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除妖人 第448节

  洛川皱紧眉头。

  白发青年这番话,对于十五岁的他来说,实在太过复杂。他一时有些难以理解。

  “我这些话,你现在暂时不必多想,等经历的事情多了,你自然就会领悟了,”白发青年一遍说着,一边把装碎银的布袋强行塞进洛川的手里,“这些钱,你还是先收着吧!

  “我打赌,等你到了京城,这些钱一定能派上用场。”

  “如果没用上呢?”

  “那你就把它们带回来这里,赔给我。”

  “但我母亲说过,我不能随便收别人的东西——”

  “——我命令你,收下它!”白发青年突然提高音量,厉声喝道,“否则,我就把你的婚书和荐书都撕了。”

  洛川打了个寒战,抓着布袋,不敢再拒绝。

  “那……那就多谢大王了,”他颤抖着声音,结结巴巴地道谢,“敢问大王尊姓大名,家住何处……这样我日后才能来找您归还这些银两……”

  “我们的营寨就在旁边的龙脊山上,”白发青年微微一笑,“至于姓名嘛……俗名已忘,你叫我的道号‘紫微’便好。”

  “紫微……”

  洛川心头默默念叨着这个词,只觉得眼前的白发青年真是高傲狂妄、无法无天。

  紫微星乃中天之尊、众星之魁,常常被视作帝王的象征。

  白发青年以“紫微”为道号,是自诩为人间的帝王吗?

  然白发青年对洛川心中的想法浑不在意。

  未等洛川回过神来,白发青年便轻盈地跃上马背,长发宛若飞舞的银练,紧接着他一声令下,带领着众山贼朝着回营寨的方向飞奔而去。

  随着马蹄声的渐行渐远,洛川只来得及看到他们逐渐消失在雨幕深处的背影。那背影在雨水的冲刷下愈发模糊,最终完全融入了灰蒙蒙的天色之中,再也寻不见一丝踪迹。

  大约一刻钟后,雨停了。

  乌云向四面散去,世界逐渐变得透亮起来,逶迤的薄云紧贴着仿佛冻僵般的湛蓝天穹,片片山坡叠青泻翠,空气清新湿润。

  似乎这场雨,随着那群山贼而来,又随着他们而去。

  一来一去间,将这人间清洗了个遍。

第586章 终不似,少年游

  望着面前暗淡无光的测试石碑,洛川神情失落,嘴角挂着一丝自嘲的笑容。

  他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指甲一次又一次刺入掌心——似乎想要紧紧抓住那看不见的机遇,却又无能为力,只能任其像泥鳅一样从手心溜走。

  “小郎君,你的名字是叫洛川,对吧?”石碑旁边,一个教习打扮的中年男子用客气而生分的口吻说道,“很感谢你愿意认可并报考我们天阳书院。

  “不过很可惜,今年来报名的优秀年轻人实在太多。尽管你的表现和徐统领为你写的荐书让人印象深刻,但我们依旧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你没有达到天阳书院的录取标准,我们无法为你提供入学的名额。”

  此时在洛川的背后,数以百计的修行者如长龙般蜿蜒排列。

  他们窃窃私语,声音虽小却难以掩饰内心的紧张与焦虑,脸上神情复杂。

  “我记得,往年只要血脉潜力达到三阶,三大书院便任意挑选。可今年,唉,真是竞争激烈,连门槛都抬高了!”

  “还不是因为最近昭国在跟炎灵族打仗,全国的散修都被强行征召入伍,只有书院学子能够免除服役。你瞧瞧咱们背后,为了躲避兵役,连花甲之年的老头子都来报名了。”

  “哎,这可怎么办呢?去年我因为没有荐书,已被朝阳城三大书院悉数拒绝。今年,我花了整整一百两银子,才从吴教习那里求得一份荐书。难道我又将无功而返,重蹈覆辙吗?”

  “……”

  这些人的话落入洛川的耳中,就像尖锐的箭矢穿透了他的心,每一句都带着刺人的锋芒,令他分外烦躁。

  在来到天阳书院之前,他已经接连去了忘忧书院和云阆书院,但都被无情地拒之门外。

  灵霄世界,血脉至上。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血脉就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印在每一个人的体内,几乎决定了一个人的修行天赋与潜力,乃至未来的命运。

  血脉潜力越高,往往意味着与天地灵气更亲和,或是体质比常人更强横,或是真元运转效率比别人更高。

  这也意味着他们更容易达到更高的修行境界,并因此拥有更高的社会地位。

  其实洛川的三阶血脉天赋并不算太差。毕竟徐统领不可能给一个彻头彻尾的修行废柴写荐书,那样做只会让自己丢脸。

  洛川曾天真地以为,自己成为书院学子,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他早已在心中描摹出一幅未来的画卷,幻想着日后能借着书院学子的身份扶摇直上,稳稳扎根于朝阳城的上层社会。

  那时,他将拥有一间宽敞气派的四合院,可以将一辈子都未曾穿过丝绸衣服的母亲接来享福,再与温柔贤惠的妻子生几个大胖小子,看着他们在院落中像自己儿时那样无忧无虑地追逐打闹。

  然而,这个世界却比他想象中的要复杂得多。

  那白发青年说的没错,三大书院除了正式的考核外,确实还隐藏着一些无形的门槛。

  比如,当洛川前往忘忧书院时,被守在门口的一个杂役拦住了去路。

  那杂役指责他衣冠不整,不能进入那庄重肃穆的书院,认为这样会玷污了书院中神圣的氛围。

  听到这话,洛川在烈日下费尽心思地整理了许久的衣着,但那杂役仍旧是连连摇头,表示不满。

  大约过了一刻钟,一个衣着光鲜、满身金饰的年轻胖子走了过来。

  他笑容满面地和杂役打招呼,随后递上一个精美的盒子,嘴里还说着:“这是我家乡的土特产悟道茶,一点小小心意,还请兄台笑纳。”

  那个之前对洛川态度冷淡的杂役,此刻却笑得合不拢嘴,就像一朵盛开的烂柿花。

  他一边说着“这怎么好意思,太客气了”,一边将那盒悟道茶熟练地藏入怀中,然后热情洋溢地让胖子进入了书院。

  洛川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内心挣扎不定。

  他有一个习惯性的小动作——每当心情烦躁时,总喜欢两只手互相摩擦。

  此刻,他的双手就如同钻木取火一般,手心烫得几乎要冒烟。

  他内心深处坚定地认为胖子的行为是不道德的,对此充满了鄙视。然而,他又不愿因此而放弃参加入学考核的机会,不想让自己的前途在此断送。

  最终,母亲出行前那充满殷切期盼的眼神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的上进心暂时战胜了内心的道德洁癖。

  遗憾的是,除了身上这件丝绸衣裳外,他并没有其他值钱的财物。

  当然,他也不能用行李中那些破旧的锅碗瓢盆去行贿。

  经过深思熟虑,他最终深吸一口气,从白发青年赠予的布袋中掏出一些碎银,脸上挂着假面具般尴尬的笑容,将银子一把塞进了杂役的手中。

  随后,他像只受惊的兔子,捂着脸,迅速跑进了忘忧书院的树荫里。

  他的心中充满了羞耻感,生怕这种丢人的事情被他人看到,就像勾栏里的妓女害怕接客时遇到熟人一般。

  ……

  再比如,当洛川前往云阆书院时,他目睹了上千名参加考核的修行者排成的长龙。队伍从书院的主楼起始,一路蜿蜒绕过了湖泊,直至延伸到书院外的大街对面。

  人头攒动,声音鼎沸。

  洛川手持荐书,默默地站到了队伍的最末端。

  然而,队伍的行进速度却慢如蜗牛,每一步都仿佛耗费了极大的力气。几个时辰过去了,洛川才终于从街对面艰难地挪进了书院的大门。

  前后的人们开始不耐烦地骂骂咧咧,抱怨着这漫长的等待。

  洛川心中也不禁焦急起来,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只见天色渐晚,夜幕即将降临。他担心书院即将关门,自己若不能及时参与考核,明天又要重新排队。

  就在这时,一群锦衣华服的阔少们如同群蜂般涌来,他们嬉笑怒骂,推推搡搡,企图挤到队伍的最前面。

  队伍中的其他人见状,纷纷表示不满,尝试阻拦他们。

  然而,阔少们却毫不在意,他们呵呵笑着,从衣兜里轻松取出一块木牌,高举过头顶,向众人炫耀。

  木牌上雕刻着精美的纹路,中央处一个醒目的“先”字熠熠生辉。

  他们得意洋洋地宣称,这是书院特发的“先行令”,持有此令者可以无视队列,直接插队,享有优先参与考核的特权。

  众人感知到木牌上散发出的强烈真元气息,确认其并非伪造之物,只得无奈后退,任由那群阔少昂首挺胸,大步向前。

  第一天,洛川没有排到;

  第二天,洛川天还没亮就去书院门口排队,也没有排到;

  第三天,洛川干脆不回客栈睡觉,彻夜蹲在书院门口,依旧没有排到;

  ……

  后来,洛川无意间得知,目前能够顺利在云阆书院参加考核的修行者,大多数都持有那所谓的“先行令”。

  而想要获得这“先行令”,也并非难事。

  云阆书院的几位教习公然在书院后门摆了个小摊,二两银子,便可在那里换得一枚令牌。

  在昭国,二两银子足以购买四石质量上乘的大米,对于富裕家庭来说,这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对于普通平民百姓而言,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据传,每年招生之际,云阆书院都能通过这种手段,赚取一笔颇为可观的收入。

  虽然洛川之前曾信誓旦旦地认为,自己就算死,就算从山崖上跳下去,也绝不会动用山贼施舍的一丁点儿银子。

  他原本打算在朝阳城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前往龙脊山,将装有银子的布袋原封不动地归还给那位白发青年。

  但是,在经历了连续几天烈日下排长队的煎熬与折磨后,洛川终于无法再忍受下去了。

  第五天,他毅然决然地直奔书院后门的小摊,花费二两银子购得一枚“先行令”。

  摇身一变,成为了自己过去几天里最为憎恶的“特权者”。

  当他手持令牌,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时,瞥见那些只能在一旁默默排队的众人,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爽快感。

  那种感觉,仿佛自己是一位战胜归来的将军,而那些排队的人则成了列队欢迎他的仪仗,恭敬而顺从。

  “难怪世人都想当权贵,”他暗自感叹,“有特权的感觉,真是爽啊!”

  …………

  此时此刻,洛川在遭到三家书院的拒绝后,布袋里的银子已是寥寥无几。

  他站在烈日之下,双手焦躁地搓来搓去,心中五味杂陈。

  一方面,他陷入了对未来的迷茫——

  今后该如何谋生,如何向母亲解释这一切,又该如何安抚她那颗因自己而失望的心。

  另一方面,那笔来自山贼的银子成了他心头沉重的负担——

  一事无成之下,他该如何偿还这笔巨款。

  “下一个,公孙昊!”

  天阳书院教习的声音洪亮而清晰,打断了洛川纷乱的思绪。

  “公孙昊?他怎么也来了?”

  “他堂堂的‘仙灵之体’,第五境的修士,公孙家族的嫡长子,怎么也来跟我们这些普通修士争夺入学名额?这简直是不给我们留活路啊!”

  “他的修为,恐怕已经超越了书院的大部分教习吧!”

  “你难道真的觉得他是想来书院上学的吗?他不过是来这里走个过场,挂个名头,以此避免服兵役而已。”

  “……”

  公孙昊的身影尚未出现,周围便已经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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