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庄应道:“假借法宝,才略有进境。”
其实钟神秀所料不差,他的法身确实近来才借还元益真丹将元炁回复圆满,但这却并不影响他本身修行,这也是如今的三元象身最是玄妙之处。
金元在笑道:“道友进境慢些,金某恐怕赶之不及啊。”
许庄哈哈道:“道兄勿要谬赞,我观道兄元神稳固,炁体圆盈,炼就元神恐怕早在许某之前啊。”
“道友说笑了。”金元在摆摆手,忽有些感慨,言道:“昔日一别,我回返太乙宫中,闭关数十载,自觉大有进益,于是立意要取十大弟子之首。”
“结果。”金元在道:“我与原先的首座师兄,比了个不相上下,本以为会是一场鏖战,没想激斗正酣时,他竟当场踏出生死玄关,炼就元神,我这十大弟子,得来却是没有一点滋味。”
“自那之后,我一心想要炼就元神,除此之外,对任何事便没了兴趣,祖师批我心性不稳,将我丢入轮回绝境之中,耗费四百载时光,才将将堪破虚妄,有所成就。”
“四百载。”金元在竖起四指,摇头笑道:“金某经历数次轮回,几番险死还生,才换来元神成就,却不是真快钟兄许兄一步啊。”
这一番话,钟神秀也是首次听说,顿时微感讶然,却摇头道:“炼就元神岂是易事,金兄岂知我与许兄,便未遇到艰难险阻呢?”
许庄点了点头,应道:“正是此理。”
“也是。”金元在闻言不禁大笑,“两位道友所言在理。”
此时薛玉人端来四味珍茶,三人品过之后,金元在便讶道:“没想到这味珍茶,又在许兄这处品到。”
细问之下,才知金元在这一番访友,昔日灵根斗法的许多道友,他都已经曾拜访过,说来令人唏嘘,卓瀚生似乎蹉跎了数十年,才将将步入三重,如今尚无企及元神之望;弥远道反倒暂率一步,不过既未闭关也未远游,竟似是将中心放到了上景金鉴阁之上。
而岑风鸿,也还在苦修之中,至于李承真,金元在往青空界灵宝宗一行,却获知他已坐关,倒也未有炼就元神的消息,看来同辈之中,三人确实已经率先许多。
至于其余人,司马宗发常苏儿乃是太乙门人,却反与金元在不熟,姚里青也是如此,而到玄黄之后,金元在便因钟神秀、许庄两人驻足至今。
“我与钟兄已往玄冰阁走过。”金元在道:“兰师妹仍是那般天真烂漫,却是将许兄座下竟有两位真形童子之事抖漏出来,看来昔日与那魔门元神斗法的法身,只是许兄冰山一角啊。”
“哼哼。”金元在话音方落,太乙虹光剑倏然飞出,化出真形,挺胸道:“若本童子在,岂能叫那魔贼伤了老爷法身分毫。”
却原来,约莫六七年前,旭尘真人已正式转生而去,混元童子与太乙童子便一齐回到了门中,彼时两小童却不如钟神秀、金元在两人一般知礼,擅闯太素正宗福地,还叫门中几位高人吃了一惊。
“虹儿。”许庄含笑唤过太乙童子,抱歉道:“太乙虹光剑尚是小童心性,言语无忌而已。”
太乙童子顿时瘪了瘪嘴,她心里却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有丝毫问题呀!
“童子言之有理。”金元在却笑道:“没想到这太乙虹光剑,真叫许兄祭炼成了真形,瞧来我那天虹,却没送错。”
太乙童子闻言,双目立即露出晶莹,许庄却只得再次告谢,言道:“金兄特意隐瞒身份,我却真没准备回礼,只能留待后日了。”
金元在哈哈一笑,却道:“既如此,金某今日来寻许兄,却是有个邀请,许兄若是应下,便算回礼了。”
“哦?”许庄眉头一挑,道:“金兄请先直言。”
金元在于是直言不讳,说道:“好叫道友知晓,近来太乙宫中有个盛会。”
“昔日祖师立下太乙宫时,曾经留下太乙炼真殿一座,太乙炼真殿周游寰宇,汲取虚空灵机,炼化‘太乙仙真’,此仙真于元神真人之修行有极大益处,正是祖师为门中真人修行思量所留。”
“太乙炼真殿周游寰宇,千年一归,将太乙仙真分予门中真人修行,此即太乙仙真大会。”
至于太乙仙真会与许庄何干,却要从上古之时说起,彼时太乙宫初兴,门中派系、真人也不多,太乙炼真殿每至,太乙仙真之盛,太乙宫本身都取之不尽。
而当时太乙宫中,有些交游广阔的元神真人,便请来同道好友,一齐品用仙真,太乙宫为示宗门风度,不仅不加以禁止,反而大肆宣扬,使此大会声名远播,引来许多向往。
时至今日,太乙宫中派系众多,炼就元神的真人之数也并不稀少,照理而言是能取尽太乙仙真的。
但同样的,太乙宫也已成长为雄霸东天大世界,威震诸多界宇的超级宗门,对于这般声名远播,甚至号称有着群仙来朝气象的盛会,自然不会因为吝啬些许仙真,便将之废除,于是太乙仙真大会便就如此流传下来。
而金元在此行,便是要请钟神秀与许庄,一同前往太乙宫参与盛会。
第255章 六洲四海鹭远事
“如此说来。”
听过金元在所叙,许庄细细思来,门中似乎也有前人游记记载了太乙仙真大会的盛况,顿时来了些许兴致。
他如今的修行恰是缺少元炁,本便待往天外一行,能够见识一番群仙来朝的道门盛会,或许还有能品用一番太乙仙真,有何乐而不为?
不过话虽如此,许庄并未急着应答,却朝钟神秀问道:“钟兄已经应了太乙仙真大会之邀了?”
“不错。”钟神秀淡笑道:“太乙仙真大会名流寰宇,千年才开一遭,若是错过岂不可惜?”
“正是此理。”许庄点了点头,却道:“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
金元在道:“道友直言便是。”
许庄道:“固然贵宗襟怀宽广,海纳百川,但如今太乙仙真大会号称群仙来朝,难道不禁任何人赴会?”
“哦?”金元在眉头一挑,他也明白许庄话中之意,于是放下已至唇边的珍茶,沉吟道:“我也不瞒许兄,我斗宿部虽是四殿五部之一,但金某不过新近炼就元神,本来确是不能邀请许多好友赴会的。”
“但我斗宿部中如今正有一桩大事发生,牵去斗宿部许多高人精力,莫说广邀好友,自身都未必得空赴会。”
“所以金某这新晋后辈,可能反是部中少数会赴太乙仙真大会之人,邀请几些同道自然不在话下。”
金元在摇头一笑,说道:“届时若是部中高人实在抽不出空赴会,不定金某还能请钟兄许兄座下真形童子一并参与呢。”
金元在此言一出,太乙童子顿时目光一亮,混元童子虽未现身,也不禁有些动静,悄声与许庄传音道:“太乙仙真,我万年以前就读过记载,应是十分不凡的。”
许庄微微点了点头,不过他观金元在面上虽未表现,言语之中似乎隐含忧色,或许斗宿部这件大事确实十足紧要。
于是他也不提此茬,话锋一转,言道:“如此却是托金兄福缘,此行不定便有机会一品太乙仙真了。”
此话却是应下了,金元在哈哈一笑,说道:“原来金某竟是许兄的缘法。”
许庄笑着摆了摆手,问道:“不知大会开始还有几久,我们又何时动身?”
没想金元在竟道:“若许兄做好准备,我们随时可以动身。”
“再赶回东天之前,我待再往青空界,另请一位真人同行。”
“哦?”许庄沉吟道:“我自无不可,只需与门中支会一声。”
“许兄且放心。”钟神秀笑道:“方才我与金兄拜会道辰真人,已经说过此事。”
许庄眉头微挑,沉吟道:“既如此,待我安排过府中事项,便可动身。”
钟神秀与金元在微微点头,齐声道:“善。”
……
与二人做下约定,钟神秀和金元在没在太素门中多加逗留,自到天外等候。
府中只余许庄一人,很快他便唤来薛玉人,吩咐其看顾府中,详细交代几个事项之后,才沉吟道:“你将峰下那小子唤来见我吧。”
薛玉人目光微动,半月之前,许至首次到了冲云峰下,想要拜会许庄,她也听说过许至的身份,于是便代他通传了消息,却没想到许庄只是令他等候,时至今日才要召见。
不过许庄自有考量,却不需要她来置喙,薛玉人口中应是,欠身一福便退了下去,没过片刻,府门外便传来一个沉稳的声线,言称:“弟子许至,求见真人。”
“弟子么?”许庄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没有令他等候太久,便传音道:“进。”
应声便有一名神色沉稳的青年道人步入堂中,他三旬不到模样,相貌英俊,细瞧果与许庄有几分相似,只是不似他一般仙风出尘,意气轩昂。
除此之外,许至顶簪玉竹,一席宽袍,外披鹤氅,百十年来,许庄还是首次见到许至,见他这副与自己年少之时一般无二的打扮,竟然不禁有些感慨。
许至一入堂间,便拜伏在地,礼道:“拜见真人。”
许庄一念令之起身,淡淡问道:“许至,你既执玉竹拜入门中,为何如今才来见我。”
许至早有预料,沉声应道:“回真人,弟子并非嫡出一脉,能够拜入门中已是承蒙真人余荫,不敢多加叨扰。”
许庄道:“是么,那你今日前来拜会,难道没有所求?”
许至一时有些反应不及,念头转了数转,才道:“是,弟子确有所求。”
许庄没再启声,许至一咬牙,接着道:“弟子连夺门中大比五次魁首,赢得奖赏无数,全数补益己身,功行已经进无可进,始终没能寻得上品金丹之机。”
他忽将顶上玉竹拔下,双手奉上,沉声道:“弟子不愿退求中品金丹,欲往西海仙府一博,又恐修为不济,是以动了念头,斗胆求真人赐下护道手段。”
“西海仙府?”许庄只是略一思索,便知所谓西海仙府,乃是因西宿太玄洲架陆而导致重现天日的上古西宿道藏。
太玄洲一贯接纳散修修行,以太玄宗的气度,也不稀罕将这些道藏全数据为己有,是以引起了许多修士前往寻找机缘,如今就连三宗六派,乃至四大魔门的弟子,都有前往西宿历练的。
不过在许庄看来,眼前许至的根本问题所在,却不是什么仙府机缘,而是根植于本性深处的一种拘谨。
因庶出之身,执玉竹在手,也不敢拜会许庄,生怕受到嫌恶;明明向道甚坚、修行勤勉,又十分精擅斗法,生生借着数次大比佳绩,五次大比魁首,无数门中奖赏,将自己功行推至圆满,竟然因为资质不佳,仍没有对炼就金丹生出志在必得之心……
但偏偏如此一个人,仍还有炼就上品金丹的渴望,可见一个人的心性组成,实在十分复杂,难以揣度。
正因如此,培养上品金丹,乃至元神真人才会如此之难,就如许庄现在,或许一言便可点破许至问题所在,但实难预料对他是好是坏。
“收起来吧。”许庄淡淡道:“我将玉竹留下,是让你用之向我求取赏赐的么?”
许至心中一阵失落,便要叩首,口呼:“弟子不敢。”
然而他的身子没能再伏下去,却见许庄随手自发髻之上取下一柄银色小剑,言道:“赐大灭庚金剑一柄,外丹一颗,用以护道。”
没等许至欣喜,许庄言语又如一桶冷水泼下,“退下吧,若再前来拜会,需考量清楚。”
许至心中一紧,忙再叩首口称知晓,接过大灭庚金剑与支取外丹的法旨,才缓缓起身行礼退去。
待许至消失在洞府之外,许庄仍是神色淡淡,思索少息,才忽然唤道:“虹儿。”
太乙虹光剑与他心意相通,顿时自葫芦之中一跃而出,倏然朝许庄发髻一穿,旋即停住去势,于是许庄髻上剑簪,便换做了一道半尺长短,偶做吞吐的虹光。
“如此才算有些真修气度。”许庄本来只是忽有奇想,如今却觉颇为满意,太乙虹光剑也传出欣悦之情。
那朱红葫芦太乙虹光剑早已呆不习惯,许庄也早已不需借之收摄太乙虹光剑,只是习惯所致……
不过这般却也有些张扬,太乙虹光剑察觉许庄心意,很快收摄气息,她精通许庄一身剑术,藏匿气息也是一绝,只眨眼间,太乙虹光剑便从真形法宝‘化’作了一道仅仅瞧来较是奇异的虹光。
“不错。”许庄暗暗点了点头,旋即念头一动,便有一道法身脱体而出,接过上法殿主之印与还元益真丹,一跃消失在了虚空之中,前去把控洞天演化。
做完此些,许庄没再犹豫,将袖一拂,化作烟岚穿透山体而去。
“青空界,不知究竟是何模样?”
……
青空界,自是名实相符,不仅白日里天穹俱是一片青色,从外望去也是一片靛青光华。
许庄照目望去,不由生出些许讶然:“好多元神气机……”
并非青空界元神真人比较玄黄显多,而是感知之中,青空界中竟有不少元神真人气机直贯天外,肆无忌惮的从虚空之中汲取着灵机。
“青空界比之玄黄稍广,共有六洲四海,不过整体灵机反而不如玄黄,宗派势力也不与我玄黄一般强盛,倒是散数真人不算少见。”钟神秀道。
他与金元在都到过青空界,对此界形势倒是颇为了然。
“原是如此。”谈论间三人已闯入青空界中,许庄元识交感天地,对照门中记载,顿时多了些许了解。
“青空界格局均衡,除各个大派之外,玄魔各有一家正宗,玄门为灵宝宗,魔门为太一门。”钟神秀道:“据闻上古之时,太一门曾经传有劫法,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断绝了传承。”
“哦?莫非先天魔宗与太一门或有干系?”许庄若有所思道。
“这却无从考证了。”钟神秀摇了摇头。
三人叙话间已到了一座陆洲之上,六洲四海之中,比之其余陆洲,独这一座颇为狭小,灵机也更差些,似乎没有何处是大派山门气象,倒是散布着不少散数真人气机。
“此为鹭远洲,岑道友与他师尊便在此洲修行。”金元在一指下方,笑道:“实不相瞒,此行我待邀请的高人,正是岑道友的师尊,青元子真人。”
“哦?”许庄眉头微微一挑,不禁看了钟神秀一眼,钟神秀摇了摇头,言道:“传闻数千年前,我上玄宗曾有几位祖师想在鹭远洲中开一别府。”
“但青空界宗派对此反应甚巨,甚至有几家玄魔大派都暂时按下矛盾,一致抗拒我上玄宗在青空界传道,因此引发一场大战,即使两方已有收敛,仍是打塌了半座陆洲,毁去灵脉无数。”
“此事到了最后,甚至引出阳真高人对峙,只得不了了之。”
阳真道人,那已是渡尽三灾,纯阳之下的人物,若是真斗起来,那便是真正的宗派倾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