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七公身形腾空而起,如一只巨大水鸟飞过湖面,落在岸上迅速远去。
周岩视线从洪七公身上收回,落向自远而近的一艘竹排。但见持篙女子长发披肩,全身白衣,容色绝丽,不可逼视,不就是黄蓉。
姜夔显然也被发自岳阳楼的箫声、筝声所吸引,并没有向周岩攻出第三招,黄蓉迅速靠近,跃上竹排。
“喂,又见面了。”
“你怎到了这来?”
“我要不是来了这里,岂不又错过好戏。”黄蓉笑盈盈道:“我和爹爹一路游玩,自襄阳坐船,不就到了这里,还想着去泸溪、百草谷。对了,欧阳锋、火工头陀都在岳阳楼,里面似还有摩尼教的人,不过闲杂人等这个时候应该已经退出楼内,他们是受不住爹爹《碧海潮生曲》。”
“幸好我离的远。”周岩回想起来在荆州江边初遇黄药师,对方吹奏时自己内气散乱,近乎走火入魔那一幕,心有余悸。
黄蓉解释:“也不是距离远就能抵消《碧海潮生曲》,爹爹的曲子是将内力化在箫声中,激发对手内力,扰乱气血、心神,再与内气共鸣,使得内气如剑,在经络中游走,损伤经脉脏腑,倘若做不到心神守一,化音于外,相同的距离内,修为高深的反倒容易遭受内伤。”
“内力化在箫声中?”
“就像是运气在兵刃,兵刃能承载内力,箫音自然也能。”
黄蓉武功远逊色周岩,但黄药师是父亦师,身为东邪之女,她的眼界见识非但不差周岩。诸多领域且还超出。
“可兵刃是实体,箫音为虚。”
“你不将箫音当‘虚’不就可以了,所谓‘看山不是不是山,看水不是水。”黄蓉的眉眼灵动,颇为享受周岩不懂,但自己可以绘声绘色说来的这种感官中。
周岩心思一动,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这是人难以参破事物本质,雾里看花,过了这个境界便是洞察世事后的返璞归真。
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倘若将身体看做是箫呢?气走特殊经络、大穴,内力自穴道喷涌,穴道便如宫商角徵羽,箫音无形,杀人如拾地芥。
我如果将剑当做是箫呢?将内气当做箫声,那么发出来的便是……剑气。
周岩眼睛忽明亮了起来:“我貌似有点明白了。”
黄蓉一番话烟波钓叟、赫连春城、尼摩星都听的分明,但无人有周岩这般悟性,赫连春城冷笑,看山不是山,难道是你呀?故弄玄虚。
周岩却在此时沉浸半响,道:“宫商角徵羽是?”
黄蓉笑道:“泥丸、至阳、开阳、尾闾、关元。”
两人如在打哑谜,听者如坠云雾。周岩实则问的是《碧海潮生曲》的领气之法。
“你这是怎回事?”黄蓉忽问。
“和临安龙门镖局曾有点过节。”
黄蓉嘻嘻一笑,“是不是还是江湖好?你要在福安,凡事免不了去想镖局安全,做事束手束脚,如今便没有顾虑。我行我素。就像我一样。”
“这倒也是。”
姜夔手中长剑发出低沉的剑鸣,“周少侠,还有一招。”
“好!”
周岩对黄蓉道:“你离开些。”
“好,你小心!”黄蓉撑竹篙,竹排轻盈的荡开。
周岩思绪回笼,耳际箫声、筝声纷至沓来,他用心感受。
“接招。”姜夔一声落下,跨步出剑。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梦中未比丹青见……”随着这首《鹧鸪天》的吟诵,周岩突然觉得对方每一招都是一根情丝,千丝万缕织情网,要将自己笼罩起来。
他忽的就想到了倚天世界中的《太极剑法》,出剑如缠丝,细丝越积越多,积成了一团团丝绵,令对手剑招涩滞,乘机取胜。
周岩一声轻啸,身形如螺影,脚踩几艘竹排,绕着姜夔快速旋转,他使将古墓轻功,游而不斗,心神则落在自岳阳楼传来的《碧海潮生曲》上,他调转内气,在五处大穴所属的经络间流动起来,感受着无形化有形之妙。
第269章 酒里有杀气
“踏踏踏”的脚步声自岳阳楼的楼梯响起,拎着铁枪的摩尼教教主张三枪走上楼来。
他的视线内黄药师、欧阳锋、火工头陀头顶犹如蒸笼,一缕缕的热气直往上冒,箫声、铮声彼此进退,互不上下。
一名教中弟子被火工头陀的掌力卷向黄药师,黄药师箫不离口,沉肩一撞,忽地将弟子再撞向火工头陀。
黄药师、火工头陀间隔数丈,竟将弟子如玩物那般,用劲力抛来撞去。
楼内早就没有食客,张三枪坐到靠窗的雅座,将套着枪囊的大枪立好,径直上前,待弟子从面前被火工头陀的掌力带着飞向黄药师时,张三枪右手电光火石间伸手抓了对方,他身子纹丝不动,脚下木地板却是传来的“啪”的绽裂声。
“好一手挪劲手法。”火工头陀夸赞。
张三枪使巧劲将弟子扔下岳阳楼,冷峻看了一眼对方,低沉道:”拿我教弟子当玩物,这笔账记着了。”
火工头陀森严一笑,:“要不过几招?”
“当我怕你?”张三枪冷笑。
欧阳锋停了古筝,箫声也随之落下。
火工头陀道:“那就来呀。”
“先让你酒足饭饱。”张三枪冷哼一声,走到雅坐。
踏踏的脚步身再度响起,众人看去,但见一名老翁走了上来,身后随着相貌俊秀的中年男子。
欧阳锋哈哈一笑,“余教主,又见面了。”
余化成愣了一下,回神过来这才道:“确实。“
他这话说来,独自走到张三枪面前,坐了下来。
白莲圣子召唤掌柜上酒菜,那掌柜战战兢兢,带着伙计上楼送了酒水,惶恐离去。
洪七公拔了酒葫芦塞子猛喝几口,心道岳阳楼的几个人论及武道境界,端比得上一次华山论剑。张三枪、余化成到楼内,自是为了两教之争。老毒物和金刚门掌门在一起,又是那般?还有裘千仞出现在岳阳。有点巧合。
他如此想来,视线看向湖面。心道也不知道周岩那小子比剑怎样了。
……
姜夔手中长剑挥舞出漫天纵横的熠熠冷电笼罩向周岩,他每一剑刺出如挂丝,周岩腾挪游闪,初始速度快速无匹,疾速猛烈的移转间,姿态优美的如同舞蹈。
但随着那罗网般的剑式不断落下,周岩的身形开始涩滞起来,便如是黏在了蛛网上的蝴蝶。
“有点不妙呀。”烟波钓叟自言自语。
那船头上,龙门镖局的几位镖师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黄蓉丝毫不焦急,她太了解周岩。
方才那番问话,非无的放矢,肯定是目的而为,她笑盈盈盯着周岩。
周岩心无旁骛,聆听《碧海潮生曲》,一股一股从泥丸、至阳、开阳、尾闾、关元等五大要穴喷将出来的内气跟着箫声律动,将其不断的积蓄在经脉。
“春初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鹧鸪天》词的最后用一句落下,姜夔朗声长啸,须眉皆竖,古朴大剑中宫疾进,那是竭尽全身之力的孤注一掷,乾坤一击。
这一剑因为周岩身法的涩滞,陡然看起来便如他撞向大剑那般。
”小心呀。“烟波钓叟大喊。
周岩左足踏前,一招“定阳针”向前斜刺。这一招神完气足,劲、功、式、力,无不恰到好处,没半点瑕疵。
“铮”,两剑相接,姜夔待要巧妙化劲,猛地里周岩手中青锋剑压下,
一压之下,周岩顺势用《碧海潮生曲》的领气之法逼催内气。
力催形动,转动整个骨盆,丹田内气在任督二脉急窜,过手三阳经,自掌指穴道落向青锋剑。
清莹的光芒陡然自长剑炸开,姜夔胸前服饰尽碎,袍服崩烂,几缕胡须自断,随后被剑气绞成齑粉。
“得罪!”周岩身形一晃,落在竹排一头。
烟波钓叟目瞪口呆,这变数委实始料不及。
黄蓉心花怒放,周岩果真目的而为,分明就是藏拙,引诱对方拼内力,可方才那一手,真是威风。
姜夔兀自震惊在方才那一幕当中,自周岩长剑迸溅出来的劲气落体,形同刀割,这是……
“剑气!”龙门镖局总镖头喃喃自语。
“难登大雅之堂,姜总镖头见笑。”
姜夔倒也能拿得起,放得下,他自嘲一笑,“老夫练剑数十载,都不曾做到如你这般内气化无形之剑外放,如果这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微末技艺,这天下剑士皆汗颜。老夫言而有信,福安、龙门、周少侠之间仇怨一笔勾销。”
“多谢姜总镖头。”
姜夔颔首,不再多言,转身自竹排跃上大船。
“钓叟兄,靠岸到岳阳楼。洪帮主还在那边。”周岩跃上轻舟。
“好嘞。”烟波钓叟撑船,途中带上黄蓉,三人落在岸上。
公孙止视线从周岩身上收回来,恨恨的说道:“可惜了这个好机会。”
裘千仞看着岳阳楼方向,道:“莫急,有的是机会,走,过去看看。”
“好!”
大船靠近向湖畔,裘千仞、公孙止、赫连春城等人纵身上岸,靠近向岳阳楼。
……
周岩、黄蓉、烟波钓叟尚未到岳阳楼,便看到数十人混战在一起,一道人影如奔雷般冲到,手中拿着一根长棍,转瞬间便将多人砸到在地。
人群中有声音传来,“法王驾到,大家伙加把劲,拔掉白莲教堂口。”
黄蓉道:“刚才在岳阳楼,有两拨人打了起来,各自放传讯焰火。对方说了摩尼教阴魂不散这样的话。”
周岩恍然大悟,这应是明教主动攻打白莲教,或许和自己在伏牛山剑伤余化成有关系。
岳阳楼中的铮、箫声早就停了下来。
周岩三人绕过混乱的厮杀,上了楼内。
但见洪七公、黄药师、洪七公坐在一起,火工头陀、欧阳克、白莲圣子独坐。
靠窗有一个桌位,方桌两头面对面坐着张三枪和老翁。
白莲教教主余化成。
周岩波澜不惊,早就分析到了张三枪、余化成倘若在岳州,定会到此处的可能。如今不过是猜测被证实罢了。
三人现身,黄蓉跑到黄药师身侧,“方才听铮声,可是欧阳世伯和火工头陀联手欺负爹爹。”
欧阳锋森然一笑,“我是替你爹爹助兴。”
“才不信呢。”黄蓉做鬼脸。
“黄老哥,真有你的,这般美貌的小姑娘也亏你生得出来。”欧阳锋道。
洪七公啧啧一叹,“我和老毒物终究有一事是不如药兄。”
“正是,正是。”欧阳锋笑道。
黄药师听两人夸赞黄蓉,内心倒也得意,道:“七兄、锋兄过誉。”
三人言落,周岩这才向张三枪、黄药师打招呼。
火工头陀阴恻恻一笑,“小子,人生何处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