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听潮亭的飞檐在雾里若隐若现,最高处的脊兽轮廓,仿佛站着道单薄的身影。
是她。苏阳轻声说。
他摸向腰间的刻刀,那里还留着前日在刀鞘内壁刻字时的余温。
刀鸣越来越急,像是要劈开这层雾,劈开所有的隐晦与克制。
东斋的烛火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叠成模糊的一团。
而在更远的听潮亭顶,狂风正卷起某人的衣角。
短刃素王嗡鸣不止,刀锋映着月光,像要切开这漫漫长夜。
听潮亭的飞檐在夜雾里如巨兽獠牙,南宫仆射的素色裙裾被狂风卷起,露出半截裹着素绢的小腿。
她单手持刃,刀鞘内壁那行小字在月光下泛着浅淡的刻痕——正是三日前苏阳借修补刀鞘之机,用刻刀一笔一画凿进去的刀鸣有应,心归有期。
原来你早把话刻在这里。她低笑一声,指腹抚过那行字,指尖微微发颤。
自小在听潮亭长大,她见过太多刀客沉迷刀道,却从未有人肯为她的刀留半行字。
老魏说刀心要纯粹,可此刻她望着那行歪歪扭扭的刻痕,忽然觉得,纯粹未必是斩断所有牵连——或许是明知有牵连,仍愿为这牵连再斩一刀。
素王刀嗡鸣更急,刀锋映着她泛红的眼尾。
南宫仆射仰起头,青丝被风扯成乱麻,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光:刀未归,人已知...她的声音混着刀鸣炸响,那你可知,我这一刀,为谁而开?
话音未落,刀光如银龙破雾。
那刀势不似寻常指玄境的磅礴,倒像极了少女藏了十年的心事,终于寻到出口般酣畅淋漓。
无形气浪掀翻听潮亭前的三株老松,松针如箭簇射向四方,惊得守阁的老魏踉跄后退两步,仰头望着那道被刀光托起的身影,胡须都在抖:指玄境...成了!
东斋内,苏阳正握着姜泥留下的玉簪。
他忽觉心口发烫,炉鼎空间里那截缠着青竹丝的刀鞘震得掌心发麻。是她的刀意!他瞳孔骤缩,指尖迅速按在丹田,运起系统新授的记忆锚点心法——这是前日为南宫仆射修补刀鞘时,系统提示的共鸣前置术,需用真气在刀鞘刻痕里种下印记。
温润真气顺着指尖涌入刀鞘,他分明听见识海里传来清越刀吟。
窗外的刀鸣突然一顿,像是狂奔的马被勒住缰绳。
苏阳推开窗,正见听潮亭顶那道身影低头望来,月光落在她脸上,竟比刀锋还要亮。
原来...有人一直在等我出刀。
这声低语轻得像落在松针上的雪,却清晰地撞进苏阳识海。
他望着那道身影重新提刀,刀光再起时,一缕极细的刀意如游丝钻入他眉心——那是南宫仆射突破时的武道感悟,带着她独有的清冽刀气。
系统提示如惊雷炸响:叮!
刀心回应达成!
解锁炉鼎共鸣·刀心印记:可在战斗中短暂共享目标女性的武道感悟(限指玄境以下)。
当前可共享时长:一炷香/次。
苏阳攥紧窗沿,指节发白。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缕刀意里的东西——南宫仆射对破境的执念,对纯粹的重新理解,甚至还有几分藏在刀意最深处的、连她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期待。原来这就是共鸣...他喉结滚动,望着听潮亭方向的目光多了几分灼热,她的刀,终究不再是孤刀了。
次日清晨,凉雾未散直。
东斋的门被拍得山响,宁峨眉的声音裹着寒气灌进来:苏公子!
北椋急(钱吗的)报!
苏阳掀开被子时,鞋都没穿稳。
他拉开门,正见宁峨眉抱着染血的布卷,甲胄上还沾着星点泥污,显然是快马加鞭从边境赶来。世子在武帝城外十里遇袭!宁峨眉的声音发颤,李长枪护主重伤,韦甫将军战死,世子独战三名北莽宗师,现在退到城门下...他抖开布卷,半幅染血的青布上,血字歪歪扭扭:若有人懂王仙芝之强,速来!
苏阳的指尖抚过那行血字,血渍还带着几分粘腻——显然是刚从死人身上撕下来的。
系统提示在识海里响起时,他正望着窗外翻涌的云:支线任务《影响徐凤年与王仙芝之战》进入最终阶段,倒计时七日。
奖励:《陆地神仙残篇》或天象境感悟其一.
第一百七十章 刀未出鞘,人心先乱
拿地图来!他突然转身,吓了宁峨眉一跳。
书童捧着羊皮地图跑来,苏阳展开地图,指尖重重按在武帝城位置:北莽宗师是谁?
韩貂寺?
杨太岁?.
是洪敬岩带的人。宁峨眉擦了把脸,风四娘说,洪敬岩那老匹夫提了柄玄铁重刀,专破内家功...
苏阳的目光扫过地图上的关隘,忽然顿住。
他想起系统新解锁的刀心印记,想起南宫仆射的指玄刀意——若能在战斗中共享她的刀道感悟,或许能破洪敬岩的重刀。
备马。他扯过案上的青衫套上,腰间的刻刀撞在桌角,发出清响,我要去见徐二小姐,调三百轻骑。
宁峨眉张了张嘴:可您昨日才...
没有可是。苏阳系紧腰带,目光扫过案头那半枚北莽虎符,徐凤年若死,北凉的天就塌了一半。他抓起染血的布卷,转身时撞翻了茶盏,热茶泼在地图上,将武帝城的标记晕染成模糊的红点,这一次,我不再只是旁观者。
当夜,北凉书院的烛火一直亮着。
苏阳伏在案前,面前摊开的不840仅有北莽军报,还有南宫仆射的刀谱抄录。
他的指尖停在素王刀·破山式那页,忽然想起昨夜那缕刀意里的温度。
烛火忽明忽暗,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极了那夜东斋窗纸上重叠的剪影。
发簪...他喃喃自语,目光落在案头那截缠着青竹丝的刀鞘上。
刀鞘内壁的刻痕在烛火下泛着暖光,他伸手摸向自己鬓角——那里还别着前日替南宫仆射整理刀鞘时,不小心勾下的半根银簪,或许该去听潮亭转转了。
窗外,晨雾渐散,东边的天泛起鱼肚白。
苏阳揉了揉发涩的眼,将银簪收进袖中。
他知道,接下来的七日,不仅要与北莽宗师周旋,更要完成系统那个未明说的任务——而这枚银簪,或许会是关键。
苏阳的指节抵着案头,指腹下的银簪还带着体温。
他熬了整夜,眼底浮着血丝,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系统新发布的支线任(ahdf)务取得南宫仆射一枚发簪,奖励是春雷刀三日使用权。
这刀对他太重要了,九品巅峰卡了三个月,就等着借春雷刀的锋锐冲开一品桎梏。
可问题在于,怎么取?
窗外传来更漏声,他捏着银簪的手紧了紧。
前日替南宫整理刀鞘时,那截银簪是她垂首时从鬓边滑落的,当时她耳尖泛红,一句话没说便夺了刀鞘转身走了。
若现在把这簪子交出去,算不算取得?
可系统任务最忌取巧,若被判定为意外所得,奖励怕是要打折扣。
更关键的是,南宫那性子,若知道他藏着她的发簪...
公子。
低低的唤声惊得他抬头。
小桃缩在门框边,手指绞着帕角,发顶的木簪歪了半寸。
她腕上还沾着绣线,显然是刚从绣房溜出来的。
苏阳起身时带翻了茶盏,热意溅在脚背也没知觉——小桃是谢莺儿的贴身侍女,上回在书院外见她,还是替谢姑娘送《漱玉词》抄本,如今这副模样...
帕子展开时,墨迹在晨光里泛着淡青。
半幅地图绣在素绢上,山脉走势像极了听潮亭的地基图,右下角用金线绣了个极小的桃字。
墨迹边缘有洇开的痕迹,像是泪水混着墨汁渗进去的。
苏阳喉结动了动,突然想起三日前谢莺儿在诗会上看南宫的眼神——她捧着茶盏的手捏得发白,茶沫溅在裙角都没察觉,当时他只当是才女争强,现在看来...
谢姑娘要动手了。他轻声说,小桃的身子猛地一颤,绣帕险些掉在地上。
她张了张嘴,门外传来脚步声,立刻低头退了出去,发顶的木簪晃了晃,终于歪到耳后。
苏阳抓起案头的手令,是徐渭熊昨日批的查前朝兵器名录。
他知道听潮亭的密室机关只有陈老九清楚——那老头在亭里当杂役三十年,当年替老北凉王守过兵器库。
路过廊下时,陈老九正蹲在台阶上搓手,见了他立刻要往柱子后面躲。
陈叔。苏阳从袖中抽出半卷泛黄的纸页,这是李义山先生《兵策》残卷,令尊当年替李先生磨过三年墨,您说他要是知道...谢姑娘要往听潮亭泼脏水,您却知情不报?
陈老九的喉结动了动,浑浊的眼睛盯着残卷发颤。
他忽然跪下来,额头抵着青石板:小人不是不说,是...是谢姑娘拿小人儿子的功名威胁!
护北凉清誉,便是护你儿子的前程。苏阳蹲下身,拍了拍他肩膀,我只要看一眼楚鼎后面的暗格。
密室的潮气裹着铁锈味涌出来时,苏阳的呼吸顿了顿。
楚鼎足有两人高,青铜纹路里凝着水珠,绕到鼎后,果然有道半指宽的缝隙。
陈老九哆哆嗦嗦摸出铜钥匙,三转两拧,石墙发出闷响,露出个半人高的暗格。
春雷刀裹着黑布躺在里面,刀鞘上的铜钉泛着冷光。
苏阳的指尖刚碰到刀鞘,系统提示就炸响在识海:检测到天材地宝春雷刀,炉鼎空间可置换。他迅速将刀收进空间,又从怀里摸出仿制的铁刃,用黑布裹好放回原处。
末了,他运起《大黄庭》真气,对着暗格下方的地砖轻轻一震——细碎的石屑簌簌落下,在地上积了小半撮。
当夜的月亮被云遮住了。
谢莺儿带着十名王府暗卫冲进听潮亭时,灯笼的光映得她眼角的胭脂发红。
她举着张纸,声音里带着哭腔:徐二小姐,我昨夜在绣房发现这封密信,是南宫姑娘写的!
她说要把春雷刀献给北莽,绣花郎会在雁门关外接应!
议事厅的烛火被穿堂风刮得乱晃。
南宫仆射立在厅中央,素王刀横在身侧,刀锋映着她冷白的脸.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把刀不该成为毁掉一个人的借口
徐渭熊靠在椅上,指尖敲着桌案:字迹倒像。
但信纸用的是北凉贡绫。苏阳从阴影里走出来,谢莺儿的脸色骤变,贡绫的墨槽在第三层,要掺松烟墨才不洇。
可这封信的墨...他拈起信纸凑到烛火前,有股子胭脂味。
厅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南宫仆射的目光扫过来,落在他鬓角——那里别着半根银簪,在火光里泛着暖光.
南宫姑娘十年不用脂粉。苏阳展开小桃送的绣帕,连指甲都削得像刀锋。
真正的密信,该和这帕子同出一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