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也不关心。”
孙蕊冷漠地说道。
“你会为你的族群、你的后代而战吗?”
徐嘉帧又问。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
孙蕊疑惑地反问。
“这确实是理所当然的事,事实上,每个人似乎都在重复着这样的人生,循环往复、无穷无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人的天性。”
徐嘉帧语气平和,缓缓说道:
“大齐七星根植于世人,存在的意义便是为了守护这千千万万的凡人,这也是大齐国师创造大齐七星的初心,
“然而,每个人都有或相似、或不同的诉求,由小部分相同诉求的人集结,便形成了一个共同进退的势力,
“这小部分人的诉求往往会和族群的诉求背道而驰……如果有一天,你们发现你们可以对世人予取予求,你们还能保持这份初心吗?”
徐嘉帧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显然他剩下的灵力已然不多,但他却仿佛浑不在意,甚至用仅剩的灵力撑起身子,缓缓坐起来,那张已经面目全非的脸一点一点的扭曲,尽管狰狞、丑陋,但依稀能分辨得出,他似乎是在微笑:
“任何势力的壮大,都会伴随着贪婪的诞生,如果只有一个大齐七星,中洲资源广沃、人口庞大,能轻而易举的满足大齐七星的胃口,这或许还勉强算是万民之福,
“但未来大齐不会只有一个七星,迟早会有百星、万星,被你们统治下的凡人,又将如何自处?”
“这……”
孙蕊愣住,被徐嘉帧的问题问得大脑一片空白。
徐嘉帧的话听上去似乎有些杞人忧天,还有些假、大、空,如今凡人面临的最大的敌人是修士,最大的倚靠便是大齐七星,唯有大齐七星才能让凡人拥有作为一个人活下去的能力,徐嘉帧却将大齐七星与凡人对立,这分明是一种毫无意义的假设,
但孙蕊却隐隐有种感觉,徐嘉帧的假设很可能会变成现实。
“人的欲望尚且是无穷无尽,何况一个将权力掌握在寥寥数人手中的势力呢?
“膨胀的欲望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的侵蚀当权者,就算当代无法侵蚀,下一代、下下一代,终究会被权力的欲望迷失,届时……”
徐嘉帧的声音已经虚弱得渐不可闻,但落在孙蕊耳边,却仿佛声若雷鸣:
“届时,你们和那些修士之流,又有什么区别呢?”
“大齐七星……和修士……”
孙蕊心跳陡然加速,她忽然有些怀疑自己今日之事究竟是对是错。
拥有这样的觉悟的徐嘉帧,与损失了利益,便毫不犹豫的与修士联合,对身为独裁者,却颁布了对普通人有利政令的徐嘉帧出手的大齐七星,究竟哪个才是正确、哪个才是错误?
“我……”
她满腹疑惑,正要开口,却见到一截剑尖突兀地在徐嘉帧的喉咙刺了出来,带起了一蓬焦糊的血肉,血肉之中连一丝血液都没有,原以为濒死前还有一击之力的徐嘉帧,此刻也丝毫没有还手的迹象,
被刺穿了咽喉之后,那团模糊的血肉嘴角还带着几分似嘲弄、又似解脱的微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啰里啰嗦的,烦死了!”
死去的徐嘉帧身后,红枫迅疾收剑,仿佛像是怕已经成了一团糊的徐嘉帧污了他的长剑般;他收起剑后,又朝徐嘉帧踢了一脚,将坐起的、仿佛不愿那么轻易倒下的徐嘉帧一脚踢到了地上,然后又随手斩了几剑,将徐嘉帧的尸体斩成了几截。
“身为前辈,我有义务教导像你这样的后辈,你必须要知道,对待敌人,一定要斩草除根,不然当你松懈时,你以为已经死透了的敌人,很可能就会对你发出致命一击!”
红枫收剑回鞘,又在地面上蹭了几脚,蹭去了鞋上的污泥,望着孙蕊的眼神似带着失望般:
“你的警惕心实在太差了,当然,或许这是你们女人都有的通病,你好好想想,如果他刚才趁你发呆的时候对你出剑,你可不就死了?
“女人,愚蠢,根本不懂得战争的残酷!你应该好好在家相夫教子,而不是来接触这种残酷的争斗,
“算了,我说这些,你也不会懂,细细品吧,你也别问我怎么回事,等你慢慢接触这个世界的残酷,你就明白了,你只需要记住,我救了你一命,若没有我,你现在有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他弯下腰,拾起了徐嘉帧的头颅,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金风宫。
孙蕊望了望地上一团肉糊似的徐嘉帧,又望了望拎着徐嘉帧的头颅头也不回离去的红枫,喃喃低语:
“欲望……”
斩杀徐嘉帧的功劳,尤其徐嘉帧还是一名超出众人预料之外的强者,这样的功劳能换来的利益绝对是可观的。
至少可以凭借这份功劳,换取在大齐国境内部分“特权”。
以至于连红枫这样的,在大齐七星已经身居高位的人,都可以做到不要脸的地步。
一个人在利益面前,尚且可以如此不要脸面,若是徐嘉帧所说的利益共同体,面临着自己的集体利益和民众利益之间的抉择,是否真能保持初心?
孙蕊沉默良久,忽然长长一叹。
“收兵,回营。”
她淡淡地说道:
“把大齐皇帝的遗体保存好,二队,有空你联络一家办白事的,给他办一个风光些的葬礼。”
第400章 中洲事(十五)
永州
红枫宅院
“心宁姐姐,这个雕像好好看,是谁呀?”
花莺莺拿着一个活灵活现的持剑仙子木雕,好奇地对段心宁问道。
在红枫家里也住了一段时日,除了必要的学业,花莺莺基本找不到什么娱乐项目,毕竟永州比不得作为中洲中心的江坡,娱乐项目欠发达,一个城也就这么大点,最近还搞扩建封路,花莺莺难免便有些百无聊赖起来。
“哦,这个啊。”
段心宁懒洋洋地朝花莺莺手中的木雕望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个是当初红枫的师母……
“哦,她被休了,已经不是红枫的师母了,现在在大齐科研院当差,教一些修士的常识……
“嗯,这个木雕就是她送给我的,
“留在我这儿也没什么用,还碍地方,最开始看看还挺好看的,渐渐就看腻了,
“你感兴趣吗?送给你吧。”
“诶~~真的吗~~”
花莺莺圆溜溜的大眼睛一亮,捧着木雕仙子爱不释手,随后似想到了什么,站起身对段心宁盈盈一礼:
“谢谢心宁姐姐!”
“哼、哼!跟我还客气什么!”
心宁似颇为受用,伸出一双爪子在花莺莺脑袋上乱揉一通,然后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差不多也该到吃饭时间了,我去厨房催一下,怎么现在还没做好饭来?慢吞吞的,你在这儿等我一会。”
“唔,唔。”
花莺莺眯着眼睛应了是,见段心宁懒洋洋地朝厨房走去,便将视线转向手中的持剑仙子。
只见那仙子生得国色天姿、沉鱼落雁,
纤发眉目雕得活灵活现,
望之似有仙气。
“啊呀,要是我也有这么漂亮,主人是不是就……”
望着望着,花莺莺已经望得脸发红,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可以的——”
忽然,一道微弱的声音从那持剑仙子的雕像中传了出来:
“只要你想,都可以的——”
“咿!!!”
花莺莺被吓了一跳,她朝四处望去,仿佛像找到那个声音的来处。
“别找了——
“我在你手里——”
雕像中又有声音传来,飘飘忽忽,似乎还带着几分虚弱。
“咦?”
花莺莺望了望手里的木雕,有些好奇地打量:
“是你在和我说话?”
“没——错——
“我……”
“所以你是妖咯。”
花莺莺轻轻将木雕放在桌上,一双白润小手已经探向身后的口袋里,不知道握住了什么东西。
这一刹那,木雕仙子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死亡的气息将她笼罩,仿佛下一秒,这一具身外化身就会落入死亡的深渊。
“你……你听我解释!我不是妖!不是妖啊!!!”
木雕仙子猛地颤抖起来,声音断断续续,仿佛一个老式的收音机。
“我不听。
“主人说了,妖物奸诈狡猾,见了就杀总没什么错,宁错杀、不放过,杀一个、顶两个,放一个,死十个。”
花莺莺苹果小脸冷冰冰,望着木雕仙子的眼神已经变得危险。
“你主人有没有告诉过你,草木精怪方为妖,你看,我全都不是啊!”
木雕仙子又着急忙慌地说道。
“唔?好像说得有道理……那你是什么?”
花莺莺一愣,似乎认同了木雕仙子的看法,不过望着木雕仙子的眼神又带上了几分疑惑。
“我是……”
木雕仙子似乎被这番信任所鼓舞,打起精神来,
只听她声若洪钟,气势滂沱,却又因为不敢惊动了屋外的人,而小声巴巴的说道:
“慈航普度——苦难众生——
“没错,我就是爱与正义的化身,美貌与智慧并存的——”
“……”
花莺莺面无表情地从背后逃出了一把袖珍小左轮,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木雕仙子。
“停、停停停!有话好好说!”
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个小姑娘手里拿着的到底是什么玩意,不过领教过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手中那些古古怪怪的东西,慈航道人已经彻底吓破了胆,哪里还顾得上自报名号?当即连声说道:
“我只是山中一个普普通通的精灵,今日出山来,只为寻找有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