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的火光中,一道身影沿火径飞奔而来,便在陈拙与宫宝田暗沉气息以应变故的同时,就听那人大喝道:“陈师弟、宫师弟莫慌,孙禄堂来也!”
辞职了。
第103章 天罡钓蟾劲
那人来的奇快,几步跨出,身法步伐变幻间不但有形意、八卦的影子,却是连太极也学了;摇闪趋步如蛇,奔走飞赶又似游龙,振臂动足尽是画圆走弧,竟将三大内家拳尽汇于一身,圆融贯通,好生了得。
“孙禄堂?”
听到这话,听到这名字,陈拙与宫宝田皆是精神为之一震,更是暗自松了口气。
今日这一战,总算有的打了。
“孙师兄小心,边上还匿了两个暗刀子,使的是血滴子。”
宫宝田见孙禄堂来势太急,恐着了那两个大内高手的道,忙趁着换气的空隙提了一嘴。
事实上不用他说,两侧的火海中已各自蹿出个人来,闪身拦路。
孙禄堂皱眉顿足,但步调只是稍稍一缓,脚下轻巧一跺,地上的雪花立时“噗”的冲天飞起。
他身速再提,如狸猫般挤进,朝二人快步迎上。
两个大内高手惧那高台上的机枪,正苦于不知该如何贴近,此刻见有人闯入战圈,自是有了主意,想要借此人开道,以求破局。
见孙禄堂径直而来,一人趋步一迎,右手三指一扣,脚下飞蹬,往前奔出数步,鹰爪已闪电般扣上了孙禄堂的脖颈;见得手这般轻易,此人只以为面前的是个花架子,中看不中用,旋即指下发劲,便想将之钳制住。
可这大内高手的三指刚一扣上,孙禄堂忽下颌一压,身形后倒,双脚稳如扎根,同时右手已搭上了对方的右臂手肘,虎爪一探,五指嵌入筋肉,犹如铁箍一般。
那大内高手立时神色大变,指上劲力顷刻烟消云散,如长虫被扣七寸,竟然再难发劲。
再有孙禄堂这一倒,连他的重心也跟着一带,不知不觉弯腰前倾,神情跟着急变,另一只手握指成拳,对着孙禄堂的胸膛砸下,同时腰身一挺,想要直起。
另一人跟着出手,脚下一滑,脚背一弓,照着孙禄堂的双脚跺下。
孙禄堂面上无波,双眸却是一颤,双腿蜷缩一收,左手五指一摊,横在胸前,将那拳头接下,而后顺着对方起身之劲平地拔起,升到半途,他右肘一进一顶,已闪电般在对方胸口扎了一下,右膝跟着飞起,势如撞山般在对方咽喉轻轻一点。
确实是点。
这是形意的打法,以点扩圆,看似轻轻飘飘的,不带一丝烟火气,可那大内高手已如泥塑般定在原地,双眼外鼓几要夺眶而出,大张着嘴,眼角两侧的肌肉不住抽搐颤动,额角青筋暴起,满脸的难以置信。
“噗!”
下一瞬,此人张嘴一吐,碎骨混着血块肉沫,已顺着一蓬血雾喷出,当场栽倒,这便死了。
另一人心头一震,回想着适才的一幕,这才短短数秒,竟已败亡一人。
此人打法之精奇,委实罕见。
他心惊归心惊,趁着孙禄堂飞膝点喉的空隙抬脚便已出腿,
腿影一翻,如毒龙一钻一送,戳其腰腹。
孙禄堂口中兀自提气,黑袍一鼓,下坠之势陡然一缓,避过那一腿,双脚提纵,双臂一弯朝着对方的双肩扣下,如苍鹰飞扑下拿。
鹰爪探空,劲风锐响,见孙禄堂来势汹汹,那大内侍卫不敢怠慢,以鹤爪相迎。
二人相斗数招,空中顿起“噗噗噗”的骇人震响,再定睛,孙禄堂的衣袖上已多出几个惹眼的窟窿,而那大内高手的手腕上则是多了一条条皮肉外翻的狰狞爪痕。
二人一高一低,孙禄堂身在半空,双爪飞探擒扣,抓拿下捏,迫的大内高手一面后退,一面连连招架。
许是被逼的恼火,大内高手忽起一脚,衣摆一掀,一条腿已悄无声息的自下往上,扫向孙禄堂下巴。
孙禄堂双手回缩,双掌叠合一挡,半空的身子立时上起后仰。
掌腿一撞,大内高手脚下踉跄,连退数步,甫一站稳,却见孙禄堂竟是在空中如游龙般绕出一圈,身形回正,飞扑而至,双掌势如推山,两臂往前一递一送。
“啪!”
惊天霹雳成一掌。
再看去,一对宽厚肉掌已按在了大内高手的胸膛上。
四目相对,各不相识。
孙禄堂双脚未等落地,借着掌上反震之力,横身一翻,双脚凌空一划,落地已在三两丈外,朝着陈拙和宫宝田那边快步赶去。
而那大内侍卫则是轻轻一咳,垂目瞧了瞧塌下大半的胸膛,一张脸霎时丢了血色,嘴角淌下一行蜿蜒血线,双腿一软,扑通跪在雪地上,而后扑倒在地,没了生机。
快,太快。
出手快,结束的更快。
短短不到一分钟,来人竟连毙两名大内高手。
步伐一近,甘人龙迫开陈、宫二人,仔细打量起来人。
却见来人年岁半百,浓眉窄额,吊眼梢,满面虬髯,白须灰发,一对长眸精光内敛,面容不见喜怒,自成宗师气象。
孙禄堂一袭黑袍,脚上是黑鞋白袜,瞧着寻常,但听其叹道:“既是行此等大事儿,为何不与我说?”
言语中透着几分责怪。
这是对陈拙说的。
他与程庭华交情不浅,情分更是极深,得其一身八卦绝学,私底下虽以兄弟相称,但与之更是亦师亦友,对程庭华看重的陈拙自然也颇为上心。
宫宝田奇道:“孙师兄你从哪得知的消息?”
孙禄堂神情古怪,又有些复杂,“我近些时候受那徐世昌相邀,本是这两天就该前往东北,岂料今夜在院中练功,屋顶忽跳下个人来,说你俩在这儿受难,危在旦夕,我来不及细想便赶了过来……对了,那人说他姓杨,打的还是杨氏太极拳。”
他一面细细打量着甘人龙,一面好奇道:“这就是那些老怪物?”
“嗯,千万留神,此等存在有先觉之能。”
陈拙终于开口,嗓音有些含混。
孙禄堂挑了挑眉,“
你师父、师伯是不是也是为了这个离开的?听说伱小子在南边搞了个神州盟,怎得没人叫我?瞧不上?”
陈拙眼皮一跳,好一会儿才道:“忘了。”
孙禄堂脸上表情一敛,“待会儿再跟你算这账……妙得很,想我打遍天下十一个省,还没遇到过这等人物。”
一听那杨姓人,甘人龙双眼猝然一眯,浑身跟着一紧。
孙禄堂眼中隐有精光闪过,轻声道:“行了,那人没来,他说还有要事去做,懒得搭理你,我们三个对付你就足够了。”
甘人龙脸颊一颤,眼神阴沉的似能滴出水来,转而又是暴怒;见三人已各成犄角将自己围在中间,他惊恨道:“嘿嘿,不知死活,既然如此,我就让你们三人在黄泉路上结个伴吧。”
古怪的笑声里,他满头短发竟变得白如霜雪,原本挺拔的身段也塌下一截,年轻平展的皮肉开始松垮耷拉着,堆出一条条褶皱纹路,失了光彩神华,黯淡下来。
真是奇了怪了。
陈拙看的心惊疑惑,怎得别人都是返老还童,这厮却反其道而行,舍了年轻形貌,复苍老之躯。
孙禄堂瞧得眸光一凝,“这厮定是修了什么不一般的能耐,催动间耗了不少精气,故而衰老太多。”
陈拙杀意腾动,闻言趋步一进,趁其病要其命,双拳一攥,已是连扎三拳,快如电闪,拳眼攻其咽喉、心口、腰腹,几乎将之整个罩进了自己的拳势中。
此刻再添强援,当然就不能继续那损耗精气两败俱伤的打法,胜负生死还得求那一线破绽。
甘人龙身形左摇右晃,在陈拙的拳影中穿梭一绕,已是避开。
可他方一避开,一左一右,孙禄堂与宫宝田已夹击而至。
孙禄堂左手一招野马分鬃,右臂握拳成锤,砸向甘人龙的右肋,手心含空,抬臂推拳引动阵阵风雷之声,体内更是有古怪气息流转,吞吐长吸,久久不绝。
宫宝田牛舌掌一贴,踏步齐进,一掌卷腕,一掌落其腰腹。
陈拙脚下再动,亦是扑至,一记钻拳如大枪扎出,点向对方的咽喉,脚下则在飞赶。
“砰砰砰……”
三人招式齐齐一落,但他们脸上却没有得手的喜色,非是没中,而是打中了。
甘人龙凝立不动,竟然不闪不避。
“咕咕……咕咕……”
古怪的动静,猝然从其体内传出。
那动静一响,一股奇异颤劲竟将三人齐齐震退,拳掌尽皆撤了开去。
宫宝田连退数步,难掩惊色,“这是……金蟾派的钓蟾功?大蟾气?”
三人一住步伐,定睛望去,就见甘人龙顶着一副苍老容貌立在原地,双腿微开半蹲,膝盖外向,形似扎马,两手则是平端虚抱,掌心向内。
“咕咕咕……”
再一看,这人两腮连同肚皮好像在憋气一般,竟然肉眼可见的鼓出一圈。乍一打量,像是只大蛤蟆,不住鼓荡,撑起的衣裳每随着一声蟾鸣发出,立马荡出一层涟漪,扩散至四肢百骸,衣裳的褶皱都被推平了,身上的落雪无声粉碎。
先去三人就是被这股劲力给震退的。
孙禄堂眯了眯眸子,“不是大蟾气,这是天罡钓蟾劲!”
我觉得吧,以后还是每天两更的好,一章四千字差不多,刚好时间多了,能行的话看看能不能加更。
第104章 无意可避先觉
火光中,那甘人龙两腮鼓动,一口气吞的风雪倒涌,绵长似无穷无尽,如饮大江大河,胸腹间蟾鸣连震,简直难以想象。
再瞧去,其肚子已如怀胎数月,越看越玄乎。
陈拙这些年原以为自己也算见多识广了,可如今这些老怪物的手段层出不穷,一个比一个邪门,真是……开了眼。
但一想到对方既能长存不死,连同之前那几个老太监还能筋骨易形,几息便可重复全盛之功,似乎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儿了。
“当年我拜师入门的时候,那位武探花曾领了位洋人过来,用的好像就是这门功夫。”
孙禄堂一摇头,目光灼灼的盯着甘人龙,沉声道:“没得比,那人只是几年的功夫,比不过这百年的能耐。此乃武当金蟾派的路数,为食气吞气的法门,‘吸月窟以补真阴’,而且看样子还内外兼修了太极十三丹功……但这等气候,便是在你们师叔李瑞东的身上我也没见过……”
这李瑞东乃是八卦祖师董海川的弟子,年轻时曾与王五义结金兰,也算是武门里的老一辈宗师了。
提及此人,孙禄堂突的想起件事儿来。
“江湖传闻,李瑞东的钓蟾功便是学自甘凤池的后人……那人名为甘淡然,据说为甘凤池之曾孙,乃是一位武林隐者,亦是武当金蟾派的高人……”
甘人龙正自吞吐着气息入喉,乍闻此言,面上神情骤然变得古怪起来,苍老面目扭曲一颤,就好像被戳中了软肋,被刺了一刀。
见其这般反应,孙禄堂叹息一声,“何至于此啊,尔等不是武道宗师便是曾在天下间闯出过赫赫威名的绝顶人物,如今却沦落到连后世子孙都耻于为伍,就为了长存不死,苦苦苟活于世上,值得么?”
那人既是取名甘淡然,又为隐者,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甘人龙的表情有些奇怪,他面容虽老,一双眼睛却富有活力,吞气一毕,环顾三人,平静道:“你们懂什么。”
“话多费事儿!”
陈拙却不愿与之再多说废话,冷冷道:“今日就算你说破大天,也难逃一死。”
“我先让伱死!”
甘人龙嘿声一笑,面透杀机,挺着微微鼓起的肚子,唇齿一闭,毛孔一收,仿若一颗圆球似的朝他扑来,两腮鼓荡,“咕咕”两声,双手已握指成捶,快的不可思议。
陈拙亦是眼露杀机,口中苦涩的药味儿犹自溢散,他目露寒光,不避不躲,喉间暴起一声虎吼,单足一跺,激起漫天霜雪,挥拳直捣,打神鞭推着崩拳与其当空一撞。
一股无形的内劲涟漪自二人的拳眼交碰处逆行往上,皮肉起伏一荡,似水波般生出一层浅浅的涟漪,延臂往上。
陈拙双脚一沉,手臂上立有一条条筋络血管纷纷外扩浮出,似是一条条蚯蚓般不住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