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甲摇摇头,艰难忍著笑:“这想必是传说中的,易经洗髓,脱胎换骨,屁放完了,肚子里的酸臭炁,就是“只留清气满乾坤”了。
许父点点头:“怪不得,我刚刚直接文思泉涌。”
许甲吩咐道:“酝酿个三天三夜,只看书,先别写文章,憋一憋,别泄了炁,就消化干净了。”
“对了,注意别看那些穷酸考试文章,多看看县令送你的那本文集。”
“好,听你的,这一百两银子花的确实值得,待会我叫伱娘拿钱给你。”
又问道:“你拿钱去做什么?”
许甲解释道:“分成五份,二十两银子,在五个村子都建一个小土地庙,这还需要父亲你出面。”
“我出面?”许父道:“我可不做这个,难道不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么?”
许甲笑道:“爹,这是在给你造势啊,你考上举人,我可以说,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你如果带头提议建设土地庙,各村的村民就会知晓你的名声贤达,将来寄托田产,逃避赋税,就会考虑你啊!”
“再者,这土地庙是父亲出的钱,往后就在村中有话语权,您又是读书人,将来村民评事评理,不就指望著您吗?虽然麻烦,但积累乡里名望极为快速。”
“便是建庙的由头,我都给你想好了,就说为我祈福,说我之前生了病,现在好了,于是想要做一座功德,捐寺庙不如建新庙……”
许父喝道:“你倒是伶牙俐齿,这和拿神神鬼鬼借机发财的神婆巫师有什么区别?”
许甲没想到吃了墨丹,许父一腔正气发作起来。
“要我说,建土地庙,不如建个私塾。”许父道:“建十座小庙,不如变成一座大庙,庙前供奉土地,庙后请个老童生,负责教书启蒙,也别别的地方了,就我们老许家祖屋那边就可以这么做。”
许甲眼睛一亮:诸狐狸也能幻化成小童子,入学去,是个好办法!
许甲连连点头:“老爹你这办法,一举多得啊,还肥水不流外人田,果然跟之前不一样了,已经有些人情练达即文章了。”
许父抬起鼻孔看人,奈何放屁咚咚咚,一点都装不了。
许父道:“这钱咱们也不能全出,只起个头,比如说一百两,咱们出个八十两,既然要我出面,我就亲自回族里找几个族老族正说一说,如果真考上举人,将来还能扩建祠堂,立下举人牌匾,这又是一桩,纳田入名下,也是要先紧著纳我们许家人的田,再就是你娘亲娘家那边。”
许父答应做此事,他出面办事,想必不难做成。
只是要建庙需要县衙批准,不过土地庙一般是没什么阻挠,只要不越“制”,就没人来说。
“捐建个小庙也好。”许母道:“给及第压一压,积一积功德。”
许甲见目的达成,也不多管,只道:“好,这件事情就交给爹你了,我相信你!”
许父还在咚咚咚,噗噗噗,还要摸胡子自得,结果又打起嗝来。
只好生闷气似的回到书房去。
“及第啊,你爹这是吃坏肚子了吧,真不要找个大夫?”
“人老了就是这样。”许甲笑道:“不必管他。”
许母厌弃的道:“还好我们早就分房睡了。”
接著又问起许甲几个佛法上的问题,许甲一一解答了,这才往著房间中去休息了。
等著入夜渐渐凉爽,月色如华,青田坝上,四只鬼轿夫,抗起一顶青顶纸扎轿子就起身,鬼轿夫前面,又有两个抗著“牌子”的鬼仆从,上面写著“土地巡境”“鸡犬勿惊”八个字。
这正是青田坝土地的仪仗,而青田坝近金沙溪中,一只脸盆大的草龟也爬上了岸,一条手臂长的大泥鳅则在水中吐著泡泡,似乎在告别。
这大草龟爬过一颗石头后,就幻化成了一个中年男子,面白无须,身上穿著皂衣,佝偻著背,正是金沙溪水府府丞,他背著手,便往著许府而去。
许甲这时已经进入了蛰眠,归绫高入梦而来,化作的童子十分可爱,提醒著许甲:“许恩公,今夜我祖父要来拜访您。”
许甲好奇:“你祖父岂不是老乌龟了?”
“应该是吧,在金沙溪我是没见过比祖父更年长的同族了。”
许甲乃从蛰眠中醒来,穿起外衣,行至于后门,果然听到了一声敲门。
这才将后门打开,结果正好两波人,一者是个佝偻中年人,一者是顶轿子,轿子中出来一个矮小老头。
两人互相谦让:“府丞请!”“土地先请!”
见著许甲开门,两人又一起笑著进屋子里了。
许宅非请勿入,这些神祇也不例外。
青田坝土地率先道:“听闻公子死而复生又通丰都地府之事,城隍老爷派夜游神问起,恰好公子昨日投来告册,因此夜中来访,还请见谅。”
归虽寿则道:“小老儿却是来谢恩公救起孙儿性命,不为别的……”
第80章 地府门路
许甲笑著请著二神入内,进入明堂,一边解释道:“我乃是为长生教邪师拘魂,脱劫之后入了修行,之前所言死而复生,也确有其事,只是不能叫百姓过多知晓长生教,否则会引发动荡。”
“长生教之祸么?!”土地点点头:“我听闻南省阴阳早已经大乱,各路鬼王,魔头,纷纷窃取人间庙宇,时常有人复活,修炼的都是骗了阴司勾掉死籍,从此在人间逍遥快活,虽做个黑户,但长生久视,做下的孽障,竟然算不到他头上……”
归虽寿听闻长生教也是一脸惊讶:“此教祸害不浅,似乎已经到了我玉山来了,前些日子玉山所下溪水带著邪氛,我与金沙溪水府府君猜测,只怕那边出了问题……”
青田坝土地对许甲并没有多么咄咄逼人,说句实话,他来之前也调查过的,许甲那日开坛斗法,并不十分低调,而封敕鸡撅子山山神,更是给了土地一点小小的震撼。
许多事情,他都是打算当做没看到,不知道,不晓得。
没想到许甲主动找上门来,还带著一门生意来,要跟他香火五五分成,这多讲究啊,这就是典型的士绅作派,讲理又合作,根本不可能是邪派中人吗!
不过他还是想要旁敲侧击一下:“听闻阁下在丰都有些关系……小老儿想要升迁的话,只是没有关系可走。”
“啊?这个啊,我是觉醒了前世记忆,贫道前世是修行中人,领了幽冥职箓,不过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至于土地爷想要升迁的话,我这里确实有一个门路……不过吗……”
许甲吊了起来,给黄真人介绍门路,不知道有没有提成。
“不过什么?”土地被钓了起来,出口问询道。
许甲这才慢悠悠道:“我记得一个土地,走门路,要升一品,升调判官,需要通过地府遴选考试,但也有门路可以走,拿到考试的题目,只是需要大概两万法钱。”
土地听了一愣,他这小庙了,算不上灵验,香火普通,一年下来,百姓许愿还愿,也没一百两百法钱下来,除却上交一部分,县城隍甚至还要逢年过节补贴他……
不过有门路就好,两万法钱,无论如何也要想到办法来,如果升了判官,那待遇可比土地好多了。
那归虽寿也有些欲言又止,始终开不了口,最后道:“小老儿是来替孙儿谢过恩公的,白日那粒墨丹是府君所赠,资用科举,本不欲求什么,但金沙溪无有独立祀所,本想著令尊中举后再贺……”
许甲摆摆手:“归大爷这是把我当成什么了,金沙溪虽小,可也是父母水域,浇灌田亩,又担玉山县百姓日常所用,立个祭祀之所正常得很,这事情,我父亲已经答应去办了,愿资费银子一百两,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是小事!”
许甲故作豪气,哄住他们,把自己包装成地府中央下放历练的,有大来历的,有大背景的。
反正这些小神祇一辈子是接触不到这种层次,最多能和勾魂使者打上点交道。
这也是闾山大法精髓所在,一定要够强势,唬得住神神鬼鬼,让他们甘愿为法师办事。
不过许甲的门路也不是假的,真要能联系上黄真人,黄真人神通广大,有金钱开道,肯定能成。
许甲在地府打工五十多年,才凑够了十万法钱,换了一个还阳名额,这就是十万个人许下一个不大不小的愿望,然后实现了,再来还愿,才能得到十万枚法钱啊。
……
许甲和此二神交谈甚欢,特别是许甲前世活了一百多岁,什么事情没见过,两个乡官级别的人物,接待起来,能叫他们如沐春风。
虽只喝了些茶,可态度已经从许甲求他们,变成了他们求许甲。
狐仙堂的事情,就这么给办成了,临走前,这青田坝土地,还给送了一个红包大礼,告诉了许甲哪处地方,有前人埋下的一口坛子,坛子里全是银子,已是没有因果。
说是土地建庙,哪里能白白让许甲花钱呢?这坛银子内里足足有二百两。
将二者送出许宅,许甲才冷静下来,糊弄鬼也就罢了,万万不可糊弄神,请神容易送神难,更何况是这种小神。
不过只要等许父考中举人,这些就都不是问题了,只有县城隍派人来询问自己,其中可能会有些问题,但也不大,土地现在跟自己已经是一伙的了,会帮著自己说话的。
不过还是那句话,手段不是目的,目的达成手段。
………
第二日一早,许父便出了门去,往著许家祖地去了。等著将近傍晚才回来,露出一脸疲惫之色。
“老家那边已经谈好了,族中的意思是,让我这个秀才,来开蒙启智,更向著族里一些。”
“这明显不看好我考中举人,不过当年你祖父一介穷小子,也没有受到族中多少帮助,后面捐了官,我读了书,才开始经营这些,他们都是贪得无厌。”
“甚至有个族老要将一个孙子过继给我,明显是已经要吃绝户了。”
许甲冷笑道:“想必是听闻我已经死了,就算传出死而复生的消息,他们也想著我是个病秧子,爹你去跟他们商量这件事情,反而变成了我们家中空虚弱的表象了……”
许父摇摇头:“这也怪不得他们,只可惜我们家人丁单薄,你要是能先娶一个妾侍进门,生下一个男丁就好了。”
许甲修炼大小周天,是不能破除纯阳之身的,否则将来抱丹便会难上许多。
因此道:“我不著急,反正只要老爹伱考中举人,这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许父也不催促,其实生不生孩子,也没有那么重要,他读书渐渐读出了精义,这次回乡下主要是被气到了,如今气消了,也没什么了。
本来和同族之间,没什么往来,因利而聚,算不得什么亲情。
他回宗族,也是为自己中举人做准备,只是现在没考,族中也不大相信他的水平能中。
“等春考吧!我也要准备往省城了。”
第81章 内景法
许父吃了墨丹,排空了肚子里的酸腐臭气,便已经有些世事洞明了,眼光已经比从前高出了许多。
想的事情也更长远了,脑子清明之后,从前读的书,就变成了智慧,而不是死记硬背的书卷中的蠹物了。
要是从前,他可能气急败坏,非得逼著许甲娶亲生子,将所有的家族希望,压力,荣耀,寄托在儿子身上。
现在他看清楚了,自己或许跟这些同宗同族不是一路人,自己注定站著更远,看到的是朝堂,是悠悠历史。
这种状态,在后世被称为觉悟,觉醒。
许母听到许父竟然说:“其实生孩子也没有那么重要对吧。”已经惊呆了。
传宗接代,是封建王朝头等大事。从前许父不止一次想和许母尝试再生一个,但只有许甲一个儿子,后面再怎么样也怀不起来。
许甲见许父的气质清冷许多,好似一傲骨寒梅,暗暗道:“这墨梅精魄影响这么大么?”
许父又道:“宗族那边既然已经说定了,那就差在朝廷报备,我打算再去县衙一次,这回依然要做一篇文章,及第,你抄写的那三篇韩愈韩大家的三篇文章,确定是海外九洲之人所作?”
“嗯呐。”许甲暗暗道:“平行宇宙的九洲。”
毕竟自秦以后历史就发生了变化,蝴蝶振翅,万物皆变,或许有相似,可万万没有相同的。
许父道:“龙说,师说,现在不适合发出来,唯有马说,有自荐之意,我打算化用,如何?以求一鸣而惊。”
许甲:……好好好,我没打算文抄,你打算搞是吧!你不是励志成大贤么?
“我年已四十有余,年岁不占优,唯有以千里马不遇伯乐示人,姜太公八十而遇文王,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我不如那些神童远矣,唯有另辟蹊径,虽说举人功名容易,吃了那粒墨丹后,我头脑越发清明了,仿佛从前都是懵懂白活了一般。”
“昨日伱说要为以后做打算,只说了乡望,乡愿,我却想了更多,乡望乡愿乡贤之流,只是第一步,不可自满于此。”
“像是鲁举人,从前我羡慕他,他说我文章大有进步,我就高兴得睡不著,以为他就是我人生的期望,如今再想想,其实也不过如此。”
许甲听了也惊讶了,一个人的思想发生蜕变是最困难的事情,因为都是被过去的经历,经验,周边的人或者事物所包裹,围困,很难突破这一层次,到更高的角度思考问题。
难道……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功德五读书。
难道许父真的知识改变命运?这粒墨丹不可能有此“洗心革面”的能力,最多排掉一些酸臭气。
又或者文昌风水阵催发催出了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