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道友,我等并非是来惹事的。”那白胡子的郄不思上前一步,笑着道:“实是恭贺贵宗开山而来。”
“今日开山大典,你却上门索问我护法长老,这叫恭贺?”月下蟾看了眼郄不思,又看向王又鼎,道:“谷师古确是我护法长老所杀,你待怎样?若是不服,自管来攻!便申携风亲至,我也是这般说法!”
那申携风便是玄极门的携风老祖,化神修为。
王又鼎其实脾气不差,不过想趁着开山大典来个下马威,可没想到这位月影宗之主如此护犊子不说,还硬气的很。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后面有道主坐镇呢。
一时间,王又鼎竟摸不透这月下蟾的底细了。他来之前早打听过,月下蟾出身天山派,后来秋水剑宗和玉心一意门把天山派给灭了,月下蟾仅以身免,下落不知。
而后没过多少年,月下蟾卷土重来,竟找了许多帮手,有个来历不明的元婴兔子,有个自东海域来的骚狐狸,还有个没露过面的阵法大家。
王又鼎听说月下蟾不擅交际,人手都是那林转轮找来的。那新晋元婴林转轮在东海域时便是数位元婴座下的男宠,到了北荒域又被月下蟾收到裙下,可谓深明勾人知道。而听外逃的秋水剑宗之人说,月下蟾拿下秋水湖后,就拉着那林转轮去湖心双修,没一点冰宫仙子的孤高冷傲。
堂堂化神后辈,王又鼎被挤兑的说不上话来,只心里骂月下蟾无知无畏,那男宠固然有些能耐,可你多年元婴竟也被迷了去,离了他就没法双修了?为一新晋竟要跟化神宗门过不去?
郄不思也纳闷的很,他活了快两千年,重情重义的见多了,可为了男宠这么拼的,倒是第一个。
两人一时间都不知该怎么做了,只想快点见一见那林转轮风采。
杜觉明却是个见机快的,当即道:“我此来实为祝贺,我与沉玉仙子乃是旧识,与林转轮也是认得的。”
“你混的愈发好了。”狐狸笑着道。
杜觉明笑了笑,也不出声。
“月道友,”王又鼎不再拿大,只道:“我等当真只是想跟转轮道友问上两句话,并无做对之心。”
“前辈若是有事要问,自等礼毕后来问便是。却非要当典礼之时,是要显一显化神宗门的威风么?”乌木谦也十分硬气,可一提到化神宗门,心里也嘀咕。
王又鼎还想再说,又被郄不思拉住。
“来迟来迟!”
就在这时,天边水波划来,竟又有客来。
只见一中年男子落下,身后还有一对男女。
来者正是周无楫师徒。
“月师妹光复山门,一雪前耻,恭喜恭喜。”周无楫笑着道。
“师兄别来无恙。”月下蟾面上无喜无悲,着实有了一方之主的气势。
周无楫笑笑,又向那白兔笑着道:“月女道友许久不见。”而后还朝青狐行了一礼,道:“早闻沉玉仙子风采,今日有幸得见。”
狐狸本想说两句的,可见白兔不吭声,她也就忍住了。
那郄不思见周无楫风采照人,卓尔不凡,便行了一礼,笑着道:“在下郄不思,这位是玄极门王又鼎师弟,敢问道友法号?”
周无楫十分和气,微微一笑,道:“在下域外野人周无楫。”
郄不思和王又鼎一听这名字,都是一愣,连忙问道:“敢问可是绝心老祖座下高徒?”
“不过是恩师座下不肖劣徒罢了。”周无楫道。
郄不思和王又鼎赶紧行了礼,忙说久仰。
杜觉明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知道周无楫是万仙盟绝心老祖座下之人,便赶紧行礼,自报了家门。
在横绝北荒域的万仙盟之下,区区玄极门的化神老祖确实算不得什么了。
周无楫坦然受之,笑着向月下蟾道:“月师妹,还请借一步说话。”
“师兄请。”月下蟾微微点头,“乌木谦,你今日应对得体,不愧是林转轮所荐。且领了庶务掌门之职,让下面人都散了吧。”
“是!”乌木谦表情不变,十分镇定。
郄不思和王又鼎也要跟去,却被乌木谦拦住,连带着杜觉明都拦住了。
“三位前辈请到偏殿歇息。”乌木谦一副刚正模样。
“乌木谦!姜行痴见了我尚且得行礼!”没了月下蟾等人在,杜觉明腰杆直了。
“恩师之恩不敢忘,然此时我是月影宗庶务掌门,前辈见谅。”乌木谦一副舍我其谁的风范。
杜觉明皱着眉,果然不再多言。
王又鼎见这小小金丹屡屡猖狂,他举手要打,又被郄不思赶紧拦住,“周无楫道友都要给面子!”
“我等去偏殿便是。”郄不思拉着王又鼎和杜觉明,低声传音,竟真的往偏殿去了。
乌木谦见元婴都走了,他这会儿腿一软,差点没站稳,面上表情又喜又悲,也不知搞什么鬼。
秋雨残赶紧扶住,“你怎么了?”
“我……”乌木谦眼眶都红了,“我这样的人,也能当元婴大派的掌门吗?”他抓住秋雨残,直直的看着她。
“待忙完了就双修。”秋雨残语声少见的温柔,竟真的跟贤妻良母一般。
“什么乱七八糟的!”乌木谦严肃非常,“我有今日,都是转轮老祖之功!稍后你去捡些姿色出众的女修报给我,莫让裴宁、秀秀和木贞知道。对了,应彩蝶也不能知道。”
秋雨残连忙应下,“我记住了,我找些像裴宁和秀秀的人。转轮老祖念旧,他肯定赞你会办事!”
“人都在跟前,还念什么旧?得找没在跟前的!”乌木谦压低语声,扯了扯顾倾水的风采,还把杨欢和姜小白的模样也说了。
那边月下蟾已带着周无楫等人来到了月影湖心岛上。
林白和谢青玄赶紧迎了出去。
“早知你有不凡之姿,不曾想竟这般快。”周无楫笑着赞叹,“听说你在携风老祖手中逃脱,着实本领不凡!”
“如今倒是被人堵在了门口,实在狼狈。”林白感叹不止。
“有月师妹助你,何惧区区一携风?”周无楫十分淡定,“若是师弟不嫌,我代师弟走一遭玄极门,说和说和。”
他极为自信,竟要去跟化神理论。
林白也是卖苦卖习惯了,随口说的,自然不敢欠人家人情,赶紧道:“不敢劳烦师兄,待愚弟去认个错,想必人家化神高修也不会多加为难。”
俩人扯了半天废话,周无楫问起林白那日结婴之事,林白细细说了。
“于高修掌下强杀仇敌,这才是我辈所为。”周无楫点了点孙毓清和汪求偕,然后道:“我见月影宗新掌门不凡,你二人去寻他指点指点。”
赶走了小辈,周无楫又跟狐狸闲聊起来,问起了东海域风物。
到了天黑之时,周无楫才又看向月下蟾。
月下蟾趺坐,白兔在膝上安眠,她望着天上明月,道:“总不能让师兄白来一趟。”
她伸手取出药臼,自其中取出一粒种子,丢在远处平地之上。
那种子落地生根,随即抽芽泛绿,继而飞快生长,分明是一株桂树。
月影湖水好似煮沸一般,竟不断翻腾,许多鱼儿跃出水面来看。
明月皎洁,夜色动人。那桂树已有百余丈高,数十人环抱粗细,树冠庞大,遮蔽整个湖心岛。
“请。”月下蟾道。
“不是人间种,移从月中来。”周无楫无奈,“我怎有资格参拜?只是代师父来问一问罢了。”
“老祖不看境界高低。”月下蟾道。
周无楫点点头,起身来到桂树前,恭谨行礼,手按在桂树之上,随即隐入其中。
“林转轮,我曾答应为你指路。”月下蟾看向林白,道:“如今路在前方,造化如何,却只有你知道了。”
“今日虽无楫却有船,我又有佳酿一坛。桂花载酒,必能解我忧愁。”林白为月下蟾和谢青玄,连带一兔一狐都倒了酒,共饮一杯,这才笑着走向桂树。
第416章 所得
心思澄彻,林白一时间有物我两忘之感。
自身不知所在何地何处何时,身前苍茫一片,也不知是雾是雪。
仰头远望,但见星驰飞光,似在极远处,又似在眼前。
恍惚之间,似觉察宇宙之无穷,识盈虚之有数。
可伸手往前揽去,那所谓万千星辰,无数流光,竟是微风拂动点点桂花。
然而不见枝叶,也不知主干在何处。
此间是道主之地,不知其中玄奇。林白估摸着,大概是一方小世界,或是类似自己的绝域一般。
见道主并未显露身形,林白听凭风引,往前漫步。
行了不知多久,也不知行了多远,只觉前后路途不知,似原地踏步一般,唯有桂花仍旧似群星。
林白知道这路是走不完的,便朝虚无处行礼,道:“东海域无相道主座下传人,前来拜见。”
终于,这一句话好似引动了此间变化。
万千星辰有了脉络,显露出枝叶,主干也在远处显现。
林白谨守礼仪,依旧躬身,只觉天地之中好似落下某种东西,笼罩住了自己。
这非是道主视线,也不是锁定气机,而是有玄妙之意。
依照林白所知,玄阴道主出身北荒域,曾为凡俗猎户追逐,本毫无道主气象,可就是一步步走了出来。
后来在那静水福地潜修,继而又逐北而行,深入不毛之地隐居。即便有炼虚境之高,也绝少与人交往。
其所修之法自然难知,但世人有传,玄阴道主善变幻之能。这话做不得准,毕竟没人真见过玄阴道主出手,而即便见过,也不过是坐井观天阔,难窥真容。
或是须臾一瞥,或是沧海桑田,林白只觉被注视了一眼,也可能是微风拂过心头。
而后风势似乎大了许多,吹动枝叶,卷动香气,虚无之中飘荡出一道玄光。
玄光在天际盘旋不止,久久不落,似在收捡桂花香气。
继而有星星点点的桂花汇聚,化为一卷竹简。
那玄光终于寻到了落处,似快似慢,似遥不可及,又似须臾万里,没入那竹简之中。
竹简被荡起,引得无数桂花飘摇,好似万千星斗移位。
林白躬身抬手,竹简落入手中。
天地变幻,不知起于何处,不知去往何处,茫茫之间,林白回过神时,已脱离了此间。
手上竹简仍在,以纤细的桂树枝系着,不觉沉重。
身前巨大的桂花树仍在,远处有细微水波之声。
回首来看,只见月下蟾端坐,左边一国色天香的青纱女子是李沉玉,右边一白衣浮动的美人是月女。
三女也不吭声,只盯着林白看。
暗道了月影宗阴盛阳衰,林白轻轻解开竹简,便见有刀刻文字:大道造化诀。
上一次在无相冢中所得乃是长生造化诀,此番变长生为大道,也不知其中有无变化。
继续翻动竹简,最后全部展开,便见一柄玄色飞刀。
手握飞刀,细细品味,不知是何材质,无有五行之意,却有圆融自然之感,好似天生如此。
林白心中生出熟悉之感,好似飞刀就是属于自己,乃至于就是取自自身。
过了良久,将竹简和飞刀收回日月葫中,林白一步迈出,人已来到月下蟾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