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擦过守心二字，她忽然想起昨夜那道紫气里的幻影——苏阳站在虚火中，她写的天下无战正化作星子落进他经脉。
姜泥的耳尖渐渐发烫，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口。
直到梅枝上的雪块啪地砸在石桌上，她才惊觉自己竟对着残卷出了半柱香的神。
入夜时，她抱着一卷《楚地水利图》站在书院门口。
门扉上的铜环结着薄冰，她哈了口气，将图纸塞进门缝，又摸出张纸条压在上面。
月光透过梅枝漏下来，照见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字迹：或可用于屯田备战。
徐脂虎的暖阁里飘着药香。
老仆捧着描金匣子进来时，她正对着妆匣发呆——最底层的银簪还裹着当年的红绸，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郡主，这是书院送来的回礼。老仆将匣子放在她膝头，压低声音，那小公子握着玉匣发了好一会儿呆，末了问老奴...问您昨夜是不是又没睡。
徐脂虎打开匣子，暖玉的温度顺着掌心往心口钻。
匣底压着张字条，字迹清瘦如竹：脂虎姐的粥，比这玉还暖。她忽然想起昨夜跪在佛前的自己，香灰落了满手，嘴里念的全是若他能护北凉，我愿代承一劫。
去回个话。她将玉匣抱进怀里，就说...就说天象如渊，望君慎行。老仆应了声要退下，她却又喊住人，再备两坛桂花酿，明日差人给书院送去。
书院的竹窗被风拍得哐当响。
苏阳捏着徐脂虎的信，暖玉在掌心里烙出红印。
姜泥的水利图摊在案头，南宫仆射守夜的影子还在识海里晃——三缕心绪像三根线，在他心口绞成了团。
系统。他轻声唤了句。
识海里的虚火应声而起，系统提示音带着暖意：检测到宿主与炉鼎羁绊加深，本源第二段进度+10%。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小兰掀开门帘进来，发间的银铃铛丁零作响：苏公子，这是刚截获的密报。她将羊皮卷放在案上，指腹点了点边角的灰渍，柳元昭旧部灰鼠昨夜试图焚毁粮账，被老黄与铁手截下。
供出漕鼠尚在江南，暗通北莽漕运细作。
苏阳展开密报，墨迹未干的供词还带着血味。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隐藏支线漕鼠之网进度更新：江南内应未清，威胁持续。他望着窗外未散的紫气，忽然笑了——这道气引来了关注，也引来了麻烦，倒正好。
替我谢过徐姑娘。他将密报收进袖中，抬眼时眸中已燃起火，对了，明日军议...劳烦告知徐姑娘，我会穿那身玄色直裰。
小兰退下后，他走到窗边。
紫气仍像条揉碎的星河悬在头顶，王府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撒了满地的星子。
苏阳摸了摸袖中三份女子的心意，又碰了碰藏在衣襟里的密报——该他出牌了。
远处高阁上，徐渭熊推开盘棋。
最后一枚黑子落进天元位时，窗纸被风掀起一角，吹得棋谱哗哗作响。
她望着书院方向的紫气，唇角的笑更深了些：棋子动了。
一更梆子响过，书院的茶房还亮着灯。
苏阳站在廊下搓了搓手，对着门缝喊了声：小豆芽？
谢莺儿？
门内传来慌乱的响动，接着是小豆芽(钱赵好)带着鼻音的应和声：来...来了！
苏阳望着门内透出的暖光，将手按在腰间——那里别着徐脂虎送的暖玉，贴着他的心跳。
明日军议，江南漕鼠，三女的心意...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茶房门。
茶房的门轴发出一声轻响，暖黄的油灯光晕里，小豆芽正踮脚够着梁上的暗格，后襟沾着灶灰，听见动静猛地转身，撞翻了矮凳。
谢莺儿慌忙去扶，素色襦裙扫过满地的碎茶末，发间半旧的银簪晃出细碎的光垄。
“｀ 「苏公子々〃 。”谢莺儿屈膝福了福，指尖攥着裙角，指节泛白。
她原是柳元昭安插在王府的密探，前日替小豆芽挡了碗滚烫的参汤，腕子上还留着红痕——那是她倒戈的投名状.
第二百一十六章 信鸽飞走，火种燃起
苏阳反手闩上门，袖中暖玉贴着心口，凉意渗进肌理。
他扫过两人：“灰鼠的供词。”
小豆芽从暗格里摸出个油皮纸包，递过来时手直抖：“昨儿后半夜审的，那厮断了两根肋骨，血都浸透了纸。”油纸展开，墨迹被血晕染成褐红，“漕鼠每月初七收‘江南信鸽’，交接点在城南醉仙楼后巷。”最后一行字被指甲抠得发皱，像是灰鼠濒死时抓出来的。
谢莺儿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落在茶盏里的雪：“我从前在柳府当差，听那老匹夫喝醉了说过‘三七不动，七七归宗’。”她抬眼，眼尾的泪痣跟着颤，“三月初七，王府不是出过伪信案么？说徐二公子私通北莽的那封？”.
苏阳的指节重重叩在案上。
三月初七，他刚入书院半月，那封伪信险些掀翻北凉与离阳的棋局；七月初七——他翻出袖中密报，北莽细作调动的时间线赫然写着“七月初七夜子时”。
873“好个七七归宗。”他低笑一声，眼底却结了层霜，“小豆芽，去寻陈参军，让他在明日军务简报里‘疏漏’一句：‘江南道漕运将断，需提前调粮。’”小豆芽愣了愣，旋即点头，油皮纸在他掌心折出细碎的响。
“谢姑娘。”苏阳转向缩在阴影里的女子，“劳烦去知会老黄，明日在醉仙楼设局宴请漕运旧友，席间要‘不小心’提到‘王府将查七月初七账目’。”谢莺儿的睫毛颤了颤，忽然福得更低：“谢公子信我。”
三日后，醉仙楼的酒旗被北风卷得猎猎作响。
苏阳立在书院顶楼，望着城南方向。
老黄的青布小轿巳时进了醉仙楼，陈参军的简报辰时送进议事厅——消息像沾了油的火，顺着王府的耳目烧遍各个角落。
他摸了摸腰间的暖玉，徐脂虎绣的平安结还系在玉坠上，针脚歪歪扭扭，倒比任何密信都让他安心。
七月初七夜，雪下得急(ahdf)。
醉仙楼后巷积了三尺雪，屋檐垂着冰棱，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铁手裹着件酒保的粗布衫，蹲在柴堆后擦酒坛，腕上老茧蹭得陶瓮沙沙响——那是当年跟着南宫仆射闯江湖时留下的。
小豆芽缩在对面屋檐，怀里揣着苏阳给的姜糖，甜腻的味道混着雪水的凉，直往鼻子里钻。
子时三刻，巷口的雪地上突然多出一串脚印。
黑影裹着黑斗篷，帽檐压得低，只露出半张青灰的脸。
他左右张望两下，蹲在墙根的老槐树下，枯枝在他头顶发出脆响。
铁手的指节捏得发白，正欲动，忽听巷口传来老黄的声音：“茶凉了，客官不进来喝一口？”
黑影猛地站起，后腰的短刀刚出鞘，铁手已从柴堆后跃出。
他的刀术得自南宫仆射亲授，这一掌却用了十足的巧劲——拍在黑影右肩，骨裂声混着雪块坠落的轻响，在巷子里荡开。
“搜身。”苏阳的声音从巷口传来。
他裹着玄色直裰，外罩徐脂虎送的狐裘，发间沾着雪，倒比平日多了分冷硬。
小豆芽举着灯笼凑过来，火光映在黑影怀里的信笺上——火漆印不是柳元昭的私章，而是朵半开的红芍药，靖安王府的暗纹。
“粮道已控，待变而发。”苏阳捏着信笺，指腹蹭过墨迹。
裴南苇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靖安王那老匹夫，最恨北凉占着天时地利，若北莽南下，他定要在背后捅刀子。”他抬眼时，眸中像烧着两团火，“柳元昭不过是枚弃子，靖安王才是那执棋的。”
陈参军搓了搓手，哈出的白气模糊了镜片：“可要上报徐姑娘？”
“上报？”苏阳将信笺折成小方块，“徐姑娘会立刻封了江南粮道，靖安王的线就断了。可咱们要的不是断，是——”他顿了顿，指尖敲了敲案几，“引蛇出洞。”
深夜，书院的密室里，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
苏阳铺开信纸，笔锋刻意抖出几分滞涩——这是柳元昭常年握算盘的手才有的痕迹。
“七品已破，苏阳不足惧，按原计划行事。”他吹了吹墨迹，将信封进竹筒，“小豆芽，走你从前给柳元昭送密信的旧线，反向投到靖安王府。”
系统的虚火在识海里流转，提示音轻得像声叹息：“隐藏支线‘漕鼠之网’完成度80%，最终奖励待定。”
窗外雪落无声，一道黑衣身影掠过屋脊，竹筒在腰间晃出细碎的响。
他望着那道影子消失在南城方向，摸了摸袖中三封未拆的信——姜泥的水利图压着南宫仆射的刀穗，徐脂虎的桂花酿还温在炭炉上。
“明日，该见见她们了。”他低喃一句，将伪造的信塞进炉鼎空间。
虚火舔过信笺边缘，映得他眼底有光在跳——这局棋，该换他当执棋人了。
雪色未褪，书院后院长松挂着冰棱，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
苏阳立在廊下，望着三盏灯笼由远及近——姜泥的朱红纱灯晃着金穗，南宫仆射的素白绢灯裹着刀鞘，徐脂虎的鎏金宫灯飘着桂香。
三盏灯影交叠时，他喉结动了动，昨晚系统那句“情火炼心非虚言”突然在识海翻涌。
“苏公子好兴致，大冷天把人召来喝西北风？”姜泥当先踏过积雪，月白襦裙沾了星点雪沫，发间银簪却一丝不乱。
她抬眼时，眼尾那点朱砂被寒气激得更艳，“若只是说些风花雪月，本姑娘可要掀了你的茶炉。”
南宫仆射跟在她身后，玄色斗篷落满雪，发辫用麻绳随意扎着，腰间绣春刀的流苏却擦得锃亮。
她扫了眼苏阳，又迅速垂眸看地，靴底碾过冰碴的脆响比说话声还清晰。
徐脂虎最后到，裹着湖蓝斗篷，腕间暖玉被捂得温软.
第二百一十七章 青锋未倒，风起轩辕台
她伸手替姜泥拂去肩头雪，笑着道：“阿泥别急，苏阳若没要紧事，怎会挑这时候叫咱们来？”她话音未落，便见苏阳推开廊下木门——密室里炭火烧得正旺，案几上摆着三盏茶，姜泥的是碧螺春，南宫的是冷茶，她的是桂花酿。
“三位请坐。”苏阳替徐脂虎扶了扶椅子，自己却站着，指尖无意识摩挲腰间玉佩，“我有个问题，若有一局棋，敌在暗，我在明，如何破？”
姜泥刚端起茶盏的手顿住，茶烟模糊了她的眉眼。
她望着窗外被雪压弯的竹枝，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太安城，楚帝教她下围棋时说的话——“明处的子要活，得借暗处的眼”。
她指尖叩了叩桌沿：“可借敌之眼，布我之局。”.
南宫仆射的刀穗在膝头轻晃。
她想起李淳罡教她练刀时，总说“盲者持刀，方见刀意”。
她抬眼时，目光像淬了霜的刀锋：“或斩其眼，令其盲。”
徐脂虎的~暖玉在掌心发烫。
她想起亡夫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要做那盏灯，照得见人心”，唇角便浮起淡笑：“亦可点灯-，诱其自现。”
三句话落，密室里静得能听见炭块崩裂的-轻响。
苏阳望着姜泥泛红的眼尾，南宫仆射耳尖的薄红，徐脂虎眼角的细纹，忽然觉得识海里的虚火在发烫——那不是系统的提示音，是心跳声，一下下撞着他的肋骨。
“三位说得对。”他坐下来，掌心按在案几上，“我伪造了封密信，投给靖安王府，说‘苏阳不足惧，按原计划行事’。他们若信了，必定会动——调兵、联络北莽细作，这些都是铁证。”
姜泥的茶盏“当”地磕在案上，朱唇抿成一道线：“你是要引靖安王自己往刀口上撞？”她忽然笑了，眼底有碎光在跳，“我去梧桐院。裴南苇的书房我熟，她的信笺用的是越州竹纸，我能辨出哪些是新到的。”
南宫仆射的手搭上刀柄，指节因用力泛白：“若有人截信，城南雪林是必经之路。我在那儿等。”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刀不会说谎。”
徐脂虎将暖玉塞进袖中，指尖抚过案几上的粮册：“后勤司的老周欠我个人情，我让他虚报粮草短缺。靖安王急着断咱们粮道，定会提早行动。”
苏阳望着三双眼睛——姜泥的亮，南宫的锐，徐脂虎的暖，忽然想起系统说的“炉鼎共鸣”。
他喉头发紧，伸手覆上姜泥搁在案头的手：“辛苦你们了。”姜泥猛地抽回手，耳尖红得要滴血，却没躲远。
南宫仆射的刀穗晃得更急，徐脂虎则轻轻拍了拍他手背，像哄孩子：“该说辛苦的是你。”
三日后，雪下得更急了。
南宫仆射立在城南雪林里，睫毛挂着冰珠，已经等了三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