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自己师姐的事情,姬瑶花也不想对人多说,只能找借口搪塞过去。
“没事,只不过后天王爷寿宴,得知陛下也要去往祝贺,六扇门上下你得万分谨慎,全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可不要被锦衣卫那帮人给比了下去。
到时候不仅面子上不好看,恐怕圣上也会对六扇门不再看重。”
几个姐妹面面相觑,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啊,不至于让你刚才那么激动吧?
而且,你这话说的好像圣上之前就很看重六扇门一样。
……
今天这个夜晚,李二凤睡得很是香甜,难得没有动手动脚,鏖战到天亮。
倒是京城里的其他人各自忙各自的,一点睡意也无。
这平静祥和的京城,晚上其实暗涌流波。
严府,书房。
头发花白,身形佝偻,但却不怒自威的严嵩,靠卧在宽大舒适的椅子里。
旁边陪着他的儿子严世蕃,世人皆称“小阁老。
此刻在书房之中,除了他们父子二人,其余人早被支开。
严世蕃看了看父亲,发现他貌似浑浊的眼睛半眯,似睡似醒,让人捉摸不透。
就好像他现在也不懂:“父亲,安家不过是一漕运使而已,仗着些底蕴混了个官身。
若不是有我严家扶持,他们能有今天?
竟然敢妄生二心!真以为他家老爷子天下无敌了?
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我们严家何必要去掺和?
解散了神侯府,确实能解一时之气,让我们士气为之一振。
可只要诸葛正我还在,神侯府总是能够重建的,岂不是多此一举?”
严嵩并没有说话,仿佛是在养神一般等了片刻,见儿子没有再说话,才略有些淡然的说道:“还有吗?”
“……”严世蕃知道这是父亲在考校自己。
可他接触到的信息也就分析出来这么多啊?
真要知道皇上和父亲是怎么谋划的,他就不会一直被人称作小阁老,而是真正的阁老了!
想了想,严世蕃又试探地说道:“莫非父亲是觉得,安家的财富过剩,准备用于国事?”
严嵩:“……”
足够无耻,是我的崽。
不得不说,自己儿子还是有点东西的,但可惜不多。
虽然直接点破他们的目的也不是不行,但是对于他们这种自持高雅脱俗文人来说,直白向来是一件很粗俗的事情。
更何况想要让儿子上心,教导他,让他从中学到道理,自然就不能那么直白了。
说通俗点,就是得高深莫测,然后让他自己去悟。
所以严嵩盯着烛光悠悠的叹了口气:“有些长进,却也差点。”
“还请父亲教导。”严世蕃起身,躬身道。
“你这么大的人,我又能教你多久?”严嵩冲着书桌动了动手,“老了,笔都快拿不动了。”
“父亲……”
严嵩微微摆手:“为父年事已高,你替我代笔,为圣上奏写一份青词。”
“嗯,嗯?”
严世藩下意识的答应下来,随后恍惚间有些明白了。
父亲看似突然转变的话题,实则是在点拨自己啊!
他们严家是怎么起势的?
靠的就是父亲以一手颂赞先帝的青词!
随后父亲其实多年不曾动笔,大多数时候都是由自己代替。
好在学识尚有几分,严世蕃也是自得。
他的青词,赞美言辞清新优美而不做作,因此仕途步步高升,倒也不全是靠老爹嘛~
虽然有那么一个指尖的原因,但自己也是奋斗过。
他们严家能有今天,最重要的就是八个字:察言观色,揣摩君意。
父亲在这个时候提到皇上,自然也是有意的。
既然父亲并不是对安家那富可敌国的财产感兴趣,那肯定就是圣上了!
严世蕃多年跟随严嵩,而且在党派之中也是拥簇不少,可以说他坏,但绝不能说他蠢到无可救药。
一番联想,答案呼之欲出。
“我明白了!”严世蕃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以便提笔撰写青词赞颂隆治帝,一边开口道,“既然是陛下的决定,那我严家必定誓死拥护!”
宽大座椅上,严嵩的眼神透露着满意,但也有些忧愁。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儿子还并不是完全明白。
他们严家已经不是当年只能靠陛下的严家了。
他们现在是朝中声势浩大的党派,代表的利益不仅仅是他们一家而已。
陛下的决定,他们当然要拥护,但也得选看时机才行。
只不过这一回严嵩不得不妥协,把安家这个大钱袋子给交出去。
因为隆治帝撸下了前首辅张海端,而且还将事情做得那么绝,却又不留一点首尾。
好处全让他给占了,骂名全给大太监们担着。
严嵩也是心惊啊,隆治帝狠着呢。
再加上,隆治帝又起复了自己,这既是在杀鸡儆猴,也是在和他做交易。
如果自己这边不拿点切实的利益出来买命,恐怕他们一家老小,就算身后有着党派支持,其下场也不会比张海端好到哪里去。
也是在各种错综复杂的原因下,严嵩不得不忍痛将安家这个钱袋子让出来,让隆治帝吃肥一波。
当然了,严嵩会同意,当然也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
说是钱袋子,实际上随着安家的势力越来越大,安云山实力也越来越强,他们竟然已经有了不从之心!
即使不服从自己严家,同样也是不服从皇上!
这样的不稳定因素,不论是皇帝还是他,都是不会喜欢的。
所以安家注定被灭!
现在能拿来做交易,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神色悠悠之间,另一边感觉自己想通了一切事情的严世蕃,同样一气呵成,挥毫而就一片青词。
他恭敬的送到父亲面前,献宝似的想要让他点评一番。
毕竟不能写,不代表眼界学识降低。
可严嵩反而闭上眼睛动也没动,只是吐出一个字:“念。”
严世蕃:“……”
悻悻地收了回来,随后看了两眼,觉得又有些满意,便开口念道。
“敬天翊圣。
伏以洪武启运,圣德昭宣。皇猷丕显,御宇以仁恩之广;帝道遐昌,抚民如赤子之怜。
今值佳期,臣等诚惶诚恐,恭陈菲敬。祈愿吾皇万岁,寿比南山之峻,福如东海之渊。体健身安,膺昊穹之庇佑;心明志睿,秉乾道之刚坚。
国祚永延,四海咸归王化;邦基巩固,九州尽沐皇天。时和岁稔,无旱涝之虞;物阜民熙,有大同之象。
臣等蝼蚁微诚,难罄颂扬之意;芹曝寸志,惟期景运之绵。伏望上真垂鉴,降福于吾皇,庇佑社稷之盛,永享太平之世。
谨词。”
一词念罢,严世蕃也只感觉浑身通透,意犹未尽,等待着父亲的表扬。
只可惜严嵩面色淡淡,听完之后沉默半响,随后眉头一皱。
“重写。”
“……”
严世蕃就感觉像一盆冷水泼在了头上,又是委屈,又是不解。
“父亲,以前都是如此写的,怎么今天就不行了?”
“蠢!”严嵩睁开眼,尤如病虎睁目,严世蕃不自觉的肃身而立,大气不敢喘。
严嵩缓缓起身,佝偻的身子看起来仿佛随时都站不稳,要入土的感觉:“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你真以为当今陛下什么都不知道?还像先帝之前那么好糊弄?”
“这两年大明各地纷扰不断,天灾人祸,陛下能一点不问?
外有边患,异族时常骚扰不断。
内有洪水,民不聊生居无定所。
‘邦基巩固,九州尽沐皇天。时和岁稔,无旱涝之虞’?
你是觉得满朝文武只有你一个聪明人,明白人?
还是觉得圣上会被你这一篇马屁拍得乐找不到北?”
“孩儿知错。”严世蕃在父亲苍老的身躯下步步而退。
“知错就去改!再写十篇,明早我要看到!”
说罢,严嵩一步一步走出书房,随后赶紧有丫鬟下人前来搀扶。
书房之类的严世蕃看了看墨迹刚干的青词,三两下将其撕碎。
“来人!”
“少爷。”
“现在立刻马上!找人给我写十篇青词出来,要符合当下时事!”
那下人看起来似乎有点地位,听到严世蕃的话之后还没有马上离开,反而是犹犹豫豫的提醒道。
“少爷,刚刚老爷出去的时候说过了,让你别想偷奸耍滑。
若是你要找人代笔的话,恐怕老爷会生气的。”
严世蕃顿时暴怒,一把抓起桌上的砚台砸了过去:“生!你!妈!的!头!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