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敬佩这样的品格，也敬佩你这样的人！”
“不过……你有点自私了。”
袁二瞪眼，心中分外不解：“就我这样的表现还自私？我若自私，早就答应你将猴叔当做材料，制作机关了！”
宁拙继续道：“帮主，你有没有想过，你猴叔是怎么想的？”
袁二一怔。
宁拙：“你猴叔勇猛无畏，敢打敢冲，是硬汉中的硬汉。你觉得，它喜欢马革裹尸，还是老死床榻之上？”
“我是觉得，你猴叔要真是沦为废物，只能躺在床上。那么它绝对会生不如死的。这段晚年生涯，只是满足你的孝心而已。对它而言，就太残忍了，是无以伦比的羞辱啊！”
袁二眉头大皱，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宁拙眼眸中尽是冷光，他轻轻一笑，语气轻柔，宛若微风细雨：“你为什么不和你猴叔探讨一下呢？”
“你猴叔为你付出了这么多，如果它极其厌恶这样的生活，我相信，它肯定会愿意奉献自身。它会想：即便我死了，也能用另外一种方式，陪伴、守护在你的身边。”
“你为什么不问问呢？”
袁二抬起头，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他目光涣散，口中呢喃：“是的，宁先生你说得极有道理。我为何不亲自问问我猴叔呢？”
袁二离开小书房，来到主卧室，他跪在了床前。
袁大胜仍旧处于昏死的状态。
袁二张口欲言，但努力几次，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他印象中无比伟岸、魁梧的身躯，此刻脆弱如纸，无法带给他一丁点的安全感。
袁二的思绪逐渐混乱，目光涣散，不自觉流出了泪。
泪眼朦胧间，袁二像是回到了过去。
小时候……
他在袁大胜的身体上攀爬，像是爬一座赤黑的火山。
当他能走能跳……
“猴叔，他们欺负我！”袁二带着袁大胜来找场子，把其他小朋友吓尿，崩溃大哭。
戏水的时候……
“咦，猴叔，为什么我的这么小，你的这么大？”小小袁二指着袁大胜的胯下，满脸好奇。
再大一点……
袁二开始好勇斗狠起来，对一個问题很好奇：“猴叔，你和我爹，谁更厉害，你们打过架吗？我问爹，爹总不答我。”
帮派之战胜利后……
袁二跑到袁大胜面前，满脸崇拜、兴奋之色：“猴叔，你好厉害啊，好威猛啊，我什么时候能像你这样？”
然后，再然后……
事情逐渐发生了改变。
残酷冰冷的现实，打碎了袁二“只要努力，就能卓绝”的幻想。
修仙是讲资质的。
“我永远不可能和猴叔一样厉害！”
“猴叔真厉害！”
“猴叔太厉害了！！”
“猴叔过于厉害了……”曾经赞叹的少年，变成了阴郁的青年。
同一个事实，引发的崇拜、敬畏，逐渐转变成了忧虑、猜忌。
“我父亲也是依靠猴叔，才闯出这番基业。等父亲去了，我能管得住猴叔吗？”袁二看着父亲伤重难治，一天天虚弱，变得忧心忡忡。
“我们猴头帮的最高战力，就是猴叔。战力就是权力，权力的基石在猴叔身上，是否合适？”
“猴头帮，猴头帮……是人的帮派，还是猴子的组织？”看着越来越多的猴宠，袁二也感到迷茫。
看到长老们对袁大胜战战兢兢，最是敬畏时，他五味杂陈。
……
帮派战斗中，袁二大声劝阻：“别，别杀他！”
袁大胜已经战至癫狂，收不住手，直接张口，将对方修士咬成两截。
对方士气大跌，开始了溃逃。
袁二深深叹息：“这下，收不了场了，必须全力灭掉敌帮！”
袁大胜走了过来，拿着修士一半的尸体，忽然递给袁二。
袁二吓了一跳。
捉弄成功，袁大胜嘻嘻大笑，却没有发现袁二眼底的阴霾。
第82章 大胜之死
“爹，我听说你要给猴叔寻妖修功法？不要这么做啊！”袁二闯进书房，口中高呼。
袁一脸色铁青，怒喝：“住口，又是谁在你耳边胡言乱语？”
“爹，猴叔实力已经无人能制。它的那些猴子猴孙，说是宠兽，更准确地说，它们才是主人。那些修士不过是负责喂养的奴隶而已啊。”
“如今形势已是如此，再让猴叔实力飞跃，恐怕会更加恶劣。”
“到那时，猴头帮算是谁的？”袁二苦劝不止。
袁一嘴唇微微颤抖，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猴头帮这份基业，是他辛苦了一辈子，打拼出来的。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啊。
他老了，就算是年轻，也只是勉强维持帮中的平衡罢了。
袁大胜乃是火融魔猿，实力在这里，的确相当强势。
并肩作战时，这是绝对的优势。但当猴头帮站稳脚跟，举目四望，再没有什么帮派构成威胁时，这种优势就成了内部的隐忧。
袁二是他唯一的骨血，猴头帮是要传给他的。但是他能执掌得了吗？
袁一对自己有信心，对自己和袁大胜的关系毫无怀疑。但他对袁二、袁大胜之间的关系，严重缺乏信心。
袁一思索了一天一夜，最终，他面色苍白地唤来袁二，只叮嘱他：“你啊，记住！一定要善待你猴叔。要比对我，更敬重他。明白吗？”
“明白！”袁二立即做出保证，心头大喜。
心怀愧疚的袁二，的确做到了比之前更敬重。
帮派里的所有成员，对袁大胜也更敬重。
等到他成为帮主，他的处境便很尴尬。他必须依靠袁大胜，才能服众。他也因为屡屡依靠袁大胜，无法真正服众。
袁二跪在床前，看着袁大胜。
“猴叔，你对我恩重如山，我知道，我都记在心里。”
“但使者说得对啊，让你苟活在病床上，是对你最大的侮辱！”
“我、我不想这么做，因为我尊重你！崇拜伱！”
“我想，我爹在泉下有知，一定也赞同我这么做。”
“我知道，他一定也理解我……敌人太强大了，就算是整个猴头帮也拼不过。”
“既然如此，我就加入！”
“我爹常说，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我这么做，这么忍辱负重，都是为了保存基业啊。”
“猴叔，你要理解我的苦心！”
“猴头帮是你和我爹打拼了一辈子，才有的成果，绝不能在我手中毁了。”
“我还要传下去，传给我的儿子，孙子。”
“这样发展壮大，早晚有一天，我们会建立修真家族袁家，成为火柿城的第五势力！”
“猴叔，请你理解我，别怪我！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袁二心中不断念叨。
忽然，袁大胜缓缓睁开了双眼。
袁二身躯一震，如遭电击。
袁大胜的眼睛却是一片灰白，浑浊无光。
它看不到任何东西，也听不到，但它还残留了嗅觉，它嗅到了袁二身上熟悉的味道。
袁大胜想起身，身如山岳般沉重。它想抬手，手无多少知觉。
最终，它只能缓缓伸出手指，指向了袁二。
袁二吓了一跳，往后坐倒在地。
下一刻，袁大胜的食指缓缓落下，再无任何气息。
它终是去了。
袁二呆愣片刻，忽然放声大哭，涕泪横流。
他跪着，用膝盖走路，趴到袁大胜的尸体上，嘶喊道：“猴叔，猴叔！”
他喊出他父亲临终前没有说完的话：“猴叔，对不起。猴叔，我对不起你啊……”
而宁拙不知何时，也走出了小书房。
就站在袁二的身后，亲眼目送袁大胜走过它生命的最后历程。
终于，袁大胜终于死了。
但成功的那一刻，宁拙心中的喜悦却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激烈，那么汹涌。
宁拙此时心情是复杂的。
袁大胜落到这步田地，完全是拜宁拙所赐。但它至死，也不知道宁拙的存在。它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招惹到宁拙这位大敌的。
宁拙呢？
宁拙其实并不想和袁大胜为敌。在袁大胜闯仙宫之前，他甚至连一次面都没有见过。
然而！
命运将熔岩仙宫当做舞台，将宁拙、袁大胜摆在了一条决死的狭路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没有第二个选择。
“如果有选择，袁大胜，我其实更愿意和你做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