”

  “人老了,话就难免多些,索性也不怕你将来报复,我也没几年好活了,自己也清楚,自己这样的死后都得下十八层地狱,倒也无所谓”

  “原本你这样的小孩,最好是抠掉眼珠子,药哑了嗓子,再弄残丢大街上要饭,越是凄惨越是能够博取他人同情,可你着实长得好看,是我几十年经手的小孩最好看的一个,真心舍不得,那些手段用在你身上就卖不起价钱了,把你卖了我应该就能躲起来养老啦”

  “呵呵,你这小郎君倒是机灵,说什么都不记得了,老头子我还能被你给骗了?机灵点好啊,很多大户人家都喜欢,养个几年,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也就是人家的了”

  “你还想骗我,老头子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呢,你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其实是不敢说吧?就你那头发就是大问题,谁家小孩会把头发贴着头皮剃的?”

  “通常只有罪大恶极之人的家小才会剃掉头发,因年纪尚小,剃头就当砍头了,你这小郎君定是罪犯之后吧?想来是大户人家犯了过错遭难,可那都是过去了”

  “还是外地口音,不知如何流落这里溺水侥幸的活,你说说你,把你卖了,上了贱籍,谁又会来找小老儿的麻烦呢?”

  “你没有户籍路引,还明显的罪犯之后,流民都比不上,谁捡到都是一样拿去卖了的下场,落到小老儿手中,兴许还能卖个好人家,若是落入他人手中,大概率会弄残去博取同情要饭,而且若不是我,你早已经喂了鱼虾,你说你是不是还得感谢我?”

  “所以你就认命吧,也幸亏你有一副好皮囊,活该小老儿捡这富贵,赶明儿得沽两斤好酒乐呵乐呵……”

  听着老头絮絮叨叨的话,陈宣宛如大冬天被浇了一盆冷水,彻骨的寒。

  你这温和的嘴怎能说出如此冰冷的话?

  同时也经过他的‘提醒’,陈宣明白自己的身份就是个大问题,哪怕不被他抓去卖了也将寸步难行!

  难怪这老头一问三不知,估摸着他这样的出远门都没资格,一辈子也就在小地方打转,暗搓搓做些害人的勾当。

  一时之间陈宣再度心乱如麻,不禁苦中作乐的胡思乱想,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跳出来一个行侠仗义的人惩奸除恶拯救自己于水火?

  这种事情想想也就算了,求人不如求己,还是想想如何摆脱困境吧。

  不过话说回来,对方只是控制了自己的言行,并未把那些恶毒的手段用在自己身上,是不是应该感到高兴?

  黑灯瞎火荒郊野外,船行于河上,陈宣也不知道对方会把自己带到何处去,这种等待未知命运审判的滋味真心不好受。

  反正就那么一直摇摇晃晃,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自誉为夜猫子的陈宣都忍不住犯困,而且大半天没进食也饿得难受。

  直到船停了,隐约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他才努力打起精神。

  可还不等他想要努力抬头打量周围,刘船夫就来到他身边,用一块带着异味的黑布蒙上了他的眼睛,甚至还用不知道那儿搞来的泥巴封住了他的耳朵,顿时陈宣就陷入了‘又聋又哑还瞎’的悲惨境地。

  看不到听不到也说不出,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陈宣只感觉周围有人走动,还有人在自己身上摸索,估摸着看牲口一样,还被人来回倒腾,本就疲惫外加饥饿的他可谓苦不堪言。

  最后干脆不管那么多了,反抗不了,爱咋咋地吧,直接昏昏沉沉的睡去,睡去之前还自嘲说接下来指不定要经几道手呢。

  那个自称王福的‘救命恩人’陈宣记住他的长相了,以后有机会一定要狠狠的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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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行有行规

  银盘西悬,夜凉如水,春日的深夜寒意森森,冷风吹拂嗖嗖作响。

  熟悉水道的刘船夫,花了大半个晚上,仅凭一盏风灯便摸黑将陈宣带到了一个偏僻的水湾,船身深入芦苇丛,黑暗的水湾中,月光下隐隐能看到一个隐蔽的码头,码头上有一残破小屋。

  来到此地,刘船夫确定陈宣无法动弹,仔细检测过束缚他的绳子,这才提着风灯独自上了码头,随后来到黑漆漆的破旧木屋前,拿起边上的木棒轻轻敲了敲悬挂的小铜钟。

  当当的钟声不甚响亮,但足够让里面的人听见。

  很快木屋内亮起了昏黄的油灯,伴随着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没好气道:“他妈的,大半夜谁啊”

  “是我,刘渡船的”,刘船夫立即回答道,声音卑微,带着讨好之意。

  嘎吱一声门开了,长满胡须头发乱糟糟的中年人端着油灯眯眼瞪着刘船夫鄙夷道:“是你这老狗,不把你的棺材本拿去暗门子刮骨来此作甚?”

  刘船夫佝偻的身躯更低了,肉疼的从怀中摸出二十个铜板,不舍的递过去说:“我想去一趟里面,还请行个方便”

  二十个铜板,小半天收入没了,能不心疼吗,但规矩就是规矩,必须要遵守。

  一把抓过铜板,胡须男抛了抛,看了一眼刘船夫后面码头边的乌篷船,心头已然明了,用看狗一样的眼神撇了他一眼道:“滚吧,别再打扰我睡觉”

  “多谢”,刘船夫微微弯腰转身就走。

  可他身后却传来胡须男呸的吐了口唾沫,顺道骂了一句猪狗不如的东西。

  拐卖妇女儿童之人谁都唾弃,刘船夫也习惯了,压根不在意,如他自己所说,死后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反正都做了那么多孽,也不差这一次。

  熟练的上船,刘船夫划船朝着水湾深处而去。

  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堵住陈宣的耳朵,但之前的交流距离有点远,晕头转向的陈宣虽然没睡着但什么都没听到。

  水湾深处有一个隐蔽的洞口,不到一丈高,勉强可以通行,刘船夫划船进入,七拐八拐一刻钟,这才来到了真正的目的地。

  这里俨然是一个小集市,百十米长的街道稀稀拉拉伫立着一二十栋建筑,破旧腐朽,夜下偶有昏黄灯火,大半夜居然也有人在这里活动,还不少,一个个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皆没有大声交谈的。

  所谓猫有猫道狗有狗道,这里便是从事一些见不得光买卖的黑市,刘船夫以往拐来的孩童妇女都是来此销赃的,过后就不关他的事了,一锤子买卖,但不管卖多少,都要给这里的组织者上缴两成,不算之前的进门费,这是规矩。

  靠近黑市的时候,刘船夫特意给陈宣蒙了眼睛,用泥巴堵住耳朵,是为了防止这里暴露。

  搁以往的话,刘船夫带人来都是用药麻翻了的,之所以不对陈宣用药,那不是担心破坏了货物的品相嘛。

  靠岸之后,刘船夫抱起陈宣就尽量沿着黑暗的地方朝着熟悉的交易地点而且,尽量不与任何人照面。

  来到一栋还点着灯的小楼后门直接敲响,很快一个穿着红衣的肥胖女人开门,借着昏黄灯光看着刘船夫笑道:“哟,这不是刘大哥嘛,送货来了?”

  肥胖女子倒是没有鄙夷刘船夫,毕竟她自己就是做这行当的,谁都好不到那儿去,相比起来肥胖女子更恶一些,哪怕她也是替人办事儿的。

  “这次是好货,进屋谈”,刘船夫压低声音道,还把陈宣的半张脸给她看。

  肥胖女子顿时眼睛一亮,一把将刘船夫连带陈宣扯进来,左右看了一眼,砰一声关上门,不忘惊喜道:“果真是好货,你这老东西哪里拐来的?”

  “这里别管,看货给价钱吧,若是不满意我带去别处”,刘船夫将陈宣放在一张桌子上回头道。

  肥胖女人自知失言,不该打听货物来路的,这是行规,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陈宣身边仔细打量,还撤下蒙眼的布条又蒙上,越看越满意。

  这会儿陈宣已经疲惫加饥饿昏睡过去了。

  女人检查得很仔细,不但解开衣服看,还掰开嘴巴检测牙齿,对陈宣嘴里的桃核并不意外,也没取出,这捏捏那摸摸,小雀雀都不放过,总之不漏一丝细节。

  “啧啧,真是上等好货,这么多年来都数不过一手之数,摸骨龄也就五岁多点,还是男娃,养几年也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女人一边检测一边赞叹道。

  刘船夫也在边上露出了笑容,证明足以大赚一笔,可下一刻他就脸色一变。

  只听肥胖女人说:“这样,老娘出价二十两雪花银,买了,钱货两清,刘老哥你赚大发了”

  “你这黑了心的妇,这等品相的娃娃你只给二十两,怎么不去抢?随便哪一家我不能买三十两以上?当我傻子不成,这就带他走”,刘船夫黑着脸道,直接去抱陈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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