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壁画放出的光点终于消归于无。
赤膊青年缓缓起身,大手一招,身边的四枚乌色石头消失不见。
“鸠老,何事?”
赤膊青年低声说道,往身上套着一件雪色长衫。
白衣老者低声道,“许舒入诸剑山了。”
“到底是来了。”
赤膊青年低语一句。
白衣老者道,“此獠一路逆袭,在无有家族助力的情况下,屡创奇迹,今既已入东都,公子万不能纵虎归山。”
“虎?”
赤膊青年轻声一笑。
鸠老咳嗽一声,“和公子比起来,他自然连猫都算不上。”
赤膊青年摆手,“太过了,能获得护国勋章的,自非凡人。
只是,他尚不配作我的对手。
诸葛章打错了如意算盘。”
鸠老笑道,“这是自然,公子已能感应炁石,借炁石引动上古神祇刑天真意,是旷世难寻的奇才。
除了那个传说中坐死关的钟王孙,天下才俊,想不出谁能是抗手。
诸葛老匹夫,一直以擅下闲棋著称,这回他算是拨错了算盘。
许舒既入东都,已犯不着动刀动枪,用体制的力量足以轻易摧垮。
董潘上回在此獠手中吃了大亏,一直憋着劲儿,不如让他出马。”
话至此处,赤膊青年的身份已明,正是兵情处原处长、秦冰的未来夫婿、东都有名的高门公子纳兰述。
纳兰述轻轻摇头,“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诸葛老儿巴不得咱们立时就跳出来呢,殊不知这回有的是马前卒,咱们静观好戏便是。”
鸠老眼睛一亮,“怎么就忘了城西的那家,现在怒气烧天的,正该是他家。”
…………
鸠老说的一点不错,城西赵家第一时间就得到了许舒入诸剑山的消息。
赵家四房话事人,加外支的几个在重要衙门任职的二代、三代核心子弟,还没到下班时间,便在赵家太爷的书房聚齐了。
赵家太爷的书房设在东厢房,采光极好,但人老了,气场弱,住不了大房子。
堂堂赵家太爷的书房,也只有不到十个平方。
此刻,在外间能呼风唤雨的赵家核心子弟们,一人一个小马扎,将本就没多少空间的书房挤了个满满当当。
“老三,大家不说话,你得说话,乾坤是你的骄子,现在捅出这天大篓子,他小子往边疆一走,落了个清净,这偌大的烂摊子,我们撑起来几乎耗尽家族资源。
这笔账,不可能不算。”
说话的是赵太爷的大儿子赵先义,四十七八年纪,资质平庸,却天生善妒。
赵家四房,唯独二房、三房,俊杰迭出。
他口中已发配边疆的赵乾坤,早在一个月前,简直光芒四射,隐隐我三代家主的有力竞争者。
连赵先义都不得不避其锋芒,现在好了,赵乾坤倒霉了,赵先义又能俯视三房了。
老三赵先德一脸凝重,“乾坤自己作孽,自作自受,我这个做老子的教子无方,大哥愿意怎么处置,我接着便是。”
“你!”
赵先义碰了个软钉子,正要发怒。
赵家太爷的鸠杖蹲在地上铎铎如擂鼓,“混账行子,连个轻重缓急都分不清,只知道窝里斗,老夫还是早些闭眼为好,免得活着看我赵家败落。”
本来就没人愿意搭话,赵家太爷如此一闹腾,本就静谧的小屋立时针落可闻。
第413章 失弓
2023-07-01
“老二,你来主持。
你大哥是废物,老三家出了孽子,现在就你官阶最高,乾文拜入武显谟门下,修为一日千里,这个家迟早交给伱当。
这个档口,该是你拿事的时候。”
赵家太爷干脆直接点了老二赵先礼的名。
赵先礼咳嗽一声道,“既然父亲要我主持,我就多句嘴。
诸位看着身体都还行,能找外室的赶紧找外室,抓紧为各房各家留下野种,以免我姑苏赵家断了香火。”
此话一出,直如公厕里偷炸弹,激起公愤。
本来一片静谧的小屋,顿时群情激昂。
“老二,你说的什么混账话,让你当家主,没让你拆家。”
“二哥这话太晦气,哪有自己咒自己的道理。”
“二叔,我赵家几乎散尽家财,倾尽人脉,才终于弥补乾坤兄长闯下的弥天大祸。
如今,财散灾消,不知二叔何苦出此恶言。”
“即便我赵家尽出不肖子弟,但好歹有柔国在,多大难关跨不过去?二伯此话太伤人心。”
“…………”
铎铎,赵家太爷的鸠杖宛若消音器一般,再度显威。
全场都注视着赵先礼,赵先礼冷然道,“还好意思提柔国,她再是我赵家女子,但已是苏家人。
苏少君宠她不假,但再多的情分,也架不住一把偷天弓。”
此话一出,满座俱惊。
赵先礼口中的苏家,乃是中枢第一批超凡战将苏耀庭家族。
苏耀庭于秘地得一把神弓,持之,诛灭无数妖邪,立下旷世之功。
执政建立新朝后,旧贵族体系虽未废除,但已不再为功臣封爵。
但为彰显苏耀庭的战功,执政还是按旧的封爵体系,赐予了苏家封爵。
苏耀庭被封了武安公,苏家独子苏我封了少君,连带着嫁过去的赵家太爷的幼女赵小娥也得封柔国县主。
苏氏一门荣宠无双,连带着赵家也大受荫蔽,才有如今显贵。
此番,赵先礼忽然提到“偷天弓”,赵家当然为之震动。
谁不知道,偷天弓是苏家至宝,甚至是国朝重宝,不容有失。
此刻,赵先礼把偷天弓和柔国县主联系起来,自然让赵家众人心惊。
“老二,到底怎么一回事,别卖关子!”
赵家太爷气得白胡飘飘。
赵先礼冷声道,“柔国传私讯于我,她盗出偷天弓,借与乾坤,要我想办法让偷天弓速归。”
此话一出,满室的小马扎倒了一地。
赵老爷“啊呀”一声,歪倒在炕上,一时间,众人手忙脚乱上前,逼仄书房,乱作一团。
好容易一干人抢了赵家太爷出去,赵先礼揉揉太阳穴,烦闷得不行,未料老大赵先义,老三赵先德,连素来不管是的老四赵先仁一并拥进门来。
赵先义沉声道,“老二,现在可不是你藏拙的时候,我这个老大没能耐,赵家的家业我肯定是撑不起来的。
往日里,也不是没嫉恨哥儿几个,但轻重缓急,你大哥我还是分得清的。
只要你老二助咱家过了这一关,我立即请老爷子退位,由你接手家主之位。”
赵先义这番话绝非虚情假意。
他再糊涂,也知道偷天弓丢失,一旦为苏家知晓,该是多大的灾祸。
不当家主,他顶多少几分威严。
可偷天弓遗失的事摆不平,怕有灭门之祸。
赵先德、赵先仁先后表态,皆将希望托寄在赵先礼身上。
赵先礼敛眉道,“现在还提哪门子家主,事关家族倾覆,我焉能不尽力。
现在的问题是,许舒躲进诸剑山,很多手段都用不上。”
赵先义道,“不如直接找人上门逼问,这小子恐怕还不知道偷天弓的来历。
若是知晓,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私藏。”
赵先德微微摇头,“乾坤败在此獠手中后,我仔细翻阅过此獠的履历,明明其人无一处神奇,但其人所历之事,无处不透着神奇。
威逼如果好用,乾坤何至于沦落如此境地。”
赵先义怒道,“威逼不行就利诱,我堂堂赵家,什么拿不出来?一个乡巴佬,随便亮给他些东西,保管晃花他的狗眼。”
赵先礼摇头,“此獠若是凡夫俗子,也就无须你我劳神了。”
赵先义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老二,你这个当家人总要拿出办法的呀。
柔国县主那边,能瞒得了一时,可瞒不了一世。”
赵先礼冷声道,“一时半刻,我哪来的办法?遇大事,须有静气。”
“静气,静气,等大祸临门,我看就剩死气了。”
眼见赵先义和赵先礼便要吵起来,一直没说话的赵先仁忽然开口了,“听说许舒和许家有些牵扯。”
赵先义冷声道,“一个遗腹野种,许家连他老子都不认,他还能借上许家的势不成?”
许舒的的详细资料,赵家早有掌握。
赵先仁微微一笑,“许家认不认许舒是许家的事。我听说,许松年嫖宿的案子,快要审结了。
二哥不是和总检廷的邢副检交好么?”
此话一出,众皆茫然,唯独赵先礼呵呵直笑,“都说开卷有益,我今日信矣。
老四平时不显山不漏水,闷头看书,现在看来,是真没白看啊……”
…………
许舒初到银剑峰,许是选人还没到齐,上面也没安排他们,除了一日三餐给送吃不饱、饿不死的餐盒,便再没人来理会。
许舒乐得清静,一边抓紧修行,一边闷头看书。
“四方剑”牵扯的割圆术,他已分解到极为幽深的地步,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彻底解开第三层的剑四方。
这日午间,他才吃完盒饭,腹中依旧饥肠辘辘,好在绿戒中存了不少熟食,啃了两个蹄髈,困意上涌,才翻身躺下,悠扬的钟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