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秀秀不解,“姐姐是怎么拜师的?”
“简单呀。”黄如花啃着果子,“我在洞府里歇息,她进来避雨。瞧我不高兴,就问我为什么不高兴。我说我师父死了,是故不高兴。她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再找呗!我把分她的灵果抢了来,说你有没有同情心。她说没有。我说不睬你啦,她说她也不睬我。我跟她耗了几天,她说要走了,我就给她了些果子,她说让我拜师。我说你省省吧,你是谁啊。她说她叫李沉玉,我就赶紧拜了师。”
黄如花简单讲述,好似在说闲话。
“……”秀秀不能理解,怎么会有如此有福缘之人?
“你怎么寻到这里的?”黄如花好奇问。
“我坠入一深潭,就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秀秀老实回。
“确实是师父留下的手段,还是我放的石板。”黄如花咯吱咯吱啃着果子,“你还未筑基,身上却了无伤痕,路上未遇歹人和妖兽么?可有人帮扶你?”
“没有。”秀秀拿着果子,也不吃,只是小声道:“也遇了同道和妖兽,只是未有惊险。”
“这……”黄如花听了这话,愣了下,她从未见过如此有福缘之人。
呆了一会儿,黄如花皱眉道:“若是不熟地况,即便是三五个筑基,也难靠近那深潭。你忒好运气了!”
她盯着秀秀打量半天,都要把秀秀看脸红了,又问道:“你还未筑基,师门长辈怎放你进山?”
“我是来寻筑基机缘。”秀秀当真是毫不隐瞒。
“……”黄如花不吭声了,抬头看了眼青毛狐狸,呆呆道:“你一路无有凶险,筑基又在眼前……”她撇撇嘴,似艳羡,“你真是……真是鸿运齐天。”
小黄雀见两女聊的起劲,便也忍不住了。扑棱着翅膀飞了圈儿,没好气道:“什么鸿运齐天?差的远呢!”
“那什么才算鸿运齐天?”黄如花不服气。
小黄雀一副慵懒模样,落到黄如花头上,振振有词道:“我曾在桥山派翻阅古籍,说数千年前有一人,非是出身世家,也无有门派,修为不展,颇为落魄!然则忽有一天,竟得大道垂青,一步登天。”
“真的?”黄如花不信,“师父,你别胡诌。”
“骗你作甚?”小黄雀见徒弟质疑,当即生气,脆声道:“那人伴生灵兽乃是天马,遁速是同境界中佼佼者!另还有,雪域中有灵豹出山,奉其为主!别人百年千年历无数磨难也走不通的坎坷之路,他只稍稍驻足,那路便向他而来!其人不知天文地理,不读道家典藏,修行之路却畅通无阻,有王者之名!虽略有口拙,却得返璞归真之大道。”
小黄雀立在黄如花脑袋上,仰头挺胸,好似它跟人家认识一般,只听它自豪道:“这才是真正的鸿运齐天!”又训斥道:“你俩没一点见识!”
黄如花惊了,秀秀也惊了。
“师父,这等人物想必已是一方之主了吧?”黄如花好奇问。
小黄雀摇摇头,“我怎知晓?说不定已破开虚空,飞升他界了。”
两女听闻此言,又思及各自的修行之路,竟久久不能言语。
黄雀飞起,抓了一把鼹鼠的毛,又落到黄如花头上。
小小鸟头看着秀秀,道:“我观你本命是渊潭月影,承月影,溯其源,又修命理阴阳之道,你师父是不是小乌龟?”
她语声竟与曲成甲极为相似。
秀秀愣了下,回道:“仙子,家师是云霞宗八卦山曲讳成甲。”
“那不还是小乌龟么?”小黄雀反问。
秀秀不吭声。
黄如花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黄雀,道:“师父,你在徒弟面前说人家恩师坏话,这不是长者所为。”
秀秀很是感激的看向黄如花。
小黄雀摇头,“我没说坏话,也不是长者。”
“师父,你试想,”黄如花颇见无奈,仍道:“若是我在外行走,听到有人说师父你的坏话,师父——”
她十分有道理的盯着小黄雀,“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小黄雀摇摇头,又道:“你不是跟云霞宗不对付么?”
“我恩怨分明,又不碍秀秀的事。再说诸事已了,恩怨早清。”黄如花道。
“你总是有道理,也不知跟谁学的。傻好人,以后吃亏吃到撑。”小黄雀埋怨。
“师父,且不说这个。”黄如花笑着道:“秀秀是来寻筑基机缘的,合乎你给三大派提的要求。”
“我傻么?用你来说?”小黄雀狠狠的啄了一下黄如花的额头,“且来,让我先称量称量!”说着话,小黄雀飞向幽潭正中。
“跟我来。”黄如花丢了果核,顺走鼹鼠的一枚干果,拉住秀秀往前。
两女踏上幽潭,如履平地。
往前迈步,来到最中间的小小岛屿上,一同跪坐在桃树下。
小黄雀趴到地上,黄如花又把狐狸抱到怀里。
“仙子。”秀秀恭恭敬敬的磕头行礼。
“免了。”狐狸轻摆尾巴,语声愈加慵懒。“命理之学艰深奥妙,习之不易。一看本命相契,二看天赋。前者自无后者重要,不过修此道者大都是本命相契之人。”
沉玉仙子睁开眼睛,拱了拱黄如花,问道问:“你学了几分本领。”
秀秀摇头,回道:“我天生就笨,境界低微,只学了个皮毛。”
狐狸尾巴动了动,“也对,跟着曲成甲能学到什么本领?”她还是听了徒弟的劝,不说“小乌龟”这个绰号了。
“师父,”黄如花纠正道:“曲成甲名声在外,精研命理,识阴阳之变,在三大宗门中是出了名的,听闻结婴有望,你怎说她不行?”
“你懂什么?”沉玉仙子立即教训徒弟,道:“命理之道,凭岸观河。曲成甲却时时下水,怎能得了好?她若兼修他法,那还好说,可她是命理之道起家,只通一门,终究得的少失的多。”
狐狸尾巴伸了伸,“依我看,那孩子难证大道。”这一句语声苍老,有斧钺之气。
秀秀立即低头下拜。
黄如花按住狐狸尾巴,她知道师父有爱模仿他人说话的老毛病,又见秀秀立即低头下拜,面有恭谨,心知这是师父在学人家云霞宗老宗主说话。
只是素闻那位老宗主闭关隐世,平素宗门事务都是两位元婴长老,连同破云子等人料理,却不知师父怎识的那位老宗主的。
“不过也就这样吧,总是要讲信用的。”狐狸话里好似无奈,语气却高兴的很,“你入深山,无有凶险,我布下的传送阵法又与你本命相合,可见咱们是天生一对。”狐狸一双眼睛盯着秀秀看,嘿嘿笑了笑,“还是修命理之道的,那就更好了。我恰好能指点指点。”
“仙子也精命理阴阳?”秀秀好奇问。
“在桥山派时闲极无聊,略学了点。”狐狸摇摇尾巴。“不过本仙子真正的技艺非在命理阴阳,日后你就知道啦。”
“师父,你怎没跟我讲过?”黄如花使劲的顺狐狸毛。
“你又没问。”狐狸没好气。
“仙子,那能否帮我推演一番?”秀秀小声求问。
“临到筑基,你才来问前途?”狐狸笑。
“非是问前途,是想寻一人下落。”秀秀打开手腕上的一个小小荷包,取出一木簪。“这是他曾经戴了许久之物。”
狐狸尾巴一动,当即把木簪卷起,“日日带在身上,值此之时还在惦记,必是心上人的东西了!”她愈发阴阳怪气,“你没几岁,瞧这木簪的年头,彼时你怕是连天癸都没来吧?”
说完又看向黄如花,道:“傻徒儿,外人都说狐狸骚,其实人才是最骚的。”
黄如花捂着额头,道:“师父,她元阴仍在,彼时人家情窦初开,爱慕他人又怎样了?你在桥山派待了几百年,难不成没见过少女怀春?若人人都像师父你一样清心寡欲,世间还会有人么?”
狐狸瞪黄如花,没好气道:“要不你来当师父吧!”
黄如花没敢吭声,嘴里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些啥。
狐狸尾巴卷着木簪,看向秀秀,问道“你推演不出对方生死,更算不出他身处何地?”
“是。”秀秀老实交代,“换了他物,总能略有所得。可单单此物,总是一无所获,什么都看不到。”
“还是太笨。”狐狸得意一笑,“万物皆有线相连,得道者自能追溯其源。我连他睡过几个女人都给你算的清清楚楚!”
狐狸摇摇尾巴,“且看本仙子手段!”
只见狐狸的青毛略有模糊,连同身影竟也若隐若现。
老桃树掉落片片桃花,纷纷飞向远处,转瞬便不知所踪。
过了许久,狐狸睁开眼了。
秀秀一脸期待,却没敢开口问。
“师父,可推演到了?那人在何处?是何模样?”黄如花竟比秀秀还激动。
“催什么催?”狐狸没好气,语声不见慵懒,反一本正经起来,“命理阴阳最是艰深,有窥天探地之嫌!若事事依赖,势必大道受阻!”
“徒儿谨记。”黄如花听了师父教诲,面上乖巧许多,恭声应了后,又问道:“那师父此番推演到了什么?”
黄如花双目明亮,面上崇敬之意愈显。
“仙子,推演可有所得?”秀秀也敬佩之极的询问。
“天机不可泄露。”狐狸淡淡一笑,道:“我只能跟你说,那人应还活着。”
“应?”秀秀愣住。
狐狸点头。
秀秀瞧着沉玉仙子,心说师父推演无所得,师姐也算不出个一二三,别你也一样吧?
心中虽这般想,可终究不敢说出来,更不敢提半点质疑。
“师父,你看秀秀念了许多年了,不如你稍稍透露……”
黄如花话还没说完,狐狸就从她怀里跳了出来。
“你来此寻筑基机缘,我李沉玉师徒从不阻人成道。”狐狸一本正经,两脚离地,使劲的伸懒腰。
“秀秀,请。”黄如花也立即道。
“多谢仙子和黄姐姐。”秀秀恭敬行礼。
黄如花点点头,抓起还在地上睡的小黄雀,迈步离开,自去岸边观礼。
秀秀盘膝坐下,狐狸立即跳到她腿弯中,缩成一团。
“仙子……”秀秀不敢动。
“你自筑基。”狐狸闭目。
秀秀没法子,借人家地盘筑基,自然有许多不便,忍一忍便好。
闭目静坐,舒缓心情。
过了两个时辰,秀秀睁开眼,又取出各色相辅丹药,依次吞下。
“要开始了?”沉玉仙子换了个睡姿,露出肚皮。
“是。”秀秀老实回答。
“你不先唱一段?”狐狸问。
“唱……唱一段?”秀秀愣了愣,旋即明白,立即解释道:“仙子说的是偈语吧?这其实是筑基前,对此身所经之事,所遇之人,所居之地,亦或者诸般事由的体悟。乃是为求合乎心境,或是合乎本命,合乎自身所求之道,为求顺心顺意。”
秀秀一板一眼,认真解答,“其实所谓偈语,说与不说皆可。通常而言,若是有人观礼,确实是要说一说心境体悟的。”
“这不都是人么?”狐狸尾巴转了一圈,“我的确不是人。”尾巴又指远处,“我徒弟勉强算是人吧?”
“……”秀秀就没见过这么不着调的前辈,她看向幽潭岸边的黄如花。
只见黄如花盘膝端坐,小黄雀在她肩头,鼹鼠在她腿弯,六双眼睛都在看着。
低头看怀里,狐狸露出肚皮,四脚朝天,竟也再看着自己。
明月皎洁,幽潭静谧,又映出一轮圆月。
“仙子,此处距龙门坊多远?”秀秀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