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晁很喜欢那味道,远远闻到就让人心情舒畅。
江晁坐了下来,将一枚铜板放在了桌子上。
“来碗酸梅汤。”
老妪拿了钱,也立刻认出了他。
除了打扮之外,还有一点,这里一般也没有人叫青梅熬制的汤为酸梅汤。
老妪转过身揭开木桶盖子,佝偻著腰:“后生,回来了,事情办完了么?”
虽然真正算起来,江晁比老妪要先来到这片大地之上,但是光看样貌,老妪称呼他为后生也算正常。
江晁斗笠微微扬起:“你怎么知道我去办事?”
老妪说:“从西河县跑到我们这边来,大老远地不为办事情,那还能是为什么?”
江晁的斗笠又低了下去:“办完了。”
老妪不知道江晁去做什么去了,江晁也没有说。
她不知道江晁就在不久前,将那害死她全家人以及村子里不少人的五鬼道鬼徒,打入了更深层的阴间地狱之中。
她只是背对著江晁点了点头,拿起碗四处找水瓢,然后终于找到了,拿在手里笑了笑。
也不知道是为找到水瓢高兴,还是为江晁办成了事情而高兴。
“好好好。”
“后生你一个人夜里跑到那边去,我总想著伱这年纪轻轻的,莫要出了什么事情。”
“回来就好,安生回来就好。”
而江晁静静地坐著,等待著自己的那碗解渴的酸梅汤的时候,一个人却突然凑了过来。
那人坐到了江晁的对面,通红的眼睛看著他。
江晁望著他:“有事?”
那人又凑近了一些:“想听故事吗?”
他声音大了几分:“山上有鬼的事情,你知道吗?”
江晁戴著斗笠,看著他没有说话。
这人自说自话:“你晓得不,那山上到处都是鬼,戴著锁链的鬼,浑身脏兮兮的阴兵。”
“那阴兵脸不是人的模样,一个个面目狰狞,可怕得很呢!”
“只要一个铜子,我就告诉那山上的事。”
“只要一个铜子,你要听不?”
那人连连催促,仿佛上赶著要将自己的故事卖出去。
可惜。
江晁听完低下头,摇了摇头,意为不感兴趣。
那人不甘心,还在说。
“只要一个铜子。”
“只要一个铜子,我不要多。”
“一个铜子就够了。”
而这个时候,一旁坐著蹲著站在茶摊旁的树下,在午后乘凉的人群之中,其中一人开口戳穿了他。
“年轻人,莫要信他!”
“这厮原本是山上打柴的,做事不老实,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到了山上别人打柴他睡觉。”
“有天睡过了头,回来说自己在山上遇到了鬼。”
“然后天天柴也不打了,就蹲在这茶摊里说他的故事,骗过路人的钱哩。”
打柴人怒了,狠狠地盯著那人。
“什么叫骗?”
“我真的遇到鬼了,我说的是真的。”
在场的人很多都知道他的底细,还有人曾经跟著他一起上过山。
而且大多都是本本分分的乡下人,平日里最见不得的就是打柴人这样的人。
见状,有人站起来说道。
“莫要再说了,那时候你还说山上有鬼神出没将山都压平了,怎么著?”
“我们跟著你到山上去,你又说自己记不得路。”
“跟著你在山上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有找到。”
又有人劝诫道:“莫要在这里胡搅蛮缠了,你那编的故事我们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早点回去砍柴,老老实实地过日子,你家婆娘还在等著你哩。”
“再说。”
“都这个时候了,真的假的有什么意思?”
“日子还不得照过,你还想抱著你那故事过一辈子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打柴人的故事已然不值钱了,也没有人再感兴趣了。
但是打柴人已经习惯了嘴皮子一动,哗啦啦来钱的生活,早就幻想好了往后坐著不动便能够衣食无忧的日子,怎么能甘心。
听完那人的劝诫,他满脸通红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瞪著眼睛,就好像望著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们胡说!”
“都是你们在这里整天乱说,让我赚不到钱。”
“没得错,都是你们几个,都是你们的错。”
打柴人一下子跳了起来,朝著树下坐著的几个人扑了过去,然后和他们扭打在一起。
此刻他红著眼睛大喊大叫的疯癫模样,和那恶鬼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差别。
鬼神的恐怖没把他吓疯,他此刻却为一个铜子而疯狂。
闹到最后。
打柴人的婆娘来了,拉著他就要回去。
但是打柴人却不肯,还在和那几个人对骂,甚至还抽打拉著他的妇人。
“我不回去。”
“你懂什么,我们发财的机会来了。”
“我要赚钱,赚大钱!”
“我上山打柴,我遇到了鬼,好多的鬼,那鬼要吃了我,我知道怎么躲过鬼让他看不到我。”
“你们听我讲啊!”
“你们怎么不听我讲!”
“都给我钱,给我钱。”
因为这大吵大闹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路口一时之间变得好像市集一样,所有人看著打柴人被婆娘拉了回去,这才终于散去。
江晁这才回过神来,那盛放著梅子汤的碗已经放在自己面前多时了。
而老妪就站在一旁,也看著那打柴人离去的方向。
老妪叹息道:“若是真的就好了。”
江晁斗笠扬起:“什么是真的就好了?”
老妪:“鬼撒,如果山里真的有那鬼神过来,就好了,老婆子也想要看一看哩。”
老妪说完一拍手,哈哈大笑:“老婆子也就瞎说说,后生你莫要当真了。”
江晁:“如果真的有鬼神,有幽冥那又怎么样?”
老妪说:“什么叫真的有,是本来就有,你这后生不是西河县来的么。”
老妪格外认真:“连神仙都有,这阴间的鬼神当然也有,人死之后肯定也会变成鬼。”
江晁:“有了阴间和地狱,这样就可以惩善扬恶了?”
老妪却说:“不不不,老婆子不是这个意思,当然让那些恶人都打入阴间地狱肯定是好事?”
江晁看著他,然后看到老妪那浑浊的眼睛看向大路,好像有人从那里路过一样。
“这样,老婆子死后,就能看到我家老头子和么儿了。”
江晁愣了一会,静静地喝完了汤。
站起身来,朝著江边走去。
天渐渐黑了。
江晁又登上了那艘霸下型号运输船,朝著名为黄泉的地方驶去,奔向那从九天之上掉落的空间站。
登上这艘船后,便再也没有那路上的熙熙攘攘,没有人间的纷争和喧哗。
迎著风。
摘下斗笠,脚下踩著龙首。
江晁也不再像是人间的凡人。
而是乘龙驾雾的神祇。
——
黄泉基地。
鬼徒并不是通过电梯下来的,而是通过另一条通道经过层层检验而下。
因为他已经病得连走都没有办法走,只能被运送。
而抵达黄泉基地第一层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神志不清了。
口中喃喃自语,好像在说著梦话。
“这是哪?”
他精神恍惚,但是隐隐约约看到了一片无边的红色花海。
花开似火。
艳丽的红在晃动,好像六道众生的情欲在其中涌动沉沦。
鬼徒戴著恶鬼面具,终于回过神来。
他看到了自己站在花海之中,凝视著此生未曾见过的美景。
“黄泉路。”
“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