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聚真形的天劫出自三灾又非三灾,通俗的说,它应是三灾之中的一种,只是不如三灾一般恐怖,渡过之后也只是凝聚真形,不代表渡过了灾劫,日后三灾临头之时,这一灾劫仍要经度。
不过有凝聚真形的灾劫在前,再渡同一灾劫之时便会从容许多,或许这也是大道对一件法器,历经不知耗费如何宝材炼制,多少时日祭炼,多少时日蕴养,多少各种劫难才能走到炼就真形这一步的一点宽容。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眼前真形天劫临头在即,这不仅仅是凝聚真形的机缘,亦是法宝毁灭的劫难。
无论如此,太乙虹光剑乃是许庄身为剑修称手的飞剑,亦是陪伴了他许久的法宝,他却不能不做考虑。
“看来是应提前出关了。”许庄心中有了考量,没再拖延,忽地振衣起身,却竟然化作一道寒风,顺着洞穴刮入了渊峡。
太素万化遁法,自然随形,千变万化,这门遁术许庄同样修行到了九重境界,他所尝试的却是将之与五行遁术结合。
虽然太素道法之理念,可说兼容五行,但这毕竟不是一日之功,也无前人经验,许庄也只是稍有头绪而已,但即使如此,他遁术施展开来,也已有了些超乎常人所想的气象。
许庄仿佛真的化身寒流一道,他留意到道韵闭关的洞穴仍未重设禁制,只是没有多想,在渊峡之中呼啸而过,比之来时几乎快了小半,便已见得北极阁的入口。
径直穿过窟道,随着寒气渐消,许庄重新来到北极阁的大殿之中,竟觉浑身暖意融融,原来外间已是初夏时节了。
那有些高深莫测的邋遢老道没有现身,百年之前还在此执役的少年也已不在殿中,北极阁中竟又没了人烟,于是许庄遁法不停,由殿门而出,瞬息便到了天际。
再没过一刻,云宫已至眼前,门外竟然无人守候,许庄眉头微微一挑,在宫门之前现出身来,等了有好一阵,才见知行童子匆匆赶来,行礼道:“童儿见过许师叔。”
许庄瞧了知行童子一眼,忽然发觉他面貌似乎成熟了些许,看来百年岁月于长寿的异人族而言也绝不短暂,这才回了一礼,言道:“见过童子。”
知行童子应道:“师叔请随我来。”
许庄轻轻点头,随知行童子直入大殿之中,却见烟气之中道辰真人缓缓行出,细细打量许庄一眼,笑道:“看来师弟闭关所获不小,为兄也在修行之中,竟险些没有算到师弟到来。”
道辰真人与许庄相处也习惯了,知道他要自谦,抬手摆了摆,问道:“好了,无事不登宝殿,师弟一出关便来寻为兄,所为何事?”
许庄郑重道:“小弟想求秘传法印,到琅嬛阁中寻一门火灾渡劫之法。”
“哦?”道辰真人有些没预料到,沉吟道:“秘传法印不是难事,即使不计师弟为宗门立下的功劳,我也可做主允你参习秘传。”
“不过渡劫之法,师弟如今还用不上吧,可方便为兄过问?”
“不瞒师兄。”许庄拱手道:“师兄也知小弟手中有一法宝飞剑,如今已到了凝聚真形的关头……”
说到此处,道辰真人已露出了然之色,言道:“原是如此,我早知师弟飞剑灵性惊人,或有炼就真形的可能,却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而且竟然也是火灾。”
“也是?”许庄正待发问,道辰真人却道:“不过,门中所记渡劫之法其实只有两门雷劫法门,一门风灾法门可算上乘,余者不是作用寥寥,就是得不偿失……”
许庄闻言不禁眉头一皱,却没想到得到这么一个答案。
他却不知道渡劫之法何其珍贵,道辰真人口中所谓作用寥寥,得不偿失的法门,其实在许多元神真人看来已是无价之宝,只要能够增加一线渡过三灾之机,什么都可以弥补。
至于上乘渡劫之法更不必多说,太素这般玄门正宗万载以来也才收集了三门。
“尤其火灾渡劫之法,确实正是我太素正宗所稀缺的。”道辰真人道:“近来我也正思索此事……”
许庄忽然想到什么,讶然问道:“师兄莫非将要渡劫?”
道辰真人成道具体不知何时,但接掌宗门以来也才三百载余,莫非道行已到能够引动三灾的地步?
“这倒不是。”道辰真人悠悠道:“为兄之劫应是风灾,距离风灾来临也还差不少。”
“说来却巧了,我之所以思索此事,是因门中有人欲以灵宝法成道,亦是火灾加身。”
“灵宝法?”许庄忽然想到百年之前,道辰真人与他的一句调侃。
“不错。”道辰真人轻叹一声,似乎不欲多谈,转而道:“身合法宝需八百年光景,门中虽有法子促进,但也还不算急切。”
“所以此事尚还悬而未决,却没想到如今师弟也求上门来。”
道辰真人似乎陷入了思索,过了片刻才道:“此事我暂有一个设想,但还不能决断。”
“这样,师弟且先回府小憩,明日此时再来云宫寻我吧。”
“哦?”许庄心中一动,发觉道辰真人言中似有深意,稍作思量便应道:“既如此,小弟明日再来叨扰。”
道辰真人微微颔首,许庄行了一礼,便自出了大殿,离开云宫。
……
世事易变,山水不改。
即使太素正宗这般万年道统,一百年间门中也有许多变化,但又有许多事物巍然不变,尤其这大泽茫茫水天接,仙峰矗立争云头的景象。
冲云峰。
薛玉人端来四味茶,置于案上,言道:“老爷请。”
许庄微微点头,目光在薛玉人稍稍多了些许变化的面容上停留了一息。
他闭关百年,薛玉人竟是炼法有成了,玉石成精虽是寿命悠长,修行却极缓慢,能有如此进境,此女倒真始终心怀求道之念。
许庄问道:“玉人,你为本座打理俗事多久了?”
薛玉人应道:“回老爷,两百载了。”
许庄缓缓点了点头,言道:“若有朝一日,你有炼法凝丹的机缘,可从府中支取大药。”
薛玉人侍奉许庄两百载,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做推拒,款款行了一礼,言道:“谢老爷。”
话虽如此,薛玉人从道基到炼法便用了一百多年,炼法凝丹之日更是遥遥无期,许庄没有多言,挥了挥手,薛玉人退到一旁侍立,他便取过一枚玉简看了起来。
这枚玉简中所记,乃是许庄闭关一百年来门内门外所发生之事,小到宗门大比名次,大到神洲大事皆有记载。
宗门大比名次于许庄自无什么可关注的,不过这十年大比的魁首之中,倒出了一位名为关珏的弟子,炼就了上品金丹,晋身真传之中。
除关珏之外,太素正宗这百年来还有另外两名真传,也皆曾在大比之中进入前四。
可见斗法之能或许不能说明什么,但道法高深者对道术参悟自然更佳,立下宗门大比确实是个不错的决策。
百年内连出三名真传,虽不比妃凡烟、周钧、秦登霄接连成丹的盛况,但已比之往代频繁不少,可见如今确是英才辈出之际,当然或许也有南瞻宝洲之因。
南瞻一事太素正宗大出风头,如今声威渐隆,若不是周钧此子竟然突飞猛进,炼成了元婴,又是呈现六大真传齐聚的鼎盛时期。
不过即使不算周钧,太素正宗五大真传年岁相差至多百余岁,已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了。
不过似乎天数使然,玄消魔涨的大势之下,太素声威并没有使魔门消停太久,魔门中人行走神洲越加频繁,至多在三宗地界才稍加收敛,白骨宗更是屡屡攻打天渊派山门,似乎两派斗争已不可缓解。
不过天渊所在中原大地东南,上玄宗都对此无动于衷,更轮不到太素插手。
三宗六派虽不是同气连枝,但毕竟同属玄门,就如此坐视白骨宗与天渊派斗争,似乎有些不对,但以许庄如今眼界,还猜不透博弈玄黄大势之人的想法,只是按在心底。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大大小小之事,许庄概览一番,记在心底,又将思绪放回眼前。
他门下三名弟子,三徒秦登霄炼就上品金丹,如今也在神洲闯下不小名声,并不需他来操心。
二徒袁皓自南瞻宝洲一行,集成凝丹大药,天材地宝之后,已炼就六印金丹,倒成了门中除许庄之外唯一以三相六印凝丹法成丹之人……
唯有大徒李长风,似乎令许庄一再失望了。
一百年前,李长风离开了冲云峰,在云梦泽中寻了一座灵岛,与游锦儿结庐而居。
时至今日,李长风既没有炼成上品金丹,也未选择中下品流,炼法修士不过三百岁寿,他应当已经垂垂老矣了。
许庄沉默半晌,唤过薛玉人:“你执我玉令到庶务堂中,取一瓶甲子大丹予长风送去。”
薛玉人正待应话,许庄抬手一止,淡淡言道:“既然心性不坚,何苦执迷不悔?与其瞻前顾后,莫再消磨时光。”
“你将此言同甲子大丹一起带到,令他服下之后,凝中品金丹吧。”
薛玉人吃了一惊,顿了一顿,才从许庄手中接过玉令,低低应了声:“是。”
许庄挥了挥手,待薛玉人离去之后,他才轻声一叹,回返了静室之中。
……
翌日日居中天,初夏天光正炽。
许庄再离洞府,径直来到掌教云宫,这番知行童子却已准时候在门前,将许庄引入大殿之后,忽有炁流聚来,道辰真人在许庄面前显露身形。
待许庄见礼过后,道辰真人微微颔首,自袖中取过一只宝匣,递到许庄手中。
“这是?”许庄目露疑色,在道辰真人示意之下启开宝匣,却见其中竟是一枚玉简,神识一探之下,眉头登时一挑:“定风丹?”
“不错。”道辰真人缓缓道:“这门定风丹,乃是世间最上乘的渡劫法门,即使玄门正宗所藏,也少有能够比拟。”
“我玄黄界中的避劫之法,若单论火灾,当以玄冰阁‘玄炼避劫冰魄’之法为首,此法集避劫,渡劫,消劫三用于一体,正合如今所需。”
“我有意以定风丹换取‘玄炼避劫冰魄’之法,这事便由师弟走上一遭吧。”
“原是如此。”许庄郑重点了点头,拱手道:“小弟即刻出发,定不辱使命。”
道辰真人点了点头,言道:“不过玄冰阁视玄炼避劫冰魄之法甚重,未必肯换,如此你也可以我太素正宗为玄冰阁炼制两次‘定风丹’为条件,换取玄冰阁为你与张师弟炼制避劫冰魄。”
“张师弟?”许庄在道辰言语之中捕捉到一个字眼,忽然心头一震。
门中欲以灵宝法成道之人,竟是张庭仙,是了,他肉身宝筏被毁,元神大道已断……或许这便是道辰真人予他的选择。
道辰真人没有留意许庄所想,缓缓道:“自然若玄冰阁愿以玄炼避劫冰魄之法换取定风丹法门,师弟先观无妨,我可做主。”
定风丹乃是世间最上乘的风灾渡劫法门,玄冰阁即使不愿换出玄炼避劫冰魄之法,也绝不会忽视太素正宗炼制定风丹的条件,道辰真人如此安排已基本解决了太乙虹光剑与张庭仙火灾法门的难题。
许庄收回心神,郑重拱手一应,道:“谢师兄。”
第233章 通天河
延寿丹药不仅珍贵,更是供不应求,甲子大丹虽是丹霞院常炼之物,但其实每一炉开炼,都有许多人巴巴盯着。
即使是执许庄玉令,庶务堂也用了大半日调度,才来讯通传薛玉人请他兑丹。
薛玉人乘鹤而至,取走甲子大丹之后便没再回返冲云,直往云梦大泽之中飞去,未过几久,便见一座小岛映入眼帘。
此岛不大,不过是十数里方圆,岛上倒有些景色,一道不算湍急的水瀑泻入清池,水雾之上终日可以见虹,李长风与游锦儿便在此处结庐修行,取了一个颇为雅致的名字,虹下精舍。
虹下精舍不过小筑几座,也无外人修行,更无道童通报,薛玉人投下符贴之后,过了约有半刻,便见李长风亲自迎了出来。
两人其实也有些年头未曾照面了,薛玉人容颜不改,李长风却已摸样大变。
他已寿元将尽,虽然修道人养颜,但瞧来已有些朽气,一席道袍裹身有些宽大,倒有些显得其人清癯。
“原来是薛娘子。”李长风行了一礼,“久未见娘子,今日突然来到,莫非……”
李长风神色微动,情绪似有涨升,问道:“师尊出关了?”
“正是。”薛玉人抬手递去,露出一只丹瓶,言道:“这是老爷特意命我送来的。”
“这是,甲子大丹?”李长风接过丹瓶,不由微微动容,问道:“恩师可还在府中?”
薛玉人摇了摇头,不待李长风失望,又道:“老爷还有话予你。”
李长风面容一肃,拱手道:“娘子请讲。”
薛玉人竟然微微一叹,言道:“既然心性不坚,何苦执迷不悔?与其瞻前顾后,莫再消磨时光。”
“服下甲子大丹,凝成中品金丹之后再面见老爷吧。”
李长风怔住了。
薛玉人也猜到他定有失落,带完话后便微微一福,说道:“既如此,我先告辞了。”
言罢便乘上了仙鹤,正欲离去之时,忽闻李长风道:“娘子且慢。”
薛玉人回头望来,李长风快步赶上,将丹瓶交回她手中,言道:“娘子请将此丹收回吧。”
“为何?”薛玉人以往古井无波的目光之中透出些许不解,不由问道。
李长风沉默片刻,忽地洒然一笑:“三百年来,我一直苦求上品金丹机缘而不得,门中之人无不言之李长风道心甚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