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小童便冒冒失失钻入了洞天门户,而突如其来的两位真形法宝,也瞬间惊动了玄冰阁洞天的真正主人。
大殿之中,五心朝天的静初真人膝上手掌自然动了起来,五指掐了掐几个算诀。
“道妙真人?”静初真人倏然睁开双眼,古井无波的目光产生了些许变化:“四百载钟神秀,三百余载道妙子,元神之成就什么时候这般简单了?”
“是因五方五行道场吗?”静初真人转瞬否决己念:“元神大道不假外求,真寻得了五方五行道场又如何?”
“后生可畏,来者逾今啊。”
……
太素正宗,掌教云宫。
知行童子心中一动,折身踏入了大殿,来到道辰真人座下,行礼问道:“童儿见过真人,不知真人有何吩咐。”
道辰真人端坐云床之上,微微颔首,言道:“且执我法旨,传真传弟子周钧到上真殿见我。”
这等小事,知行童子已做惯了,他恭下身应了声是,却闻道辰真人忽道:“且慢。”
知行童子抬起首来,只见道辰真人竟然微微昂首,透过穹顶不知望向了何处。
于此同时,云梦大泽之中,有钓叟手中鱼竿一抖,豁然抬首;北极阁里,有懒洋洋躺在榻上的老道一个激灵,挺起了身;不知哪一方仙境,有道行高绝者忽然心血来潮,将元识放到了洞天之外……
数道元识、数道目光齐齐汇聚,只觉一道陌生却又熟悉的庞大气息,不加掩饰地由天外疾驰而来,转瞬即至。
“这是?”道辰真人目光之中流露出一丝讶然与惊喜交织的神色,倏然抚掌大笑三声:“许师弟啊许师弟——”
在知行童子面前,道辰真人没有尽言,只是微微一笑,吩咐道:
“且到云宫之外,请道妙真人入内。”
道辰真人语气淡淡,知行童子却觉如同雷声滚震,直叫他耳中嗡鸣。
“道妙真人!”
第246章 一朝得道惊风云
世有异人,生而长寿,冰雪聪明而心赤诚。
知行童子便是异人族,因此被道辰真人收为童子,在云宫之中当值也已数百载了,在能得掌教召见的太素门人之中,许庄无疑算是知行童子所熟悉之人。
道妙子乃是世所罕见的修道天才,号称千载仙风,不仅仅受到道辰真人一位祖师看重……
知行童子知晓,不定千百年后,这位许师叔也会炼就元神,长生久视,成为仙神中人,一直以来也对他颇为敬重。
但他绝没想到,这一天竟来得如此之快。
知行童子收拾好心中震撼,快步出了云宫,便见极天之上,一道仿佛天瀑的恢弘炁流倾泻而下,激起烟岚弥漫,伴随一道令人心旷神怡的仙风拂面,一名轩昂道人缓缓自里行出,朝他微微一笑,温和言道:“见过童子。”
这一刻,知行童子心中忽然没了什么惊奇震撼,只余钦佩感慨:“三百载修行成就元神大道,如若世上真有天生的仙神种子,也不过如此风采了吧。”
许庄温和以待,童子却不敢失礼,恭恭敬敬揖手道:“见过道妙真人,掌教真人有请。”
许庄轻轻颔首示意,知行童子便忙前带路,径直来到大殿之前,却见匾下已立着一名道人,遥遥抬起手来一揖,朗笑:“贺道妙真人步踏生死玄关,证就长生久视。”
面对一位新晋元神,道辰真人堂堂掌教之尊,竟然也亲自迎至殿前,为许庄贺喜!
许庄坦然受此一贺,但并未托大,行至殿前还了一礼,言道:“谢掌教真人。”
礼罢师兄弟二人才相视一笑,由道辰真人引着入了大殿之中,道辰真人仍是不禁感慨:“师弟修道至今不过三百载余便炼就元神,实在让为兄忏愧。”
许庄道:“师兄有所不知,我此行去往‘五方五行道场’,受困时间混乱之地,其实修行时日多余百年。”
“哦?”道辰真人似是若有所思,不过只是点了点头,笑道:“即使如此,师弟炼就元神之速,也是我太素正宗有史以来之最了。”
许庄摇了摇头,他并不在乎这些虚名,否则大可不必自谦,然而道辰真人接下来之言,却令他有些惊诧。
“何况证就罗天喜贺,我玄黄界近古以来都只流于传说,师弟实在道途通天,难能想象。”
见许庄讶然,道辰真人并不觉意外,高深莫测道:“师弟才方有所成就,或许察觉不到异处,实则在外人看来,却是十分分明。”
许庄眉目微动,沉心细细体会,果然发觉自己与道辰真人元神之间,似乎隐隐有些不同,恐怕即使修为不高的修士,也能分辨这种浑然道韵,圆满意味。
“原来如此。”许庄摇了摇头,将气息敛起,这才道:“谢师兄提点。”
道辰真人摆了摆手,道了一声:“这有什么值得遮掩。”但对许庄想法,他并没有多加干涉,转而道:“据传证就罗天喜贺之人,会有仙术天成,不知是真是假?”
许庄对此亦有所听闻,却是言道:“暂时没有发觉。”
“是么?”道辰真人沉吟道:“或许仙术天成也非一时之功。”
许庄微微颔首,究竟是否有仙术天成,他并未看的很重,转同道辰真人说起门中之事,道辰真人笑道:“当务之急,便是鸣钟一十二响,通传太素,贺道妙真人证就长生。”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事需问师弟。”
许庄道:“师兄直言便是。”
道辰真人神情稍微严肃了些,问道:“师弟可愿接掌宗门?”
“嗯?”许庄眉头一挑,问道:“师兄为一十二代首位元神真人,当为掌教至尊,何出此言?”
“师弟误会了。”道辰真人摆了摆手,悠悠道:“我太素传教之初,门人稀少,每代能得一元神真人载道已是幸运,所以才有了此继位的规矩。”
“不过今时已不同往日,自从真君中兴太素,每代不说定能出数位元神真人,但也已不算罕见,如有禅让也是正常之理。”
许庄笑道:“看来师兄是想摆脱俗事缠身,专心修行了?”
“执掌宗门何尝不是修行?”道辰真人只是微笑道:“即使师弟不愿,俗事也是跑不掉的,自为兄继位以来,上事上法二殿主位可还始终空闲。”
“既如此。”许庄道:“为宗门出力,小弟自是情愿,不过掌教之位,还是烦师兄继续辛劳吧。”
“罢了,有师弟在,为兄也可轻松许多了。”道辰真人笑着点了点许庄,言道:“昔日曾与师弟戏言,要师弟接任上法殿主之位,不如就如此安排?”
许庄自无不可,道辰真人微微点头,唤来知行童子,言道:“传本座法旨,鸣钟一十二响,贺道妙真人证就长生,明日天枢峰举行仪礼。”
知行童子面容一肃,恭敬受了法旨,这才匆匆离去。
道辰真人忽然道:“鸣钟之后,门中恐怕又要生出许多变化。”
许庄为一十二代真传关门之人,竟然早早炼就元神,这与什么扬名天下,玄门第一尊者的名号,都全然不是一个概念。
消息一经传出,对一十二代两千年来的真传弟子,恐怕是不小的打击。
道辰真人虽未明说,但许庄自然不会不知晓,不由感慨道:“修道不能失了争先之心,又应有明己之悟,否则再微小的失衡,也会化作劫障。”
所以即使是玄门正宗,也很难把控对于门人的影响。
道辰真人淡淡道:“若非如此,元神大道怎会如此艰难。”
许庄点了点头,没再应声,只因道辰真人话音方落,天地之间已有钟鸣接连响起。
“咚——,咚——,咚——,……”
钟鸣忽如其来,却是宏正庄严、高远悠扬,一声高过一声,直至一十二响,已是仿佛天地樊唱,偌大云梦之中无处不可听闻。
与此同时,道辰真人的法旨也已由上真殿中发出,再经三殿传至门中,短短半日之内,太素正宗由上至下,赫然震动!
……
功德殿中。
张庭仙退位之后,已然接过殿主之责的韩望坐在案前,竟然流露出一丝神不守舍。
恍然之间,他想起某一日紫气东来之时,元化真人一道法旨,自己来到冲云峰上,首次见到了许庄。
“仙风道骨……”韩望忽然一笑,“果然仙风道骨。”
……
正法殿中。
丰远流按下飞书,不知为何,张庭仙与许庄二人的身影在心中不断交替闪过,他面色渐渐开始生出变化。
过了不知多久,丰远流倏然抬首,原来天色已近晚暮了。
他轻叹一声,取过纸笔,写下去往丰氏的书信……
……
接云峰。
也不知是否为示对其恩师的敬意,一十三代赫赫有名的真传弟子,秦登霄为他真传山峰取下此名。
此时接云峰顶,一名髻垂马尾,怀抱拂尘的坤道,闭目听着钟鸣,直到一十二响。
“钟鸣一十二响,喜贺正宗元神……是哪位师弟师妹?”
道韵缓缓睁眼,目中流露出复杂情绪,而在他对面,秦登霄却只是欣然言道:“也不知究竟哪位前人炼就元神,壮我正宗。”
秦登霄收下道韵尊者俗家后辈为徒,不仅获赠法宝,也与道韵尊者结下了善缘。
师尊不在门中,而道韵尊者也是曾经风流神洲的人物,炼就元婴三重千载的高修,秦登霄动了心思,常常登门请教,而道韵尊者又有照看后辈之心,索性便常到接云峰暂居。
“元神真人成就,定要举行仪礼,传袍授印。”道韵缓缓道:“很快便会有法旨传来。”
果然如他所言,很快便有人前来传讯,然而来者与来信却实在出乎了两人预料。
只见一道剑光疾驰而来,袁皓现出身形,甚至未及喘一口气,欣喜若狂道:“秦师弟,秦师弟……”
秦登霄心中忽然一动,一个无比惊喜的想法从他心中冒出,只是实在不可置信,他猛地起了身来,问道:“袁师兄,莫非?”
百数年来,袁皓修心养性,已许久没有流露跳脱,行走之时也是行事有度,道术又十分之高强,甚至闯下了不小的名声,神洲人称白猿法师。
但此时他却猿形毕露,叫道:“是师尊!师尊已经证就正宗元神,从此长生久视!”
即使已有猜测,得到袁皓亲口证实,秦登霄仍是浑身一震,无边的惊喜与难以置信交织着从心底涌出,秦登霄不禁道:“吾师非常人,实乃天生神圣也。”
道韵虚握着拂尘的指尖倏然一紧,心中竟又起了荒谬的念头,不知过了多久,才淡淡自言一声:“罢了,都已将死之人。”
……
陈氏族地,均阳六岛。
消息传至此处,仿佛一场风暴,瞬间肆虐六岛,陈氏上上下下,无不哗然。
尤其知晓陈氏过往曾与许庄有过一段龃龉的族人,竟是忽然人心惶惶,唯恐新晋祖师降下罪责,陈氏一族正式由颓势走向消亡。
一处别院之中,小童精神振奋,昂首道:“父亲,日后我定也要炼就上品金丹,证得元神大道!”
然而身旁这位陈氏族中近年最有可能蕴生元婴的中品金丹法师,陈师凤,只是望着案上信笺怔怔不语。
未久,家主陈宗正倏然传下一道长长礼单,写满了寻常修道人穷极一生都难以想象的财富,对陈氏而言都要伤筋动骨。
紧接着,一道讯息传往族中各方,五十年内,陈宗正要选出下一任家主,卸下职责之后,便会前往北极阁闭关。
……
云氏族地,悬岛之上。
劲松下,一已老朽的白发道人端坐,沉声道:“我云氏与道妙真人一向修好,礼尚往来不断,恒策何故叹气。”
清潭旁,云氏现任家主云恒策停下踱步,叹道:“惜哉彼日我诚意不足,没能促成瑶光与道妙真人的姻缘。”
“蠢货。”白发道人训斥道:“纵观道妙真人修行历程,便知乃是专于大道之人,如何能够强求。”
“专于大道,又非无情。”云恒策摇了摇头,没再辩驳,问道:“我待备上重礼一份,还未拿定主意,叔父可有建言?”
“且候着。”白发道人只是如此说道,云恒策却是心中一动。
未过多久,云雾之中忽然出现一道模糊身影,白发道人同云恒策齐齐望去,却见一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钓叟缓缓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