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开局学到禁天神功 第37节

  假朱天哈哈大笑,道:“我此刻身上没有解药,一时之间,拿什么于你?”十杰相顾惶恐,急道:“我等岂可这般就毒发身亡,老前辈万万不能言而无信,坐视我们待毙。”——

  假朱天不慌不忙,道:“胡说八道,我怎会言而无信呢?在逼迫你们之前,我已然差人将解药寄往了巴蜀柳门。你们或去半道拦截,或去家中安心等待。此毒一月半后才会发作,担忧什么?”——

  长枪七杰大喜,道:“原来如此,一切皆在老前辈的掌握之中。老前辈真是了不起的高人神仙。”心中有愧,不敢看待捆绑中的嵩山五子,遂远远向饶鹰邛保拳道:“饶掌门,我兄弟本领不济,再也帮你不得,就此告辞。青山不改,绿水长转,若是有缘,你我後会有期。”心中暗道:“我巴蜀柳门今日丢脸,实在是丢到家了,以后便是你邀请,我兄弟也无颜再上嵩山。唉!你们就是经过巴蜀,想必也不会从我柳门之前走过。”匆匆离去,头也不回,瞬间没于黑暗之中——

  假朱天道:“我要带这新收的徒弟离去,各位可要阻拦?”——

  饶鹰邛尚不及说话,钱南村大声嚷道:“你是老英雄,大豪杰,我最是佩服。我听英雄的话,你要离开,我决不阻拦。”——

  饶鹰邛眉头微蹙,颇为不悦,心道你是嵩山派的客人,如何反倒说上主人的话?冷笑一声,道:“前辈武功卓绝,在下不敢强留,只是被你捆绑的五人,也要带走么?”——

  假朱天哈哈笑道:“他们五人我要来何用?”松开手上的捏握,反叉腰上。早有几名嵩山弟子赶上,解开绳索。嵩山五子满脸通红,默默走入人群——

  假朱天朝陈天识道:“你们二人可要一并离开。”他说出此言,陈天识求之不得,方要答应——

  钱南村叫道:“他们两个走不得。”——

  陈天识急中生智,拱手一礼,道:“钱令主,你说的话可还算数?若是算数,你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假如不算数,就是狗熊,说话便是放屁无二。”

第153章 少林晨钟有剑影(叁)

  ——钱南村乃是西域大汉,素来重名不重利,便似那草原雪山之间奔马驰骋的豪杰,你若赞他是天际追云逐日的英雄,他便扯下马鞍上的青稞好酒,定要与你把酒言欢,不醉无散。若是你道他徒有虚名、狂妄自诩,露出些许轻瞧蔑视之意,他便要拔出腰间的弯刀,或是执挺手中的枪矛,却要与你一决高下。要碰上了下手打架不知轻重之人,这较量就是性命相搏,胜者活,败者死。钱南村闻言,眼睛一翻,额头青筋暴出,挥舞手中的大斧,厉声道:“我自然是说话算数的大豪杰也,谁会去作那放屁的狗熊乎?”——

  陈天识见他如此反应,心中也是愕然一惊,转念窃喜,心道:“你如此重视名誉,一切便好办了。”咳嗽一声,朗声道:“好,好,钱令主委实了得,这份气概,在下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进一步,激将得这多木耳暴跳如雷,此刻又退一步,言语恭维,平缓奉承,正是有张有驰,尺度拿捏得颇好——

  钱南村冷哼一声,忽而笑道:“原来你在赞我乎?即便如此也,你是红日教的朋友也,我依旧还是饶你不得也?”——

  罗琴眉头微蹙,暗道:“这‘也字先生’倒是执著倔强得很呀!”——

  陈天识不慌不忙,叹道:“我想法设法让钱令主去作英雄豪杰,可是钱令主自己千方百计要当狗熊,到处放屁,闹得臭烘烘的。既然如此,我也无法了。”——

  钱南村又惊又怒,嚷嚷道:“我哪里要作狗熊也?你再胡说也,爷爷这大斧头断然饶你不得也?”——

  众人不以为然,心想:“你本来就说他是红日教的朋友,一定要夺命索魂,他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杨林将长箫插在腰间,一手轻轻按住钱南村肩头,笑道:“钱令主,今日你若是执意杀他,那你果真就要当作放屁的狗熊了。”——

  钱南村怒道:“杨令主,你也与他一般捉弄我乎?你休要忘记也,我们可是一边的也。”众人扑哧一笑,暗道什么“一边的”“两边的”,倒似小孩儿说话无二——

  杨林叹道:“先前你我围攻这陈兄弟之时,罗姑娘心中急躁,你说了什么?不是说陈兄弟是大英雄吗?”——

  钱南村点头道:“不错也,我佩服他年纪轻轻,武功竟然这般了得也,因此心中十分佩服也,说他是大英雄,一点也不为过也。”——

  杨林道:“可是方才这位蒙黑巾的老前辈要离去,你又说了什么?”——

  钱南村愕然道:“我说了什么乎?我说他也是老英雄、大豪杰也,我听英雄的话也--”不及说完,蓦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顿时呆若木鸡,难以动弹——

  罗琴恍然大悟,拍掌雀跃,咯咯笑道:“是了,是了,我不识哥哥是你眼中的大英雄,如今他要你放我们离去,不再为难,你若是不听,便是说话当放屁的笨笨狗熊。”——

  钱南村啊呀一声,一手拍打脑袋,后悔不迭,连连跌足道:“我胡乱说话也,反将自己套没了进去,实在如她所言,正是大笨蛋也。”——

  杨林叹道:“当作笨蛋,总比作那无信无义的狗熊要好吧?”——

  钱南村听他语气,诧异无比,道:“杨令主也,此人可是红日教的朋友也,倘若因此轻易就放了他走,莫非是叛教的大罪乎?”——

  杨林摇头道:“今日放过,只是今日之事,明日要是撞上了,你我还是要擒他的。只是你其时说话小心些,莫要再说他是大英雄了,免得被他拿捏把柄,又象今日一般要你放了他。”钱南村点头道:“不错也,我现在放了他,以后再杀他也。”——

  陈天识与罗琴闻言,相顾欢喜,几步走到假朱天与袁子通身侧——

  假朱天哈哈一笑,依旧用沙哑声音道:“好,好,你这小后生是大英雄,果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老了,便是那前浪。子通,你尚是中浪。”袁子通笑道:“师父言笑了,您老人家武功盖世,便真是前浪,打在岸上,那也将岸上的石头给打碎了。”——

  假朱天笑道:“是极,我最不服老,你也莫要哀声叹气,折我心境。”袁子通躬身称是。假朱天自引着袁子通转身离去,陈天识与罗琴紧紧跟随,一步也不曾掉下——

  “河洛双英”与一众嵩山弟子见得他们过来,心中甚是畏惧,虽执仗明火,尚有咶噪不服,却不敢挼拔虎须,纷纷往两边退开,在场中让出了一条道路。饶鹰邛冷眼看之,颇为阴翳,却缄默不语——

  远远听得后面钱南村大声叫道:“那位姓陈的红日教的朋友也,下次交战,盼你武功更有精益也,也好让我多木耳开开眼界也。”又听得杨林朗声揶揄道:“钱令主,你是说他乃红日教的好朋友,还是道他是红日教人,却尚是你的好朋友?听来委实让人费解。”——

  钱南村听他如此询问,不觉愕然,支支吾吾,难以应答。罗琴低声笑道:“不识哥哥,此人实在是个武痴,可惜却是敌人。”陈天识笑道:“他好武成癖,性情直爽,却非恶人。”——

  四人走出嵩山派,甫一出门,听得后面轰隆一声,却是几个嵩山派弟子恐其返归为难,将庄院的大门给关上了——

  假朱天叹道:“如此一点出息,如何能够吞并三山五岳,再与红日教争锋夺锐?”摇摇头,沿着小路往山下走去——

  不多时,看见路旁的草虫,有两条暗影晃动,听得低低一声叫唤,窜出来两条毛驴。夜色之下,一黑一白,正是先前陈天识与罗琴骑乘之物。原来嵩山派循声找到毛驴之后,斩断绳索,却不曾将它们牵入院中。这两条毛驴饥饿无比,自己窜到这里吃草来了。此番看见陈天识与罗琴,竟能认得主人,于是出来迎接——

  罗琴轻轻拍打白毛驴的背鞍厚垫,笑道:“好驴儿,你果真听话乖巧。”陈天识牵住黑毛驴缰绳,也是欢喜微笑——

  假朱天往路旁一块石头走去,从后面拎出一个硕大的麻袋,便看麻袋犹自抖索不已,里面装了活物。他将袋口解开,用脚踢上一脚,喝道:“你这小人,还不出来么?”言罢,便看里面滚出一物,月色之下,映出一条长长黑影,倒不似此人被扎捆得那般臃肿蜷缩。假朱天一把扯下此人口中的布条,道:“你要死要活?”——

  那人口中一旦脱了禁锢,急不可耐,慌忙道:“爷爷饶命,爷爷饶命,我要活,不要死。”此人双目四处打量,鬼鬼祟祟,待看清了一旁袁子通,不觉魂飞魄散,惊道:“袁兄弟,我将你供出,也是迫不得以,你大人大量,便放过我这一次吧?”——

  陈天识与罗琴这才看待真切,此人正是万事通,心下奇怪,忖道:“他不是在嵩山派中么,如何被捉到这里来了?自然也是这位老前辈弄的什么手脚。”心中对假朱天的本领,更是佩服不已——

  袁子通双目赤红,骂道:“你这恶人,也有今天么?”他那铁杵早被嵩山五子摘下,不知扔到了何处,此刻手无寸铁,想要报仇,便躬身道:“师父,烦请您老人家借我大刀一用。”——

  假朱天哈哈大笑,道:“这大刀不能借你,你用此物吧?”从路旁折断一根树枝,递于他,道:“这树尖锋利,你将它戳入此人咽喉,他还能活么?”——

  万事通哭道:“袁兄弟,这位爷爷,我上有高堂老父母,下有娇妻幼子,你们便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条狗命罢?”——

  袁子通接过树枝,冷笑道:“饶你不得,否则我这许多的苦头,岂非白白糟蹋了?”走上几步,忽然若有所悟,怔怔不动。假朱天抚须微笑,笑且不语。稍时看得袁子通仰天长视,喟然一叹,缓缓走到袁子通跟前,抡起巴掌,左右打了几个耳光,吐口唾沫,呸道:“你这卑贱之人,杀了你,不过平添我的罪过罢了。”返身走到假朱天跟前,“扑嗵”跪倒,道:“多些师父指点。”——

  假朱天受他三下叩拜,笑道:“你不杀他,那些囚车中的苦头,岂非白白糟蹋了么?”——

  袁子通也笑道:“若非吃了这些苦头,弟子怎能改恶向善,顿悟前生,拜得您老人家为师呢?这般说来,这万事通虽然可恶,却也是功臣。”——

  假朱天哈哈大笑,道:“此人罪孽有之,但尚不及死。”伸指一拈,断开绳索,道:“你走吧,若回嵩山,他饶鹰邛心情不好,只怕暗中要对你下手。假如回家,或能觅得一条活路。”——

  万事通死里逃生,恍如隔世,朝他磕上三个响头,颤声道:“多些前辈大恩大德。”却不起来,微微扭转腰身,朝着袁子通也是三个响头,啜泣道:“袁兄弟,我对你不起,也谢你大人大量,不与我这小人为难。”袁子通微微一叹,扭过头去,不肯睬他。便看万事通简略拾掇一番衣服,拍打灰尘,拨去草木,匆匆离去

第154章 少林晨钟有剑影(肆)

  ——假朱天两个也要离去,陈天识尚不知悉他的身份,有心讨教,被罗琴看在眼里,轻轻扯拽衣襟,且以目示之。陈天识愕然不语,待他二人走远,渐渐没于丛影夜浓之中,方才问道:“琴儿,你不想知道他是谁么?”——

  罗琴笑道:“他既然执意要用黑巾蒙面,先是冒充‘铁屠熊’朱天,师篡徒名,豪爽欢笑之间,又时时警惕,故作低沉沙哑之音,就是想极好地遮掩自己的本来身份。你若是追问,可谓不识时务也。一者他或默然,或左右环顾而言他,未必就能老老实实地作答,二者么?要是不慎惹恼逼急了他,他因此更添烦恼抱怨,那可是不好的。他本是前辈,你却是晚辈,抵触长者情绪,岂非正落入那无礼无尊的俗套滥风之中吗?我可素知你最是看重礼仪全数的。果真如此,只怕后面几日,你都是耿耿于怀,嗟叹后悔的。”——

  陈天识不以为然,笑道:“我不过轻轻带过而已,他愿答便答,那是最好,倘若不愿意答应,我又怎能执意勉强?你心思机灵古怪,这是多虑了。”——

  罗琴嘻嘻一笑,道:“其实若要知晓他的真正身份,便在这几日之间。你想想,他今夜单人匹马闯入嵩山派,恫吓七杰,捆绑五子,解救莫名承担冤枉之袁子通,又顺势点拨,暗谈善恶报应,劝导得‘撼山岳’大恶人弃恶从善,看见他正是一个侠义心肠、爱管闲事之人。如今少林寺逢上了天大的厄难,千百年基业或是须臾不保,他岂能袖手旁观呢?我想到了危急之时,他一定就要出手相助的,说不得被少林寺的大小和尚么一通询问,或是与前来挑衅争斗之敌打架之间,便要报出自己的姓名来历。”——

  陈天识闻言,顿时恍然大悟——

  罗琴看他嘴角一咧,料知他童心再起,又要朝自己躬身敬拜,调笑一些什么“云开日出”、“拨云见日”、“闻‘琴’一席话,更胜十年书”云云恭维之语,不觉扑哧一笑,急忙打住,道:“不识哥哥,你可困乏了。我们寻觅一处地方暂且安歇吧?”——

  陈天识道:“这荒山野岭,四处没有人家,便得了人家,不是亲戚,哪里能够投宿呢?”——

  罗琴笑道:“你还真是公子哥了。别人风餐露宿,以天为被,以地为枕,都能睡得,我们就不能睡么?”拍拍旁边白毛驴,又道:“便是坐在它身上,抱着它,借助体暖,也足以安眠了。”——

  陈天识叹道:“露宿于天地之间,仰头便数漫天星斗,品识苍穹风韵、夜色绒美,这风花雪月浪漫之事,想来莫过如此了。”——

  罗琴忍俊不得,捧腹笑道:“你口中赞叹,却眉头紧锁,可谓是言不由衷也。”一把挽住他的臂膀,道:“这嵩山其实大小寺庙极多,只是皆被少林寺光芒掩盖,反倒不能为世人知晓。除了山下的老花子庙,我们在路上不是还看见了一座废弃的和尚庙么?不妨就去哪里安歇?”陈天识喜道:“这主意极好。”——

  两人牵着毛驴来到了半山之间,在一片平坡树林之旁,寻得那庙宇,草墙斑驳,苔藓贴蔓,一张大门歪倒了一半。罗琴走前一步,不慎惊起一只乌鸦,扑腾振翅而飞,落在屋顶之上,踢下一片破瓦,朝着他们咂咂而咶。它吓了一跳,罗琴也吓了一跳,忙不迭退后,扑入陈天识怀中,待看清是只黑鸟,不觉笑骂道:“你这扁毛畜生,也会欺负人么?”扔起一块石头过去,那乌鸦飞起,却不远去,只在庙中的一棵大树之上盘旋,稍时降落栖息——

  陈天识往四处看去,见此庙甚小,除了一间正殿,旁边两间厢房,被外面土墙团团围簇,便再无一砖一瓦,想得是平时香火不旺,没有钱财余资能够拓地建房。待进入殿中,引燃蜡烛,观之佛祖金身色泽褪却,没有半点光芒,不觉又是一番唏嘘,拱手施礼,唱喏道:“俗人陈天识与罗琴深夜讨扰,欲在佛光脚下,求极乐恬静一眠。”——

  罗琴咯咯笑道:“不识哥哥,你不用道歉的。这佛祖是个好人,哪里会出言拒绝呢?况且这里的和尚耐不得清贫寂寞,纷纷离去,或是改投他门,或是还俗归尘,佛祖正是愁闷郁结得紧呀。我们来给他老人家作伴,他正是高兴还来不及呢。”见边上有几个蒲团,掸拭上面的灰尘,见其余倒还干净,于是蒲垫在地上,便是两张简易的床铺。二人躺在上面,说上一些话,渐渐睡去——

  绵绵呼吸,均匀缓和,也不知睡得多久,听见外面传来一些动静,却是有人吹弹乐器。罗琴眉头微蹙,颇有些不甚耐烦,道:“这大半夜的,谁不去好好睡觉,却在这里胡乱弹奏,搅人清梦好眠?”——

  陈天识听那乐声哀感顽艳,不觉暗暗惊异,心想:“这是二胡之音,如此伤感,莫非正是映照了奏者哀伤欲绝之情?”起身往外面走去。罗琴抱怨之后,也是大为好奇,便跟在他的身后,欲过去看待一个究竟。乐声从庙外传来,悠悠扬扬,飘飘忽忽,惊得树上那只乌鸦饶树飞旋,不多时,也往庙外传音之处窜去——

  曲声嘎然而止,听得有人喝道:“天籁之音,岂容你这畜生咶噪。”——

  又闻得乌鸦一声惨叫,跌落地下。陈天识与罗琴正走到庙门之旁,尚要举足,听得如此情状,心中俱是一惊,暗道这人好不凶恶,那乌鸦吵闹,你赶走它就是了,何必非要打落下来,取其性命?心有忌惮,于是屏气凝息,束住脚步,躲在庙门之旁,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外觑探。便见外面枯榆之下,坐着一人,面目不甚清晰,手中提着一件乐器,叫道:“我这曲唤做《引凤凰》,它听得欢喜,于是过来,你…你为何不问青红皂白,便将它打死了?”听其声音,有些苍老,想必年纪不轻——

  他旁边站立一人,高个清瘦,冷笑道:“你这是什么《引凤凰》?凤凰不见,却惹来了一只吵死人的乌鸦晦鸟,还是打落得好,否则晦气不除,因此耽搁了你我宏伟大计,岂非糟糕?再者说了,你这二胡拉得虽然好听,却也未必就是什么《引凤凰》的妙曲。试问这世间,有得几人真正见过凤凰,又有几人去引将诱惑过凤凰?只怕一人也没有吧?既然如此,所谓《引凤凰》一曲,不过是人自己杜撰而已。我也大可以称之为《引老虎》、《引蛟龙》。你翻来复去只是弹奏这一首曲子,也不嫌厌烦么?弹了几十年,还不是孤家寡人的老光棍一介,也不见引来一位中年徐娘,愿意与你匹配夫妻。”——

  端坐之人怒道:“你粗莽鄙陋,不懂的音律之美,我与你争执,不过是对牛弹琴也。”将二胡收起,负在背上,又道:“只是有一句话,不得不说,后日大计能否成功,皆看天时地利人和、你我运筹帏幄、忖度打斗之功,与它一只小小的黑色乌鸦,那可是没有半分干系的。你如此迷信,如何成就大器?”——

  那清瘦之人哼道:“你若是能够成就大器,为何入教比我早,年岁也比我大,此番站在这里,却与我一般的品阶等级呢?在下鲁钝,也不知是你时运不济,还是才能也泛泛平淡呢?你若是能够与杨林、多木耳一般也当上了令主,再说我是莽‘牛’不迟。”陈天识与罗琴听得真切,不由相顾一视,暗道:“原来他们也是银月教中人。”——

  这两位银月教的教徒相互争执,不妨远处有人奔跑过来,想必是见这他们尚在彼此讥诮、互不相让,一时颇为尴尬,进也不是,腿也不能——

  清瘦之人冷笑道:“前面的可是万事通么?既然来了,何不过来叙话?我久不在中原居住,对这河南、河北方言听得不甚分明,你离开远远的,说起来,不过几句,便要将我给累死了。”——

  陈天识与罗琴看待得明白,正是瓜州万事通,不由大为惊奇,心道:“先前不是饶他性命,放之下山么?为何他还在这嵩山荒野之地出现?是了,看他的举止动作,分明就是专门寻觅此二人前来,莫非他与银月教尚有勾结么?”——

  万事通讪讪一笑,走道那清瘦之人跟前,抱拳一礼,恭声道:“再下万事通,见过何香主。”扭身朝那弹奏二胡之人也是一礼,又道:“见过朱香主。”——

  何香主哼道:“我们不甚讲究这许多的礼仪,甚是繁琐,你只唤我何消说,对那真日沉缅哀丝毫竹之人,也叫做朱寻籁罢了。”——

  朱寻籁颔首道:“如此简洁洒脱,倒也好极。”——

  万事通嘿嘿笑道:“两位不拘泥于世俗尘礼,当真皆是了不起的世外高人。”——

  何消说眉头微蹙,叱道:“你真是讨厌,不是说了莫要这些奉承阿谀之辞么?难不成当我说的话,以为是那放屁么?我们若是世外高人,能够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哪里还用深更半夜、冷月寒风之时,跑到这鸟不拉屎、兽不撒尿的地方等候你的消息?”——

  万事通脸色陡变,急急道:“误会了,误会了,你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以为你是在,在放屁的。”——

  朱寻籁笑道:“他是俗人,粗鄙不堪,你若是与他文绉绉地对话,一问一答,秉礼往来,他不能文雅应付,岂非是大大的丢脸吗?万先生,你那消息打探得怎么样了?”——

  万事通对这何消说心有余悸,不敢正眼瞧他,遂咳嗽一声,对朱寻籁道:“消息的确无误,那少林寺的《易筋经》,十之八九是被饶鹰邛给窃去了。看管藏经阁的两名少林弟子,多办也是被他打伤的。”

第155章 少林晨钟有剑影(伍)

  ——何消说哼道:“你这话更是说得蹊跷了,什么‘十之八九’,什么‘多半’,若是如此,又称得上叫做‘的确无误’么?”一双眼睛往万事通冷冷瞥去,语含恫吓之意,道:“你且自己想好了再说,要是未能探得究竟,却以虚假信息哄骗我等,那买消息的钱财便是买命钱,至于是用谁的性命来成全这笔买卖,你该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又何消我来多说?”——

  朱寻籁微微踱步,若这满山漆盲之夜,在他眼中,却是极好的一道景致,双袖甩荡,有怡风弄月之意,扭头笑道:“何香主,你说这话,其实又是多此一举了。他若是这般浅显易明的道理也不能知晓,又怎能做得成一笔接一笔的消息大买卖呢?是也不是?”最后一句问话,当是对万事通而言了——

  万事通听得毛骨悚然,观之额头,若有几许晶莹剔透之色,却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然冷汗涔涔,难以自持。他掂起袖衽微微擦拭,心中嘀咕,口中不敢迟疑,低声道:“是,是,这消息的确是千真万确的,那《易筋经》果真就在嵩山派中,为饶鹰邛窃得。不想此人年岁颇大,又是名门正派的掌门,却欺世盗名,做下了如此贱捉龌龊之事,也不怕江湖豪杰耻笑。”——

  何消说眉头轻拧,微有不悦之色,沉声道:“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我们之所以觅你购买消息,不也是为了窃取这本经书么?我两人觊觎《易筋经》,难道也是贱捉龌龊不成吗?”万事通哎呀一声,疾忙摆手道:“天地可鉴,在下决计没有如此意思。”何消说冷哼一声,不去睬他——

  朱寻籁长须飘起,笑道:“我等也知晓,你并无嘲弄之意,无须这般紧张。”——

  万事通干笑道:“是,是。”心中暗忖:“在你两个魔头之前,若不紧张,岂非正是自欺欺人?”又道:“只是饶鹰邛所学,尚未精深,不及透彻。”——

  何消说点头道:“好,只是那经书藏匿在哪里,你可探听得清楚了?”——

  万事通愁眉苦脸,道:“想必饶鹰邛将之放在了极其隐秘的地方,具体所在,依凭我的屑末渠道,尚不能觑得究竟。”灵光一闪,拍掌咦道:“贵教的杨令主与钱令主皆在嵩山派中作客,若是由他们存意打听,尽得许多便利,不似我这般已然引起了饶鹰邛注意,必定可以在短日内--”话到半途,蓦然想起一念,不觉脸色一边,慌忙掩口不语——

  朱寻籁啧啧称赞,道:“万事通果真是名不虚传。我教中坛堂之争纷纷扬扬,想必虽然在千里之外,其中究竟是怎样的一番情形,也逃不多你的耳目吧?”万事通满脸通红,料想这二人非比寻常,手段多样,线人颇多,视嗅甚广,自己万万抵赖不得,惹其疑惑,只是怎样作答,心中没有主意,于是支支吾吾,半日踌躇,不能言语——

  何消说窥破得他的心思,也不与之为难,迫其说话,沉声道:“不错,我银月教上代教主、开派祖师,本是红日教一位权重名盛的长老,唤做‘八臂法王’林耀之。昔年也曾在那庐山之五老颠峰,一人同时独战少林达摩堂首座、崆峒铁剑散人、汴梁神拳门掌门、丐帮布袋长老四人,一天两夜,不分胜负,由此声誉广播大江南北、赫赫威名传及塞外雪山。後因为教中权力纠纷愈烈,难以独善其身,竟被排挤出教,于是一气之下,遂远赴西域开拓疆土,折服当地武派土豪,创建了今日之浩瀚门派、光明圣教,取名银月,寓意要与红日争辉夺彩。”——

  陈天识忖道:“明月虽有皎洁光芒,但岂能与太阳争辉比较?唉!这名字便取得不甚妥贴。”——

  听何消说继道:“多年之前,炎炎永昼之时,我银月圣教在新任教主狄风翰的率领下,不忘开派祖师爷的临终遗训,历兵秣马,摩擦擦掌,大举旗幡进攻红日教,可惜终究还是因为准备不足、计划运筹皆有破绽,结果铩羽而归。不少教众死在了中原,尚有若‘无常恶医’、‘镇天雷’之流颠沛流离,散迭各地,从此不知所终。便是教主他自己,也身受重伤,气血经络,大是受损,回归西域总教之后,多年来,只在寒雪石洞之中闭关养伤,这银月圣教大小的事务,再也无心无力打理整备。”陈天识摇摇头,暗道:“群龙无首,自然大乱。”——

  何消说又道:“我圣教雄心勃勃,昔日开派祖师立教之时,便依照八方设立八位令主,八位香主。令主地位虽高,但所衔不过虚名;香主地位稍逊,却有可用之将、可调之兵,乃是实权。教主为伤病困惑,不能清理教务,权力自然也就由我们十六令主、香主分配行使,并因各自权力大小有异,甚至相差悬殊,以为分派不均而纷争不已。教中兄弟各有立场,虽然尚不至于彼此相残,手足屠戮,但也近水火之势不远也。彼此相逢,神情变化:党同者,亲热欢喜、把酒言欢、寒喧有加;凡迥异殊志者,或是视之不理、觑人若空,或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始终没有好的颜色对待于之。杨林与多木耳为令主之职,素来与我们是面和心不和,他们若是果真得了佛宝《易筋经》的下落,心中窃喜之时,哪里还会告诉我们?所以我们无计可施,便花重金向你购买得消息,不想江湖传言多有夸张,其实你的本领,嘿嘿,也是有限得紧呀!”——

  万事通连连应是,直道惭愧不已——

  何消说又道:“你既然打探不得消息,留下了也是无用,以后你我莫要再见面了。”——

  万事通说道:“我已被饶鹰邛怀疑,再也不可在嵩山耽搁,此刻就要星夜离去。”朱寻籁笑道:“老夫也不送你了,只是方才何香主所言,其实皆是我银月圣教的家丑之事,还盼你能够收口如瓶,不要泄漏得丝毫出去,以免成为江湖的笑柄。”——

  罗琴摇头叹息,附耳低言,小声道:“先前假朱天与袁子通放他一条生路,他不好好珍惜,如今可是真要个死无葬身之所了。”陈天识不解她话中寒意,不禁怔然诧异——

  万事通陪笑道:“是,是,我口风最是紧密,决不敢多言胡说、泄漏半点机密。”转身离去,走出不过一丈,便看朱寻籁长袖一闪,几点寒芒径直往他后背心飞去。万事通猝不及防,阿呀一声,扭头道:“你…你们好狠毒呀!”扑通跌倒在地,浑身抽搐几下,不再动弹。陈天识大吃一惊,忖道:“琴儿真乃仙女也。”——

  何消说也是惊愕不已,继而甩袖负后,反手背立,冷冷笑道:“我不过杀了一只乌鸦,便被你以为是何等的歹毒心狠之辈,却不料话音绕梁,犹然不散,反观之你这老头儿,其心肠竟然更黑更辣,明里是七分的谈笑风生、三分的和颜悦色,暗地里却陡施偷袭,莫名取人性命。”——

  朱寻籁摘下二胡,抚须笑道:“此人若是真能守将得住你我的秘密,便不能叫做万事通了。”言罢,便对着地上万事通的尸首,弹奏一曲,曲音悠扬,颇为沧桑——

  陈天识又惜又惊,可惜得是这万事通枉自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深更半夜,跑来见这两个魔头受死,可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也;惊的是朱寻籁谈笑之间挥指杀人,可见武功不弱,且他于杀完人后,不及离开,还悠哉惬意地拉曲自娱,这等心境,实在非常人能够揣测。听他一曲毕,与何消说飘然而去,瞬间不见了踪迹——

  夜风吹过,寒意凛然,所谓生生死死,不过悬于一线之间,万事无常,执意追求却难料种种后果——

首节 上一节 37/78下一节 尾节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