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林白瞅了眼顾大娘。
道隐宗虽是元婴门派,可其实更像是联盟多一些,且只有掌门一人是元婴。
林白曾无数日夜观摩陈天人留字,也曾畅想过陈天人模样,依着字中的纯粹剑意,猜想陈天人该是正直善良,眼中无有尘杂之人,但绝没料到堂堂元婴剑修,人称天人的陈致远竟这般寻常。
不过回头一想,剑修又不一定是裴大姐那般模样,也不一定是破云子那般模样,如陈天人这般倒也不是不行。
就是难以想到,这等人物,是如何练气时斩筑基,筑基时斩金丹的。
果然,顾倾水上前一步,行礼道:“陈师兄。”
“顾师妹。”陈致远笑眯眯的,背稍有些驼,黑发中间有许多白发。
林白也赶紧行礼。
“一路过来可辛苦?”陈致远语声中不见半分威能,寻常之极,好似凡俗之人。
“倒也算不上辛苦。”顾倾水语声缥缈。
“向老兄可还好?”陈天人又问。
“向师兄安好。”
“程老哥呢?”陈天人又问。
“已是油尽灯枯……”顾倾水道。
“都有这一日。”陈致远叹了口气,稍稍感慨,便又轻拂着山羊须,问:“杨家师兄可好?”
“杨师兄安好。”顾倾水道。
林白在顾倾水身后听着两元婴对话,好似凡俗之间许久不见的熟人拉家常……
回思以往遇到的元婴修士,向无回霸气无匹,鹿海客阴沉狂傲,杨老祖内敛深沉,便是狐狸也时常以势压人,以大欺小。但无一例外都有“元婴”高人的样子,唯有这位陈天人毫无天人模样。
“这位是你家子侄?”陈致远轻拂山羊须,笑眯眯的瞧着林白。
“这是我一后辈,名为林转轮。”顾倾水道。
“好孩子,结丹不久吧?”陈致远打量林白,满意的点点头,“桥山又出英才了。”
“不敢。”林白谦虚的很。
“谦逊有礼,模样也周正。”陈致远点头赞许。
林白也不知道自己就说一句话,那就谦逊有礼了,反正人家是元婴,说啥就是啥。
陈致远夸完之后还不停,接着问道:“可有道侣?我家道隐宗虽不及桥山俊杰多,可山水养人,你多留一留才是。”
林白茫然的很,他见过朱玉茂父女拉皮条,没曾想元婴高修也这般!
此情此景毫无修行之人的超尘脱俗,反而好似回到了凡俗老家。
林白没见过这么接地气的元婴,便去看顾倾水。
顾倾水好似也有点懵,她瞅了眼林白,嘴角有一丝无奈的笑。
“成儿。”陈致远并未觉察出来客的尴尬,反看向莫应成,叮嘱道:“稍后你带转轮贤侄多走走,见识见识咱道隐宗的风物人情。”
“是!”莫应成见怪不怪,他明知裴宁之事,却也不揭破,只朝林白笑笑,有促狭之意。
陈致远又唠叨许多,半句重要话都没说,笑眯眯的给顾倾水介绍起了此间地理,指指这个山头,指指那个山头……
扯了半天,才想起还没请人入殿,便赶紧请顾倾水进殿中叙话。
两个元婴入内商议事情,莫应成与林白在外。
“莫师兄。”林白笑着作揖。
“转轮师弟客气。”莫应成回了礼,热络的搭上林白肩,笑道:“师父让我带你走走,咱们这便去。”说着话,还朝林白眨眼睛,“我有两个师妹,都是筑基,姿容不凡,人品上佳!”
以往见莫应成时,是他代师祭奠顾青山,以及求见狐狸,彼时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此刻倒是见了几分本性。
林白一听人品上佳,就不由得想起狐狸,倒是吓了一跳。
“师兄,这就是不必了。”林白自打入道隐宗山门都是懵的,这会儿赶紧摆手,“不知沉玉仙子爱徒在何处?裴宁又在何处静修?”
“沉玉仙子的爱徒去了九遮山游玩,你道侣如今一直跟着闵师妹修行,甚少出门,我带你去!”莫应成往前走了几步,又忽的回头,低声问道:“师弟,真不去见见我那两位师妹?”
“……”林白瞅着他,福至心灵,问道:“沉玉仙子跟你说过什么?”
“呵呵,”莫应成怪笑一声,“说师弟惧内,又好美色。”
“沉玉仙子的话能信?”林白问。
莫应成想了想,点头道:“倒也是。”
林白跟着莫应成去寻那位闵师妹,走了一会儿才想起,顾大娘不是说应木妖之邀么?木妖前辈呢?
第263章 木妖
莫应成颇为健谈,走走停停,沿途解说风物。
林白也时时来问,倒是知道了不少以前不甚明了之事。
今日道隐宗祥和安宁,但昔日却是乱战之地。
那如同凡俗小掌柜的陈天人便是出自此间,幼时曾拜入铁剑门。
这铁剑门乃是金丹剑修门派,但后继无力,金丹断绝,最后连筑基都没几个。
弱则不存,铁剑门遭人侵门踏户,继而除名。陈天人彼时还是练气境,没了宗门便在外游荡。
之后也不知陈天人遇了什么机缘,反正好似开了窍一般,练气境斩筑基,筑基后又连杀金丹,竟将此地弥合,立派道隐宗。
不过陈天人斗法虽强,却非滥杀之辈,亦无强取豪夺之心,是以道隐宗还是以铁剑门为主体,联合千里之内的门派合而为道隐宗。
道隐宗实则是颇为宽松的联盟,但陈天人名声太响,又是惟一的元婴,行事又公允,是故大家伙儿都认这个掌门。
“立派两百多年,历经几代人,其实如今的新人大都只认自己是道隐宗弟子。门派宗族隔阂虽还在,却已不似以往那般针锋相对了。”莫应成道。
陈致远共有七位亲传徒弟,大都是道隐宗内各宗族子弟。
有如此高修坐镇,又潜移默化之下,自然收归了人心,林白倒是愈加敬佩陈天人。
想必再过上几百年,道隐宗便愈加一统。若是再养出几个元婴,那凝聚力想必更高。
“愚兄虽为首徒,可蠢笨不堪,承继不了师父衣钵。”
莫应成自承并非剑修,十分谦逊,“我那师妹名叫闵横波,也是结丹不久。先前沉玉仙子携徒前来,便指了闵师妹照料。后来贤弟的道侣又来,沉玉仙子还是让闵师妹看顾。”
林白听明白了,狐狸虽然嘴臭,可她一向喜爱单纯之辈,这位闵横波想必心思单纯一些。当然,也可能是跟狐狸臭味相投。
莫应成见林白不说话,他便笑着道:“说起来,闵师妹倒是颇喜欢你那道侣。我有两个师妹未结丹,也跟你道侣切磋过,佩服的很呐!”
两人也不御空,只是边扯闲话边行。
沿路遇着小辈,尽皆行礼。便是山林花圃中的灵兽,也是乖巧的很。
林白一路行去,觉得道隐宗比之桥山派实力稍逊,但活力更胜,过了几百年上千年,还能再出几个元婴。
“这是黛山,闵师妹结丹后,便一直在此处静修,少与人往来。”来到一处百丈青山前,莫应成指向山腰处。
只见林密树茂,万千绿意中隐隐有房舍。
两人上山,来到山腰处,便见八处房舍隐于山林间。
房舍皆是竹木所致,错落有致。一道清泉盘旋下流,将八处房舍分开。
其中最大的一间开着大门,前有空地。
一女童从中走出,大约六七岁年纪,抱着拂尘,打量二人,好似不认识。
莫应成负手于后,也不出声,只是瞪那女童。
女童歪着头,躬身行礼。
“两位前辈有礼了。”她声音奶声奶气。
林白瞧着她,不由得想起了幼时的两徒弟,此女跟姜鱼相类,都有礼的很。
“我是谁?”莫应成沉着脸问。
女童想了半天,摇摇头。
莫应成上前伸指头点女童额头,女童后退两步,一个屁股墩坐到地上。
女童愣了下,眼眶当即就红了。一条青蛇缓缓游出,正欲朝莫应成吐信,便瞅见了林白。
青蛇趴伏到地上,乖巧之极的游到林白脚下,拿巨大蛇头蹭了蹭,亲热的很。
女童见青蛇不帮忙,终于知道来客不凡,当即抹了抹眼泪,地上的拂尘也不捡,赶紧跪下磕头。
“我是你族奶奶的师兄!下次记住了!”莫应成道。
“我是你族奶奶的师弟。”林白笑着摸出一把桃木剑送了那女童。
“谢师兄谢师弟,我记住了。”女童乖巧道。
莫应成无奈摇头,笑道:“我许久不来,这丫头已将我忘了。”
他又看向那青蛇,好奇问道:“师弟认得这青蛇?”
“昔日有缘相识。”这青蛇是在无字秘境中认识的,林白还曾拿它当过坐骑,只是后来被黄如花收了去。
林白听秀秀提起过,这青蛇已是黄如花的命契灵兽,一直被黄如花带在身边。
“黄如花出门游历,将青衿托我照料。”一女子走出门,声音舒缓。
林白看过去,只见那女子着白衣,戴莲花冠,双眸清明。人似宝剑,不染尘污。
按着莫应成所言,这位闵横波结丹才十年,是不折不扣的剑修。
闵横波也朝林白看去。
“这是顾前辈的亲近后辈,林转轮师弟。”莫应成笑着介绍,“这便是我三师妹闵横波了。”
“闵师姐!”林白行礼。
闵横波回礼。
叙了礼,三人便在门前木凳上坐下,那女童笨拙的上了茶水。
闵横波却是寡淡之辈,只莫应成和林白说话。
三人扯了会儿闲话,莫应成便说出来意。
“你竟是裴宁的道侣?”闵横波吃了惊,打量了一番林白,道:“沉玉仙子说裴宁的道侣不修善果,好色无端,专好杀人放火。”
这大概是个只顾修行,不思人情之人。林白倒是不讨厌,反而喜欢跟这种人相处。
“正是。”林白笑着回。
闵横波终于动容,“敢做敢认,倒也是俊杰。”
“师妹。”莫应成无奈之极,“沉玉仙子之言,最多信三分。”
闵横波好似对这位大师兄很是信服,当即点头,“是。”
她又看向林白,说道:“裴宁在山顶静修,稍待。”
闵横波招来青蛇,点了下蛇头,那青蛇便上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