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开局学到禁天神功 第45节

第179章 红日破云金光闪(肆)

  ——他略一停顿,若有所思,又对念云大师抱拳一礼,问道:“想那《易筋经》乃是少林至宝,被恶人窃去,又反用归还为胁作诱,想必换作了大师的立场,也或为举棋不定、左右难办吧?”——

  念云大师眉头微蹙,叹道:“古传本《易筋经》,更历数世,乃是我少林寺藏经阁中数一数二的所藏供奉,价值难以万千金钱衡量。若论其意义,更是重愈泰山,万钧难及其一也。”——

  跳先生微微愕然,继而莞尔一笑,心想:“你这老和尚,看似忠厚老实,但被问及如此问题,却也是避重就轻,不予正面回答,这莫非也算得佛家的一种狡诈智慧么?”旋即遍看群雄,大声道:“我想若是换了是我,有人敢偷取我红日圣教的无上宝贝,且胆敢用此物事损毁消亡以为胁迫,我必定是先满口答应饶他,说道只要他想法子将宝贝归还,便保证即往不咎。待他果真将宝贝还来,又将幕后主使之人杀死偿罪,我再动手报复不迟,追究他个偷匿盗物、亵渎圣物之大罪,大罪便有严罚,夺其性命、掠其魂魄,也绝不为过的。嘿嘿!对于这等小人,要口口声声坚持什么信义道德,我是绝不愿意为之妥协的。可惜念风大师乃是得道精深的高僧,又兼是罗汉堂的首座,自然一言九鼎,凡事思忖,更是周密,也更是为难的。”——

  南宫音与周冶平道:“其实便是答应了这慧暗和尚,作为权且之计谋,事后反悔,那也是情有可原的,佛祖观法诸天,得悉缘由,也必定此乃应变随幻之举,必不责备。”——

  “云里雕”薛飞颔首道:“是也,是也。”说话间,见众人目光齐齐朝自己看来,一半嘲笑,一般揶揄,终无什么善意体贴,不觉又是老脸通红——

  他不经意间,正踩在那扁平的铁箔之上,反倒让人望之生义、遐想连绵,此刻惊觉,急忙撩袍走开,双袖一掸,咳嗽一声,掩饰尴尬难堪之色——

  听跳先生又道:“念风大师为难得半日,终究拿不定主意。那慧暗和尚却不催促,只是微微冷笑,他果真是心机叵测,揣摩透彻得念风心理,料定他必然妥协。又过得约莫半盏茶的工夫,连我在窗外都有些焦急了,听得念风大师喟然一叹,幽幽道:‘罢了,罢了,我只好犯此风险、触逆本寺的规矩,暂且饶你罪责,不予追究。只恐你说话不算话,到头来拍拍屁股逃之夭夭。’我想这有何难?那什么偷经盗宝的掌门人能用毒药来制他,你老和尚不也能依葫芦画瓢,也用这一般无二的手段来操控其举止么?”念云大师摇头道:“如此下毒害人之事,我少林寺从不为之。念风亦然如是,他绝然不会去调配毒药。”跳先生往地上慧暗和尚瞥去,笑道:“这慧暗和尚也是如此料定的,因此有恃无恐,是也不是?”——

  慧暗和尚面有怒色,哼道:“你一切真相皆已把握,还来问我作甚?”——

  跳先生哈哈笑道:“是,是,我来问你,的确是多此一举了。”又对念云大师道:“念风首座虽然迟疑,却绝不迂腐,我看他转念一想,若下定了决心,遂道:‘好,你杀不杀那恶人,是你自己的事情,但《易筋经》却要给我还来。无论你是否言而有信,我却不能犯此风险,被你蒙骗的。’言罢,手指疾点,唰唰唰封了慧暗和尚的几处穴道,合十道:‘阿弥陀佛,我虽是制住了你的死穴,却并非要取你的性命,不过以为挟持,防止你逃跑罢了。你也莫要思忖他法,欲求人打开穴道,这其实是万万不能的,皆穴手法,唯我一人知晓。’我看得真切,念风大师下手,指法力道果真与寻常封穴的手法大大的不同,想必这也是少林寺的绝技之一吧?”——

  念云大师颇为诧异,颔首道:“我少林七十二板绝技之中,有几样武功还算得精妙,往往由最高辈僧众里面,挑选数人,每人习得一样,不可相互传授,不可彼此切磋,待此僧圆寂之后,方可另觅其余一人续学之。念风师弟昔日抽中‘般若点穴之法’,入得藏经阁中默记要诀三月,后又在菩提院中修习三年,于此武功大成之时,方才出关。敝寺方丈念雷师兄,如今也在菩提院中修炼,武功尚是其次,顿悟佛法才是大道正要。”——

  罗琴咦道:“大师,那‘般若点穴之法’,真的没有他人可以化解么?”——

  念云大师道:“女施主,当初先代祖师创造出这门武学,用意便是降妖伏魔,因此颇费心机,对于经络之通弊堵塞、气血之运行循环,皆有独到的见识,出手运劲、点按之巧,皆与众不同。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若非下手之人解穴,旁人纵然穷思苦谋,也断然解不开穴道。”跳先生笑道:“听说若被这门点穴之法制服,半年内不能丧命,是也不是?”——

  念云大师道:“我曾听得念风师弟说过,此法用劲,俱是渗透绵绵之力,与少林刚猛用力不同,因此极难修炼。那绵绵之力入得经络,并非始终封堵穴道,六个月内,决计不会断丧性命。但每隔七日,力道反噬,会扼锁血脉,此刻受制之人胸闷郁结,茶饭不思,日夜只盼昏睡不起。”——

  跳先生点头道:“这般看来,‘般若点穴之法’倒还有几分体贴量意,是个比较温柔合顺的致死之术了。”眼睛又往地上扫待了一眼,叹道:“可惜有人自恃聪明,以为自己央托他人解穴,‘大功告成’,便无所顾忌,急切就要报仇,却不知晓他那‘仇人’若死,自己也活不得二三个月了。哈哈,可笑,可笑之极也。”——

  慧暗和尚脸色苍白,双目木然,呆呆看着天空,竟然一句话也说将不得。众人听话识音,心中尽皆明白了大概,想必是这位慧暗和尚受了念风穴制之后,安然脱身,便急急忙忙去寻他幕后的主子解穴,那人替他“解穴”之后,唤他杀人灭口,给予毒针射盒,叮嘱务必除去念风,自然安枕无忧,再无后虞——

  罗琴低声道:“不识哥哥,那恶毒的掌门人奸诈无比,心思诡异,想必这晦暗和尚求他救治之时,他说自己暂且无法,需研究几月方能得出破解之招。”陈天识愕然不解,道:“这是为何?”——

  罗琴笑道:“这道理还不清楚么?一者他虽然得了《易筋经》,却秉性多疑,不知此书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还好办,要是假的,少不得还要寻慧暗和尚的晦气,迫他再度盗书。所以这几月,他必定刻苦修习《易筋经》,以辨真伪。”——

  陈天识恍然大悟,哦道:“若是早早替慧暗‘解’了穴道,让他尽早下手杀害念风大师,待不过七日之内,慧暗和尚病发,发觉上当,其实体内的禁制未解,只能慢慢等死亡魂,其恼怒之下,莫说再为之盗书,只怕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幕后主使人的真实身份揭露出来,那岂非天大的糟糕么?”——

  罗琴笑道:“是也,是也,不识哥哥果真聪明。”——

  陈天识闻言,耳根赤烫,赧然道:“你不指点,我哪里得悉其中的玄机?”——

  罗琴扑哧一笑,故意叹道:“我又要耗神思忖,这头发不觉又跌落了几根呢。”——

  众人屏气凝神,俱不说话,听她往下说道:“二者这慧暗和尚也是个狡猾应变之人,是也不是?”——

  陈天识看看慧暗面目,侧面轮廓,一个鹰钩鼻子甚是显目,不觉摇摇头,叹道:“心机灵透,可惜不走正道。”——

  对面钱南村道:“他要是不狡猾也,那什么狡猾的掌门人也,岂会让他干这等狡猾之事情也?”——

  众人听言,莫不涩耳别扭,相顾窃笑——

  罗琴道:“慧暗和尚若是一求那什么掌门人解穴,其便大刺刺说道:‘少林寺的点穴法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来替你清除疾患。’你说和尚会不会轻易相信呢?说不得暗暗戒备,待探清楚他主子的真意之后,恚恨大生,果真便若他对念风大师的承诺一般,杀人夺书。”言罢,走到慧暗和尚跟前,伸腿踢了踢他,道:“几月下来,你主子终于明白所窃之书,真是那《易筋经》不假。你也再无什么用途,于是几日前,寻着一个什么机会,替你费力‘解穴’,再递你毒针,伺机杀害念风大师,对不对?”慧暗和尚脸如土色,咬牙切齿,吐出几个字,道:“经书不假,那又怎样?”——

  罗琴拍掌笑道:“是极,他得了《易筋经》,却没有得到诠释书册,研读甚难,弄不好还会走火入魔也。”——

  念云大师叹道:“这《易筋经》乃是一柄无形剑,若是心地慈悲善良之人学之,纵然不通其中文字,也不受其害,不过武功凝滞不前罢了;若是阴险凶恶之人,依旧勉强习之,初时武功尚有大进,但不过多时,必定走火入魔,轻者卧床数月,用细温汤药慢慢调养,重者四肢皆瘫,从此便是废人也。”——

  其话音甫落,却听得草亭之旁,一老僧高声宣扬佛号,道:“万象皆空,灵慧居中。”——

  念云大师一怔,旋即莞尔一笑,合十道:“四肢不动,但心地清明,又岂是废人乎?善哉,善哉!”

第180章 红日破云金光闪(伍)

  ——此时日过晌午,突然听得寺内传来“铛铛铛、铛铛铛”的声响,却是有人敲击起了云板,促急匆忙,竟有失佛门寺庙轻雍平淡之色。少林诸僧莫不愕然——

  念云大师眉头微蹙,略有惊愕之色,便看得大量和尚慌慌张张地跑来,经过寺门之时,一个踉跄,扑嗵跌倒在地,旋即爬起,一边鼓荡双袖拍打衣襟,一边急奔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那肉身罗汉被人装在大缸里,刚刚抢走了。”——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骇然——

  念云大师面色一沉,喝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且说清楚。”心中惴惴不安,但大敌当前,以为自己万万不可乱了尺度分寸,于是强加按捺,不可作惊惶畏恐之色——

  大量和尚道:“我与兄弟,啊,不是,不是,我与中量、少量两位师弟送得念风首座在禅房安歇,那解毒药果真了得,稍时便看他口吐黑血,先将凝积于胸口的毒气吐泻了出来,竟能自己盘膝打坐,默默运息内力,清理体内残毒。我三人不敢打搅,便悄悄出门,又将门户掩上,随后往後殿走去。不过几步,从房上跳下了一个人来,哈哈笑道:‘你们三个笨蛋,若是入了少林寺,便好似三粒老鼠屎投进了一锅香粥。’我三人闻言大怒,骂道:‘老头儿,你--’”——

  他话音方才出口,蓦然想起少林寺噤口清舌的戒律,如何能让自己说出这般粗言秽语,不觉惶恐尴尬——

  念云大师心忧下文,并不怪责,催促道:“无妨,你说下去。”——

  大量和尚咽口唾沫,缩缩脖子,道:“我师兄弟三人便喝道:‘你这老人家,好生无礼,我们虽然没有什么大才,但也是诚心念经礼佛之人,奈何在你口中,却变成了三粒老鼠屎?你快些道歉才是。’他哈哈一笑,又往地上唾了一口唾沫,并不作答,拔足就往后面逃去。”他虽蒙念云大师开禁,此一时之间,能口语无忌,但毕竟不敢放肆张扬,说话依旧是小心谨慎——

  罗琴咦道:“是个老人么?”——

  大量和尚点头道:“是个蒙面的老头子。”这二度称呼“老头子”,可见得他心中又是一种想法,忖道:“虽然我少林寺言语多求恭敬,但是他抢走了念雨罗汉的肉身,其实正是我少林寺的大仇人。我若是对这大仇人恭敬,唤他什么‘老人家’,念云首座口中不言,心里必定不悦,那一众师兄弟更是忿然抱怨了。”遂咳嗽一声,又道:“我们是出家人,六根清净,受了这等羞辱,其实也无妨,只是事关少林寺的清誉,若不捉他就范,岂非是默认了我少林寺乃窝匿了三粒老鼠屎的粥饭么?于是紧紧追赶,便看得他往塔林而去,不多时,便消没了踪迹。我等正在烦恼,忍不住就要叫骂,嗯,忍不住就要吆喝,却看他手中托着一口大缸出来,道:‘这念雨罗汉的肉身,我将之送往其余佛山供奉,必定香火繁盛、且能普渡众生。’我们大惊,问道:‘你要将罗汉送往哪里?’他道:‘哪里不成?便是普陀山、九华山等名山大刹门槛高,他进去不得,那天下还有成千上万的寺庙,随便往哪里一方,不消片刻,就能引来无数善男信女。’我们大怒,喝道:‘这罗汉在天之灵,必定不允,你这糟老头子胆敢如此胡为,便不怕报应么?’一边说话,一边往他追去。他虽然托着大缸,里面装着念雨罗汉,但身形轻捷,步伐极快,我,我们不管怎样努力,离他始终有一大截的距离。”——

  他说这话,众人眼睛不觉又往“云里雕”薛飞望去,暗道:“你托着大鼎,鼎物虚空,那是假本领;人家托着大缸,缸里尚有肉身罗汉,那才是真能耐。”——

  薛飞又羞又恼,恨不得此刻地上有着一条地缝,自己便能钻营进去,心中对罗琴与陈天识更是恨之入骨、痴仇绵绵,怕是至死也化解不开的了——

  听大量和尚道:“他听我们恫吓,不以为然,大声道:‘他生前武功不弱,我尚且不惧,此番死去,又入了佛门,当上了罗汉,凡事皆要讲究慈悲,我自然更不怕他了。’渐渐来到了一处悬崖,对岸峭壁相望数丈,料想他托着大缸,那是决计跳不过去的,心中欢喜。孰料老头儿不慌不忙,吹了一声口哨,便看得对面崖顶,出现得两个人来,脸上胡乱蒙着一块皂帕,大声道:‘师父,我们接应的手段高超,你莫要担心,只管将大缸扔将过来。’老头呸道:‘你们昔日都是大恶人,收敛财物,逃跑藏匿,皆要如此的手段,若不高超,怎么称得上是偌大的恶人。只是且将手中的大刀、铁杵放下,莫要一时不慎,却将大缸给砸坏了。’他两个徒弟哈哈大笑,依言行之。便看得老头儿大吼一声,远远地把大缸抛了过去,不偏不倚,正被他两个徒弟接住,啊呀呀,却将后面观看的我等惊出一身冷汗,深恐他力道不济,或是偏差,若让大缸跌下崖去,那可如何是好?我们正在惊疑,看他拍拍屁股,哈哈笑道:‘你少林寺不是正与银月教为了这尊肉身罗汉争执不休么?索性我来做个人情,就将这烫手的山芋掠走好了。’我们不信,怒道:‘你哪里会有这般好心好意?’老头儿哈哈大笑,又道:‘我的确没有这般菩萨心肠,说句实话,我与少林寺有仇有怨,与那红日教也有些过节。红日教势力庞大,高手极多,我招惹不得。既然这银月教乃是脱自红日教,再怎么相互打闹,那也是一家人,嘿嘿!我便将红日教的旧帐,算到他银月教头上罢了。今日将这念雨罗汉抢走,在别处好生供奉香火,既全了这念雨的一番慈悲心愿,想必他也不忍心看到昔日旧教兄弟与少林寺双方,为了自己大动干戈,又能报仇雪恨,岂非是一箭双雕、两全其美么?’我们大急,冲过去捉他。他却双足一蹬,轻易便跳过了崖去,吆喝着两个徒弟抬起大缸,没入树林之中。任我等三师兄弟怎样叫嚷,断不回头招呼,只远远传来声音,道:‘你们回去告诉银月教的那帮兔崽子,若要寻觅他们长老的肉身,有本事,便去寻遍天下的寺庙,果真觅得,老夫也会佩服得五体投地。’其后再无动静了。”——

  念云大师眉头微蹙,摇头道:“我少林寺乃是出家之人,从来不愿意与别人结怨,如何会有仇家呢?”——

  那对面江嗔鲍已然跳骂了起来,叫嚷道:“那老头儿究竟是什么来历,怎敢将红日贼教的老帐挪到我银月圣教头上?实在是可恶之极。他奶奶的,他说红日贼教势力庞大,难不成我银月教就势力渺小,可以任由他这般肆意欺负么?”喝骂不已,脸色紫涨,正是极其激动——

  陈天识与罗琴听得一个“杵”字、一柄“大刀”,心中皆是一动,彼此面面相觑,暗道:“那两个徒弟,莫非就是‘撼山岳’袁子通与‘铁屠熊’朱天么?至于老者,想必就是他们的神秘师父了。早已揣测他会在此地出现,本欲窥探他的身份,不想他却是以如此情状现身,又做下如此怪事,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教人叵测莫明。”——

  转念一想:“其实想来,这也未必就是坏事,既然念雨罗汉不在了少林寺中,他银月教便再无困顿少林、挑衅诸僧之理。”——

  果不出其然,银月教八位令主彼此商议一番,又返过身子与八位香主计议,皆道:“若是这般事实,再要争执,毫无意义,不若早归,寻觅那盗尸之人。”放下旗幡,收纳锣鼓,勉强与念云大师寒暄一番,怏怏离去。他们来得整齐,去时亦然井井有条,毫无惶乱失序之状,不多时,那许多人便消没了踪迹,可见得纪律严明,与寻常小帮小派大为迥异。唯独远远传来江嗔鲍抱怨叫骂之声,被清风带过,转瞬即逝——

  南宫音与周冶平看危急解除,心中也是送了一口长气,将蛇阵撤去——

  “云里雕”薛飞有心离开,却被念云大师挽留,笑道:“老施主远道而来,何不入寺用茶?”——

  薛飞脸色一红,讪讪道:“承蒙大师厚爱,却之不恭。”——

  罗琴嘴角微撇,扁扁嘴,不屑道:“这人脸皮真厚,换做是我,早就灰溜溜地逃跑了,哪里还好意思跑到人家家里喝茶?”——

  陈天识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客,哪里还就这般轰赶人家离去的?况且少林名寺,武林泰斗,心胸气度,恢宏博大。”——

  罗琴嫣然一笑,春光明媚,柔声道:“你怎么说,便怎么好了。”——

  众僧撤了阵法,两旁分立,口诵佛号,态度甚是恭谨。他几人随念云大师入寺。那南宫音也是女子,若论少林寺规,不得入内,但此刻她也是少林寺的救助恩人之一,便与罗琴一般,如此禁忌,自然能够破例

第181章 草木巍巍过东南(壹)

  ——慧暗和尚则被押入戒律院中看管,恐幕后之人真来杀人灭口,除却十八个罗汉堂弟子日夜守卫,尚有达摩堂十八高僧轮回逡巡,竟无丝毫懈怠——

  跳先生先去看望念风病情,见其盘膝吐纳,不敢打搅,笑道:“能运息调养,便无大碍。”言罢就要告辞——

  念云大师自忖欠他人情,若是任由之这般离开,实在不妥,于是殷勤挽留,要请上好的斋饭相迎——

  跳先生笑道:“我是红日魔教之人,这一足步入此间,已然心中惴惴不安、万分的忐忑惶恐。想少林寺乃是武林正道之泰斗,我若在此停留过久,其实不好,若被什么江湖宵小、咶噪闲聊之辈纷纷议论,传扬开来,必将有损少林寺的清白名誉、朗朗德赞,果真如此的话,在下委实罪过大矣!”——

  念云大师闻言,颇是不以为然,连连摇头,正色道:“善恶正邪,皆以为人心所论,岂可因为门派偏见、拘囿定论?居士今日大义,所作所为,其实便是正道善果也。”——

  跳先生不觉开怀大笑,甚是畅怀,笑过之后,抱拳称谢,大声道:“能得蒙高僧大德这般赞誉,我也是欢喜不尽,可见得少林神僧,心胸气度,尽皆脱俗、与寻常江湖妄人、凡夫俗子毕竟迥异。只是今日在下所为之,看似‘大义’,略带‘大仁’,但在无数人的眼里,却必定以为另有所图、筹划诡谋也。况且我一介红日外魔,在此佛门清净、神圣浩瀚之地,委实是颇为不适,举止言行,俱有些别扭,难按自在,呵呵!还是就此离去的好,倒也能够担风袖月、过松揽日,落得一个自在逍遥、肆意洒脱快活。在下不敢相烦大师相送,只是--”眼睛往陈天识与罗琴瞥去,拱手一礼,疑惑道:“那多木耳口口声声说道你两位,乃是我红日教的朋友,却是怎么回事?还要讨教一二。”——

  陈天识听他方才言语,真是心胸坦荡之人,心中便有结识攀交之意,遂不敢托大,拱手回礼,笑道:“当日在泰山之时,我偶尔识得了贵教东方日出前辈,蒙其恩赐武功,又曾与大都之中,侥幸救得一人,唤做衣忠。”言罢,掏出衣忠所遗之玉佩,请他观看。跳先生愕然,咦道:“左护法失踪已久,我等尚以为他已然辞世,不想还活在人间,却在泰山隐居么?哼!这教中多少事务他不去管理,一个人销声匿迹,求得清静,日后若是撞见,必要先好好口诛笔伐他一番,迫其认罪顿首,再好好接受惩罚。”——

  罗琴笑道:“怎样惩罚他?”——

  跳先生道:“自然是依照老规矩,用天下第一的美酒,把他给活活醉死。”众人哈哈大笑。南宫音道:“这可比用毒药把他害死文雅高明得多了。”——

  跳先生接过玉佩,把玩得一番,还于陈天识,颔首道:“这玉佩一双,的确是我红日教的信物,你二人一人一只,说来也正合当作定情之物吧?”陈天识与罗琴面面相觑,俱是面红耳赤,支吾不能言语。跳先生啊呀一声,拍拍脑袋,懊悔道:“如此事实,我还说出来作甚?此地少林寺庙,佛祖脚下,谈些男欢女爱,实在是大大的不敬。赎罪,赎罪!”——

  念云大师微微一笑,抚须道:“无妨,我佛家勘破红尘,却并非不通人情世故。”——

  跳先生又道:“这般说来,你们果真是与我红日教有缘。这有缘之人甚多,却不似你们一般结缘深重,妙哉,妙哉!”灵光一闪,若想起什么念头,不觉有叹道:“唉,有缘倒是不怕,你们虽然不是我教中之人,但依旧是我等的朋友,他日重逢,必要美酒好菜的招待,但惟恐你们担上如此的干系,因此反被正道武林之中、那好管闲事之徒盯梢,不时搔扰纠缠,招惹得一些麻烦,那可是烦恼之极也。”——

  陈天识愕然一怔,听他此话,反倒激起了胸中的万丈豪气,不觉昂首挺胸,道:“人正不怕影子斜,我说话有理有节,做事情合乎分寸尺度,骇怕他们胡言乱语什么?”——

  跳先生眼睛一亮,拍拍他的肩膀,夸赞道:“好,好,你看似文弱书生,但这番豪情壮志、睥睨雄风,可称得顶天立地的好汉,我看着甚是欢喜。他日有缘,你我把盏言欢,不醉无归。”退后几步,朝在场诸人躬身长揖,飘飘然离去,不多时,便化作一个黑点,蓝天白云之下,瞬间踪迹皆无——

  银月教怏怏离去,诸僧心中的石头皆已落地,各归本位,一切恢复秩序——

  不多时,就看得中量和尚引着念叶大师、那少量和尚陪伴青云谱道士穆飞羽而来。他二人自从入寺,遂分开行事:一个便在藏经阁中坐镇,若有贼人过来盗宝,觊觎《藏经阁》秘本诠释之书,便当以全力阻止,便是违反佛门戒律,也在所不惜;一个则守候于菩提院中,拂尘摆摆,长袍仙风,防止有人居心叵测,乘隙偷袭闭关之念雷方丈——

  念叶大师眉头微蹙,见着念云大师,便道:“念风师弟怎么样了?”听说并无大恙,方才宽心,叹道:“不想我少林寺素来超脱于武林纷争之外,独善其身,自保自安,不料却在今日,反欠下了红日教的一个偌大人情。”再谈及慧暗和尚之事,又不觉愕然道:“他千辛万苦潜入少林,谋得身份,数年之间不动声色,不想就是为了钻营《易筋经》而来?这等耐性,委实可怕。”——

  穆飞羽道:“他虽然事败被擒,再难为恶,可是幕后黑手始终未出,想必什么掌门人亟需诠释译本,急切之间,就要来二度盗经,大师可要当心了。”——

  念叶大师、念云大师连连称是,道:“阿弥陀佛,以后日夜,必定要加强把守才是。”——

  便在此时,听得“噔噔噔”声响,一名小沙弥匆匆跑来,到得众人跟前,合十行礼,惊慌道:“诸位师父,一个老和尚在寺前求见,说道他昔日承受得少林寺的大恩,今日特来回报,以后便再无瓜葛。”——

  念叶大师愕然,咦道:“什么和尚?”——

  念云大师道:“莫非是念秋么?”——

  几人匆匆出去,来到寺门,见一人懒懒散散地坐在台阶之上,半躺半卧,待转过脸来,看得真切,正是念秋。他打个哈欠,揉揉眼睛,笑道:“许久不曾看见两位师兄,却有些发福了,怪哉,怪哉,清茶淡饭、少油轻斋,怎会长胖。我日夜酒肉,却不见增膘添肥,莫非我游戏红尘,修为还闭两位师兄更加精深么?哈哈,有趣,有趣。”——

  念云大师微微一叹,默然不语——

  那念叶大师脸色淡然,喜怒皆无颜色,道:“阿弥陀佛,念秋,你依旧还是如此颓废,放荡不羁,这般落魄,何时才能成佛?”——

  念叶不以为然,笑道:“我自出得少林,就是一介俗人,便没有打算成佛。是了,此物给你们,好生看管,莫要再丢失了。”从袖中掏出一物事,扔在二僧脚下——

  念云大师拾起观看,神情陡变,惊道:“这,这《易筋经》,你从哪里得来的?”细细翻阅,更为惶恐,问道:“此书为何只有一半?那另一半却到哪里去了?”——

  念叶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子,心不在焉道:“那人将经书剖开,分成两份。一份被我抢来,就在你手中,另外一份被他藏匿何处,我却是不知。妙哉,妙哉,我偿还此恩,便与少林寺再无瓜葛,从此逍遥四游,快活无极。”言罢,便往山下走去,任凭身后念叶大师与念云大师怎样呼唤,头也不回,可见得心意已绝——

  陈天识与罗琴相顾诧异,忖道:“他从饶鹰邛手中夺回了半部经书,果真是好本领、好武功,少林寺少了如此绝顶的高手,其实正是一大损失。否则若以他与念雷方丈执势,天下什么帮派还敢过来寻衅闹事呢?”——

  二人心中唏嘘,便要告辞。念云大师微微一怔,继而笑道:“此番嵩山不甚太平,寺庙累累生出祸事。也好,待一切清明安静之时,再欢迎两位回来做客。”自然是说罗琴入得山门,诸僧也不会阻拦了——

  念叶大师颔首许可,莞尔不语,待目送陈天识与罗琴走下了山道,转弯不见,遂迈回寺内,大门“哐嘡”一声,甫合紧闭——

  两人重过岔路口,若有所失,细细大量,方才恍然:原来才过得两日,那茶棚不知为何竟关门了,冷冷清清,桌椅整齐叠放,老少两位主人已然不知了去向——

  陈天识叹道:“想必是银月教上山之时,把他们给轰赶走了罢?”——

  罗琴低声道:“说来也怪,我总觉得菜肆掌柜有哪里不对劲,却说不出所以然来。罢了,罢了,不去多想,否则被风吹过,再跌落下几根头发,又要被你取笑了。”二人手携手,欢欢喜喜往嵩山脚下迈去

第182章 草木巍巍过东南(贰)

  ——这天傍晚,江水翠竹码头飘来一叶小舟,舟上前端坐着一个渔翁,一手执杆垂钓,另一手轻轻摇橹。这橹设计得颇为轻巧,便是他只手摇晃,亦然全不费力,只是不能快猛,悠悠然,行驶极慢。船橹荡起微纹薄晕,恐因此骇坏水中的鱼儿,是以那鱼竿极长,拿捏不得,又在船侧支起了一座小小的木架,将杆架于其上,一手握端按压旋转,稍许小动,架外长杆便能大动,正好操控把握——

  晚色清风、江水薄绵,冷月霭云,倒也惬意自在——

  舟上小棚之内,走出一人,在老渔翁旁蹲下,凝视江面良久,喟然一叹,道:“这舟走水流,鱼儿或是沉眠熟睡,或是疏懒懈怠,不肯吃钩,老先生岂能钓得一两尾么?”——

  渔翁看似年过五旬,嘿嘿一笑,道:“如何钓不得,这钩上的蚯蚓,在你眼中,不过是泥土里的一条黏黏小虫,滑不溜丢,不名一提,但在江水的大小鱼儿看来,却足比美味佳肴,正若人之财宝、世间的绮珍古玩一般。这世人看得金银财物,那会怎样?莫不是争相追逐,苦苦求索,莫说陌人生面,就是在兄弟姊妹、亲朋好友之间,斗得一个你死我活、同归于尽,那也是在所不惜的。鱼儿没有道德约束、纲法禁锢,亦然不脱此无穷丑态。”言罢,只觉得手臂微触,不觉笑道:“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鱼儿说来就来,投入我的鱼篓了。”不再摇橹,双手捏定那钓杆,便往后面抽提。旁边那人也来帮忙。不多时,长线出水,一尾大鲤鱼破水而得,月色之下,映照得鳞片灼灼荧光,亮若烂银,跌入篓中,犹然挣扎跳动,却再难蹦出樊笼,只看得双腮盖片一张一合,勉强呼吸,生活甚是困难。二人哈哈大笑,又听得有女子奇道:“怪哉,这夜江之上,他果真钓得有鱼么?”话音甫落,便看棚前的碎花布帘被人挑起,一个明媚女子盈盈走了出来,微微一笑,又道:“不识哥哥,他老人家玩心闹重,你也一并胡闹么?唉!这一边钓鱼,一边划船,何其缓慢,真不知何时才能靠岸了?”船客非他,正是罗琴与陈天识二人——

  老渔翁微微一笑,道:“姑娘,这薄板码头、薇竹江岸,不就在眼前么?只是此刻夜深人静,内里镇陆的客栈皆已打烊,你们便是上去了,也不得地方投宿安歇,说不得只有在一处破庙街檐、桥洞巷角暂栖,既然如此,何不就在我这小船的篾棚中将就一晚,好过你风餐露宿、流落街头也。”——

  罗琴不禁莞尔,道:“老人家还真是好心肠。”又对陈天识道:“不识哥哥,你如此良宵美景,却不诗兴大发,张口便来沾诵得几句么?你看这破落码头,芦苇初成,翠绿方结,虽然在夜黑之下看得不是甚为清楚,却也不是江南浓春美景么?”——

  陈天识笑呵呵道:“夜风微寒,过酒即变酸,说不得你又要闻着哪里有什么陈醋的味道了。我再要风骚一番,被你揶揄,此‘骚’非彼‘骚’也,委实难堪。”——

  老渔翁笑道:“我也不是文人,但素来知晓诗歌之雅,小相公若能风骚也好,《离骚》也罢,何不趁此抒怀。我这小舟轻薄,去不得大码头,这江边的乡下岸泊,翠竹绵绵,月色映照,其实尚有情趣,就当不得一诗么?”——

  陈天识脸色微红,道:“老人家说得《离骚》二字,可见学识不浅。”——

  老渔翁稍有几分得意,摇头晃脑,道:“我这楚地本是屈原故乡,人人皆好诗缨礼仪、文笔春秋,有何奇怪?小相公便附雅一首,莫不畅怀呢?”——

  陈天识笑道:“既然如此,却之不恭,只是我腹中无甚好诗,便借用前朝人物笔墨,以为释怀抒意怎样?”老渔翁与罗琴拍掌称好。便看得陈天识张口忽道:“——

  青林何森然,沈沈独曙前。出墙同淅沥,开户满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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