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也要写,人也要救,”他说,“亲人失踪,生死未卜,在我看来这是极为煎熬的事情。将心比心,我相信沈丘也渴望能尽快知道母亲的状况。
“他抛下家族,投奔到我这里,是相信我、认可我,便是我的朋友,我自然也要诚心相待,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玩弄心计。人情、恩惠这些东西,并不重要。”
上官槿看着他坚定的眼神,不觉间想到了不久前在崂山遗迹砍柴的经历。
当时,松树林里的那位白胡子老道对她评价了一句:“我不喜欢过分聪明的人。”
她忽然很好奇,顾旭在那片松树林中,究竟得到了怎样的评价;而与此同时,她也不禁在心头感叹,像顾旭这般俊美无俦的人,竟然也会拎着生锈的破斧头,在森林里亲手砍柴——那画面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短暂的沉默后,她笑了笑,开口道:“做你的朋友,真是件幸福的事情。”
顾旭谦虚一笑,一时没想好该如何回应,便随意答了句:“谢谢夸奖。”
第296章 解救
随后,他离开情报部门,转身朝驱魔司的库房走去。
现在他名下有数千的功勋,足够兑换一颗“破空珠”,能让他撕破虚空、在第一时间赶到临安城。
不过他刚一出门,上官槿便叫住了他。
“需要我送你过去吗?”她微微一笑,细长锋锐的“天钺剑”凭空出现在她的手中,闪烁着淡青色寒芒,“可以帮你节约一些功勋。”
“多谢,”顾旭客气道,“但还是不麻烦你了吧。今天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我挺不好意思的。”
上官槿似乎对他的态度有些不太满意。
“都是同一个屋檐下的同僚,干嘛说这么生分的话,”她瞥了他一眼,蛾眉微蹙,佯作嗔怪道,“而且我觉得,你这次去临安,肯定会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袖中取出一份文件,将其递到顾旭的手中。
“这是驱魔司的调查文书,”她介绍道,“顾道友,你应该知道,驱魔司修士在做任务过程中,有时会需要进入到私人宅邸、宗派山门或是其他的官府衙门,而这些地方通常情况下是禁止外人入内的。
“但是,如果你手中持有这份文书,你就相当于代表着朝廷,以驱魔司的名义,去进行案件调查。任何人只要把你拦在门外,就是在跟朝廷作对。”
顾旭当然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
他此行去临安贺氏的府邸中找人,如果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那么大概率会被对方拒之门外。
上官槿的这份调查文书,显然能够给他一个官方的名义。
“你考虑得真周到。”顾旭真诚道谢。
“多谢夸奖。”上官槿模仿着他先前的口吻,嘴角微微上翘,说道。
这时候,顾旭还注意到,这份文件上不仅有驱魔司的官方印章,而且还有洛司首的亲笔签名。
“司首大人也关注到这件事情了?”他问。
“其实,这是我仿写的签名,”上官槿笑了笑,见顾旭神情微变,她又接着补充了一句,“准确来说,驱魔司里所有调查文件上的签名,都是我写的。司首大人操心国事,日理万机。这种小事情,就由我们为他代劳了。”
“没人认得出来么?”
“只要洛司首本人不提出异议,别人就算认出来,那又如何?”
顾旭点了点头。
由于洛司首极少在公开场合下露面,发表自己的观点,所以像上官槿这样的亲随,就常常被视作洛司首的代言人。人们常常会通过她的一举一动,来推测洛司首的想法。
“但我还是打算去库房兑换一枚‘破空珠’,”他说道,“临安城与洛京之间有上千里的距离。比起御剑飞行,使用‘破空珠’至少能节约数个时辰的时间——对于解救一个惨遭折磨、不省人事的凡人来说,这点时间是至关重要的。
“上官道友,今天你已经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我十分感激。剩下的事情,还是我自己来完成吧。”
话音落罢,他便拿着上官槿给他的调查文书,步履匆匆地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上官槿站在原地,默默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片刻后,她轻笑着摇了摇头,从衣兜里取出几枚透明莹润的珠子。
正是“破空珠”。
她犹豫了一会儿,考虑是否要捏碎一枚珠子,一同去临安城——沈丘的母亲是个凡人,如果她身受重伤、生命濒危,自己作为一个高明的医师,应该能够大概率挽救她的性命。
但想到顾旭总是在拒绝自己,她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把“破空珠”都收了回去。
她告诉自己,这终究是顾旭跟他门客之间的私事,以他的本事,应该能够轻松地把它处理妥当。
上官槿一贯自诩为一个利己主义者。
一直以来,她或许会给予别人一些帮助,但往往会权衡利弊,绝不会做不求回报的事情。
今天可以说是个意外。
“或许我该向他索取一些报酬。”她默默心想。
于是,她掏出“神机令牌”,心念一动,给顾旭发了一条讯息:
【灵狐:顾道友,如果你在临安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一定要发讯息告诉我,我会给你搬救兵的。】
过了一会儿,她收到了顾旭的回复:
【朱雀:谢谢,我会的。】
“这人说话真是客套。”
她一边评价着,一边继续发送讯息道:
【灵狐:对了,如果你方便的话,回来时可以帮我带一盒临安点妆坊的胭脂吗?我听别人说,那家店的胭脂品质特别好,很受江南女子的欢迎。】
这回顾旭回应得非常爽快:
【朱雀:好。】
他的回答非常简洁。
上官槿能够从中感受到一丝如释重负的情绪。
“看来他也是个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的人啊!”她笑了笑,在心头默默评价道。
…………
时逢二月,临安城中已经初露春色。
顾旭穿梭虚空,来到贺家的府邸门外,只见院子里头绿树葱茏,就算隔着高高的墙壁,也能嗅到草木的清香气息。
由于这些世家豪宅的大门只向身份极贵的客人敞开,所以顾旭便来到相对低矮的侧门旁边,将上官槿给他的调查文书展示在门外护卫的面前。
“本官驱魔司主事顾旭,”他自我介绍道,“最近收到消息,声称贵府之中疑似存在鬼怪活动的迹象。为贵府人员安全起见,本官须得进入府中,进行调查,希望各位能够积极配合。”
“鬼怪?”
听到顾旭的话,贺家府邸的门卫无不面露异色。他们都是凡人,平日里在贺府门外站岗,更多是用来充门面的。鬼怪对他们来说,无疑是非常可怕的存在。
不过与此同时,他们也感到有些差异——府中有鬼怪,可为什么贺家的修行者们对此毫无察觉?
只是顾旭文书在手,既有驱魔司大印,又有洛司首签名,他们不敢不信。
“我这就去禀告给家主。”一个护卫紧张地说道,随后转身向院内匆匆跑去。
片刻之后,一位身着头发灰白、身材微微发福的老者在几个仆人的陪同下,来到了顾旭的面前。
此人正是贺家家主贺兆淞。
他身着缂丝大褂,披着貂鼠裘衣,足踏麂皮靴子,身上的种种配饰,更是散发着真元气息的法宝,看上去雍容贵气,毫不掩饰地彰显着自家的财富。
“不愧是江南地区最近崛起的新贵。”顾旭在心头默默评价道。
由于沈夫人贺茹,连同她周围的人,都认为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完备,别人不可能知道那个叫凝秀的婢女被悄悄地带到了贺府,也想不到顾旭会因为一个凡人婢女从洛京不远千里地赶来临安城。
因此,在场众人都没有怀疑顾旭来访的动机,都觉得他应该就是来做驱魔司任务的。
一番客气的寒暄后,顾旭从衣兜里掏出一枚铜币,开始做占卜。
他默念着“太上昊天”和“紫微大帝”的名讳,嘴上询问着鬼怪的踪迹,心里询问的,则是凝秀所在的位置。
可谓“心口不一”。
随后,他轻轻抛起铜币。
待它“当啷”一声落在地面上时,“天行通宝”的“天”字指向了西北方向。
“鬼怪在那边。”他伸手朝西北边指了指。
贺兆淞眉毛扬起,面色微微有些诧异。
他年近古稀,以前曾见过别的修士以各式各样的方式搜查鬼怪——有布阵的,有借助法宝的,闭目念咒感知阴气流向的……
但是像顾旭这样,仅凭抛一枚硬币,就如此自信满满地断定鬼怪的位置,他还是第一次见。
“难怪我经常听别人说,这个叫‘顾旭’的年轻人在洛京城那边风头十足,很多知名天骄都不是他的对手,”贺兆淞暗暗心想,“他果然有几分真本事。”
接下来,顾旭便在贺兆淞的引领下,穿过大大小小的院落和蜿蜒曲折的走廊,朝着贺家府邸的西北边一路走去。
途中,他偶尔会停下来,或是用远超同境界修士的神识力量感知周围的气息,或是再次抛起陈旧的铜币确认方向。
很快,他便来到了贺家府邸最北边的一间院子。
这间院子面积窄小,空无一人,只有几株枝叶稀疏的树木在风中沙沙作响,看上去格外冷清。
顾旭率先走了进去。
贺兆淞站在后边,望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总觉得顾旭可能发现了什么。
但他想了想,觉得像顾旭这样的洛京天骄,怎可能会在意一个小小的凡人婢女——就像是一个人走在路上,怎可能会在意脚边的蝼蚁。
于是贺兆淞再次把疑惑驱除出脑海,不再考虑这个问题。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顾旭忽然指向院中一口枯井,口中说道:“我觉得那口井可能有点问题。”
此井是一口枯井。
它位于一株枯树旁边,井口被木板所覆盖。
听到这话,贺兆淞心头一紧,同时不假思索开口道:“顾大人,你确定是那里?万一那鬼怪有蒙骗感知的手段?”
顾旭轻笑一声,回应道:“亲眼看看,不就能知道了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心念一动,施展真元,凭空移开了盖在井口的木板——他注意到,木板上有几个小孔,似乎是用来通风的。
然后他走到井边,低头望去,果然看到了一个人影。
由于井下光线昏暗,他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但是凭借神识感知能力,他能感觉到那人的生命气息极为虚弱。
“里头果然有异状。”他用玩味的口吻说道。
未等贺兆淞及其仆人反应过来,顾旭便施展“流星走月”身法,宛若鬼魅一般,纵身跃入枯井之中。
而在他的手心,则窜起一道明亮的火光,令暗无天日的井底变得一片通明。
随即他看到一个衣着褴褛的年迈妇女,躺在一堆干枯的茅草上,昏迷不醒。她的身上伤痕累累,尽是淤青与血迹。而在她的身边,则摆放着一桶平日里用来喂猪的酒糟。
这无疑是一副触目惊心的画面。
顾旭不禁眯起眼睛。
他不敢想象,那位沈夫人究竟是有多么冷酷的心肠,才会把一个凡人女子囚禁枯井,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或许在这群既有权力又有修为的人眼中,像凝秀这样的凡人仆役,就是牲畜一般的存在吧。”顾旭默默想道。
在这个世界上,修士权贵对凡人来说,无疑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力。虽然大齐律法对其做出了限制,但是依旧不可能从根本上杜绝残暴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