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开局学到禁天神功 第24节

  听得乌骨蛇蜥漱漱作响,从地上窜回墙头,居高临下,眦牙咧嘴,好不凶悍可怖——

  陈天识暗暗叫苦,眼见得墙头比一旁白屋稍矮,灵光一闪,蓦然纵身跃起,欲攀附屋顶,以示策应。他甫一动身,乌骨蛇蜥弹射而出,扑咬其大腿,利牙森森,锋利异常。陈天识只惊得魂飞魄散,长棍点出,击向它的面门,正是吟天剑法之“点打河伯沧浪水”。他自从无意修习《八脉心法》,一身武功修为大有精裨,且此刻生死关头,速度更疾。这一“剑”刺去,又快又猛,扑哧一声,正将棍头戳入蜥嘴——

  乌骨蛇蜥哀号一声,自半空跌落下来,只在地上翻滚。陈天识被它阻拦,又在空中陡施剑法,一口气息跟继不上,也重新落地——

  再看蛇蜥,满嘴是血,陈天识不由心中得意,笑道:“我敲落了你的牙齿,看你怎样咬人袭毒。”言罢,见乌骨蛇蜥从地上爬起,并不逃走,心中更是警惕,暗道:“听闻凶兽受伤,若不逃跑,其凶性残忍翻倍增添。”长棍斜指,不敢趋近——

  那毒兽颇为忌惮,漱漱吐信,一时也不敢进攻。人兽僵持,乌骨蛇蜥流血更甚,沽沽若溪,绵绵流溢——

  陈天识也不能占得便宜,胸口“膻中”之穴本就慌堵,方才运气,正是情急之下的勉强作为,此刻隐隐生痛。他见地上四人再难动弹,不觉心急如焚,暗道:“听闻朴医刀说过,若是有人不幸中了这乌骨蛇蜥的剧毒,便是血灵芝也难以救治,竟能延缓毒性发作的势态。要根治体内恶毒,非用它本身骨骼方可,却是解铃还需系铃人了。”蓦然一念:“是了,果真如此,我便不能放它逃跑,好歹要擒获它才是。”牙关一咬,不敢再耽搁,喝道:“你这恶兽,纳命来。”一棍刺去,威势刚猛——

  他运气呼吸,胸部一阵疼痛,如牵扯心肺,不觉头晕目眩,双足一软,扑通跪倒,那长“剑”再也刺不出去半分。乌骨蛇蜥飞身扑上,在他手背之上恶狠狠地咬上了一口,顿时留下两排牙印——

  陈天识暗叫不好,一个扫趟腿摇摇晃晃往它踹去,不曾击中,又被它在踝上咬了一口,不禁叹道:“以往的运气尽皆不错,不想竟遇上了你这个灾星恶兽。”自忖被它连咬两口,此番就是大罗金仙,也必定性命难保——

  乌骨蛇蜥逞将凶风,舌头一吐,又要扑上,身到半空,却听它呜咽一声,倒在地上,抽搐几下,脖子上插着一支竹镖——

  陈天识正在诧异,却见墙后转出一个老者,哈哈大笑,道:“你这畜生,我一路追赶至此,今番总算是将你诛戮,且看你死掉,怎样再去害人?”——

  陈天识心道:“你为民除害固然极好,可惜还是慢了几步,若是赶早一些,我又岂能被它咬害?”心念如是,犹然抱拳道:“多谢前辈出手想救。”念起一个“救”字,不觉恻然心伤——

  再看那老者身后,跟着一个气喘吁吁,脸色犹然铁青的老婆子,其后随着一位面若淡金、双目黯淡的中年文士。文士走路摇摇晃晃,不能稳定把持,手臂被一位女子搀扶,只看她双目忽而觑探脚下的道路,忽而抬头凝视文士,神情关切,正可见她对之的一番仰慕爱恋之情——

  陈天识认得,那老婆子正是昔日挟他出庄,留下莫名谜语而不得诠释,后与“黄谷六圣”争执打斗,跌下悬崖的不善婆婆,女子不是旁人,却是“红袖女”白凤,这世间凡能被她甘心情愿搀扶者,除了那“黄衣秀士”施伯明,不作第二人想——

  陈天识颇为惊异,大声道:“婆婆,您老人家怎会来到此地?”一口气茬在胸口,一阵剧烈疼痛,几乎昏死过去——

  那老者哈哈大笑,扭头对不善婆婆笑道:“不想与你来到了皑皑白雪的北地,犹然能够遇见什么故人旧识,你脾性虽然怪戾无比,这人情交往倒也广博蔓延,只凭这一点,我郑某也是佩服之极的。”——

  陈天识勉强按耐心神,听他说话,不由愕然,咦道:“你是郑统,是那魔教,嗯,红日教的一位长老么?”——

  郑统睁圆双目,定定看着他,仔细端详了半日,笑道:“我与你素未谋面,你却能认识我,莫非是懂得算命玄机之术?狗屁,狗屁,此术多是虚妄骗人的把戏,多被奸翳狡诈之徒用来诳骗无知之人的布帛钱财。是了,难不成是老婆子悄悄向你传递了讯息,道出了我的来历?”——

  陈天识闻言,偷偷往白凤瞥去。那施伯明正在咳嗽,白凤小心翼翼地替他捶打背肩,脸色又急又疼,情到深处,只恨不得替他分担一半痛苦,哪里还往自己看来?不善婆婆冷笑道:“这小子都快成为死人了,眼里只能看见牛头马面,我便是向他打招呼,他也是看不见的。”——

  郑统颔首道:“不错,他的确快要死了。”一手扶住陈天识的臂膀,细细端详,道:“不对,不对,我看他气血并非受到毒污,只是胸中岔气苦闷而已,绝非是要死之人。”见他手背、腿上伤口赫然,更是百思不得其解:“那三人只受了这乌骨蛇蜥一口咬噬,便已中毒昏迷。你明明吃了它两处大亏,为何还若无其事?怪哉,怪哉!”——

  不善婆婆眉宇微挑,声音蓦然提高,问道:“他,他没有事么?”继而脸色一沉,声音接着也沉落了几度,道:“他向来运气不坏,这也无甚奇怪。”——

  陈天识道:“先前我用木棒打坏了它的牙齿,想必是伤了它嘴里的毒腺?”郑统眉头微蹙,摇头道:“天下那有这样的道理,都是些歪理也。”便看他伸出手指,在陈天识胸口的“神封”、“灵墟”、“步廊”三处穴道轻轻挤按,不过数下,陡然寸劲击之——

  陈天识只觉得好一阵雷霆疼痛,哇呀一声,跳了起来,骇然道:“你作甚麽?”郑统嘻嘻一笑,道:“我作甚麽?你胸口可还疼痛,既然解开了气血,还不向我磕上三个响头?”——

  陈天识默默运息,胸口果然不再疼痛郁闷,不觉欢喜,听他所言,果真在地上跪了三个响头,又道:“还请老前辈救救他们四人罢?”——

  郑统哦道:“看不出你这小子还有些慈悲心肠,却如何会认识不善婆婆这等大恶人?哈哈,你的跪拜实在不甚值钱,我一索取,你便行礼,他们三个,除了那女子要我为她情郎医治,因此磕拜得几次,其余时刻皆是骄傲得了不得的。”——

  白凤听他谈起自己,不觉有些羞臊,此刻方才抬眼看了陈不时一眼,微微颔首示意——

  陈天识正色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自然只能跪那可跪之人,万万不可跪那不可跪之人。”郑统抚须微笑,道:“好拗口,你小小年纪,却是宋朝的秀才?金国的生员?”不及他应答,大声道:“你与我将这四人扛入前面的屋中,先将孙廷凤与朴医刀在那斜床之上缚好,勿使之松懈挣脱。另外两人么,只放在凳子上即可。”叮嘱一番,便似对药屋之内的种种情形布置了如指掌——

  陈天识暗暗称奇,不敢大意,一手夹着石英,一手提起苍髯汉子,遂往药屋走去。他此段时刻内力增长极快,气力也是一般猛增,如此携带二人,竟然轻松使然。不善婆婆面有惊异,犹若三分欢喜——

  听得后面郑统吆喝道:“你们三个老弱病残,都在旁边白屋歇息。”——

  不善婆婆冷哼一声,拐杖笃地,率先往白屋走去。施伯明依旧一路咳嗽,想必是当初重伤之下,伤了涝肺,被白凤小心扶将,缓缓跟随。郑统自己提起“无常恶医”,若提小鸡一般,大步往药屋赶来——

  石英与苍髯汉子躺在凳子上,口吐白沫,呼吸微弱。“无常双恶”也是无二,只是他们毕竟精通医理药道,想必受乌骨蛇蜥袭击之后,及时服下了什么丹丸,虽然不能解毒,但是延缓了毒性之蔓延,气色比他二人好上一些——

  郑统将孙廷凤与朴医刀扔在两张床上,四处寻觅绳索绑缚。却听得轰的一声,原来是他用力极猛,摔掷孙廷凤之时,将一张床给压塌了——

  陈天识愕然,道:“一床损毁,这可如何是好?”——

  郑统不以为意,笑道:“这有什么?”伸手将孙廷凤轻轻提起,小心放在朴医刀身旁,一个左侧,一个右侧,再用绳索扎牢,那二人顿时面对面地紧紧贴在了一起。陈天识看得面色通红,暗道:“这样实在有些不成体统了。”转念一想:“他们彼此有情有意,此番肌肤接触,比那寻常夫妻还要‘亲热’几分,以后想要不结连理,那也是不行的。这郑前辈胡乱捆绑,反倒在促成一件好事。”心中顿时觉得有趣

第103章 白雪寒衣笃药杵(叁)

  ——当下郑统挼起袖子,就要救助二人,所谓“二人”,便是那石英与苍髯汉子。他唤陈天识取来那被射死的乌骨蛇蜥尸身,剥了皮,褪了肉,取出骨头,放在火中烘培半黄,再放在桌上,一掌拍下,断成碎屑。陈天识记得朴医刀说过,要解这蛇蜥之毒,唯独其自身骨粉,不禁心中暗喜,道四人有救了。却看郑统端着一个腰钵,还有一根药杵,递于自己,遂不敢怠慢,蹲在地上,便叮叮当当地敲打了起来,不多时得了细细粉末,还于这位魔教长老——

  郑统用滚烫的开水浸泡,左顾右看,见得墙上挂有几株晾干的植物,微微一笑,道:“甘麻在此,调和进去,更能生效。”于是将甘麻摘下,揉搓成团叶弄汁,倾倒其中。一切皆备,便灌入四个杯子,分别给四人服下,拍掌笑道:“好了,他们虽然中了这乌骨蛇蜥的天下奇毒,但此刻服下解药,想死也难。”——

  陈天识好生佩服,夸赞道:“前辈如何这般精通解毒之术?”言语由衷,却非谄媚奉承——

  郑统颇为得意,道:“当初银月教自西域而来,大肆进攻我红日教,武功、教众、将才、谋略皆有所不济,于是就让这‘无常恶医’下毒偷袭。他们用了许多毒药,皆因我教中也有那诊医用毒的高手,悉数解破,不能得功。但是其中有一味毒药,却甚是恶毒,就是这乌骨蛇蜥之毒。后来我想了法子将他二人捉来,逼迫解毒之法,相依救治,方才化险为夷。”——

  陈天识奇道:“世上有多少这般恶兽?”——

  郑统笑道:“听闻这乌骨蛇蜥世上只有两只,一只在‘无常恶医’手中,害我教众,被我们杀了;另外一只落在了百兽山庄孟三点的手里,不知为何流落了出来,一路为非作歹,害了不少人命。我追踪至此,也是逼迫它来此,便是要给‘无常恶医’一个教训,好好体会身受奇毒,莫名就死的畏惧苦楚,不想教训给完了,也把它给杀了。”——

  陈天识也不隐瞒,便将完颜乌蒙带领“竹芦双怪”围剿百兽山庄、孟三点挟乌骨蛇蜥乘夜报仇,结果反被卢先生投掷回击,死于百花林外娓娓道来——

  郑统不觉唏嘘,叹道:“孟三点武功不高,但在江湖上,却是训练异兽猛物的一流好手,不料也死在了自己的宠宝之下。”手指“无常恶医”,哼道:“玩火者,莫不*,此等道理妇孺皆知,可是有些妄人,说他无知,偏偏稍有专识,于是自以为能够掌控一切,最终必受报应。”言罢,听得一声“苦煞我也”,那床上的孙廷凤渐渐醒来——

  郑统笑道:“他知晓我在骂他,于是挣扎醒来,可见得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孙廷凤一番挣扎,牵动了贴身的朴医刀,便看她一声叹息,也是缓缓睁开双眼——

  稍时,听得二人俱是啊呀大叫,齐声道:“你…你这是做什么?”情急惶恐之下,一时竟然没有察觉到彼此皆被绑缚,尚以为昏迷之时,对方情愫暗生,不能按耐,于是有逾男女规矩——

  郑统哈哈大笑,拍掌欢道:“不是他做什么?而是我做了什么。你们既然彼此有意,这般相亲相爱也是应该的。”——

  孙廷凤甫然惊觉,颤声道:“唉呀,我们怎么会被绑合一处?”身形扭动,只觉得对方一个身子更甚柔软,好似香棉温水一般,心神一阵荡漾,遂不敢再动,深吸一气,勉强按捺——

  朴医刀感应更是敏感,心中又羞又喜,初时还有些急躁,转念一想:“我与师兄相恋无果,日渐红颜憔悴,青春流逝,管他是谁如此捆绑,想必都是老天爷的垂悯安排。”喃喃道:“师兄,我,我头有些玄晕。”说毕,一个头颅便靠在了他的胸前,只听得孙廷凤的胸中砰砰乱跳,引将得自己的一颗心也难以安定,状若小鹿乱撞。她一生从未有过如此体验,羞涩之下,不舍离开,索性闭目垂眉,假装半寐,冥冥中不作他想——

  孙廷凤回过神来,看得郑统,愕然一怔,凝目蹙眉,若有所思,蓦然灵光一闪,惊道:“你,你莫非是大金刚手郑统?”此言一出,朴医刀身子微微一颤,半睁眼来看得郑统一眼,继而依旧闭上,似乎此时此刻,世上一切纠葛纷争,尽皆与她无关无挂——

  陈天识看得真切,既是好笑,有时佩服,暗道:“她虽然是不折不扣的极大恶人,但是对孙无常的确钟情极深,一旦能够与之亲近,要么便慌慌不堪,忙乱了手脚,要么就是老僧入定,自抱一尊菩萨,任他天塌下来,也是不畏不惧。”转念又想:“我若与琴儿也是这般,那该多好呀?呸,呸,琴儿说了要嫁给你么?她天仙一样的人物,冰雪聪明,机伶调皮,说不得是你这臭小子胡思乱想,一厢情愿罢了。”只觉得罗琴倩影丝丝扣怀,反倒牵出无数愁闷:“她自从被人救走,从此杳无音讯,我…我何时才能再见到她?”——

  他一番心思,全系在了罗琴身上,神思缥缈,几乎早到了那九霄云外,药屋之内的许多动静,却是孰若无睹,充耳不闻。石英醒来,心有余悸,犹自抱怨环顾,他不觉;苍髯汉子醒来,叫嚷头疼,有将那乌骨蛇蜥痛骂一通,他犹然不知——

  待苍髯汉子看他浑浑噩噩,心中诧异,一掌用力按在了他的肩上,他方才惊醒还神,满脸通红,讪讪道:“你,你醒来了。”那苍髯汉子圆眼一瞪,道:“我自然是醒来了,你为何神不守舍,倒好似死去了一般?倘若背後有人打你一拳,刺你一剑,或是拿着大斧头破风劈下,你岂非就要亡魂?”一双眼睛朝郑统看去,三分敌意,七分疑惑,口中奇道:“这‘无常双恶’的院落,可是外人能够随意来得的?你这老头儿偌大的一把年纪,单单孤身犯险,若是被他夫妇擒获,也用来试药试毒,只怕老命不保矣。”——

  陈天识见他若有误会,急忙道:“多亏了这位老前辈救治及时,才能挽救你与石帮主的性命。”遽将过程简略道来,二人慌忙称谢——

  孙廷凤与朴医刀合抱一处,紧密贴合,不离不弃,果真似恩爱的一对夫妻,闻听苍髯汉子的话语,不觉赧然之极。朴医刀爱听此话,恨不得这苍髯汉子犯起疯病,将这句话说上一千句、一万句才好,无论怎样也不能听厌。她的脸贴在孙廷凤胸前,微微磨蹭,好不惬意。孙廷凤心中,其实也是极其欢喜这个脾性暴戾,但相貌不丑的中年师妹,昏迷醒来,意外与她如此“恩爱”,也是十分的高兴,只是一切曝露人前,自然叫人难堪。他又是个极重脸面之人,咳嗽一声,大声叫道:“郑老头,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为何如此羞辱于我?”——

  苍髯汉子循声望去,这才看见他被绑在了床上,不觉愕然,又见他与朴医刀的模样,不由哈哈大笑,拍掌称好,道:“我只听说过月老将一对有情男女红绳系足,双方便是分隔千里,也能走在一起,结成夫妻。是谁将你们如此捆绑的?此人行事一步到位,可比那月老高明了许多。”——

  郑统嘻嘻一笑,抱拳道:“过奖,过奖,若非另一张床不慎倒塌,我也难以想起,要玉成他们的好事。”——

  苍髯汉子点头道:“不错,他们各怀春意,偏偏脸皮单薄,都已人过中年,再不婚配圆房,只怕要生孩子也难了。”——

  孙廷凤急道:“你胡说什么?”——

  苍髯汉子咦道:“我胡说么?难不成你们不要孩子?”将头摇晃得如拨浪鼓一般,叹息道:“不好,不好,其时老来无依无靠,若无子嗣,那可是凄凉之极。”——

  孙廷凤大臊,喝道:“凄凉不凄凉,又与你何干?要你在这里饶舌?”苍髯汉子却不生气,道:“自然是大大的相干,你们解了我的体内剧毒,也算得我的半个救命恩人。我希望你们老有所靠,不但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孙廷凤方要驳斥,听得胸前朴医刀柔声道:“师兄,你,你休要骂人,他也是一番好心好意。”孙廷凤一怔,咦道:“你说什么?”朴医刀恐他生气,又转口道:“你若要骂他,那也是应该的,我也陪你一并骂他。”——

  陈天识暗暗窃笑,心想:“好一幅夫唱妇随的模样。”——

  却看孙廷凤神情陡然缓和,轻声道:“师妹,你一个高雅俊品的上等人物,那是月下寒松,清美之极,怎可与我一并骂人?我有些性急,惘顾了他的好心,是我不对。”——

  朴医刀受他称赞,便似喝了一大桶的蜂蜜,心中几乎甜透了,莞尔一笑,依旧闭目,翻来复其体会着这几句话,心道:“他说我是高雅俊品的人物?唉!这般寒松清高的人物,如今也被你沾惹了身子,此后,此后只能随你了。”陈天识数人微微叹息,暗道:“与她一起虽然日久,这是头一番象个妇人,只盼她能保持下去,世间从此少一悍妇,大幸之甚矣。”

第104章 白雪寒衣笃药杵(肆)

  ——这男女欢爱却多有不同。朴医刀与心上情郎相拥,此刻只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幸福之人,虽然有些羞赧,却全不记得她对陈天识说过的什么“天下第二怨妇”云云,便是就要与孙廷凤一并死去,那也是一对同命鸳鸯,未尝不是浪漫开怀的一件美事,是也知道是昔日的大仇家郑统前来,也不甚惊慌畏惧。那孙廷凤多有不同,他与朴医刀亲密无间,蓦然体察到妇人的软身温香,竟是难以自禁,心想:“不想与师妹这般情形,方才体会到了她的无限妙处。”暗暗后悔当初一味听从师父之言,专心药道毒理,徒然虚度了许多美好时刻。再过数年便已不惑,此番开悟,深恐郑统与陈天识报仇雪恨,即刻便取自己的性命,其时留下许多心愿,岂非遗憾之极?——

  他看着苍髯汉子,大声道:“你若真有报恩之心,便将这老魔头杀了。”话一出口,顿时后悔不迭,心想:“郑魔头武功极高,这汉子怎么会是他的对手。我出言鲁莽,要是因此开恼了他,即刻下手杀我,那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呀!”自顾胡思乱想,额头不觉冷汗涔涔。

  郑统不慌不忙,笑道:“好,好,这天下能够轻易杀我之人,想来也不过寥寥五六而已,今日若是能够再多出一个人来,老夫便是陨命,也好歹落得一个挖掘潜才,推贤出士的美名,却不知这位兄弟可否成全。”一双眼睛便往苍髯汉子探来,不怒自威——

  苍髯汉子摇头道:“我被毒兽袭击,躲闪不及,你却轻松杀它,可见得武功比我高出许多,这以卵击石的举止,我杨某不为也。”——

  陈天识松了一口气,连连道:“正是,正是。”——

  石英也惟恐他们打斗,忖道:“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若是彼此厮杀,我在一旁,难免不受伤害。”于是附和陈天识言语,道:“以和为贵,和气生财。”——

  郑统抚须微笑,并不答话——

  苍髯汉子又道:“原先我了无生趣,一心求死,便服下毒药,卧于山外,却被你们捉来试药,左右折腾,反倒将我给医活,所以你们称得半个救命恩人。”一指郑统:“后一心想活,享受人间美味佳肴、多少绫罗绸缎,偏偏被那恶毒的畜生咬伤,若非被这位前辈施以援手,唯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死去。这般看来,他就是一整个的恩人。半个恩人叫我去杀整个恩人,一来我杀不了,二来我杀不得,此事就此作罢。”——

  孙廷凤听罢,心中稍许失望,却大多欢喜,暗呼侥幸:“他若是真与郑老头动手,只怕此刻地上已然横尸三具了。”——

  郑统哈哈大笑,道:“倘若我这一整个的恩人,叫你去杀那半个恩人,你可使得?”——

  朴医刀微微一颤,不动声色,将脸牢牢贴在了孙廷凤胸前,暗道:“果真是要当一对短命的鸳鸯了。可惜不曾拜堂行礼,也不知到了阴间,这婚配嫁娶,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规矩?”——

  孙廷凤闻言大骇,双目怒瞪——

  朴医刀听他心跳骤然加速,低声道:“师兄,你莫要骇怕,无论哪里,管他阳世阴间,我都随你去的。”——

  孙廷凤无可奈何,苦笑道:“好,我阳世待你不好,到了阴间,定然加倍的补偿。你,你也好好努力,替我生下许许多多的鬼子鬼孙,一家人就在黄泉安安乐乐。”——

  朴医刀粉面通红,嗫嚅道:“我年纪大了,也不知生得那许多么?尽力而为罢?”想起陈天识在自己面前炫耀他与罗琴之事,不觉一惊,暗道:“我几乎忘记了。”又道:“师兄,从此以后,我心里只有你一人,你心中也只许容我一人,便是到了阴间,看见好看的女鬼,什么西施、杨贵妃,你也不可将我扔下,再也不看我一眼。”听孙廷凤答应,心满意足,满脸甜蜜——

  反观之孙廷凤,双目赤红,几乎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苍髯汉子摇头道:“虽然是半个恩人,毕竟也是恩人,怎可下手弑命?你就是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万万不干。”郑统笑道:“好,让你对恩人做坏事你不干,那么让你对恩人做好事,你可情愿?”——

  苍髯汉子喜道:“那是干得的,却不知让我干甚么好事?”陈天识也是颇为好奇。石英一摸怀中的经书,尚在无恙,心中却始终惴惴不安,只在墙角窥探,躲避得远远的——

  郑统不慌不忙,抚须道:“不急,不急,我且问你,他们可象一对夫妻?”——

  苍髯汉子愕然,道:“这还用问么?不仅搂抱在一起缠绵恩爱,只听什么‘白无常’、‘黑无常’的名号,那也是极其相配的。”——

  郑统道:“夫妻之间可能--”咳嗽一声,招手叫他过来,附耳言语,声音低细,听不甚清——

  苍髯汉子甫一起身,嚷嚷道:“这也是应该的,否则还叫做什么夫妻?雌雄鸟儿尚能传喙递食,岂非连鸟儿也不如了?”——

  郑统点头称许,笑容收敛,正色道:“你该知道怎么办了。这等好事,你做与不做?”——

  苍髯汉子毫不犹豫,道:“做,我生平当了无数次恶人,如今就要作一作好人,且看看是什么滋味?”大步走到床前,端端站定——

  孙廷凤惊道:“你,你要作甚?”——

  苍髯汉子一脸暧昧,叹道:“你们也老大不小了,为何如此不更人事?却要我做上一桩极好的美事?”不及他应答,突然一手摁住孙廷凤的脑袋,另一手摁住朴医刀的后脑勺,略一用力,便将他们靠在了一起——

  二人猝不及防,也抵挡不得,嘴唇相贴——

  孙廷凤羞愧无比,方要躲闪,朴医刀热情如火,索性放开,粘而不松——

  陈天识羞臊无比,欲转过身起,又想觑看,口中念叨“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云云,身子却不动弹——

  苍髯汉子松开了手,走回郑统身边,笑道:“好事做完了。”——

  郑统拍掌大笑,甚是畅怀,夸赞道:“好,好,如此一来,这朴无常就只能嫁于孙无常为妻了,孙无常若是不允,那就是天下第一的薄情负心之人,人人得而诛之,便是他银月教知晓了,也万万不能答应。”又对陈天识道:“他如是辜负了朴无常,叫做什么?”——

  陈天识暗道:“我可要加大一些力度了。”于是朗声说道:“叫做‘得陇望蜀,始乱终弃’。”——

  郑统点头道:“不错,银月教叛逆造反,虽然与我红日圣教屡屡不和,但独独有一点,我这老头子还是蛮为欣赏的,便是他们最恨那些‘得陇望蜀、始乱终弃’之徒,教众犯此罪过,也决不宽怠。”——

  一时之间,这几人倒似成了朴医刀的娘家人,对着她那心仪郎君苦苦逼婚,不允不成。朴医刀满心喜悦,她一双眼睛本无妖媚,此时看众人一眼,惊觉满目桃花——

  苍髯汉子干了这一桩子事情,见郑统与陈天识皆是交手称赞,说他做得好,不觉心中欢喜,又抬眼往“无常恶医”二人看去,见孙廷凤有些羞恼,只道他脸皮单薄,难免稍许恚怒,但见朴医刀因此一扫昔日无穷阴翳暴戾,竟然变得温婉妩媚,心中更无怀疑,遂一拍胸脯,大声道:“若是还有这般的好事,前辈你但凡吩咐一声就是了,在下一定尽力为之,保他夫妇服服贴贴,快活生意。”——

  孙廷凤苦笑不已,道:“生意?却是生什么意?”石英按捺不得,远远道:“你们还不明白么?就是‘色’意了。”——

  郑统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黑白无常与我有些旧怨,我今日此来,便是想请你们帮忙,你们定然不帮。无奈之下,我唯有表示自己的一番好意,请这位杨善人多多给你们做些好事,以表诚挚。”——

  朴医刀春情荡漾,忽然道:“不行,你要我们帮忙,那是万万不能的。”——

  此言一出,孙廷凤神情大变,惊道:“师妹,你胡说些什么?”见她眼神扑朔迷离,即使被捆缚得极为牢靠,身体也在微微蠕动,顿时恍然大悟:“师妹情意潦潦勃然,所以听闻郑老头之暗示,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让其差使鲁莽汉子,多做好事。她故意这般,我却不能随心所欲,胡乱作为。”急道:“郑长老莫听她言,有话好说,一切皆能商量。你且说一说,到底要我帮什么忙?”郑统颇为得意,道:“你二人擅长使毒,也精通医道,我此来无他,也算是慕名寻助,就要求医问药的。”

第105章 白雪寒衣笃药杵(伍)

  ——孙廷凤闻言,心中陡然松懈,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当年我银月教与红日教争执,我与师妹被他执住,恶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以后,双双被赶出总坛,羞辱之极,从此便发下宏愿,从此但凡行医用毒,遇红日则避之,决不与其发生任何干系。经年过去,一切无恙。如今他寻我医治,不知患者何人?若依旧还是他教中的兄弟,我医治之下,岂非违背昔日誓言?不可,不可。”但情形“危急”,那苍髯汉子眉飞色舞,以为自己多做好事,一旁虎视眈眈,只待郑统一声令下,欣然就要挼袖卷衽,逼迫自己二人亲近,自己哪里有讨价还价的丝毫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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