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会有期!”
几人纷纷道了声别,昌华这才带着昌新,返身下了梯道。
鼎湖山三人下了顶阁,岑风鸿饮了口酒,这才忽然笑道:“这位‘鼎湖一卓’,好强的胜心。”
钟神秀微笑应道:“剑修者锋芒毕露,也是应有之理。”
岑风鸿点了点头,见许庄沉吟不语,问道:“许道友似乎有所困惑?”
许庄沉思应道:“不错,许某今日才至广元,不止道友,连鼎湖山几位道友,都对我有所耳闻,这却有些蹊跷。”
许庄自忖在神洲,乃至玄黄有些名声,但似乎还没有遍传星河,远播广元的可能,不料到这巍云仙城之中,竟似名声赫赫一般,实在令他困惑。
不料听闻此言,岑风鸿竟是捧腹大笑。
许庄眉头一扬,问道:“道友何故发笑?”
岑风鸿赶忙摆了摆手,言道:“道友且去问钟兄吧。”
许庄讶然转过目光,见钟神秀面上,竟是露出一分微不可见的窘然,清嗽一声,言道:“不瞒道友……”
许庄见他出声,也不追问,便静静听着,钟神秀竟道:“几年之前,我为修行之故,特到青空界一行。”
“不过因我上玄正宗,与青空界几家大派有些龃龉的原故,我不好以本名堂皇行走青空界,也未多想,便随意借了道友名号一用。”
钟神秀话说到此处,许庄面上已露出几分古怪,果不出他所料,钟神秀行走青空界时,阴差阳错之下,和青空界几家大派真传,很是有了几番交锋。
钟神秀没有细说,但许庄不想也知,交手结果,定是大大的扬名。
钟神秀道:“钟某并未透露道友来历,不过道友如今在玄黄的名声,或许不至遍传星河,但那几位道友,却是查之不难,因此道友的名头,不胫而走……彼时我已离开青空,此事还是岑道友告予我知。”
钟神秀往杯中斟了一斛酒水,举杯言道:“道友放心,钟某在青空界一行,定无结下什么仇家。”
“若因此缘由生出什么事端,道友尽管寻我是问,我钟神秀定不推诿,如道友需我拿个说法,也尽可提来。”
岑风鸿这时也止住笑意,劝道:“许道友,岑某乃是事外之人,不好置喙,不过钟兄定非蓄意之为……”
许庄抬手止住他劝说,自顾自斟上一杯酒水,举杯道:“钟道友!”
钟神秀目光一凝,却见许庄将酒一饮而尽,空杯示意,淡淡叹道:“你我两清了。”
钟神秀一怔,岑风鸿愕然,旋即哈哈大笑,一指两人,叫道:“果然是一道之友。”
第167章 无极而太极 道术之设想
洞室之中,未启明光禁制,昏昏无光,寂静晦暝。
许庄阖目端坐在石塌之上,周身二气流转,随着吐纳之间,却不知从何处,便有莫名纯光生出起,渐渐明亮,不片刻间便就光芒大放。
直至巅峰之时,竟仿佛将洞室之中,每一寸阴影都抹去了一般!通堂一片纯白。
不过盛极之后,却未迎来衰竭,只是又有一种莫名晦暗之色,自微而生,如同河汛上涨一般,直至淹没明光,将洞室之中,又化为混暝之时。
许庄的行功,也又走过一个周天,随着短暂的寂静,吐纳不止,玄功再行,又有一点纯光渐渐生出。
阴者暗也,阳者明也,阴阳流转之间,明暗交替不止,不过渐而渐之,不知怎么的,便仿佛合而为一,虽然仍有动静起伏,却再无明暗界分,好似溟溟晦暗,却可视诸般物,好似亮堂白室,却无光华丝缕。
洞室之中,只余一种祥和的静谧。
万物负阴而抱阳,阴阳即可分明,也可融而圆盈,这已是阴阳道法,到了极深境界的表兆。
就如此,又是十几日渡去,许庄眉目一动,退出静定之中,缓缓睁开了眼。
他自然而然,做出思索姿势,一应动作,浑然没有打破洞室之中的祥和静谧,仿佛天成一般。
许庄《阴阳参合道》的修行,便如破竹建瓴,乘风登云一般,每日行功,皆是竿头直上,短短几十日修行,不知赶上了寻常修道人的多少苦功。
之所以能有如此进境,一则在于他无比夯实的根基,从头修行于他如今而言,自是信手拈来。
二者在于他道法高深,对于阴阳之理也不乏理解。
三者在于,阴阳元精提供的大量阴阳之气,以及其中蕴含的宇宙阴阳之变化的玄妙,对于阴阳道法的修行,简直益处无穷。
最后一者,许庄沉思道:“太素真传,同源异流,我又有九窍之妙,真炁、法力、剑气之间转化,几无损耗,也是应有之理。”
“但为何太素法力、五行法力、阴阳法力之间,转化亦是如此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损耗寥寥?”
这并不是单单一句玄门道法,便可解释得通,要知天下玄门几许?诸天万界玄门几许?即使不算那等粗浅道法,单只神洲之中,便有三宗六派九家玄门大派,每家每户,道法各不相同,难道皆能相通?
当然,太素真传,乃是源于道家玄门的先天学说,阴阳五行,更是道家根本大道,纵揽诸天,修行之人不知几许……
或许这其中,便不无原由。
许庄忽然一怔,念道:“起先始有太易,再有太初,后有太始!太初虽变有炁,而未有形,太始自一生形,虽有形而未有质,变而成形,形而有质,而未成体,是曰太素!”
“无极而太极,是为先天五太。”
“是了,阴阳五行,乃是现世之基理,由无极而太极,自开天辟地演化而来,有根为源,息息相通,也是应有之理。”
“祖师之道,实在伟岸。”许庄欣然之余,不禁感慨。
太素道法,或许不比阴阳五行,渊广鸿博,但其立意之高明,玄理之深奥,实在令后辈景仰。
也不知开派祖师抱玄子,乃是何等高岸真修?门派祖师太素道人,道法又达到了何种境界?是否已经摘取仙家功果,证就无上伟业?
在太素正宗的祖师传记之中,只说明了开派祖师抱玄子,在太素道人座下学道修行有成,开创门派,传下了三大真传,造就了太素正宗这一传世道门的诞生。
但对于两位祖师的道行,却没有丝毫提及,太素正宗之中明确记载的道行最高者,也就是中兴之祖,炼就了纯阳的五代祖师,玉寿真君。
……
“看来选择阴阳、五行为我根基之法,再是正确不过。”
对于祖师之功果,许庄没有遥想太久,收摄心神之后忖道:“若是照此进境,都不需几年时间,我的阴阳道法便能小成。”
“虽然阴阳参合道,只是修行之法,并无记载道术,但能增进根基已是足矣,体悟阴阳之妙,对我也是一件乐事,何况……”
何况对于阴阳道术,许庄已有了一丝头绪。
自许庄在玉伯真人的仙宴之上,意外相逢钟神秀,已是过了数十日。
他与钟神秀、岑风鸿结伴,在巍云仙城之中,随兴而游,逗留了几日之后,就回返了瀚元洞中。
随着法身归来,许庄对巍云仙城一行的经历,也便了然于心。
他与钟神秀,都解出了玉伯真人道书所记的道术之理,钟神秀得了玉伯真人所赠铁券道书,也曾想将那铁券道书,与许庄一并参研,但许庄却没有接受。
那道术残缺甚多,如何开辟气窍,如何温养两仪,乃至行二气至心室,如何护心室,点心火,如何行脉,如何施法,一概没有。
虽有其理为依,以许庄的道法造诣,不是没有推演出施炼之法的可能,但他却无此意。
钟神秀之言不无道理,己身之慧,未必便差前人,依样画瓢,又怎算脱离窠臼呢?
“阴阳击变,衍生雷霆,毁灭万物。我只借此理便足够了。”
自许庄汇通法身之得,早已构思许久,随着他阴阳道法的精进,终于有了一丝头绪。
他抬手掐了一个法诀,似乎剑指,两指却只是虚拢着,未有并起,默默运法。
忽然之间,一道纯白灵光从他食指尖上显露出来,渐渐发出迸裂之声,似有一道万钧霹雳在其中酝酿出来,伴随着一股堂皇霸烈,摧毁万物的气势,几欲迸发而出。
许庄微微皱了皱眉,却未将其击出,反而缓缓收了法力,等待雷霆消去之后,才又将诀掐起。
这番他换了一个思路,以阴为先,未久便有一道玄色灵光,自他中指之上发出,显现出绵绵柔和,浩浩汤汤,仿佛暗流汹涌一般的静谧雷光。
许庄微微皱了皱眉,以他修行雷霆道术的经验,以及道法造诣,无论阳雷、阴雷,都是信手拈来,不过想要阴阳击变,却不是易事。
这一步可谓十分凶险,要知雷霆乃是毁灭之道,在无有原本施炼之法的情况之下,他也不敢轻易在体内尝试,但若想在击出之后完成,却是难之又难。
“看来想要完成这一设想,还需潜心钻研,不过……”
许庄眉头一展,忽然将袖一挥,一件不知何人手中缴来的法器飞至空中,再屈指一弹!
无声无息,一道静谧阴雷迸射而出,还未炸裂,许庄法诀疾动,又一记阳雷击出,后发先至,两道雷霆几乎同时击在法器之上,只闻轰隆一声,那法器赫然炸裂开来。
“果然,单只阴阳雷击,已是威力不俗。”许庄眉头一扬,心中却想起‘神霄一炁轰天雷法’来。
神霄一炁轰天雷法,也是以两种不同的神雷,交替轰击,才造就其强悍的威力。
许庄忽然灵光乍现,若他能将基于自己阴阳道法的阴雷、阳雷再做完善,替置神霄一炁轰天雷的两种神雷施展,那威能恐怕还要在原本之上。
因为神霄一炁轰天雷这两种神雷,分别乃是紫炼神雷,玉枢神雷,皆是玉霄派的上乘雷法,其中玉枢神雷,更是号称玄黄第一!
不过许庄没有玉霄派的雷法根基,也未学过这两门神雷,借轰天雷法使出,其实是徒具其形,削减了不少威能的。
当然神霄一炁轰天雷这搏命道术,以许庄的法力之浩瀚使出来,这几分威能之差……也实在无关紧要了。
所以许庄所想的是,如能从神霄一炁轰天雷之中,解理出来,刹那之间交替施展两种雷法的施炼之法,那不仅比神霄一炁雷,更契合自己的道法,也能脱离其耗尽全部法力的桎梏,成为一门真正的傍身杀伐道术。
可惜设想虽是美好,想要真正完成,那还道阻且长。
许庄暂时按下思绪,掐指一算,目中登时现出几分期待。
第168章 鼎湖山 金元在
许庄振衣起身,行出洞室之后袖手一挥,起了禁制,便慢步下了回廊。
厅堂之中并无人在,许庄也不觉意外,瀚元洞中,目前暂居了几人,虽然相互也算相识了,但寻常时候也不会到厅堂之中,有什么交流。
许庄一路出了瀚元洞外,便见钟神秀正负手立在崖边,极目远眺,感知到许庄气息,才回过身来,微笑唤了一声:“许兄。”
自来仙斋后,三人结伴在巍云仙城中畅游一番,倒少了几分生分,便改换过了称呼。
许庄眉头微微一挑,颇有些讶异道:“钟兄修为似乎又有进境,恐怕功晋三重,也不远矣。”
钟神秀淡淡笑道:“厚积薄发而已。”
许庄不置可否,行到崖边,问道:“岑兄洞室已经启了禁制,怎么不见人影?”
钟神秀道:“我也不知晓岑兄去了何处,不过想来他也不是失信之人,我们稍候片刻便是。”
许庄微微颔首,与钟神秀还未闲叙几句,岑风鸿便忽然从天而降,喊道:“钟兄,许兄,久等了。”
不待两人发问,岑风鸿便取出两个宝囊,分别交到了两人手中,笑道:“登门拜会,毕竟不能失了礼数,我自作主张往玲珑宝阁跑了一趟,备了几份贽礼。”
不久之前,三人在来仙斋与昌华定下了前来鼎湖拜访,一并去往广成道场听讲的约会,今日正是说定动身之日。
许庄接过宝囊瞧了一眼,沉吟片刻,应道:“岑兄有心,那我便不客气了。”
许庄也不是不通礼数,不过本来只待自掏腰包,充作拜礼,却没想到岑风鸿会为两人备上一份,索性也不是太过珍罕之物,倒没有拂了岑风鸿好意的道理。
钟神秀也不推拒,接过宝囊道了声谢,岑风鸿只是哈哈一笑,便道:“那我们即刻动身?”
许庄与钟神秀齐齐道了声善,三人便乘风而起,连袂遁去。
……
山势雄伟,直拔云霄,顶有天湖一泊,四时不竭,玉龙长泄,名曰:鼎湖山。
鼎湖山间,一座朴素宫观之中,昌华、昌新两人正在弈棋,每每落子之间,皆有剑气纵横,长河滔滔。
在两人棋盘之外,十数名结髻着袍的年轻道人,肃穆围坐,静心观之。
鼎湖山虽然承自广成真君,风格温和,但身为剑道大派不可失之锐气,所以弈棋弈剑,便成了山门之中最为风行的较量、论道之法,也是传道授业的一种形式。
就在两人杀的不亦乐乎,周遭弟子皆屏气凝神之时,外间忽然传来摇铃之声,打断了众人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