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给他面庞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使他看上去比以往更加耀眼夺目。
不过,一旦顾旭有转过头来看她的迹象,她就会立即收回目光,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甚至有些冷酷的样子。
“小寒,你今天好像很开心啊!”顾旭突然开口道。
“没有啊!”时小寒立即否认,“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我看你走路一蹦一跳,也不低头看看脚下。马上就要踩到马粪,你都没有发现。”
“啊——”
听到他的话,时小寒低头一看,顿时发出一声惊叫。
只见她那精致干净的绣鞋,距离一堆臭哄哄的马粪只有不到半寸的距离。
她立即吓得把脚收了回来。
“顾旭,你竟然不早点提醒我!”
“我以为,时女侠作为第二境修士,凭借你强大的神识,应该早发现了——”
“——不许笑!”
“我没笑,我没笑。”
第64章 神秘仪式
寻柳街附近这片区域,算是沂水县最热闹的地方,又被称作“瓦舍”。
大铺小店、舞榭歌台、酒垆茶庄皆荟萃于此,算卦人、药贩子、剃头匠等诸业行家也常常来此赶场。
而在这道路的两侧,还能看到各怀绝活的街头卖艺人。
比如那个表演“缩骨软功”的消瘦男子,他能让自己的身形迅速缩小,钻进一个小坛子中。
比如那个表演“三仙归洞”的矮胖中年,凭借一根筷子、两个碗、三个球,使得三球在两碗之间来回变换,令人眼花缭乱。
比如那表演胸口碎大石的,一人卧躺,胸口放一大石,另一人则拎起大锤,把石头猛然敲碎,惹来围观群众的一阵惊呼。
还有一个瘸腿老人,大袖一挥,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凭空变出一个金鱼缸!
“顾旭,这人应该不是修行者吧!”时小寒望着瘸腿老人,忍不住惊叹道,“连我都看不出他这鱼缸是如何变出来的!”
顾旭看着老人,沉思片刻。
拥有【博闻强记】天赋的他,无疑能够捕捉并且记住魔术中的每一个细节。
“这个老人,他根本不是瘸子,”他微微眯起眼睛,观察着老人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回答道,“他只是把鱼缸长期地夹在双腿之间——哪怕是在魔术表演结束之后,使得周围人都误以为他是跛脚。”
“那他为了变戏法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吧!”时小寒只觉得不可思议。
她根本不敢想象,一个人在吃饭、走路、买东西的时候,都得把一个鱼缸夹在腿间——这是多么痛苦的生活啊!
“若要把一门技艺练到极致,就必然有所牺牲,”顾旭轻叹一声,回应道,“你看,那个表演‘缩骨功’的人,需要用力拉伸骨骼和关节,稍不留神就会造成内脏错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今天的表演之前,他已经在私底下冒着生命危险练习了成千上万次。
“再比如那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其原理在于,石头质量很大,惯性也很大,因此在锤子砸下瞬间,石头的加速度会很小,不会对人产生过大的压力。
“但如果挥动大锤的人动作稍慢一拍,没能在敲击石头的瞬间及时撤走施加的力量,表演者的肋骨就会被砸断。这无疑也需要日复一日的练习和极度的默契。”
“你说的道理我明白,”时小寒秀眉微蹙说道,“但‘惯性’和‘加速度’是什么意思?”
顾旭笑了笑,用通俗的语言解释了一番。
时小寒似懂非懂。
不过,她并不想在顾旭面前表现得太笨。
于是她点了点头,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嘻嘻笑道:“原来如此!”
两人并未在此过多停留。
随后,顾旭凭借强大的神识感知能力,带着时小寒,朝着市井之间阴煞之气更加浓郁的地方走去。
走着走着,他们突然碰见了一个老熟人。
“你们两个,平日里不都挺忙的吗?今天咋突然有闲情逸致,来寻柳街这边转悠了?”
来人正是驱魔司衙门里看守库房的驼背老大爷。
他左手拎着蛐蛐儿笼子,右手抱着新买的话本《金海陵王纵欲亡身》,正哼着小曲,悠闲自得地看着街边艺人耍把戏。
“我们是来这里查案的。”顾旭回答道。
“那真是太遗憾了,”老大爷摇了摇头,“寻柳街最近新来的一个戏班子,表演得可精彩了!若你们有空闲,我还想带你们看看呢!”
“戏班子?”
顾旭环顾四周。
只见这寻柳街上人山人海、车水马龙。
根本不可能有足够的空间,摆放得下一座戏台。
只见在街边的角落里,有一个相貌平平、气质阴郁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陈旧的粗布衣衫,背上背着一个口袋,肩上扛着一个小木架。
待到围观的人群渐渐增多,他就把肩上的木架放置在地上,看上去像是一座缩小版的戏楼;又把背上的口袋放在小木架旁边。
然后他拍打着鼓板,用洪亮的声音唱起了流行的杂剧。
歌声刚刚响起,就有十余只小鼠从口袋里钻了出来。
这些小鼠都蒙着假面具,披挂着小戏妆,伴着音乐的节拍,一只跟着一只蹦上了“迷你戏楼”,像人类一样双足站立、翩翩起舞。
它们所演绎的故事,与中年男人的唱词完全符合。
“真是神奇!”时小寒赞叹道,“原来这就是老大爷所说的‘戏班子’啊!”
围观群众们也聚精会神地看着木架上小鼠们惟妙惟肖的表演,不时爆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
中年男人脚边的瓷碗中很快堆满了赏钱。
顾旭盯着这些小鼠看了一会儿。
他发现,就算以他远超常人的观察力,他也看不明白这中年男人是如何来控制这些小鼠的。
而这中年男人身上也没有真元波动的气息,显然证明他并不是掌握着驭兽类法术的修行者。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祖传绝活吧!”他暗暗在心头猜测道。
不过做任务要紧。
顾旭和时小寒只在这个表演鼠戏的艺人身边停留片刻,便继续前行,寻找阴煞之气的源头。
此时顾旭内心深处不禁有些羡慕看守库房的驼背大爷——每逢轮休日,老大爷总能有大把的空闲时间,或是去勾栏听曲,或是来瓦舍看戏;就算是上班的时候,他也能悠然自得地看话本、逗蛐蛐儿。
这简直就是顾旭非常向往、但这辈子可能都无法体会到的咸鱼生活。
…………
在寻柳街的尽头,有数十个人围成一圈,正在热热闹闹地举行“跳神”仪式。
“跳神”是大齐王朝一种传统的巫卜风俗,据说可以请神来治病消灾、驱邪撵鬼,也可请祖宗亡灵对话。
在人群中央,摆放着一张香案,上置供品、香烛。
香案旁边有一个少妇,正扎着裙子,敲打着带铁环的单面鼓,舞步婆娑,跃然作态。
她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唱歌,又像是在祈祷,字句不合韵律,长短不齐,给人森然诡异的感觉。
旁边的几个青年也同样在敲鼓。
鼓声犹如雷鸣。
因为毫无节奏,显得杂乱刺耳。
片刻后,少妇突然浑身战栗,竟直挺挺地向后倒在地上。
周围众人见状,纷纷颔首低眉,齐声道:“恭迎祖宗归来!”
第65章 鬼怪附身
此刻恰逢辰时,正是太阳当空、天地间一片光明的时刻。
但是伴随着“跳神”仪式的进行,在这凌乱无序的鼓声之中,寻柳街附近区域竟不知不觉地升腾起灰黑色的雾霭,变得昏暗而朦胧。
仿佛夜幕提前降临。
过了一会儿,那晕倒的少妇突然伸手扶着香案,缓缓从地上爬起来。
她的动作格外僵硬,像是一个在床上瘫痪多年的病人,大病初愈后艰难地下床行走。
她的脸上毫无血色,宛如一具冰冷的死尸。
而她的眼睛——不论是眼珠还是眼白,都统统变成了黯淡无光的黑色,仿佛苍白大理石上两个深深凹陷的窟窿。
“这就是老祖宗亡魂附身的模样吗?”
看到这诡异的场景,周围人都感到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心弦紧绷。
他们举行“跳神”仪式的目的,是为了请回祖宗亡灵。
可是少妇此时的模样,看上去更像是吃人的恶鬼。
有一个小孩甚至忍不住开口问道:“爹爹,伯母的样子看上去好可怕……”
被称作“爹爹”的男人也被吓得冒出一身冷汗。
但他深吸一口气,仍然故作淡定地安慰儿子道:“乖,别害怕,那只是老祖宗借助你伯母的身体重新返回人间,跟我们这些子孙后代见个面。”
“可是,爹爹,老祖宗的眼神好吓人,我感觉她想吃了我……”小孩依旧脸色惨白,躲到自己父亲的身后,不敢再看香案旁边的少妇。
“休要对祖宗不敬。”男人紧紧握住儿子的手。
这时候,被亡灵附体的少妇抬起头来,环视四周。
“狗蛋,在吗?”她用冷冰冰的口吻问道。
狗蛋?
谁是狗蛋?
在场众人都一脸茫然。
不过他们很快就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只见一个白发苍苍、身穿棉袍的老人向前一步,在少妇面前恭恭敬敬地说道:“老祖宗,我就是狗蛋。”
白发老人名叫白擎宇,是这个家族的族长——他辈分极高,颇具威望,平日里在族中说一不二,没有人敢冒犯他。
可众人都万万没想到,族长大人竟然有一个叫做“狗蛋”的乳名!
于是这一瞬间,在众人的心目中,族长大人威风凛凛的人设崩塌了。
“囡囡也在这里吗?”少妇又用淡漠的口吻接着问道。
一个身披鹤氅、面目端庄的老太太也朝前一步,低头躬身道:“囡囡见过老祖宗。”
老太太是这个家族的主母,也是被附身少妇的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