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兄可是好奇我拜的是谁?”
左道奇坦然一笑,“自然好奇,能让韦兄这位杂家后人如此恭敬的,莫非是杂家的祖师爷?”
韦思拜完之后,如释重负,看着徐问说道,“便当是祖师吧,左兄要不要也拜一拜?”
左道奇摇头,“左某一介孤儿,走到如今这一步全靠努力,鬼神祖宗之说,左某不信。”
虽然依旧与韦思搭着话,心中却是想起了莫屠之前的提醒。
‘说不定你会遇到什么麻烦。’
他面上不动声色,但心中已经谨慎起来。
“哈哈哈,好一个不信。”韦思面露异样,“左兄倒是洒脱。”
“我一直都好奇,左兄是个有秘密的人,是怎么在这大内之中隐瞒生存下来的。”
左道奇目光一凝,这是韦思的…论道吗?
武力论道吗?
“我有什么秘密,我一向都是为国做事罢了。”
韦思死死的看着左道奇,忽然间面上浮现笑容,随即笑容逐渐扩大,癫狂的大笑让他眼泪都掉了下来。
“原来…如此吗?我倒是明白了如今我这般下场,实属活该,明明只是个小商人,却想着卖货给最大的商行,终究是…”
“我要死了!我这次来,有诸多疑惑想要左兄解开。”
左道奇沉默,猜测韦思想知道的,但面上却依旧平淡,反而对韦思摇摇头,“韦兄说你要死了,我信,但想问我问题,又是何故?你我之间,还未亲密到知无不言的地步吧?”
“而且既然要死了,为何不去寻一处安静地方,偏偏要来寻什么答案,世间之事,有几人能做到全知全能,韦兄何苦临死前抱着执念。”
韦思闻言,神情一震,看向桌上那雕像,“你很特别,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
他叹了口气,“诚然你说的对,但我做不到。”
他陷入一种奇怪的境地,语气忽然变得低沉如梦呓,“我从未想过,我会在生意上亏到这般地步,我无论怎么说服我自己,怎么欺骗我自己,我都没办法不去追究一个…‘为什么’。”
左道奇眼神微微眯起,锁妖塔瞬间沉沦于道基之中,于空中微微荡漾。
韦思忽然回过神来,开口说道,“你不必紧张,你我不是敌人,我对你也没有任何一点偏见与仇恨,而且…我也不会是你的对手,不是吗?”
左道奇自然不会因为他的三眼两语便将锁妖塔收回,反而灵气的吞吐愈发频繁,似伺机待发的蛇一般,“能告诉我,你见到了谁,让你沦落到这般地步吗?”
韦思摇头苦笑,“你这个问题…问一千遍,一万遍,我也无法回答你,只能靠你自己寻找。”
“但我却希望,你永远都不知道是谁,并非其他,而是因为你曾经照顾了我的…弟弟。”
他说的,是韦虎。
左道奇眉头皱起,脑中心绪翻涌,他看的出来,韦思是在提醒自己。
“你与前几日的蔡恕有关,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他的面板剧情虽然近在眼前,但不知为何,左道奇心中依旧有太多的问题,他想要看清当前朝堂上的局势。
到底是分了几波人,又是谁占据了上风,谁处于守方…
左道奇也未想到,韦思这么一个心思缜密,且胆大包天之人,却突然间大胆潜入皇宫,被一个能够屏蔽命权的强者带走,从而沦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韦思诧异的看了左道奇一眼,随即赞叹的说道,“我不知道左兄是能掐会算还是真的聪慧过人,但的确,我与蔡恕有关,只是有些原因,无法告知左兄。”
左道奇心神一沉,锁妖塔蓄势待发,“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你要死,为何要来找我?”
“当然是…给左兄送功劳!”韦思诡异一笑。
随即他昂起脑袋,往前一步,浑身散发一股惊天战意,“来,抓我!”
对于同境之间的战斗,左道奇从未惧怕过,而对于一个神丹比之自己低上一筹的修士,他更加不惧。
几乎是在韦思抬步向前的一瞬间,锁妖塔已然呼啸而至,拉出一道长线,将屋中许多家具摧毁。
白色的微风在房中显得格外刺眼。
韦思手中持剑,身上一股浓郁无比的血腥味升起,“剑名!三钱!”
他已然燃烧了全身气血、神丹,原本便被斩落的寿元便是被他以气血强压,在这一刻猛然爆发,面容急速衰老,身躯上寸寸皮肤崩裂,却因染血秘法的缘故,早已失去血色,继而只是一片片皮肤从身上脱落,又在坠落的过程中化为飞灰。
如此代价,自然换来惊人战力。
剑起时寒光游转,人近时寒光已消。
白雾涌动。
左道奇剑临身而面不改色。
一道长线从空中划出,这耗费巨资打造的修士客栈,瞬间从白线出现出开始,层层崩溃。
左道奇面露凝重,这一道线,他有些看不懂。
韦思挥出这一剑,身子甚至已经无法动弹,整个人早已白发苍苍,再也不复之前豪情。
“一线天,我的神通也叫一线天,左兄,如何?”
左道奇伸出一掌,掌中五彩幻化,一道道诡异的波动在流转中逐渐凝滞。
那一道白线,终于不再扩散,也终于消弭。
左道奇闲庭信步,走到韦思身前,沉默片刻。
忽然,左道奇面色变得难看起来,身前的韦思已经死去。
徒留那若干尸一般,几乎没有皮肤的身躯。
门外有脚步声匆匆而至,听其声,应该是军队之人。
很是齐整。
‘被人算计了…’
“都城巡检司奉旨办案,闲杂人等通通闪开!”
仙闻之中,左道奇已经听到了外面嘈杂脚步中,一道略显桀骜的声音。
随后神识扫去,见到了来人。
一行十二人,已然踏进客栈他所在的这一层,周围的小二噤若寒蝉。
而那个声音急促的,为首者的声音,是前几日才与左道奇饮酒的,成国公长子常泰。
不过此刻的他,早已失去了那日酒席上的恭谦,面上一脸冷峻,带着一种肃杀之意。
几乎是在左道奇收起神识的功夫,常泰便一马当先,闯入左道奇所在的房间中。
随着一阵风起,于是那韦思的身体便开始崩解分解,三钱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略显清脆的声响。
左道奇扭头去看时,韦思眼底似隐藏了一抹情绪,似乎是…羡慕,亦或者说嫉妒?
左道奇不懂,但他明白,韦思对自己,本来是有恶意的,是抱着必死之心来杀自己的,就像蔡恕刺正明一般。
只是不知道为何,在最后关头,他收起了杀神宗的阴邪法器,转而用了杂家的剑。
联想其人临死前的得意,似在向自己炫耀什么,又或者说是在向自己请教?
左道奇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的错觉,但他隐隐感觉,不是错觉。
于是空气中一种香火味道忽然飘入左道奇鼻中,他将目光看向那尊雕像以及香炉。
这尊雕像,似乎是韦思故意留给自己的,也是他瞒着所有人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但…为什么呢?鬼使神差之下,左道奇将雕像收起。
常泰带人进来了。
常泰速度奇快,在走进房间后,便在房中用力嗅了嗅,就像是一条猎犬一般,随即飞速将桌上未燃尽的香炉抱起。
直到此时,左道奇才看到香炉上竟然有字。
‘清平侯…’
磨损的只能看到这三个字。
左道奇忽然想起,韦家的第一位老祖,似乎便被封了清平侯。
这位清平侯,也是颇具传奇色彩,其人在太祖尚未造反时便投靠,随后更是捐献无数钱粮,甚至于连太祖的修行资粮,也奉献太多。
随后韦家因功封侯,享人间供奉,名震中原大晋。
但左道奇之前看史时,便有些好奇,一个富商出身的,捐赠了无数珍宝的人,被封清平侯这样略显玩味的侯爵,未免有些不对。
是对清平侯的敲打吗?让韦家不再那般有钱?还是说只是巧合?
一尊侯爷,至少也是武道宗师或者阴神真人,三百年大晋风雨,便将一个侯门世家彻底磨灭。
左道奇又想起什么,韦思留下这尊香炉与雕像,似乎是有目的的。
他知道自己会带走雕像,这尊平平无奇的香炉会被自己留下。
而都城巡检司的人会适时到来,将香炉扣下,到时候一切行径,便能做出一条线索。
将很多人对清平侯封爵的阴谋论搬出,再将清平侯韦家三百年兴衰重回天下人的视野中,于是一切种种,就变成了有侯府之人欲为先祖伸张正义,从而谋划刺杀了正明皇帝这一系列事情。
而这其中种种,又带着一种诡异的、被压抑下的…民怨。
一个开国县候落得这般田地,是否是大晋人恨鬼憎的证据,或者皇帝乃伪帝的证明?
常态在看到香炉上的几个字后,面色剧变,猛地回头大喝,“都不准进来,封锁登仙楼,调巡检司所有人马过来,不许任何人出入。”
这一幕却是应该封锁,但到底有多少人看到,在这座全是修士的酒楼中,显得意义不大。
仅仅是左道奇站在原地,便能感觉到至少五道以上的神识在方才扫过。
常泰将香炉小心收入储物法器中,用一种危险的眼神看着左道奇,“左先生,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左道奇平摊双手,平静的说道,“如常将军所见,此人乃越地韦家后人,找左某论道,不胜,其死之。”
他心中清楚明了的知道,韦思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来找自己论道求死。
便是决计不会让自己白死,他一定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亦或者达成身后之人的目的。
在方才的一瞬间,他开口的一瞬间忽然想到了什么。
越地…韦家吗?
常泰对于左道奇的说法很是不满,于是他皱眉看着左道奇,沉声开口道,“左先生!此刻不是吃饭喝酒的玩笑,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作为‘韦家后人’临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他又是第一个查获这个秘密的人,这件事处理好了,是天大的功劳,于是他对韦思与左道奇到底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等等一系列与韦思有关的情报,太过于想要知道。
左道奇点点头,面上依旧淡然的说道,“我与常将军一般,虽早已认识这位韦思,但并不熟悉,甚至于仅仅只比常将军早知道他真实身份一刻钟。”
“那他为何要来找你?”常泰皱着眉头问道。
显然,他不相信左道奇说的话。
同样,这个问题,左道奇也很好奇。
蔡恕刺正明,与韦思论道,其实是两件不怎么有关联的事情,至少就左道奇知道的而言,他从未想过韦思会与蔡恕的事情有关,而且就韦思的面板来看,他只是找了杀神宗,没有见过杀手。
那么,常泰又是怎么追过来的,又是刚好在韦思死去的后一瞬。
于是左道奇开口问道,“常将军,你是恰好在登仙楼下巡查吗?为何来的这么巧?”
常泰面色微微变化,但用生硬的语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