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是王洞玄。”
“那么按照辈分,他俩要是当你是长辈,那真要论起来,我也得唤伱一声小师公。”
红衣少女瞥了一眼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莫青婵与许长卿。
只见到,二人一个摆弄剑匣子,看上去清清冷冷,不过面上有着一缕裂痕,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洛景。
另一人则面露尴尬,隐于背后大袖之下的手掌,不停摆弄着一张玉符,似乎是在焦急疑惑,为何往日里‘无所不能’的师尊,突然失联掉了。
李无忧叹了口气:
“我可以告诉你一切,但.”
“剑魔大人本来情况不会恶化的,可为了你。”
她加重语气:
“如果没有什么外力支撑。”
“她恐怕,真的没办法靠着自己自愈了。”
“眼下杀剑一出,便是露出了痕迹,哪怕截天棺截掉了天机,可行踪已经泄露,她的仇家不会让她好过的,还有我,都被你害惨了!”
将关于‘罗睺’晋升仪式,还有初七惹到的未死地仙,以及遍布整个神武域内,大大小小的仇家,都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
看着洛景怔怔不语,但却没有露出惧怕的面容,李无忧这才哼哼两句,即使阴沉着脸,但好歹缓和了下。
“那要如何,才能叫她从这种状态中脱离?”洛景镇定的听完眼前红衣少女的话,沉默了半晌,问出了这一句话。
对此,李无忧面容苦涩:
“我走了三十年的路.寻到的宝药都喂给了她,可也没见形式有所好转。”
“按照道理讲,师尊魂灯熄灭,法身破损,道果蒙尘,与‘死了’其实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哪里有死人能够重新活过来的道理?”
“想要让她的情况有所好转,必须得耗费大量的资源,起码能够硬生生供养出一位半步地仙,只有达到这种程度的资源,才能提供宛若海量的生机,叫她老人家有着一次‘重塑法身’的机会。”
“此外.”
“还必须有达到‘八极’以上,能够修补破碎龙虎神魂的法阵、秘术,去将她那千疮百孔的神魂给修复起来,不然哪怕用上海量资源,重塑法身,也不过是无根浮萍而已。”
“这还只是叫她活过来”
“后面的,更难。”
李无忧欲言又止,越是说,越感到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洛景听完。
更是彻底沉默了下来。
这种条件。
听了就让人绝望。
而看着李无忧的意思.
很显然,初七为了救他,在彻底油尽灯枯的情况下,还能出一次杀剑,几乎是将自己三十年来的一切,都用尽了。
当她从高天坠下的那一刻,
便昭示了她的生命,似乎就这样走到了尽头。
本来还有挽救的可能。
但因为自己,这个‘可能’几乎已经断送了。
自己‘利用’了她整整一辈子。
扪心自问,洛景怎么能直视她躺在棺椁里的样子?
一时间,他甚至侧过了头,不敢去看。
直到————
李茯苓的鬼仙身,捏着一枚‘崂山法印’,懦懦的靠了过来。
她的身畔,还有波动着魂体,一脸茫然,似乎失去了信念与支柱,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的陆今朝,以及钟神妙。
神清宫的小公主,听到了洛景与李无忧的对话。
她想起了方才满身是血的初七,向天问剑,斩掉了六百鬼仙皆燃尽,都没有镇住的‘父亲’李重阳,巴掌大的小脸上一片苍白,早已不在的心脏,传来阵阵抽疼。
她想流眼泪,却已经不知道泪水敢怎么流淌了。
不过
当李茯苓听到了最为关键的信息后。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黯淡的眸子闪了一下,在洛景与李无忧相继沉默之后,突然慢慢的开口:
“小师兄。”
“或许.”
“刚刚的大姐姐.”
“并不是活不过来。”
生与死的界限,相互交错之地。
黑白二色,充斥此间。
未着衣裳的初七,身姿玲珑有致。
她静静的躺在一条冰冷的河水之中,仿佛一位溺水之人,即使拼尽全力,也不能动弹分毫。
无边弱水,黑漆漆的,似乎是要将她吞没。
此时初七平躺着,一头白发被幽泉浸透、打湿,如同海藻一样虚浮散乱。
她看着毫无颜色的上方,眼神平静,好像是已经预料到了自己即将面临的结局。
寒冷的水,淹没了她足以倾倒众生的娇躯。
在她的身体周围,有着一株又一株妖冶的彼岸花,散发着赤红的华彩,在她的身边疯狂生长着
渐渐的,花团锦簇。
似乎当这一株株的彼岸花将她彻底淹没,当深不见底的忘川幽泉,彻底覆盖她的娇躯之后。
便代表着,她连存在于这片无间之地的最后资格,都将被彻底剥夺而去。
到时候.
普天之下,再无‘初七’。
初七面上无神,如同一朵凋零的花瓣,正在面临终焉的谢幕。
那一剑,斩去了她最后的‘生机’。
但她却对今日的所作所为,毫不后悔。
时光似乎倒流着,回到了那布满刺骨寒意的大雪山上。
那一身黑色大氅的人影,渐行渐远,远到她度过了整整八百年的光阴岁月,都没有抓住那衣袖一角。
她最后的‘人性’,永远的留在了那一天。
“不过.”
“已经没有遗憾了”
“毕竟,我们已经再次见过面了。”
娇嫩的嘴唇蠕动着,有弱水灌入此时,甚至比之凡人都要更加脆弱的初七口中,叫她猛地咳了咳,但依旧没有停下。
她喘了喘气,笑了。
眉眼娇俏着,就连那淡淡的剑痕,似乎都无法遮掩那种‘美’。
一时间,连她自己都有些怔然,想要抬起手臂,去摸一摸自己的脸,可惜却动弹不得,做不到。
记忆里.
自己多久多久,没有笑过了?
记不太清了。
似乎上一次,还是面对着他呢。
王洞玄.现在是叫洛景
想起了三十年里唯一看到的画面,那张虽有不同,但却神魂一致的脸。
女子似有点点无奈,轻吟一声:
‘你啊。’
‘当真.’
‘是我一生难渡的劫。’
我不像你。
真的,好想亲口说一声再见啊。
其实当年你下山的时候,我没有第一时间跟随,我就已经后悔了。
后面放弃了在第一座仙墟‘大雪山’上修行的宝贵时间,千里追逐伏龙派,就是想要和你说清楚。
那一天的一念之差,片刻犹豫,迟了一步,这一步.就是整整八百年。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从那一天过后,我就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样,这么开心过。
八百年了,哪怕差点成就地仙那一日,都没有.
我们能够重逢,我知晓你并未死去。
我已经,非常非常开心了。
只可惜,
“我”
“我想.和你在一起啊。”
“很想,很想”
千年寒霜般的冷硬,在死亡的那一刻,也终究是破了功。
面上的湿润不知是这来自‘忘川’的河水,还是脸上的泪水。
可这连魂体都算不上的残念?是不应该有泪水的。
初七用着全身的力气,将洁白如玉的小手臂,稍稍抬起了点,捻起了一片忘川花瓣。
就这样吧。
我会留在这里,直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