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是会下棋的。
一千多个外置大脑，里面不乏棋道圣手，各种各样的棋局他都能信手拈来。只不过他本人不喜欢这种对弈的方式，在他看来，拿着棋盘抡人也是一种‘棋’。
没人规定棋就必须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下。
棋子和石质的棋盘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远处池子里面刚刚放生的几条鱼一阵哆嗦，本能地躲到了池塘边角。这些鱼是前几天蝶女过来的时候随手放生的。
这个山谷原本就是她的修行地，多年的习惯一时半会改不了。
雨又下大了。
蝶女的这座墓室，是一个完整的小世界，上方的阵纹会模拟日月星辰，四季冷暖。这也是陈洛选择这里的原因，比起其他地方，这里更像是人族的修行地。
陈洛准备等稳定完修为就离开，来妖族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再和苏琳琳道个别，修行到他这个境界，老朋友越来越少，每一个都值得珍惜。
又是几声棋响，陈洛停下手中的动作。
‘六欲七情，凡尘难舍。’
长青老哥的念头突然冒起，陈洛拿着棋子的手悬停在半空，眼中的世界像是棉花糖一样扭曲了起来。奇怪的声音出现在耳边，眼中看到的世界也变成了线团一样的扭曲物。
色彩艳丽到夸张，没有了过度的灰，给人一种奇怪的审美疲劳。
“真好啊，终于突破到了返虚境，寿享七千载，遥望长生。”
棉花状的凉亭对面，多出了一个人。一个线团拼接而成的人。他坐在棋桌对面，原本方正的石质棋桌，此刻也变成了诡异的圆。桌面上充斥着红绿蓝相间的圆，像极了老树的年轮，上面的棋子也变成了一个个彩色的小树苗。
线团人笑得很开心。
那种喜悦之情连陈洛都感应到了，他不由自主的扬起嘴角。
“人生喜事，当浮一大白。”
线团人抬起头，扭曲杂乱的面孔在他抬头的刹那变得无比清晰。夸张的颜色褪去，对面那个线团人竟然变成了和陈洛一模一样的面孔。
他的脸上也挂着笑容，嘴角一样翘起。
“喜？”
陈洛看着的线团人，上下打量。
“生之喜，人之情也。”
线团人长着和陈洛一模一样的面孔，就连说话的声音都一样。
嘭！
面前的棋盘陡然掀翻，棋子崩飞，陈洛抓着棋盘的手一把砸在了线团人的脸上。花花绿绿的线团顿时炸开，呈放射状四处飞溅。世界再次变成了一团团扭曲的线条。刚刚稳定下来的画面重新荡漾了起来，波纹呈涟漪状散开，就像是被投入了石子的湖面。
果然还是大力棋道更适合自己。
陈洛收回手，心中念头闪过。
线团人并不是真正的生命，他是陈洛突破到返虚以后，具象化出来的欲望。也只有返虚境才会遇见这种困扰，在这个境界的修仙者眼中，虚和实的边界并不是特别的明显。
越是强大的修仙者，越容易迷失自己。
谨守本心，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修行，便是修心。
待到涟漪平定，四周的景象重新恢复。凉亭还是凉亭，棋盘也还是棋盘，就连上面的棋子都没有动过。被他抓在手中的棋盘，也变成了棋子。
他依旧保持着之前执棋的动作。
“红尘.”
陈洛皱了皱眉。
蝶女他们五个并未遇见这种困扰，不知道是他们的返虚层次太低，还是先天有缺陷的缘故。陈洛的底蕴是他们五个人的数十倍，乃至百倍。从筑基开始打下的完美道基，让他和同境界修士之间的差距进一步拉大。一跨入返虚境，便成为了这个境界当中的翘楚。
放在其他人身上，这是返虚圆满才会有的征兆。
“夫君，照顾好自己。”
一道温柔的声音在陈洛耳边响起。声音很熟悉，但陈洛想了好久都没有想起这个人是谁。一种奇怪的‘惊慌’情绪泛起，仿佛是害怕自己的遗忘，让对方伤心。
但对方并未责怪他，只是叹息一声，随风散去。
“师兄，如果再来一次，你会和我回去吗？”
这一次陈洛听清楚了，是师妹黄莺的声音。
但师妹，早就已经不在了。
哀伤的情绪涌上心头，过去种种浮上心头。时间回到了黄昏，崖边孤坟上，长满了野草。
秋风之下，草根摇曳。
像是有人在风中挥手，鹅黄色的长裙随风飘飞。
陈洛突然感觉心中空落落的，他站在原地没有回应。长青老哥的提醒还在耳边。
风吹散，陈洛发现自己回到了越国。
回到了那间破旧的小屋，三叔扛着铁锹，正站在门口向他挥手。
“成了.大哥”
陈洛感觉自己的眼皮很重，有一道遥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是谁呢？
陈洛努力回想，但却发现自己的意识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我练成易命仙术”
这一次声音近了许多。
陈洛停下脚步，屋外的三叔模糊了许多。思绪被拉扯了回来，他重新恢复了思考能力。在察觉到问题的刹那，陈洛立马切换了自己的大脑。仙尸的大脑替换过来，占据了主意识。
陈洛只感觉身体一轻，所有的不适都消失不见了。
“你看！”
花背龟并未察觉到陈洛的异常，依旧在讲述着自己的修行成果。自从获得陈洛丢过来的玉简之后，花背龟就疯魔了。他每天除了基本的休息以外，剩下的时间全部都在练法。
原本需要外置大脑才能练成的神通，在经过他的上百次改造之后，竟然真的入门了。
此刻花背龟正抓着两个小鳄鱼精。
这些都是妖鳄的徒子徒孙，旁边沼泽里面多不胜数。平日里花背龟练功消耗的都是这些小鳄鱼。
熟悉的灰白色从花背龟的手心涌了出来。
和陈洛释放的‘逆夺舍法’不同，花背龟手中的颜色是分开的，灰色在左边，白色在右边。在运转神通的同时，他背后的命龟龟纹也跟着亮了起来。
三种力量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平衡。
嗡！！
灰白二色脱离花背龟的手心，顺着手臂涌入龟壳，又在他背后的龟纹流转了一圈，随后重新回到手臂之上。只不过位置发生了对调，左手的灰色变成了纯白，右手的纯白变成了灰色。
在花背龟的操纵之下，两股力量完美融入到小鳄鱼的体内。
两个挣扎的小鳄鱼一阵抽搐，随后便没了动静.
第662章 绝迹的妖犬
就在陈洛以为这两只小鳄鱼死掉的时候，抽搐少许的小鳄鱼又重新活了过来。
身上的气息也发生了对调。
陈洛的眼神波动了一下，天机修士的大脑浮现出来，瞳孔当中亮起了和花背龟背后龟纹一模一样的色泽。
真变了？
花背龟的这种改写和陈洛利用‘逆夺舍法’的改写不同，他是利用命龟的能力，把两个生命发生了对调，比起逆夺舍法的野蛮灌注，更像是一种移魂。
“很不错。”
陈洛收敛气息，对花背龟的修行成果表示了肯定。得到肯定的花背龟满脸兴奋，这么多天的努力总算是有了回报，虽然还没有达到陈洛那种随意修改‘命数’的境界，但他相信，只要自己练下去，总有一天能够做到。
陈洛闭上双目，重新感应起了自身的状态。
刚才花背龟的呼喊帮了他一把。否则他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醒来。主动醒来和被动醒来的结果是不一样的。之前他看到的线团人也好，后面听到的几道声音也罢，这些东西都是陈洛本身力量的具象化。
是他自己的情绪。
沉沦越久，消耗也就越大。
“喜和哀？”
陈洛呼吸放缓，澄净心思，慢慢捕捉到了这两种情绪。
突破返虚的时候，他的心中确实升起了类似的情绪。七千载，这是足以震惊整个修仙界的寿命，除去妖族的特殊族群以外，几乎无人能够和他相比较。
若是传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找上门来，就陈洛目前接触的修仙界来看，不论是化神还是返虚。
他们的寿数都是三千载！
没有人打破过这个界限，这些人续接修行路的法子是‘转世’。就是画皮老魔那种转世，这种手段存在极大的隐患，就算是返虚巅峰的强者，也不敢肯定自己能够百分百的转世成功。
陈洛打破了这个界限。
进一步证明了长青仙帝找出来的‘路’是正确的。
不过这种没人走过的路，必然存在着未知的风险。现在陈洛就遇见了一个，他返虚以后的气息太强了，强到自己身上的情绪。
化实了。
‘七情可斩，慧剑断凡尘。’
‘七情为生，情欲道才是人间正道，苏琳琳这妮子很不错，是时候双修了！’
‘放弃压制，遵从本心。’
一个又一个念头冒出。
陈洛需要这些大脑的智慧，需要他们每一个人的人生经验。修行最忌闭门造车，这些大脑是他专门收集到的‘天才’，里面或许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疯子，但疯子也有疯子的好处。因为疯子看问题的视角和常人不同，能发现一些被正常视角忽略的东西。
“还是要尝试。”
陈洛整理了一下这些杂乱的念头，慢慢整理出了三十多条路。
这些路都需要尝试。
“十天快到了。”
压下思绪，陈洛重新闭上了双目。能不能走通，等十天后在许志他们五个人身上试一下就行了。五个人，算上鳄鱼精和花背龟，一次性就可以试七条，三十多条路线，一个多月就可以试出结果。若是狠一点，这个时间还能压缩。
旁边正在兴奋的花背龟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
他四下观望了一眼，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奇怪，后脑勺怎么有些凉飕飕的。’
三天后。
嘭！
蛇妖许志横飞了出去，身体撞在石壁上爆出骨骼碎裂的声响。但还没等陈洛过去，他便再次站了起来，赤红的蛇眼当中满是忿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