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需得用你了,事后我有厚报!”应彩蝶竟搬出了方才木贞的话去哄她的命契灵兽,“去吧!如我这般,代那个小白脸行事!”
千幻蝶动了动双翼,缓缓飞起,绕了一圈,竟又飞向何问药。
何问药当即愣了下,随即面上有满足笑容,喃喃道:“仙子,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我心心念念多少年终于如了愿。我真是……要不让孩子跟我姓吧?我一定好好教导,当成我亲……你别生气,我看他没来还以为他不要你,跟那姓裴的跑了呢!是,我知道我不配,我……我就是欢喜过头了,能给你带孩子真是比我结丹那天还要高……”
“小千你干什么?”应彩蝶见阵法有不稳迹象,气的大喊一声。
那千幻蝶吓了一跳,何问药也清醒过来了,脸上幸福笑意还未褪去。
眼见阵法又恢复稳定,诸人这才放了心,却又纷纷摇头,也不知是叹应彩蝶一家子不靠谱,还是叹何问药太忠心。
“我说兄弟,都做梦了,为何不大胆些?”乌木谦实在无法理解。
“小千还是个孩子,属类一向也是不亲近人的,估计刚闭关出来,见药道友本命相吸,这才……”应彩蝶心神俱疲,还不忘为她家孩子解释,“我再跟小千说一说。”
林白默默瞧着,不由想起昔日跟曲如意探险时,她以鼹鼠探路,可鼹鼠却怠工,非得吃撑了才干活。
不靠谱的人通常都是能聊到一块儿的,如何问药和乌木谦,这应彩蝶想必和曲如意也能聊到一起,指不定能成知音密友。
果然,那应彩蝶对着千幻蝶嘟囔了好一会儿,千幻蝶才不情不愿的飞到林白身旁。
收敛心神,脱离石龛,心中竟有寂寥之感。那千幻蝶落在石龛上,接替了林白的位置。
“成了!”应彩蝶松了口气,那副模样分明生怕儿女丢脸,又怕儿女受罪。
林白盘膝坐下,来到石盘之上。
昔日一直环绕的碧绿已不见了,心中有一丝空落落的感觉。
月白更浓,似急切的很,必然是来问询吉凶。
招手纳来雾气,成昔日老家格局,算是报了平安。
而后也不做他想,林白盘膝闭目,静坐恢复。
再睁开眼时,已然无碍,恢复全盛之时。
招手将阵旗全部收起,连那两个鸟爪也收了起来。
林白手托起葫芦,看向谷师古。
“徒然无功,何必费神?”谷师古这会儿人已中年,面上冷笑不停。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林白沉声回复,葫芦中一柄接一柄的出来,盘旋在众石龛之上。
飞刀成阵,尽数落下。
谷师古虽困于阵中,却并不慌张,翻手取出一龟壳。
那龟壳沉青,当即散出水意,随即有虚影撑起,登时将飞刀全数挡住。
漫天飞刀无功,尽数折返。
林白盘膝在空中,身后有雾气涌动,继而显露石盘一角,似缓缓转动。
蝉鸣幽远,愈加静谧。飞刀一柄柄似各自衔住一鸣蝉,又往龟壳而去。
“元婴玄龟生机最盛,岂会惧你枯木蝉?龟甲有抵御之能,锋锐与我何干?且龟甲能窥吉凶,我正是从中看到一线生机,才苦苦坐等,又岂能让尔等成势?”谷师古淡淡一笑,好似稳操胜券。
飞刀如群鸟归林,全数回到葫芦之中。
先前截取的毁灭之意已不剩几分,显然是难以消磨掉这龟壳的。
飞刀无功,那还真没别的手段了。
林白细思破局之法,若是自己不行,那换了裴大姐、鹿轻音、贞姐也是不行的。
果然,与诸人对视一眼,都微微摇头。
如今这局面,诸人维持法阵,即便消耗不多,有丹药相辅,可也至多两三年。竟只能被熬到死?被困死在这里?
“小友,还有什么手段,尽数使出来。”谷师古笑道。
“老前辈似笃定我等无功了?”林白笑着问。
“只待阴火一起,为我照亮去路。”谷师古道。
“不然。”
林白微微摇头,“以我来看,千叶老祖应是修的枯荣之道。此间至宝也并非我等得的那些俗物,而是这枯荣大阵。老前辈居于此多年,一日一枯荣,却不见盛衰之变,不思天道之理。反以阴火燃他人为灯,借此续命。老前辈似是在枯荣之道选了荣,却不知早已枯朽不堪。”
“枯木蝉去他人寿元,燃他人光阴,难道也是枯荣之道?”谷师古道。
“金蝉只会在地下苟命,不会借他人延命,晚辈的神通也从不伤害无辜。”林白笑着道:“枯木蝉于晚辈不过是登天望道之梯,来日风云有变,便不见蝉鸣,唯有清风。”
谷师古闻言,沉吟了片刻,然后微微摇头,道:“何解?”
“老前辈自信胜券在握,还有求知问道之心?”林白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谷师古道。
“朝夕,阴阳,枯荣变幻,好比顺逆之境。”林白笑着道:“老前辈坐地枯守,虽有诸般手段,却不过冢中枯骨;我等一时受挫,进退不得,可正是破土新芽。”
谷师古笑道:“病树前头万木春,小友是这个意思?”
“差相仿佛。”林白回。
“如何来破?”谷师古问。
林白沉吟半晌,道:“此番非战之罪。我等七人,术法神通,机巧灵便,合力一心,奈何境界有差。老前辈虽困于阵中,着实立于不败之地。”
“放我出去,我不杀你。”谷师古给出一条生路。
“老前辈的话我是一点也不敢信的。”林白微微摇头,“不过境界之差,虽如天堑拦路,可我若跨过天堑,岂非便是坦途?”
“林转轮!”还没等谷师古出声,应彩蝶就忍不住了,“你是说你要在这儿熬到证道元婴?”
“师姐知我。”林白笑着道。
“我知什么知!”应彩蝶气坏了,“我前前后后付出那么多,先是用了化蛹之法,又把千幻蝶召了出来,家底丢的一干二净,你这是找的什么破法子?证道元婴何其艰难,别看你金丹八层,可这种事岂能速成?十年八年,乃至百年都不一定能圆满!我的小蝶可不能一直干活……”
她越说越气,最后竟怒视着木贞,一副讨债模样。
“你要相信他。”木贞只能安抚。
“我承认他有些能耐,可整日勾女人的人,为元婴之路做好准备了?金丹能成元婴者百不存一,你当证道元婴跟勾女人一样简单?”应彩蝶气愤。
“应师妹!”乌木谦竟也来帮着说话,“他在东海域曾勾过元婴高修,还不止一人!”
“来到北荒域又勾了元婴月下蟾!听说他闯关时,还跟一元婴狐狸双修过!”何问药也高声道。
应彩蝶懵了,她瞧瞧林白,又看看裴宁,却见人家裴宁已闭上了眼。
“要真是这样,那还真有可能呢!”应彩蝶是散修出身,最佩服有能耐的,相比林白的斗法手段,她更敬服林白勾人的神通,“转轮道友,我错了,我今日才知高人,你莫放在心上。”
林白揉了揉眉心,没搭理。
“小友似有所得?”谷师古问道。
“先前老前辈曾讲两大道并行之妙,在下略有所感。”林白道。
“枯木蝉,星遁秘法,小友的能耐全在这两样。若我所料不差,小友行的路怕是不好走,即便有混元之躯,也难调和如一。证道之路缥缈,便是能成,也在十年后,乃至百年,彼时早已阴火腾天,那也不必多言了。”谷师古笑道。
“看来老前辈不是我的知音。”林白笑着微微摇头,“此间好似水缸倒扣,并非小世界,却自成一界。眼前又有枯荣之变,好似时光长河在眼前流淌。两者正合我所修之法。”
缓缓衰老的谷师古只是微笑,并不言语。
“老前辈阴火一剑烧我骨肉,灼我心魂,落得只剩白骨。碧水救我性命,生我血肉。不正合元婴破而后立之意?水火相济见枯荣,又值山穷水尽之时,正该放肆向前,方可见柳暗花明。”林白落到地上,捡一巨石趺坐。
谷师古双眸中绿火闪动,随即低喝一声,便见一挂满阴火的长齿巨虎虚影显现,狂暴肆虐,却难以撼动诸人合力之功。
“他急了!他急了!”应彩蝶喜出望外,“小千,精神点,你可别丢分!”
第401章 雷劫证道
林白择一青石,盘膝而坐,诸般尘埃不染。
那谷师古却愈发闹腾,一会儿野鸡鸣叫,一会儿虎啸山林,魔音贯耳不停,妄图坏人心境。
不过大家伙儿正是心气最足的时候,自然不去理会谷师古。
而后谷师古见着实没啥用,便也不折腾了,反而说起他往日故事,诱使诸人心绪生变。
可此间之人无不是俊杰,鹿、木、裴都是一心向道之人,自然心志坚定。那千幻蝶根本听不懂,应彩蝶则专心听乌木谦和何问药闲扯。
这何问药和乌木谦着实聊得来,讲起来就没完,何问药一会儿说我昔日在桥山如何如何风光,一会儿说被林转轮如何如何陷害,一会儿又扯自己如何如何大度。
乌木谦也有话讲,一会儿说在周回山如何如何风光,一会儿说被林转轮如何如何陷害,最后又扯自己如何如何大度。
俩人越说越来劲儿,应彩蝶也忍不住插嘴,问他二人旧事,打听周回山元婴大战,还问东海域有无发财的机会。
三个人隔着阵法,一人抱一个石龛,痛痛快快的聊了起来,各自诉说经历,最后又扯起林转轮勾元婴的往事。
闹腾几日,裴宁一句话没吭,倒是谷师古先忍不住了,他喝骂乌木谦软弱无能,认贼作父,丢尽化神传承的脸面;又骂何问药妄负天资,却无半分骨气,实乃修士之耻;最后骂应彩蝶不修心境,抱财吝啬,无半分萧洒之意!
三人不在意旁人眼光的人,是故并没有理会谷师古,反而做了约定,待此间事了,一同饮酒畅谈。
此刻林白正在石盘上静修。自打石盘又凑了一块儿,此间略有变化,脚下的巨大石盘更为稳固,上面纹路也愈发清晰,其间裂缝有缓缓愈合之势。
林白修为进境顺畅,一时有负星河而踏长河之感,一时有扁舟渡河之感,一时又觉左手握无限山川,右手托日月之变。
自打入金丹境后,修为进境从未像如今这般顺畅,突飞猛进,无有半分阻碍。
林白细思原因,其实也就如之前与谷师古说的那般,实乃此间世界契合自身,此间变幻契合自身。
匆匆过了俩月,诸人已生出疲惫之感,也就木贞和鹿轻音无碍,何问药本命奇异,竟还有空跟乌木谦聊做人之道。
林白舒缓几口气,睁开眼,见诸人有疲累之感,便先替下应彩蝶,让她恢复一日。
而后应彩蝶再换下裴宁,诸人依次休憩修养。
倒是那千幻蝶硬生生歇了五日,还是应彩蝶好说歹说,连哄带骗,许了无数好处,这才让千幻蝶鼓起了干劲儿。
其间谷师古频频开口,诱林白与他说话,可林白根本不做理会,反而为舒缓自身,清正声名,还跟诸人论道解闷。
“说来惭愧,我出身在东海域再往东的荒凉之地古灵群岛,虽以织席贩履为业,可生平最重声名。”
林白讲起往事,感慨不停,“所经所历,不过清风罢了。世人无知,见我进境不输天资高绝之辈,又见诸老祖看重,便污我声名,言说数位元婴之事,好似凿凿,其实皆是讹传。我之修为进境实乃辛勤悟道,得老祖看重是因我办事妥帖。我林转轮清白做人,并未染指元婴老祖!”
这话说完,诸人皆有不屑之色,连一向清冷寡言的裴宁都冷哼一声。
林白没脸再讲,赶紧静修去了。
之后林白每隔两月便来替换一番,让诸人挨个休息。
心境无碍,自然万事顺遂。不过一年光景,便有冲云破雾之感,诸人当即觉出气息涌动,不由得看向林白。
“八百年风霜,叶落枯黄。”谷师古阴恻恻的笑,双瞳中似藏了阴火,引动诸人心绪。
石盘之上,林白静坐,心中便见星河碎裂,长河奔腾,浪卷高飞,身如不系之舟,竟有不由自主之感。
至此已金丹九层,只差圆满之境,便能连通天地,证自身之道,感天地之意。
眼前无数丝线,林白却已无欲无求,不再去想石盘残片,不去寻造化诀下册,只是随手揽来一条丝线。
越万里山海,跳丸日月。金鳖岛上,裴宁彷徨不知前路,木贞求索金丹,宋清秉丹论而叹。八卦山上,曲成甲惊觉而起,曲如意做斗鼠戏,秀秀执钗沉吟。
“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林白睁开眼,发呆沉思了许久,才看向诸人。
只见裴宁等人全数远远的看着自己,连那谷师古都闭了嘴,面上有沉思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