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名金冠金袍,华贵无比的俊美道人正躺在一处漾漾光辉,奇幻色彩的星尘之中,悠哉游哉,嘴中似乎哼着小调,声线却古怪至极。
似乎钟鼓之乐,从他口中传出,在小小范围之内回传,莫名汇成一曲,竟然气势恢宏,庄重严肃,到巅峰之时,似叫人眼前冒出天神争战,仙魔咆哮的洪荒景象一般。
哼到此处,道人眉飞色舞,似乎完全沉浸其中,音乐如同潮起又落,几个来回,终于直到尾声。
道人可惜的摇了摇头,抻了抻腰,在虚空中立起身来,念道:“四,三,二,一……”
随着道人数毕,虚空远处忽然呜呼起啸,一道幽幽悲风破空而来,瞬息来到此间近处。
道人微微一笑,将气息一放,那幽风悚然一惊,露出身形,顶上升起黯淡庆云,戒备道:“是何方道友,在此拦吾去路。”
道人化作一道金光,只一闪,便来到那人面前,微微一笑,说道:“见过玄怙真人。”
玄怙真人现出身形,惊疑道:“道友甚是面生……不知是何方真修?”
道人朗声笑道:“吾名钟李君,乃是太玄真君门下。”
“太玄!”玄怙真人吃了一惊,心思一转:太玄真君门下,哪里蹦出来一位神秘元神真人?莫非是太玄真君座下法宝!
若他所料不差,岂不堪等同于太玄真君当面,于是心中更添无数忌惮,拱手行了一礼,竟有些许恭敬,应道:“不知道友有何指教?”
钟李君并不着急应答,反而叹道:“太素正宗,传道万载,纯阳镇教,代代元神,势力鼎盛至极。与之相比,阴极宗却摇摇欲坠,道友不敢撄锋,也是情理之中。”
玄怙真人叹道:“道友言差了,元化真人亦是渡过风灾的道行,又有太素辟虚剑傍身,吾确非其敌手。”
钟李君不置可否,应道:“是么?那道友谋划法源洞天不成,往后该如何是好?”
玄怙真人沉默片刻,应道:“不知道友何以教我。”
钟李君笑道:“我知先天魔宗已经整合玄黄界四大魔门,欲启玄魔争劫,然而贵宗不愿合流,才为谋夺洞天,兵行险着。”
玄怙真人沉声不应,钟李君也不在意,悠悠道:“道友应当知晓吾主太玄真君,传道玄黄,立下陨星道场,如今正是求贤若渴之时。”
玄怙真人断然拒道:“得真君青睐,小道何其幸也,然吾为阴极道统禅精竭虑,绝无改换门庭之想。”
钟李君哈哈笑道:“何来改换门庭之说?道友想差了!”
“吾主太玄,炼就纯阳,征就永恒不灭之果,怎会行此左道?”
玄怙真人疑道:“那道友之意是……?”
钟李君深深望了玄怙真人一眼,傲然道:“吾主欲入主西宿,以无上神通,调和地气,温养灵脉,重塑西洲上古风采,既然道友不愿与四大魔门合流,不若携阴极一宗,入我太玄西洲,行玄门之正道!”
第72章 魔邪如何?
虚空之中,少有参照之物。
许庄裹身白虹之中,往玄黄界遁去,也不知前进了多远,只知十方微光,都化作线色往后掠去,似乎已经快到了一种无法想象的境界。
那鹅黄辉光,朦朦胧胧的玄黄世界,亘古以来,就在那处,万年,亿年似乎也生不出什么变化。在许庄疾速往去之时,也巍然不动,甚至没有些许在视界之中迎面而涨。
许庄微微一怔,旋即目珠猛缩,一种超越生死的恐怖从心中升起。
他四扫一番,果然见不知不觉之中,其他人的遁光已经不知去了何处,而侧方星尘依然是一刻之前便见过的原样。一切仿佛被许庄理所当然的忽视了一般。
许庄心中一沉,‘大自在玄君六妙玉浊天子’的尊号恍然从心间流过。
许庄将手探入袖中,抚到明尊象相佩上,指尖瞬间触及惊人的烫度。
许庄指尖一触,其中的微弱灵性,顿时传出一种微微的喜悦之意,一道清流,随之从其中淌出,由指至胸,由胸至首,叫许庄浑浑脑海猛然一清,眼前天地随之一变。
这一刻许庄才惊觉自己已经被一片晦暗天幕所包围,如同身陷魔海,眼魔森森注视,舌魔垂涎,魔将舞刀叉,兽魔磨利爪……无穷量,无数种。
这些魔头对许庄垂涎欲滴,却又忌惮无比,在许庄周身旋游不定,踌躇不前。
忽然万魔之中,传来不知什么乐器调曲,吱吱呀呀,洋洋盈耳,只一入耳,顿叫许庄警铃大作,明尊象相佩更是疯狂跳动,清光源源,竭力护持许庄心神。
许庄没有丝毫犹豫,顿时触动了混元童子留下的符箓,顿时一道浑浑暗光从天门之上升起,当空展开,化作一顶华盖,垂下道道辉光。
一瞬之间,许庄生出了一种‘脱离’之感,仿佛身处此盖之中,已经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外界一切灾,劫,魔,煞,法,术,刀,兵……万般俱不能加身!
甚至这一刻,许庄感到魔乱都被完全隔绝,身心一片清净,遍观十方无穷魔鬼,张牙舞爪,只觉纷扰,不再能动他心神点滴。
“混元宝华盖!好生厉害!”
不愧是真形法宝的神通,给予了许庄一丝安全感,总算叫他松了口气,然而心中谨慎还是没有丝毫松懈,心绪急转,苦苦思索着脱身之法。
正在此时,随着魔音惑乐,眼前魔头纷纷分开,只见一道有模有样的魔兵力士挥舞长枪画戟开道,其后有妖娆天女撒下金花,扇芭蕉,摇金铃,奏乐起舞。
其后魔兵天女之间,侍奉一架宝轿,点缀绣片、珠翠、流苏、璎珞、珊瑚,雕刻人物鸟兽,神魔鬼怪,金碧辉煌,华贵无比,姗姗而来。
那轿下一仿佛生人者的魔头,还着衣戴帽,沐猴而冠,启声叫道:“大胆,既见自在天子,为何不拜!”
许庄心中已经紧绷起来,面上仍维持镇定,淡淡应道:“天地许某拜得,祖师许某拜得,大道许某拜得,外道邪魔,也配许某一拜么?”
“什么?”那魔勃然大怒,却忽然一颤,缩下头去。
只听轿中淡淡传来一声,说道:“许庄,汝道未成,甘愿身陨?受吾魔种,为吾座下太子,可以活命。”
闻声许庄霍然一怔。
不错,修行逾百年,才有今日道行,可区区上品金丹,岂是许庄所求之物。
成就元神,长生久视,炼就纯阳,永恒不灭……
还未能触及大道,许庄岂能甘愿身陨?
何况死于此魔之手,莫说走脱魂魄,转世投胎,恐怕还要沦为魔人,为其驱策,浑浑噩噩,甚至化生魔性,以为外道之奴荣……
如此生不如死……不若受其魔种,还能回返玄黄,日后或许还有回转之机。
或者求助祖师,或者自己还有机会渡过魔劫,或者自己终有成道之日……
许庄闭上双眼,沉沉出了一气,喝道:“外道邪魔,休再逞口舌!”
此言一出,许庄才真正将自己心定下来,修道即是修真,若为外道所折,岂有明真见性之日?
区区生死之恐怖,直面便是!
大道漫漫,惟坚而已,纵使面临十死无生的困境,许庄仍愿选择内心所指的道路。
许庄话音方落,宇宙之间,忽然同时响彻两声。
那轿中魔头森森道:“好!”
许庄顿时浑身一震,顶上宝华盖放出无量光芒,辉光之中混元符箓,五色云气,金枝玉叶,纷纷生出,闪烁,这混元宝华盖中的一方小小天地,就似阴极元神魔掌之中的法源洞天,颤动哀鸣。
而此方晦暗天幕之外,遥遥不知何处,同时传来一声赞叹,顷刻轰震四面八方:“善!”
在许庄身上混元宝华盖撑起之时,一道无边明光破开晦暗天幕,犹如大日初升,刺破重云,光耀冰雪大地,所过之处,无数魔头惊骇恐惧,旋即连哀嚎也未生出,便如雪遇纯阳,冰消融解,照过那华贵宝轿,也如遇无物一般,一扫而过,没有片刻经停,其中顿时没了声息。
从那明光刺破天幕,还不到一个刹那之间,便辉耀十方,其中所有阴秽一扫而空。
许庄还未反应过来,十方已经为之一空,又出现在亘古不变的宇宙虚空之中。
许庄怔怔往上一望,只见一名轩昂英挺的白袍道人凌于虚空,单手托举一面宝镜,大袖无风自摆,周身丹霞辉辉,缭烟氤氲。
那道人双目远眺,不知望向何方,倏然一指!
一道许庄再是熟悉不过的无形神光电射而去,所过尽数化为无物,洞穿一尊死寂星辰,直至幽深不知几远之处。
不知为何,许庄生出一种逃出生天,威胁尽去之感,心头一动,自查内神,那‘大自在玄君六妙玉浊天子’的尊号莫名黯淡了许多。
许庄按下轻松之感,抬首行礼,问道:“谢祖师……”
没由来的,许庄咽下了余下相救二字,似乎短暂丧失了言语之能,只见那道人飘飘飞落在许庄面前,微微一笑,说道:“许师弟,可莫要乱了班辈。”
许庄这才感到口舌恢复原状,难以置信问道:“敢问真人是……?”
那道人哈哈一笑,应道:“我名连星,唤我连师兄,亦或者道辰师兄便是。”
道辰!
许庄心中一震,祖师开太素正宗,留诗谱曰:
太素载玉碟,形质照本元。
道德通玄静,真常守灵清。
传至如今,元化真人座下真传,皆是道字一辈,而道辰这个名号,更叫许庄记忆犹新,其人正是留于记载之中,一千一百年前,最后炼就元婴之时,领悟先天太素解离神光的真传弟子。
眼前之人,赫然便与自己分属同辈真传!
少息,许庄才压下心头诸感,不失恭敬道:“见过道辰师兄,祝贺师兄明真见性,成就元神,从此长生久视!”
道辰笑道:“这还是我自成就以来,收到的第一份门人祝贺,谢师弟了。”
许庄道:“还未谢过师兄救命之恩……”
道辰一挥袖,悠哉道:“错也,是为兄定计,借师弟引那魔主现身,以图为玄黄界除去此害。可惜那魔狡诈至极,千变万化,此番现身也十分谨慎,只除去其一具化身,不算建功。”
许庄一怔,应道:“原是如此……”
道辰话锋一转,赞赏道:“师弟面对魔邪,不惧魔威,应对从容,不失我道风采,实在值得称赏,为兄甚慰。”
许庄道:“师兄谬赞了。”
道辰笑道:“为兄自看在眼里,师弟不必自谦,不过因我好奇师弟之应对,叫师弟损失了一门护道手段,是为兄之过,待我好生思量一番,该当如何补偿。”
许庄苦笑道:“师兄言重了……”
道辰摆摆手,不再闲谈,说道:“好了,在此地拖延已久,你我先回返玄黄吧。”
言罢将掌放在许庄肩头,也不见如何光华,许庄只感到不过片刻,自己已被道辰携着遁过无边虚空,眼前事物连续恍惚闪过,玄黄大界又重新出现在许庄视线之中。
这番不再望山跑马,玄黄界的全貌一闪而过,紧接着完全占据了许庄视界,瞬息之间,便落入天穹,破开罡风,穿过重重云天,一片茫茫大泽跃然眼前。
……
云宫之外,孙素真目露焦急,负手来回踱步,忽然面色微微一变,只见两道身影,倏然从高天落下,显露身形。
看定两人模样,孙素真转忧为喜,叫道:“许师弟。”又微微一怔,问道:“这位……前辈是?”
许庄颔首示意,听孙素真问来,忙先应道:“这位是道辰师兄。”
道辰微微一笑,应道:“你是道真吧,不错。”又道:“我先入内见过元化真人,许师弟,你且在此等待。”
许庄恭敬应是,道辰这才入了云宫,孙素真迫不及待问道:“许师弟……方才那位道辰师兄,莫非?”
许庄幽幽道:“正如你所想。”
孙素真怔怔望向云宫之中,不知魂飞何处。
许庄道:“怎么只有师兄在此等待?”
孙素真回过神来,应道:“越师兄他们已经各自回返了……师弟迟迟未归,掌教真人反而先你一步,虽有言说你无碍,但为兄放不下心,是以在此等候……见师弟安然,为兄总算放心了。”
许庄一笑,拱手道:“劳烦师兄关心了。”
孙素真哈哈笑道:“无妨,何况为兄还有一事要告知师弟。”
许庄道:“师兄请讲。”
孙素真目光一闪,说道:“在法源洞天时,那上玄一等取了焰真归元上法,将要离去之时,钟神秀忽然寻到为兄。”
“哦?”许庄问道:“他所为何事?”
孙素真悠悠道:“钟神秀托我转告师弟,他至多再等候二十一年,便蕴生元婴了。”
许庄目光一闪,缓缓道:“谢师兄传达,小弟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