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地上的内脏也在缓缓蠕动,不时凸起一丝轮廓,仿佛里面正藏着一堆活物。
大猫落地一个踉跄,随即站定,转身对着王海弓起背来,嘴里发出嘶嘶的叫声。
这般伤势,肚腹之内的内脏都掉了一地,放在活物身上,肯定已经是在地上不断抽搐、无法动弹了,但它俨然无事,仿佛只是磕碰了一下。
因为它早就是一个死物了。
或者说,它只是另一个活物,穿在身上的“外套”。
王海攥了攥手掌,活动了一下手脚,朝大猫招了招手。
“来。”
他只是多少知道一些这东西的根底,还是第一次对上。所以第一个照面下手狠了一些,险些被那一看就知道不妙的血肉沾到身上。
那个死去的老护院之所以能一棍子扫断猫尸,是因为那件“外套”死去的时间太久了,血肉干枯,骨头都风干酥脆了。
而王海眼前的这只,死掉还没多久,血肉都还新鲜,骨骼筋腱与生前也没多少差距,动作敏捷,所以对付起来要麻烦的多。
不过,对王海来说,却是正好。
前文提过,王海修行的爪功名为《去叶》,取得是“修剪活物的枝叶”的意味。
最擅长的就是把活物一点一点的拆碎。
李淼都经常取笑他“哪天要是不干锦衣卫了,去开个做拆骨肉的摊子倒是一绝”。
大猫顿了顿,仍旧是“嘶——”的一声,跃起扑向王海的脖颈。
王海侧身一闪,双手轻柔拂过大猫右腿。
大猫扑空,落地之后却是一个踉跄,右腿松松垮垮的吊在身后,像是一根软绳荡来荡去。
那一下轻抚,王海就把劲力透入皮肉,松开了关节、震碎了骨骼、撕裂了筋腱。
现在兜在大猫右腿皮毛下面的,已经是一团稀烂的碎肉。
畜生修不得武功,没有真气护体的血肉,在王海面前就是一块可以随意捏圆揉扁的橡皮。
王海笑道:“不能碰你的血肉,那我就不动你的皮毛,把你做成一个血肉口袋就是了。”
当然,这些话,大猫是听不懂的,它只会依照本能行动而已。
大猫少了一条腿发力,身形已经不稳,在地上挣扎了许久才站起身来,勉力朝王海扑过来。
王海也不客气,跃身上前,双手不断在大猫身上拂过。
不出一会儿,大猫就软软倒地,脖子以下的骨骼肌肉都被王海拆烂,勉强兜在皮毛下面,已经再不能动弹了。
只剩一双眼睛,仍旧死死的盯着王海。
王海也不上前,右脚在地上狠狠一跺。
嘭!
一声闷响,地面的青石砖就被踩碎,石板翻起。
嗖!
王海一脚踢出,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块应声而起,发出一声凄厉的风声,砸向大猫的头颅。
啪!
直接将大猫的整个脑袋,炸成一团浆糊,泼洒开来。
再无声息。
王海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心里暗自思忖:“砸死了?”
“不应该。”
“这东西至少已经吃了三个人的血肉,更不提还有不计其数的牲畜,不应当如此脆弱。”
这东西虽非人类,不会有多么狡诈。但野兽诈死,等猎人上前之后暴起伤人的事例也不罕见。
王海再次踢出一块石头,将那具尸体击飞。
尸体飞起,在地上滚了几圈,没有动弹。
“不在尸体里。”
“那……就是在地下了!”
王海身后传来沙沙的细碎声响。
锵!!!
王海右手向后探去,正好与一个向他扑来的东西撞在一起!
他伸手成爪,一把将那东西抓在手里!
那赫然是一只通体血红,间或有灰白、碧绿斑点,足有一人小臂长的蜈蚣!
那蜈蚣与王海手套上的勾刃撞在一起,竟然发出兵器交击的铿然声响!
“小四!抓住了!”
那蜈蚣在王海手中仍不断扭曲挣扎,伸长身体想要去咬王海的手臂。
王海的柔功正擅长方寸之间卸力,手臂不断随着那蜈蚣的动作扭动,劲力随之而变。那蜈蚣在他手里就像想要飞出笼子的鸟,难以挣脱。
那边小四听到王海的喊声,一把推开门就跑过来。
噔噔蹬蹬。
迈着小碎步跑到王海面前。
王海一手握住蜈蚣,一手伸到小四面前。
小四伸出手,在王海手套的勾刃上抹了一把,手心就裂开一道伤口,汩汩的流出血来。
她脸上没有吃痛的表情,仿佛早就习惯了这种感觉,伸出手,一把抓在那不断挣扎的蜈蚣的头上。
那蜈蚣最喜血肉,张开口器,就要在小四手上破开口子、钻入身体。
却一下碰到了小四的血,怔了一下,软软垂下,昏死过去。
它这一不动弹,原本地上被王海掏出来的大猫内脏也不再蠕动,缓缓冒出烟气,发黑朽烂。
王海松开手。
小四将那蜈蚣提了起来,在空中甩了一圈,缠在了手腕上,转头对王海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海哥哥真厉害!”
梅青禾走出屋,正好见到小四把那条渗人的蜈蚣缠在手上,不禁一阵恶寒。
“这……什么东西?”
王海伸手摸了摸小四的脑袋,听见梅青禾问,转头对着她笑了笑。
“也是,梅姑娘之前一直在华山派修习。这东西一般只在苗疆,少在中原武林出现,不知道也是常理。”
“若不是小四,我们也不会认识这玩意儿。”
“蛊,这东西是蛊虫。”
“这一只,应当就是已经成了气候的母蛊。”
王海刚要与梅青禾细说,却听得小四在旁边开口。
“不对,海哥哥。”
“这只母蛊,有主。”
第26章 又一个
李淼运使轻功,追在穿夜行衣那人后边。
他白天听酒肆那几个帮佣描述的情况,心中就已经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儿。
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神的。
要是死得惨、死的恨就能变成鬼,锦衣卫诏狱早就成了阴曹地府了。
他在锦衣卫当差这么多年,只见得狱卒渐渐发福、动刑拷问的人步步高升,也没见谁死在鬼的手里。
这天底下,唯一能做到这事儿的,就只有苗疆的蛊虫。
巫蛊之术,由来已久,早在战国时期就已被记载在册,后来更是频繁出现在权力斗争中,被历代皇帝视为心腹大患。
毕竟,精兵强将能挡住刀剑,却防不住诅咒和猛毒。
这东西被历朝历代清缴了多次,《续资治通鉴》就有记载:宋太祖乾德二年,“徙永州诸县民之畜蛊者三百二十六家,于县之僻处,不得复齿于乡”。现在已经很少在中原出现,只在苗疆少数寨子里还有传承。
大朔疆域上要是出现这玩意儿,只要被奏报上去,不出半月就会有锦衣卫上门。
没想到在这齐鲁地界,还能遇见一只。
一般蓄养蛊虫的人,也知道自己不能见光,都是暗中买些牲畜,用畜生的血肉饲养。
人为万物之灵,用人来活祭蛊虫当然效果更好。但毕竟人命关天,要是有人报官,层层奏报上去,难免招来杀身之祸。
这也是李淼对王海说“保不齐是谁养在这的,结果横死在外边,没来的及取走”的原因。
几天之内,老护院、仵作、大师一连三条人命,加上一堆牲畜,闹得整个平山卫人尽皆知,简直是肆无忌惮。
而且这样接连进食血肉,确实会让蛊虫迅速成长,但也会激发它的凶性,让养蛊人难以控制。
要是有主的蛊虫做出这种事,只能说明那人活腻了。不是想被凶性大发的蛊虫生吞活剥,就是馋锦衣卫诏狱里的刑具了。
他以前见过一次养蛊人,那人按照苗疆的说法,也是个“大巫”。
小四正是他从那人手里救出来的。
那时他一掌把那个大巫连同身上的蛊虫震死,本打算就此交差,无意扫过屋内,却发现了一个隐蔽的暗室。
他进了暗室,就见到里面并排放了十几个大缸,每个缸上盖了盖子,盖子上留有一个空洞,从那空洞上探出了十几个孩童的脑袋。
有些孩童已经死了,尸身干枯、眼窝深陷,头颅歪倒在盖子上,七窍中爬出各种虫子。
有些孩童还活着,但双眼无神,口鼻中流出涎液,已经被折磨的失去神智,成了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只有一个小女孩,见到亮光,勉强张开干涸的嘴唇,喊了一声。
“救……救……我……”
这小女孩就是小四。
后来,李淼查阅从大巫住处搜出的笔记,才知道他是在用孩童,炼“人蛊”。
炼蛊之法很多,最常见的一种就是将毒虫豢养在密闭的容器中,不给吃食,让其自相残杀,最终活下来的就是蛊虫。
而在修行巫术的人概念里,人是万物之灵,蛊是天地真精,用人祭炼蛊虫效果最好,所以那大巫另辟蹊径:要是把人炼成蛊,那岂不是天下最厉害的蛊虫?
只能说,那大巫虽然没有人性,但确实在巫蛊之道上是个能够开宗立派的人物。
他那个疯狂的想法成功了。
小四,就是他唯一成功炼成的“人蛊”。
只不过他没能看到,就被李淼一掌震死,死的这么痛快,倒是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