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早在心里给自己预设了警戒线,一旦有意外状况发生,一律视作危险袭来。
这会儿,他闹不明白左群峰为何在乾坤殿见自己,索性就不进去了。
五分钟后,左群峰亲自迎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位堂主,长老,和一干精兵强将。
许舒的注意力很快便从左群峰身上,投注到隐在人群中的黄达发身上。
此刻的黄达发又换了副面孔,穿着个宝蓝色的绸大褂,隐在人群之中,视线绝无一刻投注在许舒身上。
左群峰带来如此强大阵容,许舒心中隐忧越甚,心中立时有了计较。
“陈兄,这是何故?”
左群峰含笑说道。
许舒挥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吟道,“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只有摘星山。”
左群峰听得一愣,有识货的已经鼓掌叫好了。
黄达发暗道,“如此捷才,当世罕见。”
左群峰轻轻击掌道,“好诗,好诗,陈兄果然是天赋之才。
只是左某尚有急务要处置,咱们还是先办完公务,陈兄再做诗赋如何?”
许舒摆手,“灵感缥缈无踪,失之难再,盟主,有什么指示,您直接下达就是了,我绝无二话。
且容我片刻,容我片刻,再来上几首。”
左群峰眉头微皱,余光瞥向黄达发,黄达发微微摇头,示意不可操之过急。
“也好,再等陈兄十分钟,大家都挺忙的,希望陈兄尽快。”
左群峰说完,众人皆立在原地等候,多人脸上现出不豫之色。
许舒眯着眼睛,看似打坐,实则一直在观察众人。
原本,他以为左群峰要一声令下,尔后,众人对自己群起攻之。
现在看众位堂主、长老的表情,分明没有战斗意愿。
他不禁暗想:难道是自己多虑了。
转眼,十分钟过去了,左群峰咳嗽一声,朗声道,“陈兄,可还有佳作?”
许舒长叹一声,摆手道,“一点诗情,全让盟主给搅和了,不作了,不作了。”
许舒起身,掸了掸身上尘土,阔步朝乾坤殿行去。
许舒不是第一次进乾坤殿,上次进来是晋升副盟主,左群峰为搞画面,昭告摘星峰上下,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许舒也被这热闹眯了眼,未曾好好打量过这乾坤殿。
此番进殿,他仔细观察,便见纵横七丈的大殿,宽广巍峨,雕梁画栋,十分大气。
但许舒的注意力从来都不在大殿的纹饰上,而是瞩目于大殿四壁、墙角、立柱上雕刻的古拙纹路。
“阵纹!”
许舒悚然惊觉。
他忽然有个不妙的设想,莫非左群峰坚持请自己入殿,便是要借助此间法阵困顿,彻底收拾了自己?
许舒凝目朝赵旷等堂主、长老脸上看去,他们脸上的神情依旧轻松。
许舒真的迷糊了,就在这时,左群峰终于发话了,“陈兄,本来,今次召集大家,是想谈一下你搞的那个主题思想教育,我本想把全权经办权交到你手中。
但现在有个突发情况,想请陈兄给解解惑。”
话至此处,左群峰挥手道,“诸位暂请退下,我想和陈副盟主单独聊聊。”
哗啦啦,众人退了个干净,大殿之内只剩了许舒和左群峰。
许舒非但没觉得压力有所减缓,注意力前所未有地集中。
“啪”、“啪”,左群峰轻轻拍掌,两道身影从大门方向飘然而至。
才看清两人面目,许舒心中凛然。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钟甄和农劲松。
“这两伙人到底是掺和到一块儿了。”
许舒心中冷笑。
“许兄,瞧你脸色有几分不自然,瞧见故人不开心?”
左群峰含笑说道。
“许兄?盟主,您这也没喝酒啊,怎的说胡话?”
许舒沉声道。
左群峰一声“许兄”,让许舒毛骨悚然,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到底是漏了。
他虽想不通怎么漏的,但已不抱任何侥幸。
“还装,许舒,鬼祟小人做得久了,何时敢以真面目光明正大行事!”
钟甄冷声喝道。
许舒双手一摊,“姓钟的,不要以为我在雅集上出了风头,赢得美人青睐,你就嫉恨于我。
不错,破段金刀法阵,是你败了,我成了,但你也不能因为嫉妒我,就如此颠倒黑白。
什么许舒,我若记得不错的话,当日寿宴上,至善堂堂主孟焦曾呈上个人头,介绍说是叫什么许舒。
现在怎的又扯到我头上来了?”
许舒思绪飞转,左群峰没立即动手,要么是并不完全确认身份,要么是想抓到切实证据,好对公众有个交待。
毕竟,他顶着副盟主的头衔,在绿柳盟也不是白折腾的。
“许先生,多日不见,风采依旧,依然是铁齿铜牙。”
农劲松冷笑道,“至善堂那边,我已经联系过了。
你还装个什么劲儿?
以你的身份,便是死到临头,也该慷慨悲歌才是。
如此混赖,没得自堕身份。”
锁定许舒身份的,正是农劲松。
彼时,他和钟甄在凉亭议论,钟甄忽然提及许舒在定陵讥讽赵乾坤时所作的“成仁取义”。
农劲松忽然福至心灵,想到那位陈副盟主亦是青年俊彦,才高八斗,这两人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此念一生,重重疑点纷至杳来。
第476章 摸骨
2023-09-02
首先,许舒人头现时,陈敞也出现了。
其次,许舒才高,陈敞诗才无敌。
最后,许舒屡屡让钟甄吃瘪,陈敞同样在和钟甄打交道时,占尽上风。
最重要一点,当农劲松点出这些疑点后,钟甄瞬间警醒,直言面对陈敞和面对许舒的感觉,九成相近。
对农劲松这样的智谋之士,有这些疑点,就足够他深挖下去了。
他第一时间追溯到许舒入乱星峡谷的第一站——至善堂。
很快,他便探听到至善堂曾在左群峰寿诞那晚,发生过一场大屠杀。
而那一夜,至善堂刚好有启动传送阵。
结合这些消息,农劲松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那夜至善堂到底发生了什么。
弄清楚此点后,农劲松并没有妄动,而是缓缓而行,悄悄联系上左群峰,才安排了这个翁仲捉鳖的杀局。
许舒便再是聪明绝顶,也绝想不到会因为自己展现的惊人诗才,让农劲松起了联想,继而解锁一连串疑点,最终爆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至善堂发生什么,关我何事,真是莫名其妙,不知所谓。”
许舒咬死不认。
左群峰嘿然道,“小许,你真以为绿柳盟是个大茶馆,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实话告诉你,黄军师早抓了蒋池,他扛不住,已经招了那位赤练魔女的身份,正是宗门联合会的雾隐神女,你在春申的老相好。
我说,那日宴会,怎的就你二人打得火热,原来是干柴烈火,恋奸情热。”
蒋池失踪,秦冰早就通报过,许舒没想到是绿柳盟下的手。
“什么雾隐神女,什么春申,这都哪跟哪儿?”
许舒料定秦冰和自己的关系,左群峰是从钟甄处听来的。
因此这么短的时间,不足以让左群峰亲自派人到春申去核实。
左群峰冷声道,“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上清水。”
左群峰的确没办法核实许舒和秦冰的关系,甚至当日送上的许舒人头已经毁掉了,没办法复检。
但至善堂的剧变,是结结实实摆在这里的,兼之农劲松列举的许舒和陈敞的种种相似之处,再有黄达发的背书,左群峰已然确信了陈敞就是许舒。
可信是一回事,让许舒承认是另一回事。
毕竟,夏副盟主才死,若新上任的陈副盟主又死得不明不白,不仅外面解释不开,内部的物议也不好平复。
左群峰召集来众位堂主,长老,就是要当着他们的面,揭开许舒的画皮。
此刻,一干堂主,长老,就在后殿的暗堂,窥视着乾坤殿中的一切。
并且,左群峰已经嘱托老谢,做好了解释工作。
按正理说,黄达发更适合这个解释工作。
但黄达发在绿柳盟中,从来不以本来面目示人,也不与堂主和长老们接触。
整个绿柳盟都知道有位黄军师,但见过黄达发真容的,一个也无。
此刻,黄达发化作老谢手下的杂役,混在人群中,静观好戏。
左群峰话音方落,老谢端着一盆清水放在许舒面前。
许舒冷声道,“这是作甚?”
钟甄笑道,“陈副盟主不是大叫冤枉吧,洗洗吧,只要陈副盟主用水洗掉脸上的矫饰,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么?”
“欺人太甚!”
许舒怒吼。
左群峰朗声道,“副盟主如果不心虚,当众洗把脸,应该不会多为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