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斗笠客知道,今次的任务失败了。
黑袍斗笠客才率队离开,便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快速迎出,才要和许舒说些奉承话,许舒冲躲在挡帘后偷看的少夫人一拱手,阔步离开。
行出不过里余,便有数道身影掠空而过。
很快,又有一道身影从身后掠空追来。
来的是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远远拱手一礼,随即,自承身份,却是负责接应车队的,是听说了许舒的援手之德后,特来感谢。
他先是热情地邀请许舒同行,被许舒婉拒后,他竟取出一块墨色石牌,朝许舒递来,“以尊驾之能,断不会贸然驾临泰安,必是来参加达者交流会的吧。
尊驾不妨带着这块石牌,说不定在交流会上,能有些作用。”
许舒怔了怔,收下墨色石牌,白面中年拱手一礼,飘然远去。
许舒掂了掂石牌,魂念扫过,仔仔细细检查,并未发现任何禁制。
紧接着,他又将墨色石牌,收入绿戒,也无任何异样。
他这才放下心来。
当日傍晚,许舒入住泰安城朋来客栈,第一时间,问到最近的电报房所在后,许舒给吴梦华拍去了电报。
半个小时后,吴梦华的回电到了。
许舒看完,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就在许舒闭关的第二个月的第十天,老皇帝驾崩。
接着,朝廷劝进执政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
执政始终不肯正位,朝堂中便有了推举新皇帝的声音。
立宪政体下,推上去的新皇帝,注定也只能是虚君。
本来不是多大的事儿,从旧皇族中,找个远支的小孩便能完成。
没想到,旧贵族们想要趁着风浪,彻底改天换日,推翻执政,拥立新帝,更新政体,恢复帝制。
政变失败,几乎一半的旧贵族团体都被牵连进去。
朝廷斩草除根,将旧贵族团体的家眷,也一并捕拿。
显然,许舒遭遇的黑袍斗笠客抓捕少妇所在的车驾队伍,便是此种情况。
看完吴梦华的电文,许舒又赶紧给黄仲勉去电。
吴梦华的层级到底太低,他想要知道更多的内幕,还得倚仗黄仲勉。
三个小时后,许舒赶到两百里外的一处近卫军营地的电讯处,和黄仲勉通上了电话。
在黄仲勉的安排下,整个电讯处的营房被清空,许舒也取出八角玲珑塔,设立禁制区,和黄仲勉秘密通话。
“老弟人在东都,没道理这么劲爆的消息,还要找我这个远在千里的配军打探。”
黄仲勉还是老样子,天大的事儿,也架不住他爱开玩笑。
许舒道,“我新近才出关,朝廷的事儿,是一点不知道。”
黄仲勉笑道,“确实,不知道,至少还图个耳根子清净。
再说,知道了,又能如何?你老弟愿意掺和那池子浑水?”
许舒道,“浑水不假,但身在城门下,为怕惹上池鱼之殃,总是要睁大眼睛不是。
你老哥赶紧跟我说说,这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780章 时局
黄仲勉道,“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还真是玄机暗藏。”
许舒道,“你老哥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讲吧。”
“容我想想从何处讲起?”
“有的是时间,您就从头讲吧。”
“从头讲,可就远了,也罢,闲着也是闲着。”
黄仲勉道,“要从头讲,可就要从鼎革前夕说起。那时的大周,内有地方大员,互保结盟,外有列强环伺扣关,可谓风雨飘摇。
最大的隐患,还在于风起云涌的鼎革队伍。
执政一早,也只是忠心耿耿的保皇派,执掌朝廷编练的仿海西各国的新式军队。
新式军队编练完成后,本应出镇各方。
宫禁之内,又闹出夺门之变,泰帝在夺门之变中死去。
执政是泰帝的忠臣,果断镇压了叛逆皇族。
然而,在夺门之变中,死去的不止是是泰帝,还有泰帝的三位皇子。
皇位虚悬,执政只能推出远支的皇族,便是当今陛下。
彼时,夺门之变过后,反对派垂死挣扎,四处造谣,将夺门之变的主谋安在执政头上。
一时间,东都人心惶惶,勋贵纷纷聚集。
再加之,外部势力纷扰,内部鼎革队伍就此起势。
执政坐观天下大势,知道朝中不变,必会被燎原的鼎革之势焚毁。
因此,执政摇身一变,加入鼎革队伍,改共和为立宪,顺利夺取大势。”
听到此处,许舒忍不住击节叫好,“这正是走人家的路,让人家无路可走。”
黄仲勉笑道,“怎么说执政高明呢,他这一手,立时让鼎革队伍四分五裂。
加之,他手握强兵,四方出击,很快,便扫平天下,鼎革当朝。”
许舒看过新朝历史,但都是粉饰执政之语,且根本没有细节,黄仲勉这一说,他对当时的局面,以及执政的立场,早已心领神会。
若按黄仲勉所言,执政骨子里,还真就不是鼎革者。
“既如此,如今的骚动又是怎么来的呢?虚君死了,再推一位就是,朝中何必闹出如此大的风潮。”
许舒大约猜到怎么回事,但还是更愿意从黄仲勉口中得知更确切的答案。
黄仲勉道,“鼎革之后,新的贵族诞生,而旧贵族又未被连根拔起。
新贵族想起成老贵族,执政若退,这个先决条件就完成不了。
而虚君在位,旧贵族就总也不能死心,妄图死灰复燃。
时日一久,矛盾不可能不激化,虚君之死,无疑便是矛盾激化的产物。”
许舒打断黄仲勉,“听你的意思,新贵族和旧贵族都盼着虚君死?”
黄仲勉道,“新贵族的愿望从来都是劝进执政,他们好名正言顺,毕竟,鼎革之后,能得到封爵的,除了你,也就是三大战将中的两位。
所谓新贵族也不过占据了朝堂,爵位可以世袭罔替,官位可不行。
执政一旦登基,很多人都可将官位换成爵位,你说他们会怎么选。”
许舒默然。
黄仲勉接道,“至于旧贵族们,鼎革之后,他们一直被新贵族打压,一直蛰伏。
时间越久,他们的力量就会越弱。
虚君此时驾崩,他们更会瞪大了眼睛,看执政敢不敢走登基之路。
毕竟,朝廷之内,还有不少当时的鼎革者。
执政是打着立宪的旗号,抢过了鼎革者的大旗,才成功平衡各方力量,收拾天下的。
一旦执政登基,过往的立宪大旗,可就成了笑话。
执政背叛鼎革的帽子可就坐实了,朝中的原鼎革者们,旧贵族们,诸如兴周会,南统会这样的反对势力,恐怕要纷纷揭竿而起了。”
许舒道,“也就是说,虚君一死,立时将执政陷于两难之地。
不进位,失拥护者望,人家捐亲戚,弃土壤,所为者,不就是裂土分茅?
进位,失天下望,当年的鼎革英雄,成了人人喊打的野心家。”
黄仲勉道,“是啊,都羡慕执政,都巴不得成了他。
又有几人知他之苦?不过,执政的肩膀宽,他担得住,还真不用咱们操心。”
许舒道,“虚君驾崩,再立虚君,不能解眼前之困么?”
黄仲勉道,“虚君驾崩,已经点燃了大势演进的导火索,再立虚君不过是扬汤止沸。
虚君驾崩当夜,就有人在东都撒执政弑君的宣传单。
当值的议政,更是未通知执政,便先行行动起来,东都自然不免血雨腥风。
据统计,有十多位旧贵族被抄家,但对方显然早有准备,大部分逃出东都,并在不明势力的配合下,成功阻击了追击队伍。”
许舒道,“如此看来,执政不愿进那一步,也会被推着进那一步?”
黄仲勉道,“不进,失新贵族之望,进,失天下望。
至少,目下中枢还没有执政登基的消息传出。”
许舒道,“黄哥以为执政如何作想?”
黄仲勉道,“执政的心思,非我所能揣测。
硬要说,执政无子,只有一女,登位无人继承,恐怕是执政不愿迈出那一步的关键因素。”
许舒道,“海西不乏女皇,这应当不是问题。”
黄仲勉笑道,“若不为继承忧虑,那我还真就不知执政所虑者何。
以执政,对权柄的掌握之深,不是朝中的鼎革者们,以及在野的反对势力,所能撼动的。
所以,你老弟也不必忧心,安安心心当你的沧海侯。”
结束了和黄仲勉的交谈,许舒稍稍放心。
以他的目前的修为,即便天翻地覆,天下也大可去得。
返回泰安城,连休两日,直到第三日傍晚,许舒出朋来客栈,直趋东门。
达者交流会,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活动。
这一两日间,泰安城中的主流消息,便是关于此次交流会的。
而主办方更是光明正大地在城中张贴了集合办法,却是要求参与人员持拿信物,到指定地点乘车。
许舒前往的东门,就是就近的一处乘车点。
夜幕才临,东门的老牌坊下,便驰来一队马车。
拉车的马匹,皆神骏异常,非是凡品,一眼便知必是天马。
当下,四人一辆马车,坐满便行。
许舒跨上第七辆马车后,马蹄嘚嘚,行出十余里后,嗖地一下,便腾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