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轮道主 第336节

  尹延往前继续爬,双臂已消失大半。

  “尹师兄,你先前偷袭我二人,还能说是为求机缘。如今形势逆转,可即便已成生死之敌,我二人也从未嘲笑过你的求道之心,反心存敬意,你如今怎又来讥讽?尹师兄,你大道不成,可否想过是你人品太差得缘故?”林白道。

  “……”尹延愣住,随即又面上有狠厉,道:“你要杀便杀!我何惧之有?”

  “方才还跪地求饶,如今倒是说起了硬话。”林白同样十分不屑,“我敬你求道之心甚坚,先不杀你,待你见我取了机缘,再动手不迟!”

  尹延口中直喷出血,竟不往前爬了,反坐了起来,独目看了眼断臂,又阴沉的盯着林白。

  “如今海无边,山无顶,我看你如何!”尹延挤出一句话。

  “海到无边天作岸,山高绝顶我为峰。”林白手持玄葫,竟踏步向前。

  “莫被他所激!”木贞连忙道。

  林白并不理会,出了铜盂的防护,便觉深陷无尽火海,又似坠入无底深渊。

  浑身内外似被撕扯成点点尘埃,不仅血肉筋骨,便连神志也融为虚无。

  先前尹延每爬一分,手指便被磨去一分。如今林白混元十二转立功,可每进一步,亦是艰难之极。

  身上再无一分完好,血肉一丝丝的滑落,随即零落成尘。筋骨上满是裂缝,脏腑好似揉成一团。

  便连金丹都有不稳之象,似乎被某种大道牵引,随时便会消散,归还大道于天地。

  一直往前走了九十九步,林白知晓躯体内外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若是再往前走,怕是自身还未被磨灭在这无尽的毁灭刀意之中,金丹便要崩碎。

  距离李树下的石像也不过十余丈,却再不能前进一步。

  林白盘膝坐下,审视自身。四肢处处可见白骨,脏腑已然千疮百孔。

  内视自身,黑白分割阴阳的金丹暴戾之极,似随时便要爆裂,亦或消散。

  “他已进退两难!”尹延独目圆睁,吞下一丸丹药。

  “他在向死而生,寻破局之法,你在等什么?”木贞回过头看了眼尹延,面上有嘲笑。

  “……”尹延愣了下,他知木贞话里意思是说他已是必死之身,是故也不去理会。

  木贞手托铜盂,又看向林白。

  此时她距离林白已有百步之远,只能见他背对自己盘坐。

  “你打算如何做?”木贞高声问。

  “仿无相道主之法。”林白回道。

  “仿什么?如何仿?”尹延立即疑惑的问。

  “可需要襄助?”木贞知晓林白一直惦记着此间无尽的毁灭刀意,欲引一丝入玄葫之中。

  “我先试一试。”林白笑着回。

  说完话,手按葫芦,又凝视了片刻前方李树下的石像,林白闭目。

  来到石盘之上,便见雾气翻涌,暴戾之极。其间的一缕碧绿有不稳之象,好似随时便会引动。

  那月白之色转眼消逝,已被雾气湮没。

  雾气中无数星斗好似乱了轨迹,其外被无尽的黑色包裹。

  略略恢复,神识稳固后,林白便既睁开眼,轻点葫芦。

  一柄柄飞刀掠出,不见焚寂火意,亦不存纯粹剑意,只似寻常一般,绕着林白盘旋不停。

  “妄图压制刀意么?岂不知出刀之人必然是与无相道主同阶的大能,已近乎于道,你岂非要与天道比高?”尹延瞧着漫天飞刀,有许多不解。

  木贞也懒得出声,只是趺坐下来,手托铜盂,吞了一把丹丸,静静等待。

  过了许久,飞刀依旧盘旋,却只能在林白身周之地,每每往外扩散一分便无比艰难。

  又等了一个时辰,木贞便见飞刀隐隐有不稳的迹象。

  而后却见一股雾气散出,随即遮掩住林白,继而飞刀也隐入其中。

  山顶无风,皆在李树树冠之下。

  “若是按无相道主之法,当是先挪转刀锋,需空间大道,继而以时光之大道抹去大半威势,最后才算镇压住这似能毁天灭地,斩断时光与星河的一刀。”

  木贞口中喃喃,忽觉雾气似微微颤动,似有星光点点,继而便听到似有浪涛拍岸之声。

  可她伤势太重,待侧耳细听时,只闻细微蝉鸣。

第286章 葫中日月长

  又过许久,月已中天。

  木贞盘坐不动,只觉身上所负更重,体内刀意愈发蓬勃,竟似要将血肉筋骨磨成粉尘一般。

  手中铜盂暗淡无光,此物能硬挡金丹自爆之威,却在无尽的毁灭之意下慢慢磨损,乃至于再难护佑自身。

  “这得养多久才能养回来呀?”木贞心疼坏了,面上血流不止,倒是掩饰住了肉疼的表情。

  木贞油尽灯枯,尹延更不好受,他全然凭借一口心气才能坚持到现在。

  如今在山顶浓郁的刀意之下,已然是风中残烛,好似风一吹便会化为粉尘,随风而去。

  两人直直的看着眼前,百步之外雾气依然,却似有玄奇。

  尹延发觉神识竟无法穿过雾气,无法窥探到其中情形。好似生生树立了屏障,那雾气下也不知是大道不存的不毛之地,亦或者本身玄妙,隔绝万物。

  一时之间,尹延竟有些不自信,他伤势太重,又被此间压制,神识本就难以放远,是以林转轮的雾气太强,还是自己太虚弱难以窥探的原故。

  木贞自是强的多,她虽也被此间压制,但伤势却比尹延要轻,见识也不凡,此番看到雾气,却也不说话,只是眼睁睁的瞧着。

  两人自傍晚到夜中,一直静静熬着,只听雾气中不时有浪涛之声,隐隐能看到有星辰光芒,蝉鸣细微之下,飞刀不时在雾气边缘划过。

  “木师妹,此雾应是林转轮本命演化,不知是何跟脚?”尹延进退两难,又根本无有反抗之力,这会儿终于耐不住开口询问。

  “为什么要跟你说?”木贞摸了摸铜盂,没好气道。

  “呵,我鉴识过不知多少器物,从未见过此类雾气。非是江边水雾,非为林中瘴雾,倒是颇具苍茫之意。你必然也是不知的!”尹延道。

  木贞才不会被他所激,也懒得言语。

  “已过去了四个时辰,转轮师弟毫无所进。他欲要平定刀意,真是蚍蜉撼树,怕是吹下大话了。”尹延又道。

  “大能所留之物,即便如今威势只剩万一,能花上十天十年消去半分一毫,便是你们九遮山之主来了,也得夸上一声!”木贞依旧没好脾气。

  尹延吱吱的笑,“两位确实是万中无一的俊杰,只是终究难以撼山,有幸能与两位死在一处,倒也不枉同路求道的情谊!”

  木贞闻言,回过头,抹了把面上血水,笑道:“你知道我为何敬佩你的求道之心么?”

  “为何?”尹延笑问。

  “因为我做不到似你这般心狠,对他人狠,对自己更狠。”

  木贞微微摇头,叹息道:“每每遇了绝境,我心中便会想到我还有退路,是故少了分一往无前,拼死一搏的心志。”

  “如今天高地远,林转轮已无退路,你也一样!”尹延咧嘴笑,独目更显阴森。

  “林转轮是为求大道机缘,知死而不畏死,他确实已无退路。”木贞忽然有笑,道:“我却不然,我一直都有退路。就算是离火道人破不了的局,我也能破。”

  尹延闻言,瞪着木贞,发觉此女好似并未在说假话。

  “仰仗祖辈之威,非英雄也!”尹延道。

  “我本就不是英雄。”木贞笑。

  两人干瞪眼了一会儿,又各自去看林转轮。

  雾气浓郁,不闻林转轮声息。不过雾气未散,且有缓缓扩大之势,可见林转轮并无大碍。

  又等到天亮,还是未见半分变化。

  尹延趴在地上,独眼一会儿张开,一会儿闭住,俨然是支撑不住,命不久矣。

  “一夜过去了,林转轮一动不动,想必真的不成了。”尹延还不忘挤兑木贞。

  “呵呵,坐井观天之辈。”木贞十分不屑,心里却也没了底,但想必没出事便是好事。

  “一身能耐都在撩拨无知女子身上了!”木贞心里暗暗骂了一句,翻出一手镯戴上,肉疼的摸来摸去。

  此刻林白盘膝而坐,正自头疼。

  纳此间刀意于葫中的想法虽好,但却艰难之极。

  按着贞姐所说,这刀意应是某位大能倾尽全力,甚或燃烧寿元与修为才凝聚如此广大的毁灭之意,似能斩断时间长河,劈开万里星河。

  如今虽威势万不存一,但其毁灭之意却依旧是源自那位大能,绝非小小金丹能轻易攫取的。

  林白不知如何收刀意,但有无相道主镇压刀意的法子在前,自然是要模仿一番。

  手中玄葫承自无相道主,林白又得无相道主传法,所以才有此信心。

  不过林白于此间负重艰难,刀意内外摧残,虽静心施行,却进展甚微。

  而且这无穷无尽的毁灭之意很是自由,不管林白怎么做,竟无法捉住一分,拿住一毫。

  能感受到刀意纵横此间,可就是摸不着够不到,更别说将其引入葫中,或是附着于飞刀之上。

  林白也想了其它法子,比如感悟刀意,仿昔日参悟陈天人手书之法。然则大能所留,一时半刻之间无法见功,甚或者十年百年都不一定能成。

  “不管怎样,总要再多试一试的。”

  又歇息一会儿,林白再次闭目。

  身心宁静,与玄葫交联。

  雾气在身周环绕,俨然自成天地,其间刀意依旧,却又似没了方向。

  只见林白身周点点星辰,继而似星河流动,身后虚影显现,长河推动石盘,引来细微蝉鸣。

  “又失败了!”

  过了片刻,林白睁开眼,看向葫芦。

  林白仿无相道主,先挪移刀锋,裹住散乱的刀意趋向玄葫,继而掠去光阴,削减刀意之威,再心连玄葫,使其尽收刀意。

  然则大能所留着实玄妙,那丝丝毁灭之意好似亘古长存,却琢磨不到,竟似能横渡星河,穿梭时间,更遑论收容了。

  发呆一会儿,林白看向李树下的两个石像。

  石像面容模糊不清。只依稀之间能看出轮廓,其中一人应是女子,另一人应是老者。

  若是女子,大半是无相道主了,那老者又是何人?好友?

  林白凝神细看老者,却更有茫然之感,好似那人无比高大,乃至于立于天地之间,又似渺小如蚁。

  “绝不是无相冢中三个石凳上的人!”

  林白放空心神,再去看二石像对弈的棋局。

  金丹修士之身,十余丈外也能纤毫毕现,然则依旧看不清楚。

  乃至于,那棋盘上的黑白子都瞧不见。

  “或许姜行痴有法子,他本命便是棋盘一类……也不知姜丫头怎么样了,没我帮扶,她大了还是小了……”

  没了法子,林白也不去强求,只能吧唧吧唧嘴。不过心中吉感更盛,所求之物就在棋盘上。

  且胸前的石牌愈加温热,好似受到召唤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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