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开局学到禁天神功 第63节

  周三竹道:“你哪里看出来了。”吴攀笑道:“我观白袍前辈出招,犹以掌多,而黑袍王爷运式,更见指抓。掌为五根指头骈合,黑袍王爷只用得两根指头,尚有三根指头未出,岂非暗藏绝招,待时机成熟,便要窥空击出,一举致胜?”——

  白袍人与黑袍人听他们胡言乱语,鼓威呐喊,心中皆是啼笑皆非,暗道这是什么荒谬道理。杨不识只瞧得目眩迷离,心中十分折服,忖道:“我便是将《八脉心法》学得如火纯青,他日的武功造诣,想必也不外如此。”

第292章 百难辨皆莫能辨之(叁)

  ——便在此时,听得屋内啊呀一声,显是愤怒异常,杨不识扭头观看,登时瞠目结舌,却见乌铁手的脸上、颈脖,皆是乌漆抹黑的一团颜色,甚是狼狈不堪。那袁子通手臂正无力垂下,手上的秃毫毛笔垂搭地上,毛毫挤散,压出一个大大的黑点——

  乌铁手气得浑身颤抖,骂道:“你,你这狗贼,施此暗算,不是英雄好汉。”原来方才袁子通鼓足浑身气力,将蘸饱墨的毛笔朝他脸上刷去,乌铁手虽然极力躲避,但两人相隔甚近,他双腿尚是麻痹,动弹不得,终究还是未能躲避,从额至脖,被袁子通花乱添画——

  袁子通哈哈大笑,继而恨恨道:“这还不够咧,我非要将你画成一个黑炭头不可。”他还要动手,但方才那一“击”,已耗尽全力,此刻胸腹气血翻涌,突突难息,哪里还能够轻出第二“招”?乌铁手忿忿之下,再也不能忍耐,遂大呼要笔,呼喝报仇。杨不识左右为难,暗道:“他两个偌大的年纪,偏偏要使这等小儿手段争斗,传扬出去,岂非被江湖朋友耻笑吗?”正要好言规劝,却见辛芙嘻嘻一笑,早已从桌上提下一支笔来,水墨犹滴,乌黑殷然,塞入乌铁手掌内。乌铁手深吸一气,将笔挥起,径直扑向袁子通面门——

  袁子通大惊失色,急道:“小兄弟救命。”乌铁手怒道:“他与我才是兄弟,你少要攀亲沾故,好不要脸的。我杨兄弟不帮我斗你,乃是公正无私、持平正义,你不觉侥幸,反敢唤他救命,正是昏蒙糊涂之极。”言罢,笔头点到。袁子通“唉呀”一声方要大骂,只觉得口中苦涩无比,脸上粘乎乎似是胶稠一片,已被那墨笔点个正着。乌——

  铁手犹不罢休,手腕转动,把毛笔当作毛刷子般左右盘画,登时将袁子通涂抹个乌黑剔透。他哈哈一笑,甚是得意,力竭势尽,颓然松手,那笔“当啷”一声跌落地上。杨不识急道:“好,好,一人一下,如此便打平了。”伸手夺过两只毛笔,投入桌上竹筒之中。地上两人你瞪着我,我盯着你,尽皆眦牙咧嘴,横眉竖目。双方适才全力“攻”之,此刻气喘吁吁,却连骂人的气力也聚拢不得——

  窗外黑白双袍之人已然斗至三百余招,尚是不分高下,难鉴输赢,忽听得黑袍人咦道:“原来是你!妙哉,妙哉。”白袍人也道:“我早知是你,彼此彼此。”“轰”的又是一声巨响,两人击掌之后,各自退开数步,相互元气,俱是大耗巨损,静立对峙,纳气修元,不再互攻。白袍人喟然一叹,摇头道:“我拼尽全力,尚且不能把你击败,再要争斗下去,也是枉然。”黑袍人颔首不语,仰天望去,若有所触,道:“你武功高强至斯,我难与你分较雌雄,苦苦相斗,虽然痛快,但免不得两败俱伤。”双方都有罢手歇战之意。辛芙拍掌笑道:“你们不打了么?可惜,可惜,我还没有看够呢?”白袍人笑道:“你这小丫头,哪里老老实实地看人打架了?方才添墨送笔,叫他二人大肆文斗,落得个难堪困顿。”——

  众人心中一惊,不想他与黑袍人全力搏斗之时,尚能分心岔意,对屋中一举一动了然于胸。黑袍人道:“第一支笔却不是她拿的,该是那位小相公才是。”酣战风云之际,辨风听音的本领,竟然嗜好不在白袍人之下。白袍人大步走进屋内,看看杨不识,微微颔首——

  王萍低声道:“这位老前辈认识呢?”杨不识心下茫然,不知怎样答应,此人白袍飘飘,宽袖肥腰,又不用布带扎实,真能遮掩题材身量,几乎辨认不得肥胖瘦削,且面具只露出两个小洞,裹蔽得严严实实的,就是熟人也分不出其来历。他见对方颔首,急忙拱手作揖,以为恭敬——

  白袍人走到地上二人之间,不理睬乌铁手,瞧定袁子通,问道:“你还有何话可说?若有抱怨,一并吐出,若是憋闷坏了,我这穷人没法送你看郎中,只怕你又要责怪我了。”袁子通苦笑不已,道:“昔日你有苦衷,我毫不知情,便是怪你,也理所当然。今日你已然尽力施为,乃一番诚心实意,我并非不识好歹,从此再也怨你不得,依旧还作好人就是了。”言罢,垂首赧然,颇似羞愧——

  白袍人哈哈一笑,道:“好,好。”伸手提起他,便往外面走去,这袁子通身形魁梧,他又厮斗许久,极伤元息,但拎将起来全无费力,足见其内力修为浑厚无比,着实教人骇然讶异。黑袍人也走了进来,瞅瞅辛英、华宝上人,欲言又止,有看看杨不识,突然冷哼一声,若有不悦,旋即走到乌铁手跟前,二话不说,将他夹于腋下,转身即出,亦然轻松飘逸,不见劳劲。杨不识见他欲带走乌铁手,心中一惊,不知他是敌是友、孰存善意或蓄毒念,有心上前阻拦。黑袍人瞥来一眼,凌厉若电,杨不识心中凛然,止步不前,见乌铁手微微一笑,心始放宽——

  那黑袍人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对华宝上人道:“大师好自为之,那密册仔细看顾才是。”话音才落,人影已到屋外。他与白袍人立在院中,两个相顾一视,默然无语,忽而心有灵犀,彼此一动,俱是哈哈大笑。笑声中便看两人陡然双足一蹬,挟着袁子通与乌铁素腾空而起,一个起落便飞身跃上屋顶,不走前路,却往屋后竹林悬崖而去——

  杨不识见华宝上人若是松了一口气,暗道:“是了,这黑袍人不要密册,他便少了一大威胁。”听得“呼呼”声响,空中跌落下两张面具,从窗格前飘下,一正一反罩于地面,正是先前白袍人与黑袍人所戴之物。众人见这两位奇人来无影,去无踪,行藏不定,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莫不心生羡慕,浑浑噩噩,意犹未尽,好半日缓过神来,不觉窃语夸赞,又四下揣测来历。群丐下了屋顶,村中各地来会穿梭,尚且在外面咶噪吵闹。银月教诸人依旧盘亘小院,足不出篱。杨不识朝云际望去,此刻日色刚过正午——

  听得脚步声响,周三竹往柴门外望去,见两个大汉引着十数个乞丐提着破碗竹棒走了过来,心中不觉凛然:“先前他们与屋内之人南作北合,东呼西应,分明就是熟悉之人。此刻来此,莫不是要替他们助拳么?丐帮弟子最是纠缠,这可大不好办了。”杨不识与王萍、辛英、柳庭花倚靠窗边,见海蓝天与鬼斧三手臂高高举起,做个手势,后面的乞丐便止步不前,心中也是又惊又喜。却看海蓝天抱拳道:“银月教的朋友,我要进来与屋里的人说上几句话,可还使得么?”——

  鬼斧三道:“不是‘我’,而是‘我们’。”海蓝天笑道:“不错,是我们两人。”周三竹尚有踌躇,窦渊走前几步,低声道:“若是不让他们进来,反倒显得我银月教中人小气胆怯了。”周三竹一听也有道理,微微点头,应道:“这里是无主之地,谁想进来,谁便自己进来就是。”东郭晟见秦老大磨拳擦掌,说道:“你做什么?咱们是真地让他们进来说话,可不是使什么请君入瓮的诡计,你可莫要突然出手,伤了我银月圣教的名声。”秦老大愕然一怔,咦道:“是真教他们进来吗?好,好,那我不动手就是。嘿嘿!我银月圣教个个武功高强,以一敌百,难不成还会骇怕这几个穷的叮当响的臭叫花子么?”便看海蓝天与鬼斧三推开半掩柴扉,昂首挺胸,举步而入,朝周围诸人略一抱拳致意,径直走到小屋门前,道:“杨兄弟,你好哇。”杨不识才要出去,身子一紧,动弹不得,低头看时,原来柳庭花将自己衣袍牢牢扯定,听他低声道:“杨大哥救我呢。”虽是哀求,但笑容盈盈,眉目湛亮,汪水含春,全无丝毫哀求之色。杨不识百思不得索解,既被他所牵,走不动,只好隔窗行礼,道:“是我,两位一向可好?”海蓝天爽朗一笑,说道:“托你吉言,好得很呢,不消挂怀。当日我等在那大都土坡分别,实在是想念得你们紧呢,便日夜思想要请你们来丐帮作客。偏偏鬼斧三是个死要面子的人,道:‘咱们又不是什么大福大贵之帮,破瓦残垣,哪里好请人家来此沾惹得一身灰尘?’我想想也觉得颇有道理,总不该教你笑话才是,于是做东请客一事,便即就此搁下了。“杨不识连道不敢。海蓝天又道:“杨兄弟,我要向你打听一个人,你可认识?”——

  鬼斧三举目觊觎窗内,探头张脖,大声道:“此人名叫柳庭花,或是柳庭华,总之谐音共读,大差不差。”杨不识闻言,“啊呀”一声,斜眼朝柳庭花瞧去,见他挤眉弄眼,不辨其意,遂脱口道:“便是这位小兄弟了。”柳庭花微微叹息,继而咯咯一笑,一手抬臂,落下时,却搭上了杨不识的肩膀,轻声道:“不错,我就是柳庭花了,却非什么柳庭华呢。”王萍站立其后,嘴角一扁,颇有不屑,冷哼道:“怎么你与杨相公这般亲热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第293章 百难辨皆莫能辨之(肆)

  ——海蓝天眉头微蹙,道:“不知这位柳兄弟可是杨兄弟的好朋友?”柳庭花笑道:“自然是好朋友。”王萍呸道:“昨日才见得面,彼此几乎还干上一架,哪里称得上是好朋友呢?”柳庭花不慌不忙,说道:“此言差矣!所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又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我虽然与杨大哥初次见面,但芸芸众生、红尘诸灵之中,不见张三,不见李四,独独只是撞上了杨大哥,不正好说明两人缘分着实厚重吗?说道冲突,我也只是与辛家姊姊玩耍了几招,未曾当真。”他此言倒也不虚,依凭他的武功,辛英与之相距甚远,彼此倘若较真相斗,辛英哪里能堪抵挡?——

  华宝上人叹道:“不错,若非柳施主有意为之,那正是与杨施主大为有缘了。”柳庭花眼睛一转,又道:“且又说了,我与杨大哥也并非首次见面,月余前我与贾伯伯在嵩山搭棚卖茶,他与一位罗姑娘还照顾过我的生意哩,是也不是。”他说道最后一句,笑嘻嘻地望着杨不识。杨不识微微颔首。如此一来,窗外的海蓝天与鬼斧三却颇似为难,不知他这点头,是承认柳庭花的确是他朋友,还是说道二人昔日曾有一面之缘。辛英深觉其中叵异,见柳庭花立于杨不识右边,她便有意无意来到杨不识左旁,两根手指拈出,夹住他的袍衽,悄悄使了一个眼色,心道:“这柳庭花自言是红日教中人,孰好孰歹,是善是恶,皆不能悉知,你切莫受他诡计,被他牵着鼻子走。”——

  杨不识本是聪明之人,登时会意,心中凛然,暗道:“我看海大哥与鬼斧三两位神情端肃,正色少笑,莫不是与这柳兄弟有什么过节,欲要清算?又恐他是我的好朋友,不敢唐突冒犯,于是相问试探。唉呀,那梅长老与包长老俱是丐帮位尊权重的人物,梅长老伤势尚未痊愈,却联袂来此,可见事态非同小可。”转念一想,了然明白:“丐帮传探消息的本领,可谓之天下第一,但此地深居山隅,稍有讨饭乞要之人,他们若非是追逐这柳兄弟一路至此,岂能莫名盘据此地呢?”胸中不觉砰然乱跳,偷眼朝柳庭花斜睨一眼,腹内郁结,疑窦丛生。柳庭花见他神情惑然,欲言又止,笑道:“我不是坏人呢。”杨不识被他窥破心思,满脸通红,浑身阵阵滚烫,好不尴尬,遂讪讪微笑,赧然无措——

  他心思纯善,不喜与人为敌,便是少年时调皮淘气,多行一些穿檐爬户、翻墙倒院之事,又去那田间偷摘果蔬,驱赶鸡犬乱挣乱跑、醉酣老翁提杖喝骂,也是顽皮捣乱罢了。就与童时伙伴争执,也少有打斗,只道朋友兄弟之间或有口舌争辩,但万万不可内讧动手,纷乱之下,左右打和圆场,大夥儿还是其乐融融、欢洽泄泄,岂非快活美哉么?海蓝天与鬼斧三都是他的朋友,这位柳庭花却也投缘,印象不恶,却不知双方究竟结下了什么梁子,要教丐帮兴师动众,搬动这百余精壮花子汹汹追来、蹑踪不待,他有心化解双方仇怨,但诸事不明,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好不困惑,哪里还能开口央求?心想:“丐帮向斥红日教乃是歪邪之魔教,难不成因为他是红日教人,于是群起而攻之,必欲追剿而後快么?不对,不对,这百余人围困一人,传扬出去,虽然可自诩为除恶斩奸,然毕竟是倚多敌少、以众胜寡,名声不大好听啊。丐帮虽是花子,但大多好荣求誉,极重名声,岂能为了柳兄弟一人,却这般涉险行难?”正是百思不得索解——

  王萍哼道:“便即见了两面,那就攀上交情了么?若此说来,老娘我见过成千上万的人,里面见过三四面的也不计其算、数不胜数,可个个都是我的朋友么?”踮足朝外面挥手道:“他与我们认识不假,但决计称不得交厚相善。你们丐帮与他有什么过节,俱与我等不相干。”她心中盘算主意:若是丐帮果真与这柳庭花有什么深仇大恨,自己数人牵涉其中,得罪了丐帮,那可讨不得半分好处。要是丐帮盛怒之下,再与外面银月教群豪并行攻伐,自己一众再有计谋本领,恐也难逃死劫伤难,虽说听来杨不识似与丐帮有得一些交情,但江湖之上,人心叵测,这交情二字有时有用,有时无用,作不得保险。反之不然,要是抽身事外,教丐帮自与柳庭花解决纠缠,说不得事毕之后,他们尚要帮忙杨不识,应付那周三竹、彭云飞诸人。丐帮人多势众,群起攻之,料想银月教再是逞恶耀威,也不得匹敌遮架。思忖间,辛芙过来,低声笑道:“你心里想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呢?”——

  王萍羞臊得面红耳赤,呸道:“小丫头,莫要胡乱揣测大人的心思,当心长不大。”辛芙得意一笑,转到辛英声旁,一边与她咬耳朵,一边斜眼瞥来。辛英瞧了这旁几眼,微微颔首,掩口莞尔。王萍心中虚慌,暗暗骂道:“这小蹄子,又在与她姊姊喋咶我的坏话,实在教人气忿。”——

  那秦老大是个急性子,见海蓝天与鬼斧三立于窗外,与窗内之人牵扯攀谈,似是拉拽不清,忍耐不得,大声道:“你两个叫花子好糊涂,与那什么柳某人有何过节,该先说出来听听才是。那杨相公一看便知是个甚薄脸皮的人,不好说话,但凡见着熟面孔,尚有几分亲切,便以为是朋友。你们非要逼他,教他表态,可不是大大为难他么?”众人惊讶,暗道此人平日里古里古怪,好不糊涂透顶,这一番言语倒是说得十分分明。听他又道:“我给那杨相公出个主意:花子若与柳某人过节深厚,难解纠葛,你便拉下脸来,聪明一些,大可拍拍屁股,说道自己不认识这柳某人,大伙儿只是萍水相逢,阴错阳差地躲入同一间屋内,任后面丐帮花子与红日小子打得死去活来,他也袖手旁观、不管不闻;要是过节轻微,你则作个和事佬,左右逢源,说尽好话,什么什么输,什么什么赢的,岂非大妙吗?”他说到最后,洋洋自得,面有悦色。其余旁人却是愈发糊涂,暗道:“他说‘什么什么输’,又说‘什么什么赢’的,究竟什么意思?”却听吴攀哈哈大笑,道:“那是什么什么张,什么什么秦的,便是说道古时名舌张仪苏秦了。只是你这主意虽好,但委实不该说将出来。别人心中纵然打着如此一模一样的主意,此番被你说破了,人家哪里好意思再行之?”秦老大一愣,眨巴眨巴眼睛,满目皆是茫然之色,好容易明白过来,唉呀一声,拍了自己一记耳光,顿足道:“不错,不错,我实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好好地犯下如此蠢错?你们什么都没有听到,便当我从来没有说过。”那一记耳光甚响,可见其悔意甚然,并无做作。众人扑哧一笑,纷纷摇头,心想:“这说出去的话,便象泼出去的水,正所谓覆水难收,哪里能以为没有说过呢?”——

  杨不识更是困窘难堪,暗道:“他如此说哈,却把我当作什么人了?我若说不认识柳兄弟,旁人还真以为我是什么趋利避害之小人。要是说道认识,或以为我被这秦老大觑中了心思,于是强充好汉,正说明原本心中有鬼。”远远瞧望那秦老大一眼,见他面若无辜,不由无可奈何,哭笑不得。海蓝天与鬼斧三相视默然,心想:“此人浑浑噩噩,说话虽然胡言乱语、不成什么条理,但也未尝没有几分的道理。杨兄弟乃是仁义宽厚之人,脸皮说厚能厚,但说薄也极薄,我等再三询问逼迫,反倒果真陷他为难。唉,这般看来,问法唐突果断,其实也是我等的大大不是了。”鬼斧三咳嗽一声,踏前半步,手指窗内,遥点柳庭花,厉声道:“柳庭花,我丐帮与你红日魔教虽然正邪不能两立、水火难济,但数年来桥归桥、路归路,彼此少有干涉牵斗,却也勉强算得相安无事吧?你为何大行挑衅,竟大刺刺地行使诡计,诱我梅长老服下毒药?”杨不识闻言真切,不禁激灵灵打了一个寒噤,颤声道:“他…他骗梅长老服下了毒药么?可,可还--”不及说完,听得远处梅还心叹道:“杨兄弟不用牵挂,这毒药药性隐匿,此刻尚未发作逞凶,老夫幸赖暂且无恙。”听之声音,中气尚足。杨不识心中稍安,不由叹惜,斜睨柳庭花一眼,微微摇头,蓦然灵光一闪,忖道:“他说柳兄弟大刺刺地行使诡计,这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一个大刺刺的招摇法子?”院中东郭晟笑道:“想必是丐帮的花子好食那五花蛇,吃得多了,体内渐生异变,一般毒药毒他不倒。”彭云飞摇头道:“哪有如此医理?”王萍奇道:“红日教之毒,想必不同寻常,不知是什么毒药?”她性好炼毒配药,听见此话,心痒难耐,不觉脱口询问

第294章 百难辨皆莫能辨之(伍)

  ——柳庭花任由王萍相询,看她心痒撩撩,扑哧一笑,却不答她,面朝窗外,道:“叫花子说话不分周详,受了毒害气愤难耐,为何得了好处却一字不提。我是骗下梅老头服了毒药,其实也是灵药,最能医疗内伤,不然他被那‘葫芦樵夫’卢先生击成重伤,经络皆损,不过数日光景,哪里能好得这般快?”院外梅还心叹道:“此言倒也不虚,我气血亦能顺畅通转,算来也是你的功劳。”言罢,一人推开柴扉,大步闯入,大声道:“这般说来,你那其实不是毒药么?为何还穿信恫吓,教我等着实吓得不轻呢。”——

  此人身膀宽圆,正是丐帮长老包向泓——

  柳庭花嘻嘻一笑,道:“那毒药也是真的。”包向泓愕然一怔,继而气得眉须皆扬,怒道:“那还不将解药交出来?”柳庭花扑哧一笑,道:“正是一个笨老头,我不是早就给你解药了么?你如何还向我要,莫不是要开药材铺子做买卖?”——

  包向泓大为奇怪,转头向海蓝天与鬼斧三瞧去,见他二人摇头,不曾得到什么解药,旋即扭过身子,骂道:“胡说八道,哪里给了解药?”柳庭花哼道:“贾伯伯不是把信给你们了吗?你把那信札用水化开,煮烂之后调糊,给梅老头服下,其毒自解。”——

  包向泓咦道:“我是老糊涂,你莫非被银月教骇成了小糊涂,这信札怎能服用?”柳庭花道:“我那信札不比寻常,纸张是用白泠芙蓉散制成,其上浓黑笔墨是小神调脉浆巧配,都是世上一等一的灵丹妙药,乃我教中名医呕心沥血所制,岂能轻易奉上,好歹也要吓你们一吓。”包向泓颇似不信。王萍啊呀一声,拍掌笑道:“我明白了,你下的是那恶面佛骨。”此言一出,众人恍然大悟。这恶面佛骨乃是红日教一种奇毒,最能医疗各种内伤疾患,其效神验无比,但服毒之人务必于一月之内服下解药,否则再不出三日,气血崩溃,反冲撞经络生疾,虽不致死,然四肢百骸皆断,成为废人。这恶面佛骨的解药,便是白泠芙蓉散与小神调脉浆。鬼斧三惊疑不定,被海蓝天微微推搡,不敢耽搁,急忙跳出院去,寻信札替梅还心解毒——

  听柳庭花叹道:“我请贾伯伯送上书信,要你们来此等候,索取解药救命,其实追根索端,乃是为了一件大事情。”包向泓道:“你不是说到那毒性强悍,梅兄弟性命难保么,先下又说为了什么大事情。”柳庭花笑道:“我红日圣教虽然与丐帮多有不睦,然也深知丐帮都是爱国忠义之士,断然见不得金国完颜亮举兵南下,侵犯我江南大好河山。”包向泓昂然道:“你这话说得不错。”——

  海蓝山见他挼起破袖,迎风展臂,臂上露出一条痕迹,灰疤转绕,正是当日于大都之时,受了净衣派叛徒长老黄秋成暗算偷袭,不由说道:“我丐帮讲究忠义报国,若是金兵真敢南下,就是官府宋军不能抵挡,我们也要极力抵挡,绝不教其得逞。只是我帮人数极多,也并非个个都是好汉豪杰,不用瞒你,其中也有一群人贪恋荣华富贵、鲜廉寡耻,投奔金国,甘为完颜亮的走狗爪牙。”柳庭花拍掌笑道:“好,好,丐帮果真是天下第一大帮,豪情磊落、光明大方,若有炫耀,绝不虚伪托辞,要由闻言,也不徒然遮掩,这话倒也实在。”包向泓与海蓝天面面相觑,不知其意。包向泓道:“你骗我我们过来,究竟是何意图,此刻不妨名言。”咳嗽一声,道:“若是无事,我丐帮尚有大会要开,这边不会停留了。”他们看了许久的热闹,哪里要凿开什么丐帮会议?——

  柳庭花扑哧一笑,道:“好,我且问你们,这华宝上人你们可认识吗?”包向泓摇头道:“不认识。”海蓝天往窗内望去,瞧得真切,他见过华宝上人几面,冷冷道:“这位和尚可是昔日济南候乌禄身畔之幕僚,怪哉,荣华富贵不去收巷,为何来到江南?”华宝上人合十微叹,闭目无语。柳庭花道:“这位大师怎样,我们不说,只是他此番南下,却带来了一件甚重秘册,虽非武功书籍,亦非藏宝纳珍的什么地图,但每页字迹言辞,莫不株连社稷安危、国家兴亡,正与金国猛安谋克军下之机密大大相干。他正要把此物事送往临安府小朝廷。银月教诸人与西辽国皆欲谋夺,我本领低微,孤身难以护持,便想来这主意,请来丐帮好汉助拳。”——

  她说道这里,瞧瞧辛英,又瞅瞅杨不识,嘴角一笑,转瞬即逝,轻声道:“杨公子,此事瞒你许久,是我的不对。只是你也是江南男儿、大宋丈夫,北兵旌旗猎猎、不日渡淮,金戈铁马,扬鞭国境,如此巨事不能袖手旁观、毫不理睬吧?”又道:“辛姑娘,你怎样呢?”——

  辛英听柳庭花问起,知他尚顾忌自己金国王妃的身份,虽有几分不悦,心道:“我卖身承还,欲求报仇雪恨,却从未卖国求荣。你这般问我,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转念一想,自己江南女子却为女真侍妾,也难免教人怀疑,不觉苦笑一声,索性释开胸怀,淡然道:“我一介妇道人家,见识孤陋,寡闻菲薄,对于什么千秋社稷也好、民生国计也罢,既不通懂其中的泱泱道理,也不敢妄言尽力报效。只求自己远离是非,不受纠缠,与妹妹团聚之后,寻着一处小镇宁村、野城平乡之地,购屋添地,能够安乐度日便是。”她心中早有主意,此番归返南方,既于此地与辛芙姊妹重逢,从此便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隐居,那什么大都皇宫,自然再也不愿意回去——

  柳庭花笑道:“这般最好,富贵浮云,何必强求?”杨不识见他说话之际,容止严肃,神情端凝,心中也是凛然,颔首道:“华宝大师果真要将秘册送往临安,若要护持,我也不敢推辞。”听华宝上人叹道:“先前我恐小施主心有叵测,难辨敌友,不敢告知此来原委,此时方始明白,却是贫僧多虑多心,冤枉了小施主,实在惭愧。”杨不识不敢托大,连道不敢。便看华宝上人从怀中摸出一个兰花小包,解开扎叠,里面赫然一本书册,黄面土纸,穿线引丝。窗外众人听得啊的一声,踮足观看,但窗楣遮掩,见不得华宝上人手中所托之物。书旁一块绢帕,杨不识认得,正是昔日于东海之上,乌鲁之妻替他擦拭之用,不由愕然——

  他当日在东海之上,化作财主身旁小厮,乘船前往北地寻觅红叶峰痴恩亭所在,正逢一伙恶汉劫掠女子,唤作麻姑,便是那济南侯乌禄的结发妻子,遂挺身相救,结果被打倒在地,受伤难起。所幸青城派长老顾青山疾恶如仇,出手相救,把那几个恶汉悉数掷下大船,投入海中喂了鲨鱼。杨不识伤势不碍,然麻姑心存感激,非要好生照应伺候,殷勤之处,实教他不知所措,也不知用这条绢帕替他擦洗了多少回。此刻想来,杨不识尚是无比羞赧,暗道:“我自己有手有脚,却被她贴意服侍,实在不该。”——

  华宝上人听他“啊”的一声,稍稍转念,便即明白:“我这密册虽甚重要,他断然不会惊讶,想必是看见了册旁帕子。是了,一月前与侯爷、妇人谈话,听夫人说起过,她在山东流离颠沛之时,曾认了一位救命恩人作弟弟,此人侠义,后来又于大都之时救了她与侯爷性命,莫非就是此人?”伸手循声探去,握著杨不识臂膀,低声道:“小施主,可否借一步说话?”将书册包好,捏于手中,拉他来到屋角一隅,哪里真有一片破帷,堪能遮掩形迹,低声道:“小施主俗名杨不识,素来便是如此称呼么?”——

  杨不识神色一黯,道:“我早先随‘陈’姓。”——

  华宝上人沉声道:“是唤作陈天识么?你可认识麻姑?”——

  杨不识点头,道:“去年于东海船上相识。”华宝上人喜道:“这便不会错了。如此说来,你…你果真是侯爷与夫人的义弟?”杨不识料想隐瞒不得,只好说道:“她要作我干姊姊时,正与寻常百姓无二,可…可没有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心想乌禄与麻姑毕竟是金国贵戚,自己宋人,怎好与他们牵亲扯故的?罗琴却是不同,她父亲虽是金国的王爷,但母亲为北掳之奴,却是宋人,也有一半大宋血统,心道:“我与琴儿若得相逢,待战事平息之后,便不闻治乱,隐居生活,再无徘徊彷徨,不听旁人什么族裔纠葛之言,岂非美哉?”思忖间,掌心陡然一沉,却看华宝上人将密册布包悄悄塞到自己手里,不由讶异。华宝上人低声道:“天意,天意,此刻情势紧急,贫僧惶恐悚惧,无暇与小施主闲咶游噪。一切皆议大事为上。”杨不识不知所以——

  华宝上人压低声音,道:“此书乃侯爷与夫人嘱咐我交于南宋君臣之物,言道宋军对金兵若能知敌知彼,分析考究,便即不能胜之,亦可运谋使策,好生抵挡一阵子。只惜贫僧举事不慎,目力近盲,不知何时方可痊全,唯盼小施主能代我前往临安府一趟,将此书交于兵部尚书李侍郎。”

第295章 愿往东处奔行急(壹)

  ——杨不识虽是牵念罗琴,为难之余,却自觉退无规避,将布包揣入怀中之时,见华宝上人面色微微一笑,似是心中偌大的千斤石头落地,心中渐安,忖道:“这完颜亮不顾民声国谏,强要南伐我大宋,果真甚不得望重倚叛,终究要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便在此时,听得外面包向弘大声道:“如果正如你所言,我丐帮也不算是白来了一趟,任他狗三猫四、兽五禽六阻拦觊觎,这桩闲事我兄弟是管定了。你说是不是,海兄弟?”海蓝天朗声道:“包长老说得甚是,咱们丐帮忠义当先,虽是纳百家袍、食百家饭的落魄乞丐,但生性好管不平,铲奸除佞、剔邪荡恶,这小事情要管,大事也要管,岂能遇弱则上、逢强反避?决计不当缩头乌龟。”——

  包向弘又道:“何况数日之前,银月教本来皮毛不要,却冒充红日教与我丐帮作对,欲劫助‘竹芦双怪’不说,还打死打伤我不少兄弟,虽至最后互有损折,然究根追溯,他们正是初当挑衅、始作蛹为祸者,此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海蓝天道:“正是,我丐帮最是天底下第一的恩怨分明,这大仇要报,小仇也要报。所谓有仇不把非君子,依我看,有仇不报,便连乞丐也作不成。”声音昂然,语音铿锵。柳庭花拍手叫好,一双手掌“啪啪”直响。继而有人冷笑不已,鼻嗤哼哼有声,正是那周三竹、窦渊一众,嘿嘿道:“好说,好说,无论丐帮划下什么道道框框,我兄弟一并接下就是了。”——

  秦老大脾性火爆,忍耐不得,骂道:“难不成我--”话出一半,嘎然而止,余音呜咽拖尾,想必是被旁人阻止,嘟哝稍二。华宝上人与杨不识举步而出。柳庭花瞧着他两人,咯咯一笑,并无言语。辛英与王萍投眼瞧来,欲言又止,旋即转过身去与辛芙攀在窗楣之上,指点外面情形风景——

  杨不识陡觉得胸中密册,若有千钧之重,他先前为罗琴下落叵测、生死不明所苦,心中也是沉重异常,但与此时心境,竟是截然不同。华宝上人在一旁凳子上坐下,合十诵道:“昌运长久,尚赖人心;诸君奋发,外寇难侵。上梁接天,勿失平持;下梁衡正,莫陷贪嗔。朝堂颁诏,大言最害;吏府文书,谄媚腐蚀。布衣浮夸,早忘北伺;纸醉金迷,泥淖难拔。善哉,善哉。”蓦然喝道:“外面魔自生,我等心勿扰,还不掩上窗户,听我宣讲佛法大道。”辛芙眼睛一亮,眨巴几下,笑道:“好,好,听和尚说法。”果真将窗格子打下——

  华宝上人自去念经,双手搬结大佛印大阴,其音朗朗,状若佛堂香烟、燎熏醒人。杨不识、辛英不知此时此刻,他还来如此兴致,却偏偏掩户闭门、诵劲礼佛,果真是雅量清致,不由面面相觑,颇为惊讶。柳庭花也是错愕难解,瞧瞧大和尚,又瞅瞅杨不识,忽然莞尔一笑,若有所悟。王萍方始迷惑,见辛芙喜孜孜地挪到一处墙角,拨开一片木板,伸足出去,脚尖撩拨得许多草禾。后面传来风吹,众人愕然,几乎叫出声来,原来草禾之背,竟遮掩着一个偌大的墙洞——

  辛芙一拉辛英,就往墙洞穿去,见杨不识犹然浑浑噩噩,嘴巴一噘,反伸手捉他手腕。听得旁边风声一响,王萍大喜过望,也不待什么先后顺序,抢掠至前,弯腰搂臂,蜷缩着身子就往洞外钻去——

  她又喜又惑,喜的是后面原来有如此逃脱升天的法子,巧妙遁匿,人难堪觉,便是外面的丐帮不肯助拳,自己再也浑然不怕;疑的是既然早有如此通道,为何不肯早用,偏偏要捱到如此时候?她欣喜之下,几乎叫嚷出声,话未出口,先行自觉,急忙掩口遮住,听得旁边凳子上华宝上人喧朗之声愈发清远厚扬,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明白了一个道理:“那银月教诸人耳目众多,既敢包围屋舍,有恃无恐,一者想必依凭自己武功了得,二者或是暗中早有防范,引人盯于屋后动静,和尚若是要我等早走,只怕窜出墙洞,走不盈丈,便即要被他们发觉。这和尚奸滑得紧,是以不动神色,教我等浑浑噩噩在此苦捱一夜。外面纵有人觑窥盯梢,过了一晚,见无动静,料想屋后其实尚无机括暗道,心生懈怠,于是自顾走开。此时外面情状不妙,丐帮正与银月教对峙,双方剑拔弩张、气氛不善,双方只道我等皆是瓮中之鳖,松神懈意,正好掘路逃走。呸,什么瓮中之鳖,我如何也说着几个晦气大字了?”——

  辛英也是与她一般的心思,见得辛芙忙碌,盘板推禾,心中暗道:“年余多不见,这丫头哪里修习得这般好耐心,如此秘密,竟能许久不发?”杨不识见华宝上人忽然盘跌而坐,宝象*,心中一惊,知道他那佛音宣扬,一半志抒心意,一半遮掩穿墙行藏——

  可惜王萍纵然切切争先,夺得头席,终究还因身肥体胖,转扭不脱。她头肩才钻了出去,半胸甫过,已然被夹住动弹不得,一时进退两难。辛芙十分着急,急忙在后面推搡,并上辛英两人之力,犹然奈何不得。偏偏这王萍有些本领,身子左摇右晃,收脂吸肉,也不知使得什么武功,身形缓缓苗瘦了一二全。辛英姊妹相顾一笑,四条手臂努力叫力,努力推崩,那华宝上人目虽不见,却了然周遭,遂朗声泛泛,串字片片,弘扬佛理。“喷”的一声,不大不小,王萍用势极猛,滴溜溜似个大皮球般滚了出去。辛英与柳庭花随后钻出,辛芙左右顾之,推搡杨不识,见他瞅着华宝上人尚有顾忌,焦急之下,猛力一脚踹出——

  华宝上人若有察觉,微微一笑,转手作势,正成当日佛祖拈花莞尔之状。杨不识愕然一怔,继而领悟,面色登时肃整,躬身作揖一礼,弯腰窜出。前面是低矮篱笆,左右为土墙松篁遮掩,叠翠密影。五人不敢停留,听得屋内华宝上人尚声不停歇,前院之间包向泓吼声若雷,周三竹一众怪笑连连,抬腿跨越低篱,悄悄拨开竹叶,窜入后面竹林。长叶遮眼挡面,短叶撩人颈脖,断叶飘入衣襟,横攀竖划。林中磕绊极多,从竹后悄悄探出,挽人足踝,又能戳人脚面,稍不留神便是一个踉跄往前摔跌。幸赖几人武功不差,彼此照应,倒也无恙。直奔出二三里,眼前一亮,脱出竹林,正是一条青碧冉冉的悬崖——

  王萍见崖前千峰戟立,云雾之外,堪是万仞开屏,一股冷气从崖低升起,若似要将对面的崖壁层层分剥,心中大为骇然,颤声道:“无路了,说不得你我还要折回道去。”——

  辛芙嘻嘻一笑,道:“亏你还是大人呢,哪里知晓那万事行贵坚、切莫半途费的道理。”疾步走到崖边,朝相面合手搭篷地嚷道:“喂,下面的听仔细了,快些把绳索抛上来。”王萍冷冷笑道:“我绰号唤作什么‘勾死人’,那半死不活卧居床榻之人,尚可是有形有状的人物,却不似你这般异想天开,欲无中生有呢。”柳庭花眨巴眼睛,笑道:“说不得她还真有一些能耐,并非无中生有、瞎忙胡闹呢。”——

  辛英抬眼瞅他,道:“你算是聪明人,不似某些浊妇,又蠢又胖,全然不知晓其中的极巧奥妙。”王萍闻言,登时大怒,又羞又急,才要说话,听得“啪啪”两响,这辛芙一边击掌,一边王往崖边竹林侧缘处走去。竹缘侧畔,有一片苍灰岩石,石下杂草丛生,半能遮掩腿膝。辛芙弯腰拨草,吆喝一声,道:“看我无敌掌法。”一掌朝石旁斜斜切去,径直斫向一条弯曲倾斜、若受风压雾倒的绿依依青竹,又喝道:“天灵灵,地灵灵,救命竹仙快现灵呀。”掌风甫过,半空中呼哧掠响,这青竹本来弯曲的枝干,猛然应声崩直,“唰”的一声高高扬起,崩弹摇晃得一阵子,甩下大片落叶,笔直矗立于竹林之中。它弹起之时,竹梢引力,便看得空中风影,竟斜斜拉出一条碧虹。那碧虹是条绳索,一端悬于竹上,另外一端垂于崖下——

  王萍猝不及防,只看得瞠目结舌,“唉呀”一声几乎叫出声来,又颇不服气,大声道:“原来你早将绳索备妥,就藏于草色树影之中呢。”心中大为欢喜,自忖得了如此绳索,在岩石上绕上几圈扎得严实,然后攀缠循壁而下,自有道路迎候。辛芙与辛英将绳索在石上绑缚结实,她抬头见杨不识犹然呆噩,不由扑哧一笑,道:“底下的风景,我与大和尚也不曾见识,还请一位男子下去打探,以策安全。算来算去,还是书呆子武功高,最是合适。”又笑道:“那不成还让我等女儿家下去么?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辛英怔然,无话能阻。柳庭花笑道:“不怕,杨大哥要是第一个下去,我便接着第二个下去,相换顺序,我在杨大哥前面下崖堪看也可。都是葫芦串上紧挨着的两个珠子,不分先后,谁也沾不得便宜,谁也吃不上大亏。如此主意,可还使得?”王萍笑道:“使得,真使得。”辛英微微一叹,默然无语。却见杨不识微微一笑,道:“还是我第一个下去吧?若是柳兄弟不慎失手,我也好在下面接托照应呢。”——

  柳庭花呸道:“你就没有一句好话。”却感其细心体贴,虽然佯嗔装怒,心中却是欢喜。就看杨不识一马当先,一手握著绳索,拧腰翻身,便往崖下摸去。柳庭花果不虚言,紧随其后。三人跑到崖边,小心探出脑袋往下面张望,见他二人贴壁捉缝而下,愈下愈远,渐渐化为两个黑点,湮没于山雾岚烟之中,莫辨踪迹。有过得两柱香的工夫,绳索摇动,三人相顾喜道:“他们到得底了。”

第296章 愿往东处奔行急(貮)

  ——辛英道:“我先下去,妹妹次之。这绳索轻薄,未必能承担太重,王医姑便最后独自循壁攀爬吧?”辛芙笑道:“是呀,要是绳断,咱们逃命不得,反倒冤枉丧命,岂非莫名奇妙?”——

  王萍哼道:“难不成我当得几人重量么?”见辛英、辛芙姊妹并无言语,只是斜眼瞥来,相顾莞尔,其意不言自明,遂冷哼一声,觉得双腿疲惫,挑着一簇若蒲草团坐下。见辛英姊妹相继爬下,崖头绳索晃晃悠悠,心中没由来忽生一个念头,暗道:“我此刻若是将绳索割断,摔跌死这两个刻薄尖舌的一双姊妹,岂非痛快之极?”拍掌一叹,摇首道:“只是她们逢此大难,我又能落得什么好处?我虽与丐帮、银月教两派无甚过节,但被他们追来,看不见其余诸人身形,说不得反以为是我暗施辣手,将那几位推下悬崖,却夺了什么金国的秘册宝贝。”转念一想:“丐帮不会伤害那华宝和尚的性命,银月教见他行金蝉脱壳之计,固然可恶,然身不怀璧,再要为难他也无甚益处,说来说去,此番他才是最安全的哩。”见绳索忽然不动,良久之后倏倏摇摆,知晓辛英姊妹到了崖底,喜道:“此地终究不是什么久留之地,我还是快些下去,莫被那丐帮与银月教双方发觉奇异,却纷纷追来恶索物事。”捉绳而下,胸中砰然乱跳,当真恐绳索失固,突然中途跌下,自宽其心,笑道:“它连两个男子都能拽得,受我拖曳自然也不在话下。”疾步往下滑开数丈,绳索晃动愈发厉害,不由噤若寒蝉,放缓步履,蓦然一滑,惊出浑身冷汗,收神纳气,加意小心——

  便在此时,听得崖顶上有人叫道:“他们逃到哪里去了?”纷纷扰扰,甚是喧嚣。一人冷笑道:“你说的‘他们’是指谁?是那白袍妄人,还是黑袍王爷?或者两边都不是,却是指屋内的男男女女。”正是秦老大声音。王萍心中大惊,手脚不缓,勾缝搂隙,又朝下面划了丈余,终究不敢太大的动静,恐石旁绳索摇摆激荡,拨弄草色,反倒引起他们注意。几人该是丐帮弟子,哈哈大笑,状若讽弄嘲讥,大声道:“咱们追那两位高手作甚?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能,此人说话稀里糊涂的。”——

  秦老大怒道:“谁是稀里糊涂的,既然知晓那两人武功高强,不是寻常人招惹得的,又何必再去摸老虎屁股,自讨没趣?咱们与他们若无怨仇,那是千万打不得,十分骂不得。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你们都不知晓,或该一辈子行乞讨饭,便是下辈子投胎,也进不得那大夫大贵的人家。”——

  “劈里啪啦”有人打草,动静赫斯,王萍悄悄滑下,贴身衣裳皆被汗水打湿,手性潮乎乎的,三粘五黏,却是不知不觉渗出一层冷汗,竟不敢弄出些许声响。又一人怪笑道:“说来也怪,他们两拨子人都往这后山而来,穿竹林,奔坎坷,止步于悬崖峭壁,怎么都不见了踪迹,莫不是生了翅膀飞上天去了?”王萍听得真切,这声音昨晚于窗外绕梁不散,伴琴清唱,却与华宝上人佛音抵逆,正是那“枪刀斧三宝”其一。一拨子人又冷笑不已,道:“胡说八道,他们又不是神仙,哪里能生出一双翅膀飞上天去呢?咱们丐帮纵横天下、游走大江南北,可未曾听说过如此奇异荒谬之事。果然是西域来的异人,见识就是与我等中原人物不同。”——

  东方晟声音响起:“他们仓促而出,又无准备,一时之间能逃到哪里去?想必就藏在这附近,大夥儿好好搜上一搜。什么破岩山洞,缝罅沟壑,都仔细探上几探。凡能容人之地,皆不可放过。”话音甫落,一人朗声道:“咱们丐帮与银月教有些仇恨,追及源本,乃是银月教假充红日教教众、肆意拨祸所致,可惜野心绵浩,但运气着实不好,手段也颇为拙劣,终究画虎不成反类犬、害人不能却陷己。”——

  群丐听得群情激昂,齐声道:“海舵主说得极是,银月教挑衅在前,实在可恶。”传来一片“轰轰”之声,众花子齐将手中打狗竹棒、木棒笃地。周三竹冷笑道:“莫非现下你们丐帮就要报仇,欲与我兄弟拼死相搏么?果真如此,有什么道道不妨就痛痛快快地划下,我等一并承接就是了。”——

  包向泓道:“杨相公是我丐帮的大恩人,他若是被银月教为难,咱们拼死也要护卫他的周全,绝不至有丝毫片屑的闪失。红日教为难他,咱们就专与红日教为难,银月教为难他,咱们又与银月教过意不去。但此刻杨相公踪迹全无,这荒崖峭壁之上,也不是打斗比武的场所,双方还是先不用动手才好。”他虽然鲁莽,但也看得清眼前形势,自己一方虽然人多势众,但武功好手不多,细细觑观,对方十余人武功身手都甚是不弱,果真狠霸霸地争斗起来,丐帮未必就能从银月教手中捞得好处。听得尖细之音随啸而起,颇为怪异,道:“丐帮提议倒是不错,咱们都是有身份的人,便是真打,也该顾及几分身份,挑选好合意体面的场子,下好战书,于众目睽睽之下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地比上一场。”海蓝天道:“这位是吴先生么?此提议甚好,足见阁下还是有些见识的。”吴攀笑道:“好说,好说。”双方先是大损彼此,后又小褒对方,既展现了自家威风,又进退自如,松弛结合,至此便默许暂且互容,不动刀戈拳脚——

  “啊”的一响,崖上有人惊呼。王萍心中一颤,左足踏于苔藓之上,滑哧一下,几乎跌倒。她反应甚快,右脚探出,不偏不倚,脚尖正插入一条折皱劈纹的岩石峰罅之内,反手抄住一段绳索,另外一手紧紧捉住一段绳索,方始稳定身形——

  饶是如此,她也不免骇得胸口砰砰乱跳,浑若泥塑石像,半悬于空中,看周围风盘草飘,女萝牵晃,脸无血色、肥腮苍白,抱着绳索一动也不敢动,心道:“不好,他们只要探头往下一瞧,便能看见我在这里,要么斫绳将我摔跌下去,要么齐拉众拽把我拖了上去,终究没有善处。”暗暗叫苦不迭。遥遥听得上面有人大声道:“我,我看见有人往那边去了。”——

  另外有人道:“哪里有人,你眼花了。”包向泓道:“不错,我也瞧见了,莫非是杨相公?大伙儿都去护佑他,莫要教他的密册被银月教夺跑了。唉呀呀,那姓秦的赶过去了,大夥儿快追。”两帮群豪喧嚣一番,从上往下传来阵阵脚步纷沓之声,听在王萍耳中,正是天籁之音、神仙府乐,松了气,暗道:“侥幸,原来不是发现了我。不管那人是谁,也算是帮我一个大忙了,真该好好谢谢他。”不敢怠慢,推臂踢腿,半爬半滑。也不知过得多久,蓦然足下踏实,已然到得底了,不禁欢喜而笑——

  五人见此刻天色已晚,周围林莽密接、水云相衔,火烧云下,不能压落巍巍翠云枝头。风低掠而过,穿越疏林千树,打杆拍叶,似是野兽低咆潜哮。几人虽有武功,也不免有些惊骇。山中入夜最快,再过片刻光景,就要全黑,跃谷出山最是冒险,索性止步不前,就在旁边一处青岩绿璧之旁打尖歇息。王萍道:“这绳索垂悬空崖,总能曝露行藏,还是扯下得好。”话音甫落,听得呼啦啦一阵猛响,若有走兽飞禽窜入荆棘丛中,登受唬吓得一大跳。几人拔出兵刃,小心翼翼过去窥看,却见枝上胡乱半盘半散着极长的一条绳索,断口十分齐整,正是被人用利刃割断。柳庭花笑道:“上面是那位好心人帮忙?”辛英眉头微蹙,道:“却不是华宝上人吧?”辛芙道:“他眼目不便,稍有不慎就跌落下来,哪里还敢解绳割索,定然是别人。”众人疑惑不定,但料想此人并无恶意,心中渐渐安定——

  杨不识与柳庭花从旁边打了几只野雉,挖坑拾柴,埋火生饭,做了几只花子鸡。王萍腹中饥饿,当仁不让独占一只,张口咬嚼,香嫩异常,不由迭口称赞,道:“好手艺,莫怪那些花子都欢喜吃这花子鸡呢。”柳庭花斜睨杨不识一眼,尽是笑意,道:“只怕那些花子烹饪此物的本领,也远不及他。”——

  五人和衣而卧,山间夜凉凝露,偶有寒意,好在毕竟绿夏时节,尚能抵挡。睡至半酣,杨不识只觉得身体剧烈摇晃,一人在自己身上重重捶了及拳,吆喝道:“休睡了,再睡下去,你我就不能醒转过。”懵惺之间,眼目少睁,却见王萍神情惶恐,左摇右搡。辛芙喃喃道:“怎么了?”只觉得鼻下一凉,被贴了一片树叶。杨不识呼吸稍重,那树叶飘落地下,王萍沉声道:“若要活命,快把它拾起来,贴在鼻下,一刻也不得松懈。”众人见她眉宇端凝,若是遇上了什么可怕之事,心中俱是惴惴不安,举手扶按鼻下的树叶。辛芙突然唉呀一声,脸色甚不好看,晃晃悠悠抱住身后一棵小树,嗫嚅道:“我…我头晕。”

第297章 愿往东处奔行急(叁)

  ——却见周围青烟凝瘴,雾袂连绵,四周本已入眠鸟雀纷纷飞起,慌不迭展翅高飞,极力往远处疾掠,震羽甩毛之音倏倏不绝——

  辛英醒转,胸中一阵憋闷,眼见辛芙抱树喘息,面色甚为苍白,顾及不得自己,伸手去扶她肩膀。只是她精神不济,不觉半倚树壁,“扑”的落下一片树叶,贴在手背上。树叶滑下,一条朱褐蜈蚣赫然其上,只惊得花容失色,急忙弹腕抖开。那蜈蚣却似惊惶不已,并无蛰咬,一经落地,匆忙忙往地下钻去,草密色浓,瞬间不见了踪迹——

  柳庭花有气无力,一个身子斜斜靠着杨不识,颤声道:“这青烟有毒?”杨不识内力浑厚,且昔日误受得九星瓢虫融汁,禀赋已然奇异,百毒不侵,诸邪难入,见他气力衰薄,一条手臂几乎要软软垂下,便是鼻下的那片树叶也不能持贴,又急又慌。蓦然想起一个主意,就将那树叶圈成小卷,小心翼翼塞入柳庭花一个鼻孔之中,又将自己鼻下树叶圈卷,塞入他另外一个鼻孔之中,虽然颇为不雅,但此叶能滤烟净息,不过呼吸吐纳数次,柳庭花脸色大见好转,幽幽一叹,笑道:“多谢杨大哥救命之恩。”杨不识见他无恙,心中稍宽,道:“不是我救你性命,多亏了王医姑的药叶。”言罢向之微微颔首——

  王萍见他鼻下无叶,却浑若无事,目有诧异之色,道:“我这药叶调配得不多。还不知晓能支撑得几时。”目光四下逡巡,隐约听得远处有泉水叮咚之声,敛色道:“这毒烟由远处飘来,彼浓此淡,渐渐郁结,毒性愈盛,但若能接著水气,便可冲谈一二。”走过去半扶辛英,辛英托着辛芙,杨不识架着柳庭花,五人踉跄,就往溪边走去。曲水映月,渡涉过去,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

  此刻一阵轻风吹过,几人又用溪水扑面,凉意清透,那鼻中树叶受水打湿,散发出阵阵苦香交杂的气味。辛芙与柳庭花二人症状最重,呼吸吐纳,兼被一番推拿,渐渐通畅,不约而同叹道:“好厉害的烟雾。”杨不识奇道:“咱们莫非是遇上了山中的毒瘴?”王萍摇首道:“江南之地,山清水明,颇得天真地秀,哪里有这许多的瘴气?这不是天灾,倒是人祸。”杨不识惊道:“你,你说什么?”——

  王萍苦笑道:“我有解毒用药之能,尚须依赖诸种药材,你,你似是不惧此烟?”转念一想,笑道:“是了,朴师妹说过,她与丈夫藏匿与北方之地,便是心存大志,想扩充师父医书之容,多年来虽有所得,然其中最紧要珍稀的一味毒王材质,却偏偏被人用了。你与她夫妻早就相识,莫非得了这天大好处的人,便是你么?”言罢,周围烟色愈发浓厚,不由脸色陡变,惊道:“不好,他们吹烟更猛了。只怕此地溪水、我那寥寥药叶,也不能抵挡。”——

  杨不识霍的起身,道:“我去瞧瞧。”身形一晃,话落处,人已在数丈开外。后面远远传来辛英与柳庭花招呼,道:“来者不善,你小心些。”——

  他心急如焚,全力奔跑,路上既然磕绊不定,索性腾空而起,伸臂引枝,双足蹬弹若飞,只在树梢结桩间穿插游动,耳旁风声呼啸。几个跳越,便看见远处谷口空阔之地,一片火光燎天,明炽翻跃,生出浓浓柱烟。风往谷中吹入,烟随风势,悉数朝里面卷入,初时团团簇簇、粘滞不开,渐渐弥漫四散。杨不识忖道:“王医姑说得一点儿也不差,世上哪有许多瘴气,都是恶人使坏捣怪。”不敢大意,从树上跳了下来,悄悄来到谷口旁边的石壁阴处,听见传来呼喝咶噪之声,嫌隔得还远,遂蹑手蹑脚走前几步,笼袖束襟,藏匿于一株大树后背,叶篷遮光,月色难透,探头往外瞧出——

  空地之中生着三堆篝火,相隔二丈,成“品”字形状,“品”头对着谷口,“品”尾左右压阵。每一堆篝火旁站立四人,俱立于风口之上,得离杨不识藏身之褐树最近的,便是那银月教“枪刀斧三宝”兄弟与秦老大。左近是周三竹、窦渊、吴攀、彭云飞,他们篝火尤为明旺;右首下则是东郭晟、黄脸汉子与两位孪生兄弟。那两位孪生兄弟沉默寡言,在屋外小院驻扎之时,始终不曾听见说过一句话,因此杨不识等人也对之少有留意存心,此刻火光之旁,见此二人尚是垂眉顺目,气势不扬,皆是老实巴交的模样,年岁不甚大,三十左右。两人背上都扎着一柄长剑,剑身黝黑,未曾制鞘裹步。其中一人稍稍侧过身来,其背上长剑被火光照耀,轮廓异常真切,但隔着层层热气观之,却有几分扭曲,——

  杨不识心念一动,暗道:“他们这两柄长剑,倒是与我‘半笔’颇有些类似。”那十二人腰间都悬了一个大布袋子,敞吊口子,一手探入其中,摸出把粉末,洋洋洒洒泼在火堆上,另外一手托着个青色葫芦,不时仰脖子喝上一小口。周三竹大声道:“此谷只有这一个出口,毒烟贯入,凝聚其中,愈发厚重厉害。”窦渊脸色似是有些不悦,道:“咱们用这手段,未免又失光明磊落,再要被那些花子知晓,我堂堂银月教名声大为堪忧。”——

  彭云飞冷笑道:“此乃迂腐之见,大丈夫欲成丰功伟业,往往不拘小节。他们躲在谷中逃难,难道又是光明磊落了么?”吴攀大汗淋漓,挼起袖子擦拭一把额头汗水,道:“窦兄弟此言大大差矣!咱们重信守诺,老老实实守在小屋外面,只盼着待那停战铜牌期限过去,便即堂堂正正、明刀明枪地与他们大干一场,岂非正是英雄意气、豪杰作为?孰料他们倒好,连出家礼佛的大和尚也学会了骗人蒙人,口中念经,实则行那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不甚厚道。”——

  杨不识听得面色一红,浑身上下一阵滚烫,却不是被外面火堆燎灼的,暗道吴攀这话倒也不差,自己几人扒墙破洞,举止实是算不得抬夸。窦渊不以为然,摇头道:“丐帮花子侍候一旁,尽皆虎视眈眈,那小相公的武功我们也是见识过了的,果真是高强得紧,只怕就是耗到了黄昏,咱们众兄弟操刀绰刃,未必就敢大动干戈咧。”——

  杨不识听他几人一边鼓弄烟尘,一边喋咶争吵,心想:“原来我们藏于崖下,早就被他们发觉,只是忌惮丐帮众人在旁,因此故作糊涂。看似远走遥离,实则是暗地里杀了一个回马枪,却悄悄潜入崖下,躲于此谷口处排烟拨雾,欲用毒药将我们害死。好歹毒,好阴诈。”见银月教诸人劳动不止,火势愈大,生烟愈急愈浓,不觉焦急万分,忖道:“王医姑纵然医术通神,但药材匮乏,且地势风向大为不利,想必不能保护施救得周全。这般情形继续下去,那可是大大的不妙。”欲出去阻止,但一人之力,怎能同时与十二位银月教好手抗衡,为难之余,咬牙切齿,心想:“再要耽搁,再救无及,大丈夫岂能贪生怕死,作这缩头乌龟呢?”横下一条心来,就要跃出——

  便在此时,听得周三竹道:“这毒烟好生厉害,咱们喝了葫芦里的药酒,尚不敢站在风头上逆向闻嗅,想必里面几人也被熏得差不多了。”杨不识闻言,心中恍然:“原来那葫芦里是防避毒烟的药酒。”秦老大哈哈大笑,道:“此烟也不是天下无敌,他们若是得了‘九节香篁’,也生出一堆火来,将香篁铺在上面生烟,正能与毒烟相克相抵。”言罢,喝了一口葫芦药酒,将之放置地上,从屁股后摸下一个布囊,挥舞几下,得意洋洋道:“就是此物了。”——

  他话音才落,只觉得半空风声呼啸,一条人影当先落下,一掌便往他天灵盖重重拍来,不由大呼不好,急忙侧身躲避,伸足尖挑动石头,“唰”地击向来人。便见那人虽在半空之中,反应甚是敏捷,长袖一甩,将石子震落,身形陡然变化,瞬间闪出三种影踪,虚虚实实,飘忽不定,依旧推掌贴向秦老大面门——

  秦老大记得如此身法,昨白日看见有人使过,不由惊呼:“是,是那位小相公。”火光之下,果真是杨不识施展“九天浮云”轻功,逞巧袭来——

  他听得秦老大言语,心中一动,继而大是欢喜,暗道:“我打他们十二个不过,但若能出其不意,要夺什么‘九节香篁’,想必也不是什么不可为的甚难之事。”于是不敢怠慢,从石后奋力扑出。他双足方始落地,便见眼前金光闪烁,两道寒芒“嗤嗤”射来,分左右攻向自己双肋,正是周三竹与彭云飞眼见情形不妙,不及抢步救援秦老大,遂发出飞镖铁锥——

  飞镖为单支,极薄极细,江湖人称“丧魂镖”,那铁锥前后相衔,计有三枚,又唤“夺命连环锥”,煞是厉害

第298章 愿往东处奔行急(肆)

  ——只是那镖锥受得火光后热气燎燎、牵形引影的歧误,发出之时便失了一些准头,杨不识正待躲闪,却见镖从左臂二寸外呼啸而过,那三枚铁锥也是打向了空处,一枚被其顺手抄接在手,另外二枚径直扎入后面的草丛之中,又击在一块岩石上,“啪啪”两响,火星四溅,可见下手之内力不弱——

  秦老大虽然糊涂,毕竟知晓面前这少年的厉害,他身手敏捷,只是这一刻功夫,双足连蹬,平贴着草地横横滑出数丈,叫嚷道:“不好,这小相公被烟熏坏了脑子,见人二话不说,就要打杀。”话音才落,那杨不识一晃之间,登时欺到“枪刀斧三宝”兄弟身边,抬臂一指,于半空虚晃出一个圆圈,圈头未尽,中、拇指作势连弹,陡然挺进二尺,戳点其中使枪汉子的左“肩井”穴——

  那使枪汉子叫道:“哎呀呀,原来你嫌弃秦老大武功太弱,不愿与他厮杀,反来寻我这一流高手?”看他指来,不敢怠慢,稍稍回退半步,后面就是熊熊篝火,遂拧腰转臂,手过处摘枪取刃,反手将枪划掠而出,带出一条红灿灿弧线,火光映照之下,枪尖光芒吞吐闪烁,状若游龙海蛟。那游龙吐珠,枪头扎往杨不识的咽喉。旁边又是两条人影来回窜动,一个腾挪转悠,挺刀而出,刀光森森,撼人魂魄,上面几个铁环“叮叮当当”乱响不绝。另外一个忽进忽退,忽左忽又,“嘎啦啦”砍翻篝火中一条木柴,那柴乍起三尺,焰火逼人,落下时激起一片散炽,旋即被大火湮没,此人大吼一声,突然抱着青冉冉大斧扑将过来,猱身推送,斧刃压向杨不识大腿,攻取下路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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