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也饮下这才笑说道:“娘也是愿意,只要您们安康,这就是娘最大的心愿。”
这话刚说完,忽然就听到一旁的儿媳妇发出尖叫声。那声音好似鹅卵石互相摩擦难听至极。
“相公,相公!好难受,我好难受!”张家儿媳突然叫唤着,整个身体冒起了白烟。
她的面皮好似墙漆一般脱落,一块一块的掉在地上。
没多久那张脸白皙水嫩的脸就掉的精光,一张漆黑腐臭的面容出现在张家母子面前。
张家郎君被这变化吓到,整个人呆呆的站立在原地。
张婆婆则是心里有准备,虽然也惊恐万分,却还是慌张的从兜里掏出一张黄符。
“急急如律令!”张婆婆大喊一声,就将黄符贴在儿媳的头上。随后拉着自家儿子就朝外面跑去。
“快随娘去院子里站好!你这媳妇是个妖怪!”
第88章 缘起
张家郎君不知所措,望着堂厅内那哀嚎的媳妇,这心都给吓了砰砰直跳。
他从未想过亲密了半年的妻子,竟然会是这等模样。
只是本能的被张婆婆拉着出去,呆呆的站在院子里。
堂厅中的哭嚎声嘤嘤作响,张婆婆心绪不定的望着里面。
她左右看看,心里勉强提起了一股劲。跑进灶房里,往灶膛内爨了两根柴火,灶膛内还未彻底熄灭的暗火迅速燃起,她见柴火被点燃,又迅速抽出一根,跑进院子,就将它塞进神魂未定的张家郎君手里。
“我儿,快拿着。待会你那邪祟媳妇出来,便是用此物烧她!娘请了高人,特地为你除害保佑你平安!”张婆婆说着,又拿出藏在怀里的桃木剑。
然后按照李道玄的指点,站在了乾位上。
“娘,这是怎么回事……”张家郎君瘦黄的脸上流露出不解的神色,眼中茫然且不舍,听着堂内的动静问道。
张婆婆擦去脸上积攒的雨水,望着堂内说:“还能是怎么回事!我儿啊!伱娶的那个媳妇就是个邪祟妖怪啊!!你刚才没看到你媳妇的真实的样子吗?!她不是人啊!”
“不可能,这不可能!娘子可能是妖怪。我和她相处了那么久,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娘,你是不是在骗我啊!”张家郎君无法相信张婆婆说的话,毕竟朝夕相处的亲密之人忽然间变成了妖魔鬼怪,这种事情任谁都无法释然。
只是事实便是摆在眼前,任由张家郎君如何不信这件事。从堂内走出来的东西就已经吓坏了两人。
张家郎君看到自家媳妇的面容大变,原本绝艳诱人的面容已成腐朽白骨。那眼眶里是一对圆溜溜的鹅卵石,浑身上下都无一处活人该有的东西。
她穿着的还是张家郎君挑选的衣裳,青红交错颇显娇气。可如今套在这怪异的身躯上,就好似阎罗殿回来的恶鬼,向人寻仇纳恨。
“相公,相公!”女子幽咽的唤道。
“相公!你难道就忘了我们夫妻间的恩情了吗?相公,为何,为何要这么对妾身!”
女子步履蹒跚,踉踉跄跄的朝着张家母子走来。
她一步一声哭诉,那婉转的声音说的比谁都动人。
纵使现在这般白骨恶相,张家郎君想起这段时间的夫妻恩爱,心中竟被说软了几分,他手中持着的木柴也向下落了几寸。
张婆婆见状,知晓儿子心性软弱,被这邪祟给迷惑了心神。当即踏出乾位,将那桃木剑狠狠地刺入女子的身体里。
“离我儿远些,你这鬼怪的东西!老妇就是拼死,也不会让你害死我儿!”
只道是母为子强,张婆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眼中红红,恨不得将眼前的邪祟给撕碎。
她心头只有一种想法,便是不让自己的儿子受到伤害。
那女子被桃木剑插入,就听见一阵水泼燃木的呲声传来。她叫声越发的凄惨,整个身体升腾起白色的烟雾。
“啊啊啊——!你们好恶毒!好恶毒!你们掏了我的心!剥了我的皮!如今却是还想要我的命!你们人好恶毒!我好恨啊!”女子左右扑腾,声音尖锐无比。
她整个人化为一具白骨,急身朝着张家母子扑杀而去!
“我要你们也死无葬身之地!”
其行动敏捷,好似狐犬捕食。
白骨爪长出几分尖锐,就朝着张婆婆的脖子抓去。
张婆婆被这行径惊吓到,这才想起那小少爷交代过的一些话。若想要除这邪祟,就需将它引入阵中,站于乾位用桃木剑刺穿身躯,如此方才能保证这邪祟能够受降。
这邪祟鬼物乃是阴岁溺死之女,生辰八字又刚好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阴刻,属实是至阴之命,寻常法子对它是无用,所以那傩坛法师才会拿此邪祟没有办法。
李道玄拿这女子八字一算,就知道她不是天生精怪。
怕是死者还阳,又或魑魅魍魉附体而活。
故而设阳阵,勘风火水土,先除阴,再诛邪,如此方才能不叫这邪祟逃出去,免得祸害他人。
只可惜张婆婆救儿心切,动了乾位。
这桃木剑不仅没能诛邪,反倒是叫此獠起了凶意,欲杀张家母子二人。
那邪祟骨爪尖锐,正临近张婆婆眼前,就听到一声怒斥传来,便有蓑衣者从墙外跃进,双手持黄符朝邪祟怒喝:“闻呼即至,速发阳声,狼洛沮滨渎矧喵卢椿抑煞,摄!急急如律令!”
却是见数道黄符飞出,呈现黄光闪烁。
那符贴在女子身上,便是鸣彻闪电雷光。整个院落雷火交加,疼的那女子惊叫不已。
“大胆邪祟!竟敢谋害人命!”蓑衣者落地,手中持有八卦罗盘,捏金刚指,攒黄符两张。
此人脚一落地,片刻不停,便是几步踏罡。
斗笠下眼神敏锐,身形稳如松岳。
那女子被黄符劈的节节退去,待稳住身形看向来者,见其身形虽小,却是精气神皆满,口中声音洪亮,好似旭日罡阳。守势立于地上,便有雄赳赳气昂昂之英姿。
当真是:
一身英武谁伯仲,四尺儿郎当如阳。左手持八卦,右手怒金刚。风雷闪电诛邪魔,浩然正气胸中藏。
罡步踏走,地面积水震颤。就见八卦九宫变,院内似是换了个片天地。
“哪里来的法师!为何阻我!”那女子凄惨的叫唤着,她胸口正插一柄桃木剑,如炽热的铁棍般不断灼烧女子的身躯。穿着的新衣被雷电劈的焦糊,褴褛的挂在身上。
一颗白骨头颅看向蓑衣者,说着不甘心的话。
“你乃死者,岂能继续苟存于世间。这张氏母子何等无辜,与你何冤何仇,你这孽物却是要如此害他么?!”蓑衣者问,句句如雷音。
那女子听罢,摇曳的站起身。望向一旁的母子,便是发出惊悚的惨笑声。
“哈哈哈,无辜!你却说这二人无辜!那我呢?我又是何等无辜?!”女子虽只剩白骨,说话却是叫人感受到其中恨意。
“你可知他们对我做过什么?!”
蓑衣者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好好好,好个法师。我便将这恩怨说与你听,看看这天地间还有没有公理!”
女子说罢,便是瘫坐在地上。雨水淋湿衣裳,也洗刷她的白骨。
“我非人,乃是金陵外一只黄狐……”
第89章 缘灭
女子讲了一个故事,是一个关于黄狐故事。
她本是大报恩寺边长大的一只黄狐,每日都会偷跑进寺庙中,只为偷得一些贡果饱腹,时常为了偷到贡果,大殿之中有人时,便躲在角落不被人发觉处,久而久之,也听多了和尚们的念经诵佛,慢慢的也算是开了灵智。
本以为是如此,谁知道一日就叫恶人看到。
那恶人欲杀她,她便是慌不择路的冲出寺庙,钻入过往的一辆马车中躲避。
而这马车正是张家的雇过去的马车,那时候张家郎君将院试,又逢家中老母亲心口疼痛,于是就到这大报恩寺中祈福。谁知就逮着了躲在车上的黄狐。
本以为这张家郎君会被她吓着,但却见他竟笑容盈盈,暗道“得来全不费工夫,自是天意,自是天意!”
原来这张家郎君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偏方,说是取黄狐心肝熬汤,就能治愈心病。
结果……
“我便是被这恶毒人取了心肝,还将我的皮拔下,将我抛入那河中。我本已死,却是心中怨气不散,没多久便是等到了这女子溺水而亡。也不知是不是老天怜惜我,叫我附于这女子身上重活过来。我每日采阳补阴,还需日换一面,这才能维持身体不腐。为了报这仇,我每日忍受换面之痛,为了就是让他们得到应有的代价!难道我这报仇还有错吗!难道我就该万死吗!”女子说着,摇晃站起身来。朝张家母子走去,一步一句道。
“我平时未曾害人,为何遭此毒手。我只想复仇,你这法师为何要拦我?!难道你们口中的仁义道德便是如此?难道你们所说的恩仇必报就是这样袒护?我只恨自己死前未得道行,附于这具身子的时间又尚短,无力吃其血肉,剥其皮骨!我只能魅惑于他,便是要这老婆子看着自己儿子一点点衰亡,让她知道当初所做之恶!”
女子恨意满怀,脚步踉跄。没走多远就摔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蓑衣者听到这话,只能长叹一声。
不言不语,立于原地。
“伱们人,真虚伪。”女子讥讽的说道。
而在一旁的张家郎君听完女子的话,哆哆嗦嗦不敢相信,这竟是那只黄狐!
每日的恩爱,竟也是为了要了自己的命!
更没想到,自己曾经的杀生救母之举,竟然是今天这般结果。
可是他竟然没有一丝害怕,甚至还感觉到了愧疚!
手中木柴掉落在地上,张家郎君一步步朝女子走去。
“儿啊!你要去做什么!”张婆婆慌张的问道。
只是张家郎君不管不问,走到女子跟前将她抱起来。
他伸手抚摸着女子的白骨头颅,满怀歉意的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样。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人间哪有后悔药,当初张家郎君只是为了救母而做的事,如今却是得了报应,报到了他自己身上。
蓑衣者在一旁看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知这张家郎君此刻许是鬼迷了心窍,但方才又听这白骨所言,再看张家母子的反应,也知白骨所言非虚。
此等怨债因果,孰是孰非已很难说的清楚。
只要不害人命,他也只能任由其自行解决吧。
“相公,我心口疼。”女子虽只剩白骨,可这声音娇媚。那话听在人耳中,叫那张家郎君神魂颠倒心都要碎了。
“救救我,相公。”
“我还不想死,救救我可以吗?我不怪你,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我还想和你白头偕老。”
女子声声哀求着,软腻的话纵使是钢铁也融化。
张家郎君被叫唤的六神无主,口中不断地重复着相同的话:“我要怎么救你,娘子。我要怎么救你啊,娘子。”
“相公,救我。只有你可以救我,你只需要这般……”女子轻声说着,那张家郎君的脸色都变了变。
他抱着女子许久,随之慢慢的站起身来。
蓑衣者疑惑看去,就见张家郎君拔出那女子身体中的桃木剑,蓑衣者也未上前阻止,即便拔出桃木剑,相救这白骨不灭,也是无济于事了。
张家郎君握着桃木剑,慢慢退回到张婆婆跟前,突然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剑刺穿张婆婆的心口。
“你做什么!”蓑衣者惊呼道。
“儿啊,你这是做什么呀。”张婆婆捂着心口,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的儿子。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能够这般对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