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除妖人 第121节

  “这样的差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殿下本是惜才之人,但他生平最痛恨被人欺骗。

  “正因如此,他才会派你的学生去执行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他希望你们师生两人在死之前,充分发挥你们剩余的价值。”

  “原来这是殿下对我的惩罚啊!”听到这话,陶骞背靠着屋门,只觉双腿瘫软,再也支撑不住自己身子,便缓缓地跌坐在地,面如死灰。

  陶骞知道,正是当初一时的贪念,既害了杜菁菁,也害了自己。

  杜菁菁真是个傻姑娘。

  很多年前,她父母双亡,无家可归。

  陶骞看中了她的符道天赋,便把她收留下来,替自己打杂,做了很多脏活累活。

  他把杜菁菁当做是免费劳动力。

  但杜菁菁却把他视作再生父母,对他言听计从。

  现在,她为了报恩,失去了年轻的生命。

  想到这里,陶骞不禁长叹一声。

  “陶骞,你应该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做吧?”就在这时候,樊诚再次语气冷淡地开口道。

  “我……我知道。”陶骞低下头,脸色白得像纸。

  “知道就好。”

  樊诚笑了笑,随即转身离开这间屋子,很快便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陶骞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望着自己手中的“风行符”——这张符线条复杂流畅、浑然一体,其中那股自然而生的意蕴,是他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境界。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永远也不要去碰。”

  陶骞惨淡一笑,随后心念一动,自断经脉。

  他面色青紫,周身黑气环绕,很快就没了呼吸。

  就这样,师生二人以相同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

  …………

  洛京城。

  这天晚上,秉笔太监曹通按照昭宁公主的命令,把四皇子萧尚贞送到了洛水边上的昭宁公主府。

  此时夜深人静。

  暖黄的灯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院落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光秃秃的树枝被吹得摇摇晃晃。

  萧尚贞脸色苍白,一直躲在曹通的背后,不敢上前与自己的姐姐见面。

  最终,还是曹通又哄又劝,才说服他走进公主府的大门。

  昭宁公主仍然和往常一样静静坐在桌案背后,翻看着一摞厚厚的文件。

  肤如凝脂,面若桃瓣;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

  而她身上那件朴素大方的男装,又使得她在妩媚之余多出了几分英气。

  在桔黄色的油灯下,她的目光静如止水,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萧尚贞深吸一口气,坐到昭宁公主对面的一把椅子上。

  他低着头,沉默不语。

  他曾以为姐姐会生气,会像以前一样对他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在回家的路上,他脑海中也曾构想过千千万万种应对的说辞,比如“敌人太阴险,我防不胜防”,比如“抱歉姐姐,我让你失望了”,比如“我根本不是争夺‘泰阿剑’的料”……

  可现在,昭宁公主的平静神情,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过去了多久,昭宁公主轻叹一声,缓缓开口道:“抱歉。”

  萧尚贞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抱歉,”昭宁公主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或许我不应该对你怀有这样的期待。

  “这条路,或许确实不适合你。”

  萧尚贞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之前准备好的千言万语,全部噎在喉咙,一句也说不出口。

  “那……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呢?”他愣了很久后,终于支支吾吾地开口问道。

  “曹公公现在在门口等你。稍后他会带你去驱魔司总部,请求司首大人帮你解毒。”公主回答道。

  “然……然后呢?”萧尚贞又问。

  “然后呀,”昭宁公主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从明天开始,你就去后院,去跟小亮、阿丑、来福他们一起玩陀螺吧!”

  她的笑温婉和煦。

  像云的留痕,浪的柔波,又像一抹霞光从她的嘴角上飘了过去。

  在萧尚贞的印象中,姐姐一直都是严厉苛刻的,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展露过如此蔼然可亲的表情。

  “你……你没开玩笑吧?”

  “我是认真的,”昭宁公主收敛笑容,一字一顿地说道,“萧尚贞,我欠你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现在,是时候该还给你了。”

  说到这里,她停顿片刻,话锋一转问道:“对了,还有一个问题——你知道最后有谁成功取得了崂山上的仙人传承吗?”

  萧尚贞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沂水县的顾旭,代号叫做‘朱雀’的那个。”

  “顾旭……”昭宁公主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她只觉得,最近这个名字在她耳边出现的频率,似乎有点高呀。

  …………

  几分钟后,萧尚贞跟随秉笔太监曹通前往驱魔司总部。

  屋内只余下昭宁公主一人。

  她低下头,继续阅读桌上厚厚的一摞奏牍。

  她那双明亮的凤目里,终于隐隐约约流露出一丝倦色。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侍女匆匆来到她的面前,朝她屈膝行礼道:“公主殿下,皇后娘娘想要见您。娘娘有重要事情要跟您商议。”

  “现在?”

  “是的,现在。”侍女恭敬地回答。

  昭宁公主瞥了一眼屋外深沉的夜色,心里不禁好奇母后会对这件事情做出怎样的应付。

  “给本宫备轿!”她淡淡吩咐道。

  与此同时,她穿上棉衣,披上大氅,戴上棉帽、手套、围脖,全副武装地出了门。

  作为一个没有修行天赋的凡人,她不能像修士那样用真元抵挡冬日的酷寒。

  所以在离开公主府暖阁后,她必须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就像是一个胖乎乎的粽子。

  只是那露在外面的肌肤,却比粽子里包裹的糯米更加白皙莹润,在凛凛寒风中仿佛吹弹可破。

  很快,她坐上两人抬的青幔小轿,沿着宽阔平坦的“天街”,朝着大齐皇宫——“紫宸宫”行去。

  远远望去,紫宸宫的金色琉璃瓦倒映着如水般的月华,闪烁着清冷的光泽。

  小轿从西侧门进入皇宫大门,在一行内侍的引领下,绕过皇帝的寝宫“乾阳殿”,停在皇后寝宫“坤元殿”门前。

  坤元殿坐北朝南,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坐落在汉白玉石单层须弥座上,面阔连廊九间,进深三间,殿前出月台,四周围以穿花凤纹汉白玉石栏杆,正面出三阶,左右各出一阶,台上陈鎏金铜香炉四座。

  可谓金碧辉煌,庄严肃穆。

  昭宁公主在坤元殿西暖阁见到了大齐王朝当今皇后、她的母亲陈安之。

  此时皇后坐在炕上,身着便服,未戴冠冕,上身穿着白色直领大襟式短袄,袄外罩一件方领对襟的比甲,下身穿着一条大红撒花百褶裙。

  与陆氏凶宅壁画上那个温婉谦逊的少女相比,此刻的陈安之看上去雍容大方、贵气逼人,像盛开的牡丹花一般灼灼耀眼。

  这些年来,齐人一直对这位皇后评价极高,认为她贤良淑德、安分守己,不争权夺利,不干预朝政,大度容人,友善嫔妃。

  但昭宁公主知道,自己这位母后其实心思颇深、且极具手段。

  否则,她不可能在先皇后病故后,在群狼环伺下,坐稳后宫之主的位置。

  “见过母后。”昭宁公主向自己的母亲颔首屈膝行礼道。

  “坐吧,琬珺,”皇后赶走了屋内的仆役们,指着对面的椅子,面色平静地说道,“萧尚贞身上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相信以你的智慧,应该能猜得到那幕后黑手的身份。”

  昭宁公主理了理衣裙,缓缓地在椅子上坐下:“母后对此有何打算?”

  “萧尚贞失去修为,对我们来说可谓元气大伤,——甚至在接下来很多年内,都会被萧尚贞那几位兄长压一头,”只听见皇后慢条斯理地说道,“但是,我们的当务之急,并不是找凶手报仇,而是巩固我们现有的一切,避免那些宵小之辈见我们式微,觉得我们是块肥肉,都想扑上来咬上一口。”

  说到这里,皇后陈安之稍稍停顿了会儿,啜了口热腾腾的茶水,又接着说道:“首先,你舅父陈善道作为陈家家主,将在今年开春选秀之际,把他的女儿陈雅言送入皇宫。”

  对于母后的这番话,昭宁公主并不感到意外。

  后宫嫔妃的明争暗斗,本质上是她们背后家族的利益角逐。

  陈雅言在进入皇宫后,无疑能够成为皇后的助力,协助巩固陈家在宫中的势力。

  可问题在于,据昭宁公主所知,她的父皇近期一直沉迷修炼,已经几年不近女色了。

  就算送十位陈家的姑娘进宫,恐怕都很难诞下新的皇嗣。

  “母后还有别的安排吗?”昭宁公主沉吟片刻,接着问道。

  “一棵孤零零的大树容易被人拦腰斩断,但盘互交错的藤蔓却很难被彻底根除,”皇后用毫无情绪波动的口吻说道,“只要我们与别的门阀世家结下足够深的利益关系,那么就算我们暂时失势,别人也不太敢轻举妄动。”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通过联姻。从你开始。”

  “我?”昭宁公主愣了几秒。

  母后的话让她感到有些猝不及防。

  自从她开始执掌大齐世俗朝政以来,还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

  “不……不,我不要去联姻,”昭宁公主连连摇头,“我还需要留在这里,协助父皇处理世俗政务。”

  “萧琬珺,”皇后认真地叫出了她的全名,“你早就过了及笄之年,是个待字闺中的大姑娘了,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这皇宫里吗?

  “另外,你以为你父皇让你帮他处理政务,就是信任你,看重你,想要予以你重任?

  “其实,他只是想找一件趁手的工具罢了。

  “你没有修炼天赋,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威胁。你现在的权力、地位,统统只是无根浮萍。等到有一天他厌烦了你,或是等到新皇登基,只需一句话,他就可以轻松收回你手中的一切权力。”

  “可我现在不想嫁给任何男人——”她低着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男装,还想争辩。

  “——你必须结婚,”皇后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似乎将要把公主牢牢钉在椅子上,“幽州赵氏的赵宽,金陵沈氏的沈桦,蓬莱岛的梁鸿运,剑阁的苏笑,都是你可以选择的对象。”

  “可梁鸿运是个喜欢去教坊司的胖子,苏笑是个脑子里只有剑的剑痴——”

  “——那就从剩下的两个里面挑一个,然后我去跟皇上请示,”皇后语气冷淡地说道,“在你结婚之后,你每生一个孩子,我们的地位都会稳固一分。只要让赵家或者沈家的继承人身体里流淌着你的血脉,那么未来的皇上不管是谁,他都不敢轻易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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