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里后,贺平就意识到一丝违和感。对此,他略作思索,喃喃自语道出原因。
“……是声音。”
他听不到虫鸣声。
尽管耳边能够听到风声、门窗碰撞声的动静,却始终听不到虫鸣,还有山林间动物的声音……
察觉有异的贺平调匀呼吸,伸出手指按揉眉心,片刻之后,他的泥丸宫中有一道微光透出,眉心也倏然裂开,映照出外界的景物。
瞬息之间,他的心识五感也迅速放大,周围一应事物都纤毫毕。此乃《无形秘藏》中‘天窥秘法’,以神魂照见虚空,四通八方,无一不应。
“好家伙!”
贺平身子一怔。
这个荒废破落的村寨,竟然充斥着浓郁的死气、阴气、鬼气……在灯笼绿焰映照的长街之外,在那些土墙后面,在茅棚破屋之中,也隐藏着形体模糊的鬼物……
——由此可见,这哪里是什么荒村野寨,这里分明就是一处鬼域!!!
“说起来,我好像听说一个传言,北府州境内有一座鬼寨,能够自行移动,百来年来,吞噬了不少人命,该不会……指的就是这里吧?”
贺平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在过去,游魂鬼寨的传说在北府州时而流传,他也尝试追查,却一无所获,没想到今天竟然遇上了。
“难怪追踪术显示的迹象那么奇怪,原来是因为这处鬼寨的缘故。”
他心中也有了估量。
“那么,青衣小厮和劫走他的人又在什么地方?”
其实,关于这点,他心里倒是有底,一双肉眼正透过掀起的帘子,看向长街的尽头。
鬼寨充斥着迷离的幻障,普通人来到这里就会陷入错乱之中,长街看似一条直线,实际上一旦误入其中,就有可能走错方位,陷入危机之中。
适才,他以“天窥秘术”搜索气机,追踪对方的下落,到了这时却一无所获,似乎其人并不在村寨之中。
“再试试看吧……”
贺平再度运转法门,顿时,他的魂宫绽放光明,照彻四隅,精血气血也涌入其间。
随着一句咒音颂过,双眸似闭非闭,眉心中却射出一道白光。
嗡……
魂宫波动,感应力大幅度提升,而他因为运行这门法术,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了几分,嘴唇也失了血色。
“追踪术出错的可能性极低,照这么说的话,应当在那个方向喽?”
这一次,他锁定了这座鬼寨长街尽头处竟然有一间宅子。
“祠堂……貌似是一座祠堂,这应当是整个村寨中最大的建筑!”
他以天窥术暗中窥伺,神魂念力卷起一阵狂风,心识瞬间放大数倍。
顿时,贺平就觉得这座古老祠堂宛如一座巨兽,盘踞于村寨最深处,散发出一股诡异莫测的气息。
“难不成……对方藏在这里面,这就有点麻烦了?”
贺平开始怀疑,会不会是对方藏在宅子里,各种气机混成一团,自己才察觉不到了。
突然,一阵尖厉刺耳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贺平皱紧眉头,他听得出来,这是一种乐器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吹胡笳,这笳音嘶鸣如鬼号,又如狼嗥。
此时入耳后,又觉得像是在拉动一把极大极强的弓弦时发出的颤音,可是寻常弓弦绝计没有这么响,尖厉得几乎让人感到不舒服。
“这是胡笳之音?难不成是胡马帮的‘鬼狼笳’?”
贺平知道这是胡马帮的传讯手段,恐怕是胡马帮的帮众误陷于此地,这才吹奏胡茄,想要求援。
“愚蠢。”
他摇了摇头。
这群人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要是这是外界,动用“鬼狼茄”倒是求援、传讯的好办法,可是这种被众鬼盘踞的鬼域之地,这地方也不知道潜伏着多少鬼祟之物。
“救命……救命啊!”
黑暗中,有人大声喊叫着,连滚带爬的从村寨中跑了出来,贺平扫了一眼就看清了,这人的打扮应当是胡马帮的刀客。
这刀客满脸惊恐,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到停在前面的那辆轿子,大声呼救起来。
“求求你,救救我,这里有鬼……有好多鬼啊!”
他的说音刚落,那纸轿的轿帘微微扬起一角,只听“泼啦”一声迸响,仿佛空气被压缩到极致,嗖嗖嗖的化成数十道细不可见的灰线,自空中穿行而过,顺带掠过这名刀客的身体。
陡然,这人的全身上下出现了红色的线条,“噗滋”、“噗滋”几声血水喷溅,前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虚红的线条崩塌,刀客的身体骨拆肉散,脑袋、身体、手臂、腹部的肉变成骰子落在地上。
这人就这么四分五裂,无力的倒在血泊之中。
“不知死活。”
贺平收回手来,目光冰冷。
冷寂的夜色之中,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好狠的人啊!”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滚落在地上的人头,竟然还没死。刀客双目圆睁,满脸披血,嘴里好似在咬牙切齿般的“呲呲”磨着牙齿。
断了一半的脖子向下滴着血,这颗人头须眉竖起,怒目圆睁,从地面上渐渐飘浮起来。
他的面容狰狞恐怖,死死盯着轿子的方向,眼中都是怨毒。
第12章 群鬼乱舞
这场面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我要咬死你——”
人头腾空而起,朝着纸轿飞了过去。就在这时,一个纸偶带着一脸悲容,飞身拦住了人头的去路。
“别碍事!”
刀客的人头大喊一声,试图冲过去,纸偶满脸悲戚,右手轻轻一挥,一股灵光迸然爆发,只听“嘭”的一声,人头爆散开来,化成无数黑红的血水。
旁边的另一个纸偶手中提着一盏纸灯笼,绿盈盈的火光是一团咒火。
只见纸偶向上一提灯笼,一团绿磷火焰倏地从灯笼中飞窜,扑在血水中,将其蒸发着一团焦黑的印迹。
“蠢货,打从一开始你的演技就太假了。”
贺平冷哼一声,袖袍中的指间吊着几根细不可见的丝弦。
“正常人看到我这纸轿子,还有胆量过来求救,那铁定是脑子坏了。”
普通人看到一群纸偶抬着纸扎的轿子,来去如风的行进,只会当成是妖鬼出行,躲都来不及了,又怎么可能跑过来求救。
贺平又不蠢,他随便扫一眼就看出这人有问题,当即就是赏了一发“密罗刀”。
密罗刀以丝线摧发,百步之内,削金摧玉不在话下,至于割首断喉也不过儿戏,隔空一击就把这刀客劈成数截。
贺平抬起眼来,看了一眼那名被杀的刀客来时的方向,是在村子中间的一条路。
“中间这条路,确实有生人的气息,看来胡马帮还有些幸存者,他们应当是被困在村寨里了。”
地面上隐约能够看到不少纷乱的蹄印,从蹄印的痕迹能够看出,似乎这支队伍是在这里绕了好几个圈子。
“胡马帮的看来真的失陷于此地,这趟他们想要逃出升天,恐怕是有些困难。”
他很清楚,寻常凡人进了游魂寨,那基本上等于是十死无生。
这游魂寨演化出一片鬼域,普通人陷入村寨之中,就算想逃也逃不出去,村寨的外围下了禁制,走到尽头处就会遭遇鬼打墙。
“那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贺平摇了摇头,便下令轿子走旁边右侧的一条路,至于胡马帮的那些人,生死与自己又无关,他怎么可能耗费精力去救人。
纸轿子掉转了个方向,朝着右侧的村路缓缓行去,鬼火般的碧焰灯笼,也由近而远,慢慢走入黑暗之中。
也就在纸轿离去的瞬间,数道苍白的人影从屋舍中、瓦檐上、门窗后慢慢飘移出来。
这些苍白的人影都有着透明的面孔,身形也是模糊不清,它们一个个目光幽幽地看向离去的轿子,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贪婪。
村寨中的鬼魅们,已经嗅到了活人的生命气息,再无遮掩的意图,一个接一个的逐渐现身……
……
纸轿子走到一半,贺平就感觉自己被盯上了。
他心中一阵好笑,自己没找别人麻烦,没想到会有人想不开,敢来找自己麻烦。
“不,在这种地方,找上门的也不会是人。”
随着轿子往祠堂的方向行进,路过的街道两侧的土墙上,渐渐飘浮起一阵淡淡的微光,只是这种微光带了七分鬼气,街道未见明亮,反倒更幽暗了些。
“停轿。”
随着他一声令下,纸轿子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黑暗中的街头,突然涌起一团漆黑的气流,数道模糊的鬼影,拦阻住自己的去路。
这些怪异的人影紧盯着纸轿子,双眼如灯盏一般放出毫光。
掀起轿帘的贺平只消扫了一眼,就知道黑气中的鬼魅几如有形有质,并非寻常的鬼物,而是成了气候的恶鬼。
他不免冷笑一声。
“……冢中枯骨,也敢造次。”
“喵——”
屋顶铺着茅草的棚屋一角,传来一声幽怨的猫叫,有着四只毛蹄子,长着张猴脸,红眼绿鼻子的鬼怪,像是蜘蛛一样趴在那里。
咚咚、咚咚咚!
街边的一栋黑黢黢的空屋子里,摆着一口红棺材,棺材内传来诡异的拍打声。
“嘻嘻嘻……”
阴冷的笑声从棺椁底下响起,躺在下面的漆黑身影,将一双瘦骨嶙峋的爪子缓缓的伸了上来,搭在棺材底部,乌黑的钩爪在棺木上擦了几擦,划出几道深深的印记。
另一边,屋外的一株大樟树,伴随着一阵怪风刮过,樟树叶子在夜风中簌簌摇晃,宛如苦蝉一般紧贴在树干上的人皮,转眼就如同充了气般膨胀了起来。
“弃妇如今悔恨迟~君忆否当日凤凰欣比趣~又记否续负恩情过别枝~又情否旧爱已无身宿处~又念否有娘无父一孤儿……”
一口枯井中,响起了女人唱着戏文的声音,旋即,无数黑色的长发从井口里如黑蛇般蔓延上来。
阴风阵阵,群鬼乱舞。
轿子前面,抬轿的纸偶举止僵硬,脸上或哭或笑,给旁人一种阴森的滑稽感。
鬼怪散发的凶厉气息,如同环伺周边的群狼。
茅棚屋的屋顶上,猫瘊子舔了舔蛇一样分叉的舌头;
棺材铺里红棺材下,一团淡青的影子潜入了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