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多少?”
“起码还能装四五十筐!”庄稼汉子高兴的说道:“等晒乾了,收到谷仓里,谷仓都放不下。”
“春里雨水多得吓人,入夏又不见一滴雨,咱这还能是个丰年嘞!”
许父亲自主持鄱阳这边的秋收工作,玉山和德兴那边,自有金蟾主持,他收购了许多土地,将其分给农户种,包他们的口粮(吃食堂),以及交农税,还有一些工资,这是另外一种模式,和鄱阳这里完全不同。
许父也被这股丰收的情绪感受到了,鄱阳这边的难民,他一直十分关注,从前半生都白过,读书都是白读了,开悟后,才知晓解决问题的办法,不在书里。
这些难民,七八个聚在一起就是流氓盗匪,几十个聚一起就是结义帮派,几百个聚一起,那就占山为王了。
跟他们讲:子曰,讲古人云。
下一刻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别说崇敬读书人了,吃不饱的时候,最好吃的就是读书人了。
这里又何止几百个流民灾民,从各地逃来的,甚至受不了地主压迫,主动放弃正式身份,甘愿成为难民的……
能治他们,齐心协力一起开荒,除却许甲让小妖们挑人立了堂口传播了信仰法术之外,也是一定要有人解决问题的,暴力解决是后盾,物质上解决是基础,可真正要了解其内心需求,做到民心归附,还得靠政策。
许甲已经跟他说了,要“均田”。许志远是清楚明白的,均田就是“造反”。
当初岳家军战斗力为啥高,就是因为均田,均田者,民心归附,下一步很容易就黄袍加身了。
农村方面,许甲是有话语权的,诸多仙家堂口,基本都是在农村,少数在县中,却也没有小庙,是家仙供奉,有人求事许愿,就许一香火,也请回家供奉,并不走“公共路线”,说起来是淫祭野祀的路子。
看起来这似乎仅仅是祭祀,是信仰,并非政权。
但要知道,国家大事,唯祀与戎。
周朝时期,周天子祭天,诸侯祭地,士大夫祭名山大川,普通老百姓祭祖先,或类土地一应宅神。
最开始,平民老百姓是没有祭祀天地和山川神祇的权利的,只有“祭鬼”的权利。
信仰阶级,也是阶级,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如此,泰山封禅祭天,就是最高规格的祭祀。
谁人最早改革祭祀权利,是最早的天师道,也就是外人蔑称的五斗米道。
自那时,算是信仰革命,重新封神,将天地山川,纳入道教信仰神谱体系,道民拥有了祭祀天地山川的权利。
甚至再次扩散,老百姓也拥有了祭祀天地的权利。
这也就是社稷大神之中的社神,最早神格高贵,却渐渐演变成了散落村庄镇落的土地爷。土地爷就是社神,一些地方叫社神,社公,举办祭祀时候的火焰,叫做社火。
若说真正的信仰,可能许多人拜财神,可在农村诸地,更多人拜的是土地,县官不如现管。
各路仙家们,管治病,管祛邪的,管解梦的,管择日的,管寻物的,破土的,修灶的,建宅的,打铁的,浇水的,刨木头的……
主打一个,实在。
剩下的就是创建武装了,建是已经建了,不过还是童子军,都是道童,第一批放到吕宋去了,第二批还在山居观中培育,这是核心道兵,得会武术,会法术,法武双修的料子。
非核心的,还得从难民中挑选青壮。
武装,夺权,土改,三样是连在一起的,不能分开,但现在还没有成熟时机。
现在还是“狠狠种田”的时候,广积粮,缓称王。
先在德兴玉山进行土改,再武装夺取洪州府,是龙兴之地,洪州府乃江南西道之省会,夺取此地,便可通南北东西,江州,赣南,经略湘鄂大地,整个东南大平原,长江中下游,完成黄金三角,先疯狂种田,再夺取整个南方,包括南省大地,将长生教拔除,恢复沿海经济,如此不仅粮食有了,钱也来了,钱粮皆备,则可挥师北伐。
这是许甲制定的计划。
从南伐北,历史上似乎没有几次成功的。
许志远也想看看那所谓的“天下大同”是何治境。
……
这边粮食丰收不代表其他地方也粮食丰收,江南西道还好,往往别地大灾,此处还能半个月割点猪肉吃,自古重视农桑,务实务本,不搞虚头巴脑的东西。
北方就惨了,先是去岁大寒,霜雪连绵将近五个月,去岁十月便开始降雪,春三月依旧有倒春寒,四月来了几日春,五月就进入了盛夏,种了庄稼,结果又大旱,除却兴修水利之地,大部分地方都靠挖井取水了,这样勉强也能浇活一些土地。
偏偏要收获前,不知道哪里来了一团风雨,将要收的夏粮浇了个湿透,如此天气,又湿又热,一个晚上,还在地里的麦子,就会发芽……
随后便有大批难民出现,嘴里念著的什么“灵宝救世,渡人无量”的话,说在南方出现了一位天师,是天庭派下来的救世主,他的符水能治瘟疫,他有点石成金的本事,有一只碗,里面可以变出源源不断的粮食,能渡生者离苦,能超亡者升天。
这正是蜃龙的手笔,这股水炁也是他落下的,他是神仙境界的千年大妖,虽蜃龙并非真龙,也有兴云起雾的本领,他暗里使坏,用幻境给一部分洗脑,四处煽动。
……
北方突然多出一股“灵宝信仰”,许甲是清楚的,甚至有些人按照信仰分类,还属于“狂信徒”一类。
许甲一开始也好奇,掐算了翻后,虽被蜃龙遮盖了一些,却也看出“是祸非福”。
朝廷虽是腐朽,现在却还没有到完全断气的时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将许甲做“黄巾贼”,来一个旨意,令各地豪杰自行组织兵马军队共讨之,大部分人都是愿意的。
这部分人,就是获得了“争龙资格”的各路潜龙,乱世之诸侯。
其次,大批灾民裹挟,宣传,将错误理念传播,引起更多人认可,但当见到了许甲,发现这也不是宣传里说的那样啊,便会自立门户,有“真假灵宝”之争。只要有心之人,打著许甲名号做坏事的,肯定不少。
第三,大量香火念头汹涌而来,但能够产生愿力铜钱的聊聊无几,他们对许甲的神话信仰结构产生了影响。
虽说如今许甲是许甲,许及第代替了许甲“许师公”的神号,收受香火,处理此类事,是心将元帅,可这些宣称,全是直指灵宝天师,许甲本身必须得承受著。
这种信仰是混沌的,无序的,只是一股一腔热血,一厢情愿想要别人给自己做主,但没有章法,和许甲的“自己做主”,完全不同。
这是农民起义的类型,和自家这种坐地扩张的路数,完全不同。
唯一的好处,是有大量人口,许甲可以趁机借力完成土改,完成革命,但必然是当枪头使,要硬刚朝廷,以及各路平叛大军。
轰轰烈烈是真,为王先驱的可能性也是大的。
许甲微微一念,觉得可以接住这一波,说实话,粮食的事情还真不担心,只要阿美莉卡那边源源不断的祭祀自己,传送一些粮食来,许甲再当众撒出。
玉米,土豆,红薯,这种都可以叫仙粮,然后大批拉到海外开荒,海外完全是可以容纳这些不稳定人口的。
只需要许诺开荒的地,十亩自己保留一亩,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去海外种地的。
此外征兵也需要这些人,不说别的,只要满饷,就无敌,均田,给单身人士拉郎婚配,批判土豪地主,唱几出白毛女。
许甲觉得这些经验真是宝藏,现在就一个问题,就是粮食问题,可土改,就是解决粮食问题的,这么算来,自己有赚没赔,连吃带拿的。
但也不能放任不管,许甲当即招了敖锦来,这童子秘书用的顺心:“今年粮食丰收,但接下来有许多人要汹涌起来,要继续开荒,你的饶珠,能否扩大范围,或者多祭炼一些呢?”
“饶珠是异宝,我修炼了几百年凝聚出来的,聚集丰饶权柄而成,要扩大范围,需要进行大规模的丰收祭典,最好每年都来一次,借助祭典仪轨之力,可以增幅饶珠十倍,百倍,就像是老爷您开坛作法一样,只是消耗的是地脉之力,三年赐福一次,便是极限,最好是过年的时候,连著年节一并布祭,大家一并高高兴兴的。”
“至于祭炼新的,那就麻烦了,也需要有人,修持几百年,祭出一粒来。”
“那就举办祭仪。”许甲道:“三年一次,未免太久了,要是一年一次就好了。”
“那太消耗地脉之力了,除非是福地,有天生地祇,梳理地脉,不然只怕效果越来越差不说,还会造成土地荒漠化,变成一片死寂之地,需要十年八年慢慢恢复。”
“倒是鄱阳之地不怕,可以挖淤泥来施肥,年年赐福,也不不怕耗竭,传统五谷轮回模式就已经很好了,金木水火土,日月阴阳都运作上了。”
“还是得研究化肥,点化工技能。”许甲心想,要弄出肥料来才好,肥料等于地脉之力实锤。
教育已经在道童中铺展开来了,只可惜时间太短了,又少见直接的科研人才,还得多多招募一些高级道士,会炼丹的去研究化学,会炼器的去搞工业,两者都会的,去搞军工。
修仙+科技,就是未来之道。
“现在就去下令,举办丰收庆典,顺便也做超度亡魂之祭仪,生死同庆!”
许母那边的佛会,也差不多要举办了,顺道的事情。
这亦是一桩功德,还能顺便将小奈何的一部分给祭炼了。
最重要的是振奋人心,百姓们加入祭典,就会有文化认同,信仰认同,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第315章 木樨仙子
那蜃龙在北方乱弄,却也不敢到名山大川治境,比如五岳,那里有五岳府,秦岭也不敢卖弄,秦岭大山深处千年老妖更多,都是没办法飞升的老怪物,怕天劫,又不想尸解转世重修。
别看只是欲界,欲界也有水深的地方,秦岭便是其中之一,比之洞庭更是危险,除却秦岭,还有横断山,那里号称十万大山,人间绝境,又链接著秘藏域。
蜃龙所往北方,其实是三省交接之处,古之徐州,及周边之地。
此地自古出乱子,治安不好,民风彪悍,别人小时候活泥巴玩尿,这里人小时候桃园三结义。
再一些,就是靠近关口的地方,这些地方爹不疼,娘不爱。经常被北方异族侵扰。
他摆弄了一翻后,洋洋得意,直道:“姓许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原来当年许逊天师治境的时候,他在闽境作乱,跟胡阿贵有的一拼。
胡阿贵还好歹有个正式的肉身形象,他因蜃精得到,幻化方便,遇到年轻男子,变幻作年轻女子与之欢好,遇到年轻女子变作年轻男子与之欢好,遇到公牛变成母牛,遇到母牛变成公牛,遇到老媪变作中旬精壮汉子,遇到老翁变作十二三岁娈童……便是瘫痪在床的,也要梦中跟著交媾一翻。
人家是行云布雨,他是翻云覆雨。
在闽地,也不说造孽无穷吧,毕竟有的人也爽了,但淫炁滋长,他又善于将人淫念放大,便有风气堕落之变。
父女,母子,叔婶,父媳,女婿丈母娘……逆伦悖德,使得生出了许多畸形怪物……
人心欲念在梦境,幻境之中无限放大,极度的快活下,很多时候就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了,打破禁忌,也有禁忌之果。
当时,许多修行之人,都去降伏他,结果总是大拜而归,丢了自身精气,损了道行。
只有许逊天师刚正不阿,前往降伏,蜃精一开始变作了女少女,袅娜多姿,风情万种,许天师一眼认出来了,打得他逼飞奈炸,化作一团烟跑了。
许天师追了上去,他又变成了容貌姣好娈童,假装落水呼救,许天师又一眼认出,拿著一根筷子,就入水化作了一条大水蛇,钻了他个底朝天,叫他又慌张逃窜。
接著钻入了一户人家牛棚,变成了一头黄牛,许天师便拿著牛鼻环,给他打了孔,牵著游街,展示变化。
后面监斩身死,还是早年藏起来的一粒珠子,孕了蜃炁,叫他慢慢又转生了,还恢复了一些记忆。
主要一开始也是闽地淫祭,经常有扮丑者,穿著一个蚌壳,其实就是扮演的他,闽地也多祭祀许天师倒是真的,许天师除却是江西福主,还是闾山法主来著。
他因觉人心都有弱点,故而天下人无不可玩弄,偏偏许天师没有被他蛊惑,因此怀恨在心。
如今他道行已高,眼界更盛,不再耽溺声色欲之类低级幻境,反而修起“平凡”二字,管你英雄豪杰,入了大染缸,大磨房,都得化作平凡人。
因此他幻境多平常场景,可人的面目却半人半兽,皆有其人性,也有其兽性。
但唯独缺失了神性这一点。
这蜃龙作势完,便又返还洞庭,向著犀牛老母炫耀:“你看这次,这个孽障如何收场?”
犀牛老母知晓他并非是要和自己讲个明白,只是单纯觉得没人知道他的计划,憋在心里难受,得找个人见证一二。
她道:“你眉心有股黑炁,说明你的因果孽业已经深重,你好端端的,无缘无故,为了什么兴此风浪,祸害众生呢?为了争一口气?还是为了报仇?我不明白。”
“我听闻有人因为看不惯一个人一件小事,而看不惯这个人,继而处处与之作对,但你在洞庭也清修了多年,不至于如此。”
“我也听说有种人,自以为清醒,遗世独立,众生皆醉,懵懵懂懂,他也不去著书立传,也不去求证道理,只凭一股心意。”
“人家做善事,你说他虚伪,人家信佛,你说不如信道,人家说牡丹好看,你说不如莲花圣洁,借著心中一点假念,就觉得自己掌握了世界上所有的真理,眼见不明,耳听不闻,不能辨查,便自觉可以妄代天心。”
“你觉得你做不到,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可不代表别人做不到,好似井底之蛙,窥探方寸之天。”
蜃龙听了恼怒:“你是天上仙子,你看的明白,你这副说教模样,你怎么也贬落凡间了?做了个妖孽?”
“这就是你始终不能入正道的缘由。”犀牛老母指著这株木樨树道:“当初我在丹桂宫中做侍女,虽位卑职小,却也辛苦修行了千数年才得到的仙班仙籍,只因一瞬动心,失手打落了太阴星君的木樨丹盏,这丹盏装过不死药,落地便生根,化作了灵根宝树,太阴星君因此罚我化作犀牛,木樨纹理和犀牛角相似之顾,等待此树长老,我就能回去了。”
“这树既是装过不死药的,沐浴月光就能活,什么时候能长老?你被太阴星君诓骗了吧。”
“当年吴刚被贬伐桂,砍一次,长回来一截,这些神仙,折磨人总是用这些办法,让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是啊,正是因为解决了不可能解决的事情,所以才是神仙啊,或大毅力,或大智慧,或大慈悲,或大勇气,我性子蠢笨,守了千年,他总有一天,会长老了来。”
“然后呢?这些小犀牛都是依靠这木樨树修行,庇护吧,树老了,他们也该散了。”蜃龙冷道:“他不是叫你修什么大毅力,你让你心死了,一念不生,一念不起,心如死灰,自然什么不死药的效果也不见得,木樨木樨,你就是这只木头做的犀牛。”
“你的凡心欲念,才是他们要除掉的东西,可欲念有什么不好的呢?没了七情六欲,做神仙也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