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未交易武功根基器物。”令狐神逸摇了摇头,“她的典当,是为救人。”
救人?
“救人?”皮鼓师闻言更是大笑着说道,“令狐神逸,你以为皮鼓师如此好欺吗?她,蛇蝎心肠的毒妇,竟然会选择救人!”
“此事并非虚假,此物乃是她所留遗物,我正打算以此为他立衣冠冢,何况以有间当铺的能力,此事你也可以自寻当铺验证。”令狐神逸道:“皮鼓师,逝者已矣,放下仇恨吧。”
“不,不可能!”皮鼓师立刻否定说道,“她怎么可能死,皮鼓师还没有杀她,还没有剥下她的皮,她怎么能死!”
“怎么能死!啊!”
闻言血仇断,皮鼓师不愿相信自己此生念念不忘的仇恨,就此断绝,登时心神渐入癫狂。
“当铺,有间当铺,你在哪里,出来!”
话音未落,却是妖风忽起,一道邪气汇聚而成的刀锋直直向着皮鼓师斩落而下,皮鼓师有所感应,再催玄鼓威能,龙吟鼓声如浪,无形鼓声对撞妖气化刃,极端碰撞,地裂三丈,令狐神逸亦在这一击之威下,不得已再度划退抽身。
挡下一刀,皮鼓师恨火炽燃,已然锁定来人!
“嗯?情杀?很好,就算范凄凉死了,也还有你,该死,该杀啊!”
“皮鼓师,上一次让你侥幸脱逃,这一次,是你自行送上门来,情杀会送你去当铺之中,放心,我不会留下任何一个伤害伤害女神之人,今日,你必死无疑啊!”
邪功再运,却见情杀右手尽被阴邪之气笼罩,整只右手都化成了一柄邪刀,下一刻情杀身形已然化作流光一道,挥舞着邪刀直劈皮鼓师面门。
“哈哈哈哈,范凄凉死,你也逃不掉!皮鼓师不会放过任何的仇人!”
“这句话,也是吾想说,留情不留命,留命伤感情啊!”
鼓音再催,雷音鼓声,激荡八方,情杀邪功在体,化邪为人,刀断四野,刀气与玄音,在二人的死斗之间不断碰撞,一重又一重的气浪余威,使得战场彻底不复先前样貌,令狐神逸为护钜锋里,同样功催极限,为钜锋里挡下二人交手释放而出的磅礴威能。
“辟散星雨!”
身形腾空,皮鼓师再展绝式,却见雷龙之鼓腾空,皮鼓师数度连击,鼓声玄音不绝,八荒同摧。
不甘示弱,情杀纳一身邪元,刀催极限,至阴至邪的一刀斩断,“逆行刀流·邪锋断!”
极招再相对,鼓声刀芒轰然相撞,竟是连苍穹都清晰看到那一抹血红裂痕,二者同见红,一者不甘退百步,手中邪刀隐约见溃;一者落地陷三分,手中雷龙之鼓光泽也随之黯淡几分。
然而,一者无爱唯余恨,一者心怨愤滔天,交易的人在各自极端情绪的催动之下,没有任何偃旗息鼓的打算,今日唯有一人可活,或者二者同葬!
鲜血洒满黄沙,死斗无休无止,纵是同见森森白骨,二人也无任何停手的打算。
就在刀与鼓即将再度奏响新一轮的死决之时,却是一道水蓝倩影,足下驾驭飞鹤而至,不顾二人交手引爆的恐怖威能,强行闯入战局之内!
“琴绝弦,你找死!”
“女神,不可啊!”
一者怨愤心有恨,招上再催招;一者眼看心中女神入战局,手中挥刀动作已慢半分。
一瞬的交会,刹那的碰撞,钜锋里之外,只余一片短暂的寂静。
随后,便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女神啊!”
第24章 情仇终章
钜锋里外,玄鼓妖刀,生死交迸。
残阳如血,映照着这片被怨气浸染的焦土。北风呜咽,卷起地上尘埃与碎石,仿佛天地也在为这场宿命对决悲鸣。
极能斗极招,注定了惊天动地,淋漓的鲜血,破败的五脏,森然的白骨,注定了今日只有一人能活。
“死!”
皮鼓师赤红着双目,双手十指早已满布了鲜血,而被仇恨驱使之人,仍不自知。
咚——
沉闷鼓音撕裂空气,肉眼可见的玄色音波化作紫色雷霆扑向情杀。后者手中妖气凝聚而成妖刀陡然暴涨三尺青芒,同时隐约可闻凄厉尖啸。
“来啊!“情杀旋身劈斩,刀气化作七道血色长虹。大地在音波与刀气相撞的瞬间化为齑粉,两人足下竟陷出三丈深坑。皮鼓师左肩被削去大片皮肉,露出森森白骨;情杀口中呕出一大口鲜血,鲜血顺着脖颈染红衣襟。然而这对死敌眼中唯有对方,全然不顾周身剧痛。
战圈外三十丈处,令狐神逸拄着木杖的手微微发颤,战至此刻,两人已经彻底放不下手,而他只能在护持钜锋里之余在二人交手的最后阻止悲剧。就在此时,令狐神逸瞥见西侧正在飞奔的素蓝身影,瞳孔猛地收缩。
“琴姑娘,不可啊!”
话音未落,琴绝弦已如离弦之箭闯入战局,素手拨动弦琴,琴音却非往日的清越,而是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誓要强行中断这场死斗。
“贱人!“皮鼓师额角青筋暴起。当年的温存犹在眼前,此刻却化作滔天恨意。震天鼓陡然翻转,鼓面浮现出狰狞龙纹,竟是没有丝毫收手,反而更催皮鼓威能。
琴绝弦,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成为皮鼓师复仇的绊脚石!死来啊!
“女神,不可,不可啊!”
情杀瞳孔骤缩,刀锋急转带起的罡风割裂虎口,强行收招的反噬令他经脉逆冲。可终究慢了一瞬——妖刀擦过女子鬓角时,太古雷龙的虚影已穿透她单薄身躯。漫天血雨中,蓝裙如折翼的蝶翩然坠落。
雷鼓余威其势不减,情杀本就因为强行收招而气脉受损,又逢皮鼓师含怒一击,同受重伤,然而情杀却在受招一刻不惜豁尽所有功元,强行维持住身躯不退,反而飞身上前接住了倒落地面的琴绝弦。
鲜血自琴绝弦浑身溢出,尽染蓝裙,鼓音横摧,生息早在还未落地的一刻便已然断绝。
“女……女神啊……“
情杀踉跄扑跪在地,颤抖的指尖触及女子冰凉的面庞。记忆中那双总是含着悲悯的秋水明眸,此刻却映着灰蒙蒙的天穹。他发疯似的将真气灌入琴绝弦心脉,却如泥牛入海,唯余掌心黏腻的猩红。
“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
“哈哈哈……“癫狂的笑声突然炸响,惊起林中寒鸦,皮鼓师再催鼓面,鼓声雷震,杀招再祭:“好个痴情种!今日便让你们做对亡命鸳鸯!“
“住手!”却在这一刻,木杖破空而至,堪堪挡住致命鼓声。令狐神逸白须染血,余光扫过情杀怀中女子,喉间涌上腥甜。
“令狐神逸,你找死!”皮鼓师冷然看着令狐神逸道。
“皮鼓师,到此为止吧,范凄凉已经不在,若是你还想复仇,令狐神逸可以任你处置,但放过情杀和琴绝弦吧。”
面对震天鼓在掌的皮鼓师,令狐神逸很清楚即便是自己也非是其对手,但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他实在不愿再看到有人因此丧命。范凄凉、琴绝弦、情杀、皮鼓师,这段纠结的四人情感,已经造成了太多的牺牲,该停止了。
“哈哈哈哈哈。”皮鼓师闻言露出森然笑意:“可笑,好笑,琴绝弦背叛吾,情杀更要杀吾,你竟然还叫皮鼓师停手,今日你既然想死,我就成全你,你和他们还有钜锋里,同葬此地吧!”
话音落,震天鼓响,皮鼓师再催玄音,令狐神逸眉头紧皱,忘形凌斩法、余地之刀同样蓄势待发,就在皮鼓师杀招即将出手的一刻,令狐神逸身后突然引爆冲天妖邪之气。
“嗯?”
就在二人惊疑一瞬,却见情杀猛然抬头,赤红双目几欲滴血,周身毛孔渗出黑血,二话不说一股强悍无匹的气浪便将令狐神逸扫退了出去,随后,一柄纯粹妖气凝聚而成的刀已然越过了令狐神逸,向着皮鼓师斩落。
却见妖刀之中,情杀双目赤红立于妖刀之内,手上还紧紧抱着已然身死气绝的琴绝弦。
“皮鼓师,死来啊!”
悲愤一刀,轰然斩落,皮鼓师同样不甘示弱,功元极转,太古雷龙龙魂应声而现,直面妖刀。几乎同一时间,感应到两股同样恐怖的威能即将撞击一处,星云河裂缝隐约再现崩溃之态。
“杀!”
两道身影轰然相撞的刹那,天地为之失色。妖刀斩落时带起百鬼哭嚎,雷龙摆尾间电闪雷鸣。钜锋里百年基业在气浪中土崩瓦解,只余下一片废墟以及无数的惨叫声。
令狐神逸看着这一幕,却是无可奈何,重伤之躯倒落尘埃,勉强挣扎着起身想要挽回一些人。
而碰撞最中心的两个人此刻齐齐砸落地面上,情杀浑身上下已经看不到一块好肉,只是他怀中的琴绝弦的遗体仍旧被其死死的护住,安然无恙;皮鼓师左胸至腹裂开可怖刀口,震天鼓断作两半滚落尘埃,看着不远处怀抱佳人想要站起的人,皮鼓师咬紧了牙关,强忍这剧痛,再次迈开了脚步——
“情杀,死!”
情杀却仿若未闻,只是摇摇晃晃地站起,意志支撑着残躯,低头凝视琴绝弦恬静的睡颜,忽然痴痴笑了起来:“女神,我终于能这样抱着你了……“
鲜血顺着下颌滴落在女子眉心,竟如朱砂般艳丽。
复仇的心念,哪怕此躯已然残破不堪仍旧不可断绝,然而就在此刻,在场还有些许生命余火的三人不约而同,同时听见了那一声铃响,回荡天地,响彻云霄。
三人同时僵住,只见周遭景物如褪色水墨般消散,巨大的黑暗将三人以及一具尸体笼罩其中,在青铜古灯的照耀之下,三人都看到了那一幢高大巍峨,却隐约透露着不祥的阁楼。
交错着血丝的乌木牌匾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有间当铺!
第25章 情之乱
幽冥鬼火照亮道途,当铺大门缓缓开启,伴随一声铃响,四人如堕幻梦之中,再回神时已然置身当铺之内。
幽冥鬼火在青铜灯盏中吞吐明灭,皮鼓师残破的靴底碾过满地碎玉,每一步都踏碎琉璃地砖上映出的俊朗但扭曲面容,一双眼盯着案后玄袍男子衣襟处流淌的金线纹路,恍惚间竟与记忆之中的某根断弦重叠。
环顾四周,早已经没了情杀、令狐神逸,琴绝弦的身影,桌案之后的人就如同上次见到一般,或者说,更觉难测。
但此刻的皮鼓师依然顾不得那许多,皮鼓师看着眼前之人,眼中红光大盛,心头的愤怒驱使着看上去残破不看的身躯一瞬便来到了那桌案之前,一双眼怒目瞪视着造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贵客如此,怒从何来啊?”李玄霄仍旧从容,手一挥,茶盏凭空浮现,落在皮鼓师面前。
“两头交易,你玩弄的一手好把戏!“皮鼓师掌心黢黑,那是震天鼓崩毁之时,雷龙之力反噬而出所留下的印记。
李玄霄轻笑一声,笑声更令皮鼓师恼怒,然就在皮鼓师准备张口之时,李玄霄的声音随之响起。
“客人当初所交易,乃是要一份力量,一份可以击杀范凄凉和情杀之力量,当铺根据根据客人的需求给出震天鼓作为当金,情天十二重之外,阁下仅以震天鼓六成威能,一击便将范凄凉重创濒死,若是你当时没有留手,范凄凉已经身亡当场,阁下自己选择生擒,导致了变数,现在又来责怪当铺了?”
“至于情杀,无论是追击骨箫之时,亦或是钜锋里之外的一战,阁下全力施为,结果将是与情杀同归于尽,玉石俱焚,何尝不算是杀能够击杀情杀之力量了?当铺的交易,可从来不曾保证,阁下一定能活啊。”
“可笑的文字游戏!”若非当铺将他压制的修为全无,皮鼓师几乎要当即出招与眼前之人一搏,但现在……
皮鼓师那张清秀俊朗的面庞看着对面的当铺掌柜,自身的五官已然扭曲的不成模样,体内的伤势在当铺的力量作用之下,没有恶化,也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这神奇的情况更令皮鼓师不敢任何的轻举妄动。
李玄霄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皮鼓师,以他手中的筹码,他断定皮鼓师会心动。
“范凄凉在你这里,交易了什么?”
“修为根基、骨箫造诣、残余寿元以及她的灵魂。”
皮鼓师闻言大笑:“哈哈哈哈,好一个范凄凉,够狠啊,她换了什么?”
“一个可怜母亲的半身残魂,以及一个与她所爱之人永生永世相守的结局。”
“嗯?”皮鼓师闻言脸上露出一瞬的意外,他没有想到令狐神逸所言竟然为真。
但下一刻皮鼓师突然狂笑起来,笑声震得鬼火明灭不定,“她还妄想这样的好事,掌柜,我要她的灵魂,需要付出什么!”
“灵魂,是当铺最高级别的交易品。”李玄霄解说道:“想要交易灵魂,付出的代价超出你的预料,而你现在身上的价值,除了你的灵魂,其它的价值总和达不成这次的交易。”
“什么?”
“一个残破的躯体,踏出当铺,不出片刻便是身死道消,你觉得你还有什么价值吗?”
皮鼓师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难看,但交易了情爱的人,内心只会被不断累积的仇恨填满,想到范凄凉昔日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想到自己在瀚海原始林中暗不见天日的艰难求生,怎么能容许,就这样轻易的放过!
但自己若死,掌握其灵魂又能如何,不如……
想到自己的遭遇,皮鼓师心内随之决断!
“我要她的灵魂永世被她所爱之人剥皮,我要亲眼看着这一幕,陪伴他们,永生永世,哪怕以我的灵魂作为典当之物,你可能做这笔交易?!”
“当然可以,有间当铺,只要你能支付得起代价,无不可当。”
“好!”皮鼓师的声音,回荡在当铺之中,“这就是我要的当金,来吧!”
“如你所愿。”
李玄霄轻挥衣袖,伴随一声铃响,一张血契凭空浮现而出,皮鼓师却是连笔都不曾拿起,一掌落在胸前,沾满鲜血的手直接按在了血契之上。
下一刻,当铺之内回荡一声沉闷话语——
“契约,已定!”
李玄霄身上黑袍流转的金线随即飞出,穿入皮鼓师体内,随后皮鼓师只感觉身上骤然一轻,再回头已是人魂两分,看着自己残破不堪的躯体,皮鼓师没有任何的不舍和眷恋,只看到那身着黑袍的男子张开手,一幅画卷浮现,画卷之上的女子在一片花海中,一席大红的衣裙,美艳妖娆,不可方物,赫然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