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并不是她此刻表现低迷的缘由。
让她显得沉默的，是老战士生前的遭遇。
“去净化其他人吧。”
她只是有些闷闷地开口。
杜恩也没有在这时说什么，只是掐了个诀，做出一个移动遮挡土甲，挡住怨魔阴雨的淋与浸，让她的状态能够比较好地缓和恢复。
至于自己，那些分担的痛苦，完全没有对他产生一丁点影响，都像是静静流入古井中的细水一样，只是悄然地被容纳。
两人往回走着，一个个还能吱声吵闹，做出小动作的村民怨魔七零八碎，散铺在村子里的各处，都是此前他们的战果。
还有其他零星的怨魔，已经聚集得差不多，杜恩当即略有爆发，迅速地清空之，让他们也变成七零八碎的一员。
随着碧空光芒的亮起，一个个村民在解脱前都露出了释然安详的表情。
“神树，在上！”
“碧空，无垠！”
“是您的光芒……”
一道道热忱和善的目光，一双双释然祝愿的眼睛。
即便是存在执着执念，也都是从小到大一直坚信的信条。
援勤教殿，外抵敌侵，必要的时候，以自身为营火，向后方的神树教殿示警！
男女老少，基本都是这样。
即便是少数例外，也透着淳朴，惦念的是自己的家人朋友，甚至还有诸如无名少年那样的赤诚之辈……
“我不懂。”
无蕊止步在村子前面，大黄正在远处傲立警戒，八只眼睛看向八个方位，其中有一个正是她这边。
明明雨被遮蔽，明明净光重亮。
可她看起来却像是比落汤鸡还要狼狈低迷，眼里流露出一丝浓浓的茫然，只对着身边的那个人，向着人做出自己的询问：“这些村民们明明那么热忱质朴，为何那老战士最终却会沦落至那种地步？”
对于这样的话语，杜恩完全没有目光的变化，甚至都没有化现出人形，还是那一团小光团，躲在自己的土甲伞下。
他只是平静做出回答：“因为人心难测，世道无常。”
“具体的呢？”
“人们的内心总是在时刻翻涌变化，就像世上的种种看起来一样，但跟上一刻已经不同，时间在推移，人心在变化，哪怕保留同样的基点，延伸而出的枝叶也会不一样，不，应该说正因为存在立场坚持的基点，所以才会制造不一样的枝叶。”
“有点搞不懂，能说简单点吗？”
“简单的答案，你也听到了的。”
“……只是因为，他不是守护战士？”
“虔诚意味着排他，越是虔笃，到头来对于‘其他’便越是憎恶，以至于无法克制对‘其他者’的神圣性产生猜疑与恐慌。”
“这样吗？那么，青兰为什么不帮忙解救呢？就算一开始没有注意到，后面发现了，明明能够做到的！”
“她啊，呵。”
杜恩突然的轻笑，显得有些怪异。
语气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单独一声像是嘲讽，可前后加起来又像是有些感慨，仔细品着又像是鄙夷憎恶……
无蕊此刻感触着，发现他的情绪原来也可以有这么多！
“我只是平静，不是无情，就像是止水，看起来是停着，但细微处的运动其实一点都没有少，甚至于为了维持不动，反而需要花费额外更多的功夫。”
“……你有些爱讲谜语啊！”
“彼此彼此。”
“哼！”
无蕊有些不快地轻哼着，接着撒开脚丫子就跑向大黄那边。
对于这种种似乎是不再多想了。
其实也不用多想。
“毕竟，人都已经死光了，现在的一切，说到底都只是后来者的一种追往。”
杜恩平静地跟上去。
“汪汪！”
大黄拉车而动，开始驶离驿村。
目标自然而然是研法会的方向。
但老战士临终时想表达的，其实并不只有这一个。
所以，没等其实就是在死撑的无蕊好好睡上一觉缓缓，在他们的眼里便迅速出现一片荒废的场所。
墓园。
在一些老村民的执着里，他们也有看到这个地方。
曾经青国是流行土葬，认为入土为安，能庇佑后辈的情况。
随着怨魔的出现，修仙者先祖们的堕变，导致青国朝廷不得不考虑死者苏生的可能，于是入土为安的习俗便被废止，神树教的介入更是使得推广毫无阻碍。
换言之，在青国的当下，或者说，怨魔阴雨落下之前的时段，还会被安以土葬形式的人，只会是极少数的罪人！
受到鄙夷，埋进土里，是为向世人宣告，其与怨魔同列一等，实属罪无可恕！
第510章 墓园大敌，失首之辈
此时此刻，就在杜恩他们的眼里，那本该是早就废弃的无尸墓园，却是一副怨气滔天的场面，简直都要形成一层新的乌云，竟然遮挡住不绝的雨水。
而在其四周，还遍布支离破碎的尸体残渣！
驿村那些村民的尸体，堕变怨魔也被杀死！
同时在此前，居然没有注意到丝毫端倪，以至于是猝然遇到这种场面！
“小心。”
杜恩瞬间化现人形。
大黄猛地瞪大八眼。
下一刻，有一道冲击凶猛袭来。
地面直接出现深深沟壑，来势澎湃烈烈，末端掠过冲飞了紧急跳起躲避的大黄，然后一直前行，直到抵达驿村，让残败的废墟变得更加破败，并碾碎那一个个村民的遗留石体。
一路跨越千丈远！
一击斩断整个村！
对面的怨魔很强！
不是老战士那种有些太强，但又不够太强，以至于能被杜恩轻易抓住弱点的类型，就是单纯直接明快的那种情况。
至少堪比天才金丹期的战力，没有丝毫花里胡哨，乃现在杜恩碰上最为麻烦的对手。
“鸦！！！”
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鬼怪在怪叫，那长长的尖声十分异常，大黄刚刚落地站稳，听着就有些不受控制。
因为记忆翻滚着迅速锁定一个人物，以至于它一只狗都产生强烈的动摇，在现在是十分危险的征兆。
“汪，汪……”
“跑起来，退回去！”
无蕊被甩出去，不过没有问题，额链的护持已经恢复，此刻跑过来赶紧做出命令，让大黄下意识听从，拉着底部被撕裂的车驾又迅速退回去，那种失控征兆才缓缓减退。
她刚松出一口气。
下一刻，刚刚冲出去应战的杜恩，就像炮弹一样擦着她飞回来飞出去，重重砸地并打着土飘十几下。
有种毛骨悚然油然而生，此刻的背后毫无疑问，正是那可怕怨魔的正体！
阴暗的光悄然散发，投下了他的阴影，那一道没有头颅的魁梧身躯，少女的目光不禁有些颤抖，盯着那空空荡荡的脖颈上，仿佛能从中看到什么翻滚沸腾的极致恶意。
“鸦！！！”
叫声再度炸响，锐利又浓烈，像刀子一样直撞进脑海里。
能够看到，又一把刀被随手地挥出，另一只手则抬起来，往上空一抓，像是抓住光源……他真的抓住了光，那是法术，下品的火弹术，十分普通，也十分可怕。
刀锋落下，千丈沟壑。
怨火沸腾，能煮江河！
没有花里胡哨，只有直接粗暴！
无蕊下意识里变化浑身异羽，下一刻就被狠狠炸飞，满天花花绿绿散落，被怨火轻易烧掉，俨然是一击就被破掉化变，飞离的时候，还看到原地出现一个巨坑，里面满是岩浆流淌，怨火久久不灭不息。
而刚刚那挥出的刀锋，自然是针对远处刚爬起来的杜恩。
他此刻有些嘀咕。
“被那老东西算计了。”
土甲覆穿。
玄色爆发！
玄妙献祭！
再猛地以剑插地，掀起山包去阻刀。
土弹催发。
玄妙献祭！
面对暴力，只能还以暴力！
所以杜恩在实际判断出对方的能耐后，此刻没有丁点迟疑，直接把刚刚舀回来的道法基干，再度给通通献祭掉，从而取回其巅峰时的一角道法威能！
他到底不是白修炼的。
如此脚步一踏，如同玄色山神泥胎一般的他，已经破碎土地，迅速来到怨魔的面前，那无头的持刀战士面前，免得他再出手，把正在飞的无蕊给干掉。
剑挥出，神火炽烈。
刀相迎，怨火不绝！
无头的战士似有一个仰头的动作，此刻也知道这边变得不好对付，最起码现在已经能够跟自己角力，他也是干脆，或者说，他正在发狂，疯狂沸腾，怨恨盈满，死死死死死！！！！！
“鸦鸦啊！！！！！”
沸腾到可以遮挡阴雨的怨气，在此刻就像是展开自己的羽翼，无头的战士仿佛化身一只无头怪枭，任由浑身的力量在撕裂自己，让一根根污秽羽毛落下又疯狂再生，整体变得更加恐怖怪异，化作阵阵狂潮冲击眼前敌人。
玄色甲覆在嘎吱作响，不断悲鸣尖叫，像是无形中有无数钻头在狂恶突钻一般。
杜恩面对这般疯狂可怕的对手，只平静地继续催发玄妙献祭。
木灵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