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是刚刚的那一瞥，明看到了杜恩的背影，那一道依旧平静不变，连天塌地陷，神明狂怒都无法动摇一丝一毫的背影，让明的记忆不禁有些翻滚起来。
她回想起自己投靠黯神的前后。
那是在第一次圣黯大战因为莹石病而突然告止，双方各自撤军，收拾烂摊子的时候。
明因为目睹到圣国之中的一系列惨状，心情格外激愤，又只有自己状态完好，而且好得太好了，力量在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上涨。
必须要做什么！
当时的她没想那么多，带着自己的坐骑小灰就独自离营而去。
小灰就是那条蛇，小时候意外遇到，用拳头让它乖乖听话，那会它就已经有数十丈长，金丹期的实力，因为当时的鳞甲颜色灰朴朴的，所以被取名小灰。
可能是由于主骑之间，签订了比较原始的血契，所以小灰的抗莹石病能力也变得很强，只要没有伤口破损，妖力饱满，就不会被感染。
如此，靠着有着遁地之术的小灰，明顺利地独自潜进黯国，来到黯京之外，这一之前圣国军止步的地方。
然后，目睹了黯国民众崩溃疯狂汇聚于此，被黯国军的精锐残杀的场面。
如果只是普通的杀戮，只会让她更加激愤，只想把黯国黯神这颗毒瘤摧毁消灭，但偏偏，那是并不普通的杀戮。
明清楚地看到，在一众染病疯狂的民众，临死前的憎恶诅咒中，黯国的军士都目光哀伤，含流泪水。
这一幕让她大受震惊，既品味到一种无奈至极的心酸悲拗，也感受到其下隐隐约约流动着的某种疯狂。
因为没有一个军士选择退出这杀戮，竟然真的能忍受到底，且并没有随着时间与数量的堆积而麻木。
很不对劲！
明不由得审视起黯国的情况来。
相比而言，圣国的情况就十分简单，简单到跟黯国这边一对比，跟天上乐土一样，而她之前一直在这乐土里生活，虽然也有烦恼，但此刻独自一人，就要感受外界的风吹雨打。
她瞅准一个时机，顺利潜入黯京里。
安静乖巧的百姓，奢靡至极的勋贵，每个割裂的部分，都让她深感震惊，以至于真的爬到塔顶殿堂之前时，她心中的激愤都不知不觉为各种困惑所填充取代。
然后一抬头，就看到背着手，站在开始升起的黯月前面，那个神明的背影。
仿佛填充着整个天地，竭力发散自己的光亮，却又不可避免地黯淡，夜色依旧疯狂席卷而来，到头来显得无能为力。
“黯神！”
明拔剑相对，力量腾发，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抵达化神期，这一哥哥姐姐们站着的领域，可以说是水到渠成。
“嗯？”
黯神这边微微一动，似乎是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还有敌人跑到这边。
他并没有回过头，只是平淡地开口：“姐姐的女儿吗？”
“是我！”
明大声应着，心里乱糟糟，做出质问：“你到底为什么要扩散大疫？！”
这是本不应该出现的问题，一问了就意味立场出现偏移，可是因为黯京内外的见闻，让她在这时候还是发出。
黯神像是因此才真正来了兴趣似的，缓缓转过身来。
月光的化身很黯淡，降临人间的神明，为了跟凡人区分，其实并没有实际的面容，只有一双沧桑理性的眼睛，从黯光里浮现。
第435章 疑惑难明，金乌谜团
塔顶神座之前，敌我双方默默对峙，氛围却意外的并不算过度紧张。
“并不是说我不想扩散，这莹石的病疫就不会爆发，倒不如说，是经过我的手，才让它变得稍微可控了一些，不然，眼下根本没有可能还有那么多人得以幸存，完全没有染病。”
“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信吗？为了一己私利，便在大战将败的关头，扩散出病染天地的大疫……”
“看来你并不是一点自觉都没有。”
“什么？”
“这莹石病，还有你身上的体质，都是人为植种的，然后就在刚刚，才完全嵌套完美，使得你的境界发生突破。”
黯神像早就知晓明的存在，一针见血地开口，让她面色大变，继而又话锋一转：“作为被选定的载体，你一开始应该是不甚出色的，甚至是差距极大的，不然面孔外貌也不会朝那边变化，我没说错吧？”
“……你，到底怎么知道的？！是你的把戏吗？！”
明沉默着，面色变得相当狰狞。
这是压抑在她内心深处的负面情绪，或许也是因为这个，让她对于人们潜藏的疯狂，有更深的感触。
“不，虽然你跟莹石病，都有一样的母源，但那母源，不在我的手里，甚至不在这星辰之上，而是在更加遥远的地方。”
“什，什么？”
黯神没有多说这个，把话题又拐回去刚刚的那个上，接着开口道：“明明并不合适，但最终却能完全适应，这种出乎意料的坚韧，是顺利缔造出现在的你，必不可少的因素。”
“……”
敌人的称赞，让明开心不起来，不过，她似乎没有听出说谎的地方，所以想着种种困惑，暂且忍耐着。
黯神再度话锋一转：“不过这倒也对，毕竟是姐姐的女儿，她所选中的使徒，你们都是杰出的人，是英杰豪雄，呵呵，正因为人们之中，总是可以出现这般让神刮目相看的人，所以我才能一路不改初心，坚持到现在也说不定。”
神明轻笑着说道，低头看向脚下，又收敛了笑意。
隔着一层厚厚的阻隔，那黯王此刻正在大肆庆功，宣告本次黯国的大胜特胜，一众勋贵也是个个乐开花，整体可谓是糜烂彻底，让神也为之叹息。
明可不知道这边的心路历程，闻言顿了顿，显得有些尖锐地挖苦起来：“兄姐他们的杰出，自是无可置疑的，而贵方的使徒兄妹，到头来居然也先后选择叛离，却是我之前没有想到的。”
“这我倒是早有预料，能出淤泥而不染，算是弥补我的一些遗憾，也彰显一些新的可能……所以，面对我这个糜烂如此，废拉不堪的国度，为什么姐姐，圣神她那边，还要竭力准备数百年时间呢？”
黯神铺垫那么多，终于是拐进主题，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尤其是打造出圣京那种堪称恐怖，完全由神力浇灌出来的壁垒，她究竟是预想到了什么，才会在根本不可能有敌国兵锋抵达的情况下，倾力打造出那种堡垒？”
“这……”
明顿时愕然。
因为她的确是忽略了这个。
尤其是在圣黯大战打过之后，只用了区区一个月，圣国就连下三百六十城，堪称摧枯拉朽，一路长驱直入，根本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已然抵达腹心处的黯京。
要说黯国内部的情况，己方并不知道，于是过度高估，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圣神为什么要提前铸造圣京那种地方，一副可能会有倾国之危的样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感兴趣的话，就跟我来吧。”
黯神的身影一晃，一抹黯光分离出来，化作月照明灯，给她进行带路指引。
明这边迟疑着，到底还是收起兵刃，跟着走动起来。
这一走动，当即就发现不对劲，原地竟然还有个自己？！
对方跟黯神依旧在对峙着，两者竟然还在继续对话，显得尤其古怪。
“黯神，这是……”
“没什么，刚刚站在那里跟你说那么多，其实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制造出合用的台影，这舞台之上的表演，就由他们继续下去，而到了舞台之下，我才能够跟你说明，我们这方天地的真相！”
那一缕黯光月照，道出这样的话，明听了不由大惊失色，勉强克制不安，跟着一起，去到那处深处空间，好说话的地方。
无形生母默默站立于此，带有着嗤笑渴求，若非忌惮于那缕黯光，早就把明给杀了吃掉。
面对这般可怕存在的杀意食欲，明一开始还无比紧张，战战兢兢，但随着黯神的阐述，便很快就变得不甚在意。
许久之后。
“如何？如果想要验证的话，大可以去尝试验证，只不过希望你能小心一些。”
“……不用了。”
明深深吸了一口气，脑海里以往注意到发觉到想象到的各种信息碎块，此刻在黯神描绘的框架里，迅速地拼合完毕，于是，在这最终，一个目标变得明晰起来。
“母亲与哥哥姐姐们，对我有着别样的期待，但是他们却也放任我去进行选择，自小的时候起，就只有各种遥遥的鼓励……现在，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了，他们大概是不会真的生气，当然，这其实也说不好，不过算了，就这样吧。”
明在情绪变化里，做出选择，有了目标，然后，开始有系统地修炼找补，迅速稳固住修为，穿上神骸甲，得到神骸刃，连带着坐骑小灰，都给黯神这边用秘药喂成五阶大妖。
蜕变得极快，或者说，本来就有这般的塑造性成长性。
然后是作为黯国的大将军活动，彻底宣告自己的叛离。
只是，她依旧有个疑惑一直不解。
那是黯神也没有搞清楚的，或者说，无法分心搞清楚，本来还想着派遣一些爪牙，趁机去圣京探查，结果也都被使徒苏铲除殆尽。
后续，圣神再现，圣京覆灭，答案就跟着一块被掩埋。
究竟，如同母亲一般的圣神，是在为什么而提前做准备？
思绪翻涌止住，再度回到当下。
“你们到底都在偷偷摸摸做什么？！”
明的猛烈攻势之中，蕴藏着这样的询问。
然而，圣神的使徒们已经不可能做出回答，此刻早已经完全化作姜莹临时的磅礴力量。
不知道是不是这边的错觉，她总觉得再度开打之后，明的拳头变得更重了，隐隐带有一种迁怒不满的感觉。
什么鬼？
我还没有专门怨怒你之前把我打烂的事情呢！
姜莹有些气不过，但也没法子，只能继续硬接。
不过，虽然两人战端再起，但是不得不说，随着殿堂倾覆分裂，另一处战局进入下一环节，她俩的注意力也不由自主地投过去一两分。
看起来依旧激烈，但其实都缓下来了。
因为对面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塔宫的分裂，薄脆的奢靡，此刻正在神威的覆盖之下，继续向下沦陷坍塌。
“啊啊啊！”
“神怒！是神怒！”
“伟大的冕下今夜大怒发威，完了！我们都完了！”
凄厉的尖叫在那崩塌的塔宫之中响起，黯国的各式勋贵们，其实基本上都不曾知晓情况的变化，甚至于连身边有人悄然消失都不清楚。
此刻庞然奢靡架构的宫殿垮塌，在他们看来就是天崩地裂，黯神不再有丝毫庇佑，要舍弃他们而去的末日！
事实上其实也可以这么说。
面对腐朽堕落的子民，黯神一直都在忍让着，没有主动去引导干涉，成了圣神口中的纵容大恶，在外又形成神明本性与自我意愿之间的拉扯割裂，因此而感觉痛苦。
这并不是完全虚假的东西，倒不如说，里面的确是有着真实的内核。
所以，眼下此时此刻，反正计划已经走到中段，可以不用再继续伪装了，反正值得留下的人已经被雲带到安全的地方，可以不用再继续顾忌了。
于是，在盛怒之中，一切积藏的负面情绪同时被引爆，黯神收回对这座塔宫最后的庇护，那坚硬如同宝器的顶层地面！
要不是有着这一层厚达二十丈的五阶宝器，光是两大至强圣体的对决余波，早就已经把黯国王宫化作齑粉。
眼下被收撤掉，理所当然，再也无法庇佑里面还活着，数量不菲，全是蛆虫的那帮勋贵，以及奴根深种，疯狂盲信等等的其他人们。
上层的那些瞬间就死，根本没有一点痛苦，而中层这边就还能再喊叫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