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师兄？”
先天子心中一惊，这是一个黑衣人，他穿着黑色道袍，全身只露出头部。
这个黑衣道人，皮肤呈现出一种长久不见阳光的病态白。双眼木讷无神，直勾勾的盯着先天子，他头上的道髻都散了开来，披散着头发，嘴里喃喃自语“说谎”、“都在说谎”……
“松师兄，怎会是你？”
他自然是认得对方的脸，这是先天子同辈的一位师兄，早年因为一件憾事身亡，先天子也没有料到，自己会在这里见到他。
‘这是怎么一回事？松师兄可以说是魂飞魄散，又怎么会有鬼魂一类，难道是我走火入魔……’
先天子正在狐疑之际，就见到那黑衣道人，原本有些焦黄的面孔，突然燃烧了起来，整个头都烧成一团，一滴滴油从烤焦的皮肤下渗出来，划过脸颊滴落在地。
他看得相当清晰，那张脸，那个五官也在火焰中焦黑一片。
“说谎！”
黑衣道人，也就是“松师兄”大叫一声，双袖猛地张开，就扑了过来。
糟了！
先天子几乎来不及反应，就在他的面前，松师兄突然爆炸，巨大的响声中，一团刺目的火光陡然炸开，形成一个赤红火球，在半空中一闪即逝。
嘭！！
他只是慢了一拍，就连防御的动作都做不到。好在修士敏锐的五感直觉在关键时刻做出了正确判断，紧急护住头部胸部。
一股强烈的冲击力涌来，这个矮胖的道人炸飞了出去，耳朵里一片嗡嗡声，爆炸只是一瞬间便结束了。
“该……该死——”
先天子勉强直起身来，爆炸的威力如此可怕，以他的肉身也受到了重创。
只是，当他缓缓抬起头来，又有几个头上冒火的黑衣人从黑暗中慢慢飘了出来。
“数量，竟然有这么多？”
先天子那张老脸上，也涌现出一丝惶恐，在他的前方，数量越来越多的黑衣道人，顶着燃烧着火焰的脑袋，一步一步的向自己逼近。
……
“先天子，还有獠蛮开始发生了道染。”
五剑郎君看了一眼身边的同伴，随着道染辐射加剧，空气中也弥漫着扭曲的波动，先天子和獠蛮这两个修士哪里能够抵挡。
一刹那的光景，他们瞬间陷入幻觉，并且被困入其间，身子也像是泥雕木雕，木然不动。
他只是扫了一眼，就注意到这二人的状态，先天子和獠蛮情况相同，都是呆怔在原地，全身颤抖，就好像一场噩梦正与他们二人的现实相交汇。
“这二人说起来也不算弱者，在此界修士之中，也是颇有资质之辈，可惜对于天道源流，还有道染之力并没有多少抵抗。”
道染之力在虚空中扩张，两个修士的肉身也开始发生畸变，先天子的眼球变得纯黑色，额头上有奇怪的肉瘤长出，不断分泌出黑色的脓血，渐渐长着了角状。
獠蛮的面孔开始兽化，嘴里发出了咯咯的叫声，伴随着一根血红色的根羽毛钻出体内，他的肉身正在往一种诡异的半兽半鸟的形态转变。
“有点麻烦。”
他也不任由这两个盟友就被解决，伸手一指，一道光亮陡然闪烁，先天子和獠蛮的心神立刻被他用五心幻魔剑煞拖进了意识空间。
“好说歹说也算是我的盟友，不管是让你们道染畸变，还是变成白痴都有些麻烦。”
五剑郎君这一出手，倒是解了两人的危难。他们的心神意念直接遁入了“大混沌境”，外界的道染影响多少可以避开，至于肉身的畸变，对于贺平这种领悟了“炼虚造化”层次的大修士，不过是小事。
只是，他这一动手，端坐在冰雕上的那位“溟冰古仙”，就有了举动，她的双眼忽然睁开，七彩的光芒在瞳孔之中浮现。
这是一种异常扭曲的力量，若是一般的修士，仅仅被这简简单单的一眼瞪住，就会怪象纷呈，产生各种心魔幻觉。
“尔等，好大的胆量，敢擅自闯入本宫的宝殿。”
这位宫装女子冷笑声中，一股冰寒粘稠的幽蓝气流，朝着四面八方扩张开来，刹那间，她的气息仿佛深渊大海一般，类似风暴的中心，正向四周扩散着无数的强烈冰寒的冻气。
这股冻气如同幽蓝的海洋波涛，朝着大殿内外冲击，周围的一切物质，都被冻气覆盖、包裹，然后在这股力量中冻结起来，化为层层叠叠的冰晶，最后，又在浩大无穷、超越地煞境的法力冲击力全部粉碎。
“天罡境高手吗？不好……沧海横流！”
沧浪羽士随心一低喝一声，手中的玉柄折扇摇动，唰的一下打开，那扇面上绘成一幅《沧浪图》，这折扇一晃间，大量的水汽爆发，这是他苦苦熬炼数个甲子的壬水元精之力。
万千水气爆发，化成了滂湃至极的壬水精华，要知道随心一吸纳江河湖海中的壬水精气，又以自身道法慢慢凝练，终于炼就了这把扇子。
他这一击“沧海横流”全力出手，可谓是全力以赴，庞大的壬水精华水雾凝成的水雾轰击出去，势如千军奔发，一击下，硬生生的抗衡住了滔天席来的幽蓝冻气。
“嗯？……还能够挡住这一招，你们这两个小小的地煞境修士，多少有点能耐。”
宫装女子本来还打算下杀手，这一瞬间，抬起的右手又放了下来。
“也罢！看在伱们还有点用处，本宫也懒得杀你们，若你们这二人愿意甘为我溟冰神宫的奴仆，倒也可以放你们一马。”
“你是溟冰古仙？”
沧浪羽士随心一手中的古扇变得破破烂烂，这件法器也算是变成了破烂货。
他环顾四周，看了一眼周围的景象，发现整个大殿的景物都彻底被方才对方的一击改变，这座大殿已经变成了一座水晶宫，不管是铺着白玉的地面，还是石柱、雕栏，都被蓝晶色的冰晶包裹、覆盖着。
“阁下既然是古仙前辈，又何苦与我们这些后辈为难？”
“你们擅闯本宫的洞府，竟然还说出这种笑话。”
那端坐在宝座上的宫装女子，也只是冷笑几声。
“好家伙！”
五剑郎君嘿然一笑，突然开口：“我倒是没有想到，所谓千年前早就飞升域外的溟冰古仙，竟然会被域外天魔附体？”
“……被域外天魔附体？”
溟冰古仙咧嘴笑了，她的声音本来有女性的柔媚，只是音色中途扭曲，变得刺耳无比。
“小辈，你们要真的这么认为，那也无妨，既然你们不愿意为我所用，那就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去死，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可以死的一无所知！”
同一时间，丝丝缕缕的金芒从这位宫装女子的眼耳口鼻，乃至是皮肤、骨骼中透射出来。
陡然，更加汹涌、澎湃的力量道道奔腾而出，刹那间，她的脸庞开始变得狭长，口中长出了利齿。
溟冰古仙的身上长出了大片大片的兽毛，躯体血肉也在不断膨胀，随着兽化的异象，一股股犹如实质般的威压朝着这座大殿涌动过来，其中混杂着各种扭曲的天地元气。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变成了这种兽魔般的姿态，溟冰古仙促狭地问了一句：“有没有一种可能，本宫真的就是数千年前的溟冰古仙。”
“笑话。”
沧浪羽士随心一与五剑郎君互视一眼，继续唱着双簧，他淡淡地回答：“阁下一身魔气，又有哪点像是古仙溟冰仙子，不过是从域外降临后，顶替了这具躯壳罢了。”
“真正的溟冰古仙，应当早就飞升域外，又岂会驻留于此世，”五剑郎君也半眯着眼，假惺惺地说：“你这魔头，好生狡诈，占据溟冰前辈的肉身，还想要忽弄我等，实在是居心叵测、图为不轨！”
“说我是居心叵测、图为不轨倒也无妨。”
溟冰古仙咯咯笑了起来，她不以然，继续用那变得尖锐如金石的腔调继续道：“说我占据自己的躯壳，那就是搞笑了……至于飞升，飞升。”
忽然，她那兽化的瞳孔里也露出些许回忆，这溟冰古仙喃喃重复念了几句“飞升”，最终，摇了摇头。
“世人所谓的飞升，都是笑话，都是谎言……嘿嘿，这不过是个圈套，可惜，你们这些凡物又懂什么？”
“飞升，是笑话，是谎言？”
沧浪羽士随心一有些惊讶，连忙追问：“尊驾，说出这番话到底是何意？”
“一切都是谎言。”
溟冰古仙狂笑着：“所谓飞升，不过是个天大的骗局，就连修行界本身也是个骗局……我问你们，世间所谓的域外天魔，是从何处诞生的？”
“自然是从域外？”
五剑郎君装成是理所当然的模样。
“你们去过域外吗，呵呵？”
溟冰古仙冷冰冰地问：“你们这些地煞境的修士，法力低微到连天穹晶壁都穿不过，又怎么可能知道域外是何物？域外天魔，世间真有什么域外天魔……事实上，天下间又有谁亲眼见过来自域外的天魔。”
“尊驾的意思。”
五剑郎君沉声发问：“此界有什么天大的黑幕，隐蔽了这些信息，域外天魔并非什么来自域外的魔头，而是人造之物。”
“没错，你们所说的飞升仙庭的古仙，就是所谓的域外天魔。”
忽然，溟冰古仙又摇了摇头。
“不，这个表述也不完全正确，被现在的正道七大派所称之为‘域外天魔’的存在，多半是被打散了魂魄，重新改造过的‘魔头’，这些飞升者的肉身毁灭，只剩下阴神。
在被抓住后，连阴神也被打散，进行针对此界之中用于模拟‘小天道’的实验品，也因为这个原因，这些飞升者的魂魄，受到道染严重，逐渐变成了无知无觉的魔头。”
溟冰古仙那双琥珀色的兽瞳陡然亮起。
“修行界也好，飞升也罢，甚至整个天星大陆……这些一切都是一个谎言，一个天大的骗局，其存在的唯一用意，就是为了在这个天星大陆上塑造出‘第二天道’，一切都是那些家伙的算计，是悬天二老的实验罢了——”
嗡……
蜂鸣般的奇怪的声音响了起来，刹那之间，四面八方的空间裂开道道黑线，露出了虚空的景象，一道道亮银色的虚影，浑身闪烁着金属般的光芒，好像银甲神将一般的奇异傀儡，从空间裂缝中缓缓跨入进来。
“检测到‘违禁言论’……肃清模式启动——”
溟冰古仙浑身一震，忍不住喃喃自语：“该死……怎么会被这些煞星注意到，明明九首那边……”
第735章 实验箱
2024-03-03
“谎言”、“人工改造的天魔”、“飞升真相”、“第二天道”……贺平也没有料到，溟冰古仙竟然毫不迟疑的公开了天星大陆的秘密。
“这个世界的飞升者，看来最终的结果，也只是沦为悬天观的牺牲品，变成了研究道染的材料，被改造成所谓的天魔。”
“什么是第二天道？难不成，悬天观的研究目标，是在这个天星大陆的‘实验箱’里，模拟现界的局面，悬天观的最终目标，是为了创造出另一个天道源流，这真是异想天开。”
到了这个地步，贺平是真的对悬天观的修士，天马行空的想法多少有些震惊。
“不，这个想法，也不能完全说是无稽之谈，虽说设想上多少有些脑洞过大，但是也是有成功的可能性，关键在于……天道源流本身又是如何诞生的，到目前为止，修行界对于天道源流的了解有限，也只有一些不完整的推测。”
关于天道母体，也就是天道源流的诞生起源，修行界也有不同的猜测，其一是，外来论：即天道源流是外宇宙天球之外的异物，与这个大千时空交汇后，其天道散发的种种源流，都注入了此界，形成了各种大千镜像投影，生成了三千大千世界；
其二是，镜像论：即天道母体，本身就是三千大千世界的大镜像，彼此如两面镜子，互相对照，生出森罗万象；
第三，实在与非实在之论，这是出自佛教一脉，其观点是认为天道源流与大千时空只是“实”与“非”的两种变化，一切皆为无常；
除了这三种说法，还有“梵我论”、“三律论”，只是，不管是外来论、镜像论还是实在非在这些诸论，绝大多数人都认同其中的一个共通点。
这个共通体就是：“天道源流绝非只是单方向流注于这个世界，它本身也受到了大千世界森罗万象的影响，彼此之间，必然存在一种交互关系”。
这一点也不难理解，若是天道源流对这个世界毫无影响，那么凡人又如何借助参悟天道，领悟道法奥妙，以术法符箓，还有其他手段影响天地元气，修炼入道，证得仙基。
这种相互之间，彼此互为影响的特性，这就是天人互乘之说，也是一切“天人至法”的源头。
天、地、人这三律互为影响，才能够生成天地间的一切现象，若是脱离这个实际，那么现有的一切事物，也无法得到合理的解释。
故而，修行界的一些贤者大德，在参悟道法的过程之中，又领悟了更深的一些奥妙。
他们怀疑，之所以会发生这种现象，应当是天道源流本身也在渴求森罗万象的大千时空。
大千世界的存在，也在通过这种交互作用，影响到了天道源流，甚至在塑造天道源流。
“假如悬天观的修士，也坚信这一点，那么他们所打造的这个完全封闭的天星大陆，就是一个模拟这种交互关系的存在……”
贺平思考着，既然天星大陆是个开辟出来的小世界，以这个小世界为箱庭，为模版，这就是三律论中的“地”之基。
之后，再设计一套修行界体系，这个以天星大陆上众生万灵为基础的模版，则是三律论中的“人”之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