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融灵继续说着自己的计划,他到陈洛这里来也不是来问计,只是习惯性的和这个最亲的人说出自己的打算。
“司大人?那个守旧派的阁老?”
陈洛这些年也把朝堂摸透了,虽然不混迹官场,但对里面的人物了解的还是非常相信的。
张融灵口中的司大人,就是早些年带头反对丞相的老顽固,是‘旧党’的魁首,此人也是根深蒂固的老臣,女儿还是当今皇帝的宠妃。背后的势力更是盘根错节,当初丞相权倾天下的时候都没能拿下他,更别提现在了。
“不错,我听闻司大人喜欢紫珊瑚,所以我特意派人找了一个.”
张融灵很明显是早有打算,否则如此短的时间内,是绝对不可能找到逞心如意的紫珊瑚。
“融灵。”
陈洛看着面前谋划着‘出卖岳父’的张融灵,他突然开口打断了对方。在张融灵不解的目光当中,他问了一句话。这一句话算是对这二十多年叔侄关系的交代。
“你有没有想过放弃?”
这一句话问的张融灵一愣,随即笑了。
“大好的荣华就在眼前,岂能说放弃就放弃!二叔,你老了。”张融灵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他心中早有决断。
只是看在陈洛眼中,离去的张融灵身上再次升起一层雾气,这一层雾气聚往天空,愈发的浓郁。外面渡劫的融灵长老身上的黑火更很多了,气息也从结丹境跌落了下来,重新回到了筑基圆满。
翌日。
丞相致仕,朝廷震荡。
司阁老暂代丞相,开始了对‘新党’的清算,大批官员落马,一些占据要职的人更是锒铛入狱,严重的甚至抄家灭族。党争之势,本就残酷,这里没有对错,只有输赢。
作为丞相乘龙快婿的张融灵却是在这场劫难当中幸免了下来,他做的比陈洛预想的还要绝。除了献宝以外,还把自己岳父的一些秘密公布了出来,用丞相的利益,换取到了自己投效‘旧党’的资格,成功保住了自己的权势。
数月后。
朝廷新旧交替,旧党开始占据主流。
张融灵这段时间一直谨小慎微,不敢冒头。只是他想低调,有人却不愿意。丞相昔日的弟子出现在张府之外,大声对他进行辱骂。
“张融灵!你这无耻小人,简直枉为人婿。”门口之人大声呵斥。
“我审图羞于与你为伍!!”
就见此人掀起衣摆,取出一把剪刀一划。‘撕拉’一声,前摆应声而断,此人捏住剪下来的布匹狠狠地往地上一掷。
“即日起,我与你割袍断义,同窗之谊到此为止!”
割袍断义带来的影响只是开始。
很快,残存的新党便把被旧党打击的怒火发泄到了张融灵的身上,开始群起弹劾。一个新加入的官员,司阁老自然不会力保,象征性的说了几句话之后,便把张融灵给卖了。
城门外。
一辆老旧马车,两个妇人,叔侄二人和一驱车老仆。
张融灵斗争失败了,被朝廷下放到了地州去做知府。以他如今的名声和背景,这一辈子基本上没有复起的希望了。
“我一定会回来的,失去的东西我一定会拿回来。”
官道萧瑟,张融灵看着无人送行的道路,转身上了马车。
陈洛坐在车夫的位置上,抬头看向天空。
功名利禄皆云烟。
放下?
放不下!
第224章 劫
调任地州以后,张融灵一改昔日的习惯,开始主动管理政务。
以张融灵的底子和智慧,很快就掌控了地州的局势,凭借他在中枢的一些经验,很快就制服了本地的豪族,让地州经济蒸蒸日上,朝廷的赋税也是足额完成。
这在江河日下的帝国是非常罕见的。
很多州府连赋税都交不上,还要向朝廷申请钱财渡过难关,拥有如此能力的张融灵,自然很快就再次进入到了高层的眼中。
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
特别是司阁老这种守旧派。
塘边。
张融灵穿着一身青色的袍子,衣服是上等丝绸编织而成,颜色非常鲜艳。他躺在椅子上面,手里拿着一根钓竿。陈洛坐在他的旁边,手里也拿着一根鱼竿。
“这天下的一切都是鱼,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就没有钓不上来的鱼。”
张融灵的鱼钩是直的,他并不是真的在钓鱼,只是在休息。
只有和二叔一起钓鱼的时候,他才会有类似的心态。来到地州已经七年了,七年时间张融灵成了地州说一不二的知府,这里面最大的原因就是利益。他用利益把所有的人串联在了一起!
损失的只有那些名册上的数字,一些最底层的泥腿子。
氏族乡绅都吃饱了,他张融灵的官做的自然也就舒坦。
连续七年的赋税,让他张融灵的名字重新出现在了京城,也出现在了玉案之上。这一步可不仅仅是赋税就能完成的,这些年明里暗里,张融灵不知道往京城送了多少银子,又拉拢了多少人。为了往上爬,他几乎是不择手段,还掌握了不少京官的把柄,让这些人为他说话。
陈洛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张融灵。
张融灵身上的劫气愈发的浓郁了,他执着于‘功名利禄’,不仅放不下,还深陷其中,满心都是功名利禄,早已迷失本心。
斩劫!
斩心魔。
他一个都做不到,陈洛已经可以预见融灵长老的结局。
“二叔,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重回京师,把失去的一切都拿回来。”张融灵手中鱼钩一甩,竟然真的有一条鱼甩着尾巴被他从水里拉了上来。
“大人厉害!”
“这鱼当真有福气,竟然能被大人钓起来。”
后面站着的两个小厮见状立马跑过来拍起了马屁,那肉麻的话哄的张融灵哈哈大笑,随手取过几颗碎银子丢在了地上。
“赏你们的。”
“谢谢爷!”
两个小厮立马跪地,捡起地上的银子满脸激动,就这几颗碎银子,都够他们两个奋斗好几個月了。
就两人捡银子的时候,一个穿着黄色金边员外服的胖子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张融灵以后眼睛一亮,立马开口说道。
“大人,可算找到您了!”
张融灵扫了一眼此人,便继续甩起鱼竿钓了起来。
胖子见状,立马焦急地说道。
“我今天早上去县衙里面接我儿子,结果那群贱役竟然不放人.”
这胖子就是本地豪绅黄大牛,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欺男霸女不说,自己儿子也不干人事。前些天他儿子在街上纵马,踩死了一个小贩,事情闹得很大,当时张融灵直接就把人给拿了。
原本案子到这里也就结束了,只是张融灵并没有按律处理,而是给对方捎了一条口信。
之后的事,就是按流程办。懂事的黄老爷立马给张融灵这位县太爷送了一些土特产,同时安排人去受害人的家里送了一点银子,还让人恐吓了一遍,总算是把这件事压了下去。不曾想到了提人的时候流程变了,他派去县衙的人都被扣了,亲自跑过去也没用,还被里面的人赶了出来。
“黄老爷,这件事不好办啊,百姓们的怨气很大,可能会影响本官的考评”
张融灵也不回头,全神贯注地盯着鱼钩。陈洛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些年张融灵的胃口越来越大,贪污的数额也越来越夸张,他不止贪,还卖国!背地里倒卖军械,通过倒卖军械获取了大量的银子,再用这些银子构建自己的关系网。
从上到下,每一句名声,都是用钱砸出来的。
朝廷上下全是说他好话的人,能搞到钱,就是爷!
“我懂,我懂。”
黄老爷见状赶忙从袖子里面取出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
一出手就是二百两,可见这位黄老爷的身价。
张融灵瞥了一眼,对着湖水吐了口唾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鱼竿往旁边一丢,对着后面两个小厮吩咐道。
“这鱼真蠢,老爷我钓了这么久他都不吃钩,回头找些人来,把池水给我抽干了。”
“是!”
两名小厮立马跑上前来捡起鱼竿,过程中还不忘看黄老爷一眼,暗讽此人不懂规矩,区区二百两也好意思拿出手。黄老爷的脸色一阵变化,最后又从袖子里面取出五张银票。这一次面额全部都是五百两的,加起来一共二千七百两。
“黄老爷不愧是本地乡绅,这次的事情一看就是误会,定然是那些刁民作祟,黄老爷且放心,此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还令公子一个清白。”
“那就劳烦大人了。”
黄老爷松了一口气,又和张融灵客套了几句之后,才小心翼翼地离开。
“你准备放人?”
陈洛在旁边开口问了一句。
“好不容易抓到的肥猪,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放过,黄家的生意刘家看上了,这次的事就是刘家设的一个局。”
张融灵随口说道。
这些年他干过不知道多少次类似的事。
破家县令,灭门知府。
这句话在张融灵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钓完鱼,叔侄俩分开,张融灵去处理事务,陈洛则是回到小院,继续练自己的养生功。他这个身体已经六十七岁,放在这个世界算是高龄了。
“二哥,你回来了……”
女人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只是她努力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她的身体更差了。六十岁以后,女人的身体素质急转直下,年轻时候吃苦落下的毛病,现在全部都爆发了。
她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床上躺着的,陈洛能看到她的衰弱,女人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这就是普通人的一生。
“我起来给你熬粥……”
女人还是和当年一样,想要起来照顾他,只是如今的她已经做不到了。
“好好休息,我在融灵那边吃过了。”
陈洛捏着女人粗糙的手,这个傻傻的女人,一辈子连自己都忘了的女人。
“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察觉到陈诺脸上的情绪,女人努力挤出一丝笑脸。
“等我好了,再给二哥熬粥……”
女人沉沉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她的手依旧抓着陈洛,粗糙的手,写满了人生。
陈洛悉心地给她盖上被子。
沉默着走出房屋。
外面小雨,天空的劫气更加浓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