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还没全瞎,一只眼睛还能看到一点,娶了这个婆娘后,就全瞎了,不过也不要紧,我们两个过日子,倒是很自在,她也需要我,我也需要她,我们是慌不择路,饥不择食,贫不择妻啊。”
“再后来,我就捡到了我女儿,别人都劝我别捡,女儿是个赔钱货,况且我们自己都活的很艰难,再养一个,那也不是救人家,是害人家。”
“我也时常觉得亏欠。”瞎老汉叹气道:“是我有私心,我想着我们老了,能有个人照顾我们,我也就罢了,我放不下她……这个傻婆娘,她啥也不会,啥也不懂,穿衣裳都要我帮她穿好,当初脚被人砸断了,都是笑呵呵的,连生气也不会生。”
“我就没听我师父的,不信我这辈子就是孤苦伶仃,无儿无女,天生残疾……”
“如今我师父说的果然应验了,我命里没有的,就是没有,现在我要去找到我的女儿,拿我的命去换她的命,我不能拖累她…她还年轻,不应该这样……”
瞎老汉一边走着,一边拿着拐杖探路,傻婆娘开心的拿着一块饼在那里啃,一会儿又发出“啊啊”的声音,看见花也好奇,看见一个水坑就会抓紧瞎老汉的手,提醒他。
许甲忍不住道:“你是盲派神算的传人,那你信命还是不信命呢?”
“从前我不信,现在信了。”瞎老汉道:“我是学艺不精,只会坑蒙拐骗,我师父是有真本事的,只可惜我瞎眼瞎得晚,当初还有一点光,学不成精髓,师父就撒手人寰了。”
“如今一路追上来,问的是神神鬼鬼,黑里白里,都在赶路,遇上大集就赚点钱花。”
第77章 命中有劫唯自渡
许甲本要留着这老两口吃饭,到狐仙堂休息休息。
便是胡金花也肃然起敬,叹道:“我那一窝狐狸,虽然歪瓜裂枣,各有劫数,可如今多少算是熬出了头,这位老人家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啊?”
许甲问道:“什么叫熬出头?只作这样想,处处是火海,熬煎人寿,哪处能得好活命?”
胡金花一时回答不上来。
瞎老汉道:“熬哪里熬得出头?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就能改命么?太不现实了,要出头都是争出来的,我原先还想可以豁出命去争,后来想想,就这样平平淡淡也不错,你觉得我难,我倒是觉得我现在也挺好。”
瞎老汉咳嗽了一声:“这么多年,也就这么过来了。”
“唉,聊了好多了,这位公子欸,我看你也不是凡间种子,像是天上下来历劫的,谢谢你听我讲了这么多哦,这门盲派神算马前课的本事,我就传给伱吧,你看不上的话,哪天遇到了一个瞎眼的,看不见的,就给他……”
瞎老汉从衣裳里摸出一张软皮布,上面没有文字,只有一个一个的点,这是“盲书”。
“我来念给你听。”瞎老汉就找了一个石头随地坐下。
他也是随性而起,并不多考验人。
“土为中央戊己土,土位中央观世情,六亲可以依此定,六亲多少盘中定,火为父母土兄弟,水为妻子金子孙,此为先天原六亲,命中有几便断几……”
许甲虽通术数,但还真没接触过盲派理论,因盲人靠此吃饭,故而理论粗糙,基本是背一段是一段,可偏偏万用万灵。
也不必学什么理论,只按方抓药就是,不必什么文化。
许甲福至于心灵,当即为他们起卦:“虽说算不尽人生大小如意事,可您愿意传一门学问给我,我也不能没有回馈,我来算算你们女儿在何方。”
瞎老汉驻起杖,似乎看到了光一般:“请先生金口银牙断一断事!老汉谢过了!”
说罢就要下跪。
许甲不敢受,将他扶起:“这拜我作什么?我也没个恩没个情的。”
“一点缘分最难得啊。”瞎老汉叹道:“我虽看不见,但知道您是贵人,有贵人相助,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许甲借来他三枚铜钱,将归绫高放在地上,摇动铜钱,掷于龟背上,可惜归绫高还活着,要是死了,直接拿龟壳作摇卦工具。
铜钱落在龟背上弹开,落地成卦。
许甲连摇六下,记录卦象,算出事情,方位,刑克吉凶,最终得出结论。
“你女儿暂时平安,藏匿于青灯古佛之地,但将来未必吉,有性命之危……”
“那我知道在哪了。”瞎老汉叹气道:“这孩子有佛缘,我们是为佛祖将她养大的……弟子求菩萨保佑我女平安顺遂,若得所愿弟子愿舍一应身外之物供奉……”
当即两人又开始起身,往着一个方向坚定的走去,一个傻活佛在前,快快乐乐,一个瞎老汉在后,苦大仇深。
许甲停步驻足,这两人,越往目的地走,死相越明显。
要劝他们回头么?
他们自己也知道,要回头早回头了。
强行插手他人因果,是障。
人生在世,历不完的劫,斗争不完的命运。
芸芸众生,渺渺苦海。
佛门说经典能渡众生,可没见哪一部真的可以渡众生。
“命里有劫需自渡,你们狐狸渡劫的时候,也有人帮么?”
“那倒没有,谁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劫呢?”
许甲嗯呢一声:“不过,我已经入局了啊。”
随即就转身,回头往许府去了。胡金花则往狐狸洞去了,今天这一对夫妻,给她莫名的触感,似乎从中学到了“人”的某些十分珍贵的特质。
但具体是什么特质,他也说不上来,只能细细回味。
许甲回到家,便跟着许父问钱:“我要一百两银子花。”
许父喷出茶水来:“一百两,你当一百文钱呢?你出去一趟能赚到这一百文么?”
许甲拿出墨丹来:“这个东西,能不能一百两?”
许父肉眼凡胎,认不出宝贝来:“这是个什么东西?黑乎乎的,鼻屎豆子?”
许甲笑笑:“怪你不知典故,有诗证云:“吾家洗砚池边树,个个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这丹丸,乃是墨梅骨朵,和文运文炁结合,用黄酒化开,吞入肚中,便可有瞬间体悟一位进士一生的文思心得,纵然后面有所消退,但是也余韵悠长。
许父怀疑的看着许甲手中的东西:“真有这么玄?”
“我骗你不成?”
许父咬咬牙:“好!一百两就一百两!哪里有儿子算计到老子头上来的!”
许甲将墨丹给了许父,许父拿着看了又看,闻了又闻,得出一个结论:“还挺香。”
许甲叫小红端来黄酒,给许父送服。
许父却道:“这么好的东西,自然是上考场前一刻吃了!”
许甲笑了:“您还真是个小机灵鬼!考场之上,鬼神之力,难道真的可以起作用?”
“唯有现在,你服用了去,慢慢消化作了自己的东西,才能稳稳当当,以免发生什么变故,这墨丹若能助父亲感应到天地之间的浩然正气,将其存养在心,那就更值得了。”
许父想想也是:“是我短视了。”
将墨丹放入黄酒之中,化成墨色酒液,一口干入,却是满口黑牙,黑舌头,说话都带着一股墨香酒炁。
许父尤没有感觉,又用黄酒洗了一下杯底,将剩下的一并吞服了去。
“你这是卖假药啊!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啊?”许父一张口,结果却有一个个泡泡冒出来。
下一刻,肚子咕噜噜的响了起来,两腿一紧:“遭了!老子信了你的邪!”
却是小步快走的往茅厕去了。
许甲也疑惑:“难道河神给我的是假药?没可能啊!我掐算了,这是真的墨水文丹啊!”
第78章 求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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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二神夜访
什么酸屁辣屁洋葱屁,一股脑的放出来,真是臭不可闻。
这屁乃是“上炁不通通下炁”,肚子里既然有墨水文章炁,自然要将原本的那些酸臭腐儒炁给排出来。
许父一边放屁,一边文思冲脑,灵感如尿崩如闪电,拉屎似射箭。
顾不得臭屁了,张口就要吟诗作对,结果一股臭味又给他把文章诗词歌赋,都给憋回去了。
然后许父就开始打嗝了。
一打嗝就放屁,一放屁就打嗝。
等着许父出来的时候,全府上下都来围观这件奇事。
许母都从佛堂里出来了,看着许父这模样,不由有些想笑,又有些担心:“要不要把李大夫请过来看看。”
许父一脸青绿:“这像什么话?你们还不各自干各自的活去?围着我做什么?”
好在许家的风水运转,将这些酸腐气散了去,不至于滞留,否则寻常人闻上一口,立马就要:“之乎者也。”
许父又有些恳求的看着许甲:“这有什么办法没有?”
许甲摇摇头,艰难忍着笑:“这想必是传说中的,易经洗髓,脱胎换骨,屁放完了,肚子里的酸臭炁,就是“只留清气满乾坤”了。
许父点点头:“怪不得,我刚刚直接文思泉涌。”
许甲吩咐道:“酝酿个三天三夜,只看书,先别写文章,憋一憋,别泄了炁,就消化干净了。”
“对了,注意别看那些穷酸考试文章,多看看县令送你的那本文集。”
“好,听你的,这一百两银子花的确实值得,待会我叫伱娘拿钱给你。”
又问道:“你拿钱去做什么?”
许甲解释道:“分成五份,二十两银子,在五个村子都建一个小土地庙,这还需要父亲你出面。”
“我出面?”许父道:“我可不做这个,难道不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么?”
许甲笑道:“爹,这是在给你造势啊,你考上举人,我可以说,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你如果带头提议建设土地庙,各村的村民就会知晓你的名声贤达,将来寄托田产,逃避赋税,就会考虑你啊!”
“再者,这土地庙是父亲出的钱,往后就在村中有话语权,您又是读书人,将来村民评事评理,不就指望着您吗?虽然麻烦,但积累乡里名望极为快速。”
“便是建庙的由头,我都给你想好了,就说为我祈福,说我之前生了病,现在好了,于是想要做一座功德,捐寺庙不如建新庙……”
许父喝道:“你倒是伶牙俐齿,这和拿神神鬼鬼借机发财的神婆巫师有什么区别?”
许甲没想到吃了墨丹,许父一腔正气发作起来。
“要我说,建土地庙,不如建个私塾。”许父道:“建十座小庙,不如变成一座大庙,庙前供奉土地,庙后请个老童生,负责教书启蒙,也别别的地方了,就我们老许家祖屋那边就可以这么做。”
许甲眼睛一亮:诸狐狸也能幻化成小童子,入学去,是个好办法!
许甲连连点头:“老爹你这办法,一举多得啊,还肥水不流外人田,果然跟之前不一样了,已经有些人情练达即文章了。”
许父抬起鼻孔看人,奈何放屁咚咚咚,一点都装不了。
许父答应做此事,他出面办事,想必不难做成。
只是要建庙需要县衙批准,不过土地庙一般是没什么阻挠,只要不越“制”,就没人来说。
“捐建个小庙也好。”许母道:“给及第压一压,积一积功德。”
许甲见目的达成,也不多管,只道:“好,这件事情就交给爹你了,我相信你!”
许父还在咚咚咚,噗噗噗,还要摸胡子自得,结果又打起嗝来。
只好生闷气似的回到书房去。
“及第啊,你爹这是吃坏肚子了吧,真不要找个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