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切终究只是徒劳。
飘落在他掌心的雪花，瞬间化作冰凉的水珠，随即滑落指尖，再也不见。
这一刻，他再次想起了当初面对空玄散人时，她为了救他，不惜燃烧自己的灵魂。
那时的他，过于弱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化作清水，悄然逝去。
“陆小姐，谢谢你，”他望着空阔无垠的雪白世界，再一次道谢，“你曾说过，你想重新做一个人类。
“若我有幸修至第九境，我定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找到你，助你重返人世。”
…………
顾旭随意在地上盘膝而坐，缓缓闭上双眼，神思逐渐沉浸入那空阔无垠的意识世界之中。
要晋升第九境，他必须先修至第八境圆满，完成“九幽狱”的构筑，建成九座地狱，掌握九大权柄。
他如今已建成八座地狱，只差最后一座“东北幽都镬汤地狱”尚未完成。
之前，他之所以迟迟未能迈出这最后一步，是因为他在天宫浮岛之战后，缺乏足够刻骨铭心的经历与恰如其分的机缘，难以在身体力行中进一步探索，再去开辟出一条真正属于自己的大道。
然而此刻，在经历了玄丹天尊的入侵、自身的死亡，感受大荒众生对他的深切思念后，他忽然捕捉到了一丝突破的契机。
人生有三见，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
几年前，他从地球初至大荒世界。
起初，他迷茫无措，惶恐不安，但最终接受了现实，适应了新的身份，并坦然面对那充满恶意的命运——若不能在三十岁前修至圣人境界，便将命丧黄泉。
这一路，他历经沧桑，尝遍荣辱，走过高峰也跌入低谷。
他曾在洛京享受万人喝彩的荣耀，也曾沦为通缉犯，被举国追杀，无路可退。
在绝境之中，他登上昆仑之巅，与紫微大帝完成了命运中注定的一场了断。
自那以后，他终于将命运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此乃见自己。
他走过万水千山，见过北冥的鲲鹏，见过东海的归墟，曾回到过去，也曾前往未来。
他曾栖身陋室，被囚牢狱，也曾高坐金銮殿。
他看到过京畿农田焚烧成灰，洛京官道百鬼夜行，也见过庆功宴上酒池肉林，王公贵族倚红偎翠。
他更曾踏足虚空，眺望无垠宇宙，甚至步入无色天，深切感受到自身在浩瀚天地间的渺小与卑微。
此乃见世界。
如今，生死之间，他终于真正见了众生。
众生有众生相，于千万众生来说，众生相就是千万个本我。
他们或许可爱可敬，或许可憎可厌。
他们的人生大多平淡无奇，没有轰轰烈烈的壮举，没有惊天动地的辉煌。
他们每个人的力量都微不足道，渺小得几乎可以被忽视。
然而，当他们的力量汇聚在一起，便会化作滔天的洪流，足以撼动山河，改天换地，甚至逆转命运的走向。
……
想到这里，顾旭心念一动，一口巨大的铜镬从深邃的地底缓缓升起，纵广四十由旬，镬中盛满沸腾的铁水，炽热的液体翻滚咆哮，散发出灼人的热浪。
第768章 第九权柄
在镬鼎周围悬浮着十八根冰晶般的寒柱，寒柱上铭刻着古老的符文，散发出刺骨的冷气，与镬鼎之中的炽热形成鲜明的对比。
黑水之上漂浮着无数幻像，那是一道道模糊的人影。
他们在水中不断翻腾挣扎，而每当黑水翻滚至极点，便化作一道冷冽的水柱，将他们狠狠卷入镬鼎深处，使其在冰冷与炽热交替间承受无尽的折磨。
在神话传说中，罪人将在这镬鼎中遭受极致的折磨。
他们不仅承受镬汤的煎熬，还会被逼迫直视自己的罪行，灵魂深处的悔恨化作寒气，反复侵蚀他们的意识。
在顾旭的地狱中，镬鼎中的黑水不再是用来惩罚罪人，而是用来淬炼他的意志与道心的。
那一道道浮现的幻象，皆为他自身的投影。
每一次黑水的冲击，既是刺骨的煎熬，也是炽热的涅槃，使他的神识在痛苦中剥离杂念，于毁灭与重生之间不断升华。
“东北幽都镬汤地狱”已然显现，渐渐成型。
不知过去了多久，镬鼎中浮现的幻象，逐渐发生了变化。
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黑水中倒映的不再是顾旭自身的投影，而是一片辽阔无垠的大荒世界——芸芸众生的面孔、千姿百态的生灵，以及天地间交织不息的万千因果。
顾旭明白，此刻的他，已然超越了个体的局限，开始与这广袤天地、无数生灵的命运融为一体。
“众生”，这是他获得的第九个权柄。
然而，突破之后，他并未停下修行的步伐，而是借此契机，着手探索更高深的境界。
在这片白茫茫的世界里，他也做不了别的事情。
他打算一鼓作气，踏入“归墟”。
…………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两年。
此时大荒已经改元“嘉宁”。
顾清晏的个头又长高了不少，年纪虽小，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举手投足间尽显端庄。
她的心智也比同龄人更加成熟。
赵嫣开始带着她一同上朝，指导她处理朝政事务。
每当看到女儿身着帝王常服的模样，那张轮廓与顾旭几分相似的脸庞，赵嫣总会不由自主地心神恍惚，怀念起那个人曾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岁月。
萧琬珺也已步入而立之年。
长期辛勤处理政务，使得她的鬓角早早染上了些许白发。
顾旭尚在世时，她总是悄悄拔掉鬓间的白发，不愿让他看到自己衰老的模样，偶尔还会偷偷服下一颗养颜丹，以维持容颜的明艳。
然而，自顾旭离世后，她再也没有了梳妆打扮的心思。
每日只随意披上一件衣袍，松松挽起发髻，便匆匆前往御书房，与赵嫣一同处理繁忙的政务。
至于上官槿，更是彻底放下了多年精心打理妆容的习惯。
如今的她，脸庞消瘦，眉目淡然，失去了昔日的灵动，多了几分疲惫与憔悴，但对此却全然不以为意。
那个人已然不在，再精致的妆容，又能展示给谁看？
原本早已被她收起来的一幅幅顾旭的画像，如今又被重新取出，挂在自己的房间里。
上一次，她以为他已经离世，便用他的画像来慰藉悲伤的心情。
如今，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
她还添了许多新的画——
在御书房中处理政务的他，端坐明堂俯瞰朝臣的他，新年在湖畔燃放烟花的他，躺在浴桶中闭目养神的他……
看着这些画像时，她总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仿佛他依然陪伴在自己身旁。
可笑着笑着，眼泪却又会止不住地滑落。
“顾郎，”她轻声喃喃道，“上一次，我以为你已经离世，却没想到你还活着，甚至击败了紫微大帝，粉碎了他的夺舍计划。
“这一次，你还能再让我见证一个奇迹吗？”
…………
灵霄界的陈素绘，至今仍不知道顾旭已经驾崩。
她依旧顶着“圣女”名号在碧霞宫修行，成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哪一天太上昊天察觉她的真实身份，将她置于死地。
每当心中紧张不安时，她总会站在窗边，眺望远方，指尖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狗尾巴草编成的手环，希望大荒世界的陛下能够庇护她安然无恙。
自从太上昊天掌控了第九个权柄“君临”后，他在灵霄界的统治地位愈加稳固。
过去，许多大势力尚有可能联手，对他提出反对意见。
可是现在，最强大的龙族已被彻底消灭，最顽固的反贼太平教也已逃亡至大荒。
即便当初因顾旭摧毁大熔炉，险些让天宫浮岛从天坠落，引发部分人心生异念。
但如今这些人早已被太上昊天以强硬手段镇压，甚至毫不留情地彻底清除。
无论天宫浮岛漂泊至何处，皆是万民匍匐膜拜。
太上昊天登临第九境，似乎已是水到渠成之事。
…………
这一天，灵霄界出现了惊天动地的异象。
原本平静的天空突然被撕裂，无数紫色闪电交织如龙，雷鸣滚滚，震彻天地，宛如万古洪钟在四方回荡。
闪电逐渐消散之际，天幕骤然燃起炽烈的金色火焰，耀眼的光芒自九天垂落，宛如天河倾泻，将整个灵霄界笼罩在一片璀璨的金辉之中，令天地万物瞬间失色。
悬浮于空中的天宫浮岛，猛然间剧烈震动，随即以惊人的速度向更高的苍穹升去，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着直冲云霄。
浮岛四周，空间层层塌陷又迅速重组，扭曲的光影交织成奇异的纹理，像是在为迎接某种至高无上的存在而重新塑造秩序。
灵霄界的所有修士都被惊动了，不得不中断修行。
他们清晰地感知到，天地间的灵气如脱缰之流，疯狂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汇聚成一条贯穿天地的灵气长河，直指天穹深处，浩荡而威严。
当灵气涌至高空时，竟在云海深处凝聚出一座座仙宫的虚影。
那仙宫巍峨浩大，群楼高耸，金瓦琉璃辉映天光，飞檐斗拱间流转着五色祥云。
“玉京”。
这一瞬间，灵霄界的每一个人灵魂深处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个词。
第769章 夜皇的女儿
在天穹之上，琼楼玉宇的虚影中，很快浮现出一尊金色的巨大人影。
祂头顶苍穹，足踏大地，浑身沐浴在耀眼的光辉之中。
灵霄界的所有人都清晰地目睹了他的身姿，同时，他们也隐约感受到自己与这道恢宏人影之间，似乎存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冥冥联系。
这个人影，似乎不仅屹立于天地之间，更像是烙印在他们的灵魂之中。
“帝君。”
所有人情不自禁地以崇敬景仰的语调，在心中齐齐呼唤着那道恢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