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芷好似看出了言芷兰的表情，拍了拍她的脑袋道：“放心，咱们三仙岛在这方面可比九幽道专业多了。”
两人又走了片刻，郭桑桑环顾四周，疑惑道：“村子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许芷也提高了警惕，她本以为是天色尚早，没人出来，可如今哪里还不能发现，整个村子都已经陷入了死寂状态，别说是人了，就连一个活物都没有了。
许芷看到那棵郁郁葱葱的松柏屹立如旧，但心中也拿不定究竟是她们两个又被甩到了其他时空，还是仍在阴境。
“先去那位老婆婆家里看看。”许芷当机立断道。
许芷推开了红木大门，屋子内果然没人，两人很有默契的一左一右的开始搜寻。
但这间屋子就和普通的村屋一样，灶台，卧室，杂物间，一丝一毫异常都没有。
直到在一个杂物间的角落，郭桑桑指着一个蒙了灰尘的簪子道：“这不是我的么！”
她又翻找了一下，又陆续发现了几件众人的物品，尤其是许芷身上的那些，最起码也是个圆满法器。
两人看着这堆东西，没有丝毫失而复得的喜悦，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恐惧，因为直到看到这堆东西前，两人并没有关于它们的半点记忆。
这不得不让人怀疑，自己究竟丢失了多少记忆，而更可怕的是，自己现在记得的这些记忆，到底是真的么？
两人再次想起了言芷兰在白布上写下的那些字眼，怀疑一切，怀疑自己。
许芷，郭桑桑，三仙岛甚至是过去的一生，到底是真是假。
还是许芷率先从这种自我怀疑中挣脱了开来，她苦笑一声道：“这次怀疑，让为师的心境最少退了三十年，差点从阴神中期境界跌落。”
许芷的积累底蕴也是无比丰厚，相较其前世还要更盛几分，突破阴神时，自然是牢牢抓住了那桩大机缘，借着天地法则，魂御万里，直冲霄云，甚至直接到了天之九霄中的炼霄天，刚一突破便到了阴神中期。
只是刚才陷入自我怀疑之后，神魂瞬间虚弱了四成不止，若非是末运修士最适此道，很可能要跌破阴神境界。
而郭桑桑更惨，她本就刚刚突破金丹，还未多稳固境界，此刻神魂激荡之下，直接吐了一大口血，金丹甚至隐隐出现了几分裂隙。
“真的是亏死了，哪怕此地真是一处被归墟吞没的世界，我也补不回来了。”许芷悻悻说道，“非得让师傅给我开小灶，炼几炉丹才行！”
“那我呢，师傅，能让师祖也帮帮我么？”郭桑桑一脸可怜的看向许芷。
许芷一巴掌打在了郭桑桑脑袋上，训斥道：“你师父我也只敢在这想想而已，你以为我真敢和伱师祖提啊。”
“我都嫌不够丢人的呢！”
两人打趣了一会儿，才稍稍缓解了刚才的悸动，虽然心中知道三仙岛，金蛟剪的经历不能为假，但心中仍留有那么一丝怀疑与后怕。
“人不在村子里，那她们该在哪呢？”
郭桑桑皱着眉头哭哭思索。
“洗礼！”
两人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
“既然是一种仪式的话，很可能需要整个村子去参加。”许芷冷静分析道，“你还记得村子里的井口在何处么？”
郭桑桑想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道：“我记得就在村口不远处，可那里已经被雾气笼罩了。”
许芷拍板决定道：“先去看看，你我神魂弱了之后，龙蛰龟息之术还能更进一层，没准能尽量减少雾气的影响。”
半刻钟后，两人便来到了村口，整个世界在此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边，村子内最起码还能看清周围景象，但村子外便被雾气严严实实的笼住，几乎目不能视。
两人一进到雾气之中，许芷和郭桑桑便感到背脊一亮，丝丝寒意如同秋雨一般，直接透过肉身，渗到了神魂深处。
“师傅，你感觉到了么？”郭桑桑面色严肃的说道。
许芷点了点头，道：“雾气每进一分，神魂就被进一步虚弱，你还记得之前白布上写的东西么。”
“看来所谓的潜逃南河，也大概率不是真的，很可能是另一种侵蚀吾等的方式。”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便来到了目的地。
“有人！”许芷压低声音道。
两个人本想着悄无声息的摸进去，可此地就好似有结界一般，刚迈进一步，所有人齐刷刷的转过头，目光呆滞，直愣愣的看着两人，看的许芷和郭桑桑心里直发毛。
许芷面露尴尬的一笑，“大家都在呢，人挺齐啊！”
她眼神迅速扫过几人，却连一个眼熟的人影都没看到。
“大家这是在干什么呢？”
站在井口边的老婆婆看向两人的眼神，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沙哑道：“这是南河村的洗礼仪式。”
“洗礼仪式？给谁洗礼！”郭桑桑本能的问道。
可话刚说完，一股森然寒意从心底升起，直冲天灵盖，一丝丝冷汗从背脊渗出。
洗礼的主角，不就是你们嘛！”老婆婆枯瘦如鸡爪的手指向两人，阴鸷的笑出了声。。
第611章 轮回
“跑！”
许芷竭尽全力，才喊出声来。
空气中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自四面八方将她牢牢的挤在了中间，别说法力神通，就连移动说话都变得极其困难。
而更骇人的是，许芷能感觉到，有一个崭新的人格正在自己的体内迅速成长，就连记忆也开始随之变的混乱。
那老婆婆看着满色痛苦，不断挣扎的许芷，缓缓说道：“改变和侵蚀早就在你们进岛的那一瞬间就开始了，所有的禁忌与规则，都是为了让你们相信，相信它们的确存在而已。”
“无论是遵守规则亦或是触犯禁忌，这里都会变成你再也逃不掉的轮回之地！”
雾气越来越浓烈，许芷看到，那些村民一步步向她们两人逼近，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僵硬的诡笑，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洗礼！洗礼！洗礼！”
明明只有几十个人，可她们汇聚到一起的声音却如山崩海啸，冲击着许芷的心智。
当她的精神防线进一步崩溃时，更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正在被篡改，首先是重黎城的记忆开始模糊，而后是师尊，三仙岛，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段崭新的记忆。
“那不是我！”许芷在心底呐喊，可那声音却好像坠入深渊一般，根本没法传出。
“我……我是……”
就连最后的自我意识都在逐渐模糊，许芷在心底苦笑一声，“没想到，真要栽在这里了。”
许芷预设的最终防御机制被触发，一股代表着毁灭的劫风，自她的灵台，丹田，玄窍刮起！
末运神通……三灾九难十劫！
这其中的风唤做鸹风，自囟门中吹入六腑，过丹田，穿九窍，骨肉消疏，其身自解。
乃是许芷压箱底，几乎是用来同归于尽的神通。
尤其是她此刻正处于龙蛰龟息之术的状态，自身法力神魂本就无比虚弱，十分契合这道风劫秘术，威力会大到可怕。
正当灾风席卷，将要毁灭一切时，许芷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西北处薄弱，从那里跑！”
这清脆的童声，直接将许芷从将要失去自我的边缘唤醒。
许芷循着声音看去，便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小女孩，虽然并不认识她，但一股奇异的熟悉感回荡心间。
“是言芷兰么，她怎么变成小孩子了？”可此刻也没时间多想了，许芷本能的向着小女孩所言的西北方向遁去。
因为神魂法力已经接近枯竭，而且四周那股无名压力极强，许芷费尽全力施展的遁法，其遁速也并不快，但周遭围着她的也只是凡人，所以许芷还能顺手捞住已经近乎丧失自我的郭桑桑。
西北处的压力的确少了些许，许芷一咬牙，径直冲了出去，逃离了那群诡异的人之后，许芷才感觉自己被侵蚀的速度缓了下来。
“师……师傅！”郭桑桑虚弱的抬起头，苦笑道，“这下惨了，如果不是师傅伱把我拉出来，我就已经不是我了！”
许芷一边压制着不断在脑海中涌起的陌生记忆，一边回道：“我刚才看到，言芷兰好像变成一个小女孩了。”
“我刚才也看到了疑似子宛师姑祖的小孩子。”郭桑桑的声音里满是虚弱与疲惫，“如果村子里的孩子亦是外来者变的，就能说得通了。”
许芷停了下来，身躯忍不住微微颤抖，这是法力神魂极度透支的结果，解除龙蛰龟息之术后返还的法力也近乎消失一空。
她本想深吸一口气，略做调整，但看着周遭弥漫的雾气，许芷还是闭了鼻窍，而后沉声道：“若我推测的不错，邪崇若想侵占吾等躯体，大致需要三个阶段，首先是侵蚀消磨吾等的法力神魂，同时塞入那些不属于吾等的记忆。”
“第二阶段，便是通过井水的洗礼仪式，会使人返老还童，变成孩子，可能这才意味着新生，但此时的状态仍不稳定，这些孩子仍然残留原本的意识，甚至是记忆。”
“所以，开始时那老婆婆才不让我们和孩子交谈，就是怕唤醒他们的记忆。”
“而第三阶段……”许芷顿了顿继续道，“或许就是再从孩子长成大人，彻底失去自我，最终变成了另一个人！”
郭桑桑即便已经虚弱到了极致，仍然不失其跳脱本质，扯着嘴角笑道：“那岂不是说，我一会儿还能变回小孩子？”
许芷撇了她一眼，笑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开玩笑的心思。”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惜并不是回到你我年幼时的样子，要不然为师可得让你看看，我小时候有多可爱！”
“你师祖就是被为师的可爱吸引，才收我为徒的！”
郭桑桑一脸无语的看向为老不尊的许芷，心中不由得后悔，当时怎么就被这副皮囊所迷惑，选了这位祖宗当师傅呢。
再想到青黛姐和周琚师伯，郭桑桑心中的苦涩更多了几分。
许芷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郭桑桑，犹疑道：“你是不是在心中编排我呢，虽然为师现在的神识被削的厉害，但还能看清你脸上的表情哦！”
“哪有，哪有，我郭桑桑打小就尊敬您，哪敢编排您老人家呢！”
两人之所以要这样有一没一的说着无厘头的闲话，不过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尽量的维持着本我意识，而不至于被那些陌生记忆吞没。
她们两个以彼此为锚点，锁定了自己究竟是谁。
“师傅，你老实说，师祖给没给你留压箱底的救命宝贝。”
许芷环顾着四周，努力的辨别方向，随口道：“当然是有的，但只有到了最危急的时刻才能动用，现在还为时尚早。”
郭桑桑长舒了一口气，稍稍平静了几分道：“要不然，咱还是快些用了吧，万一再过一会儿，您老人家把底牌这件事都忘了，该怎么办。”
郭桑桑还想再劝，许芷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传音道：“不远处有声音！”
她倾耳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方才舒了一口气道：“是水声，那边有河，顺着河走，没准就能走出这里。”
两人走了半柱香的功夫，一条涓涓溪流映入眼帘。
“还有动静！”许芷皱眉道，“有人来了！”
两人抓紧躲在了树后，她们看到一行人从密林中走出，总计有八人，俱是相貌姣好的女修，尤其是为首的几人，更是气质不烦，姿容绝代。
许芷和郭桑桑对视了一眼，传音交流道：“看来又是误入此地的外来修士。”
“没准能靠她们离开这处鬼地方，为师我还能省下一件保命的宝贝。”
“神识被进一步削弱，只能探查到三十丈远了。”一行人中，隐为领袖的女人说道。
“我被削弱的更惨，最远只能探查到十丈。”
听到这对话，许芷心中突然一慌，莫名的感觉这场景好似有些熟悉，可到底熟悉在哪，却没有丝毫头绪。
就在这时，郭桑桑突然颤抖着手，指向了对方队伍中的哪个半大的小女孩，喘着粗气道：“她……她好像和芷兰的那个妹妹芷竹，长的一模一样！”
正是因为在岛屿上之后，从没见过言芷竹，甚至一开始还将她忘了，所以两人脑海中对她的印象，仍是相对准确的。
“她们究竟是谁？”一股莫大的恐惧从心底滋生，迅速席卷全身。
不知何时，许芷已经不自觉的走到了小溪前，她低下头看去，溪水中倒映出了一张苍老而略显诡异的脸。
许芷这才想起来，自从来到岛上之后，就再也没看到过自己的脸！
“这……这是我么！？”
看着水中的老妇，许芷竟鬼使神差的低下头去，猛的喝了一口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