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三两个呼吸的功夫,古玉与那宿老却是险象环生。
眼睛瞎了,此人竟仍然不落下风。
招招觉得先机,闪转腾挪,连翻变化,竟在二人剑影拳脚之中如入无人之境,简直惊世骇俗。
那白莲宿老的打法也非同寻常,变招辗转,推掌运掌,掌心似有雷鸣炸响,只触到老太监一片衣角,布帛顿时如硬物龟裂,四散破开。
古玉此时冷面如霜,眸泛滔天杀机,长剑一抖,剑身笔直,左手立指护持,右手提剑如使大枪,抖的乃是竖劲,出剑发剑,直透中锋。
使得是道门丹剑。
见那老太监灵活的紧,古玉步伐一赶,腾挪如飞龙衔剑,凌厉剑势飘忽一定,便在对方躲闪一瞬,一剑递出。
剑光稍纵已逝。
然而眼看剑尖离老太监咽喉不过咫尺,对方猝然凄厉冷笑,一双冒血的眸子直勾勾对上古玉,像是还能瞧见,右手五指内弯如勾,一抓一攥,利剑入手,坚如铁箍。
惊心动魄中,老太监翻手拧腕一震,二人手中长剑“嘎嘣”一声,呻吟不过两秒,当空寸寸折断。
那宿老见势来攻,怎料老太监右手一抖,一截铁剑残片已打在其掌心,生生没入皮肉。
古玉弃剑再攻,双臂如抽鞭,五指绷缠带打,用的乃是
冯剑青的“打神鞭”,抽空震响,犹若炸雷,脚下快步一绕,已到老太监面前,双臂出招已非直来直去,而是画弧走招,好似响鞭,推拳递手,与其斗在一处。
老太监嘿声一笑,抬手推掌,好似牛舌卷草,连八卦的打法也通。
翻腕卷掌,一股狂暴的螺旋劲力登时在皮肉下扭转生成,将古玉拳手卷入其中。
霎时间,古玉立觉陷入漩涡。
她心惊之余,秀眉倒竖,张口忽听一声尖啸龙吟直吞入喉,双臂劲力勃发,竟也换上了八卦掌的打法,螺旋劲道暗涌,选择与之以硬碰硬,以打神鞭融以八卦掌,推掌曲转来去,打法阴柔诡异。
陈拙既得程庭华的真传,二人日夜磨合,彼此所学早已是两相交融。
啪啪啪啪啪……
鞭手掌法碰撞,四条手臂如四条怪蟒挣动来去。
缠斗间,古玉双袖已如纸屑般飞扬散落,两条白皙的手臂顷刻布上一道道乌青血印,筋肉已变成一种极为骇人的拧转之势。
喉头一甜,古玉俏脸一白,逆血上涌。
老太监嘎嘎一笑,胸膛一震,猛一吸气,双掌忽的连拍三掌,照着古玉三处要害罩去。
千钧一发之际,那宿老厉喝一声“闪开”,双掌隔空劈出,挡在古玉面前,与那老太监硬撼了三掌。
三掌甫落,二人尽皆倒翻出去。
瞧着面前的宿老大口吐血,古玉神情未变,又惊又恨,然而不待起身,那老太监已大步奔来,十指成勾,罩着二人的天灵就要扣下。
“圣女快退!”
猝然,一道沙哑嗓音起的急促。
忽见一个早已伺机多时的白莲教众不顾生死的贴了过来,胸口一根引线嘶嘶冒烟。
“别……”
古玉瞧得心急。
这老太监有先觉之能,逢险自避,这些炸药怕是无用。
果然,话没说完,老太监步伐急转,好似鬼魅般扑到那人面前,一手倏然探出,落得轻巧,却犹如重锤,只在那人额头轻轻一敲,一沾即退,双腿一屈一直,连撤八步,裤筒忽紧忽收,并拢间已在二三十米外。
一切不过眨眼,看的人瞠目结舌。
那白莲教众脸上表情还未变,已整个横飞出去,翻滚间陡听“轰”的一声巨爆。
尸骨不存。
毙掉此人,老太监几乎毫无停滞,已赶向古玉二人,简直就跟没瞎一样,邪乎的厉害。
下一瞬,十数道寒芒似飞蝗而至,有前有后,有曲有直,乃是一枚枚柳叶状的飞刀。
飞刀在前,一道身影自地上翻空而起,落地瞬间,手中又打出一柄又一柄飞刀。
却非为了伤敌。
漫天飞刀破空呼啸,那老太监顿时止步,双耳轻颤,终究还是瞎了,左右避闪间还在找寻古玉二人的位置。
陈拙冷眸森然,咽下口逆血,朝对方飞掠而去,奔出数步,顺手一摘地上的缅刀,脚下如狐蹿出,三尺绕指柔已被抖的
笔直,直刺老太监咽喉。
近在咫尺的古玉与那宿老见状暴起发难,二人两掌互推,贴地倒滑间已避开老太监寻声拍至的双掌,同时翻身一转,运起拳掌已左右抢攻,想为陈拙创造时机。
老太监双肩一震,身法飘忽一闪,又使出了那极为难缠的软骨功,避闪腾挪,滑溜似泥鳅。
便在这空隙,老太监猛的跺脚一踏,如蛇窜空般舍了二人,朝已到数步开外的陈拙扑去,口中狰狞怪叫道:“小子,给咱家死来!”
仿似恨极了陈拙,想他踏入通玄,纵横武林早已甲子以上,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恨怒交加,已推动双掌朝其拍去。
陈拙真火大动,杀心炽盛,双眼赤红似在溢血,不退反迎,朝其扑了过去。
古玉花容一紧,眼中闪过痛苦惊慌,双拳如枪,直追老太监后心。
那宿老亦是推掌直逼,紧咬不放。
“我看谁先死!”
陈拙内劲强提,目眦尽裂,浑身筋骨暴涨数分。
但就在双方相遇刹那,他手中的缅刀忽如拂柳般软韧一弯,螺旋劲力灌注一颤,刀身立如蛇盘般绕开对方的掌势,攀臂而上,在对方右臂腋窝扎出个口子。
老太监面容彻底扭曲,嘶吼一声,双掌再提几分力道,狂暴内劲鼓动之下,身上的黑袍都被撑圆了一圈。
势如推山的一掌。
“砰!”
陈拙右脚后撤,重心一沉,只来得及双臂交叠一横,一股刚猛霸道的内劲已是临身,好似天塌地陷。
遂听闷声炸响,陈拙口鼻中登时血花冲溅,只是炸开的衣袖下,两柄几乎变形的弯刀拦在了那双肉掌之前。
古玉与那宿老快步袭至,拳掌击落,不偏不倚,正中老太监的后背脊柱。
然而二人未有得手的欣喜,盖因那衣裳底下如有风云涌动,膨胀起伏,劲力落下,直如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不约而同,二人齐齐变招,古玉花容冷寒,一记手刀寻着陈拙先前落刀的位置,扎进了老太监的腋下,另一手扣其肩头。
“啊!”
饶是老太监已活了一百多个年头,也不免惨叫一声,左手含怒运掌,照着古玉的天灵就要拍下,忽见那宿老闪身而出,左手似鹤爪擒腕,右手以鹰爪探拿手肘,正反锁扣,拿住了老太监的左手手臂。
陈拙脸谱下血水飞流,眼神却是清明,手中缅刀唰的一闪,如软鞭般卷上了老太监的脖子。
老太监气息一滞,还想动作,颈上缅刀已然抽退。
下一秒,一颗面容扭曲的大好头颅霎时离了脖颈,弹跳升空。
断颈血柱冲空,溅起数尺来高。
第82章 喋血香江(四)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一条窄巷中,两道身影对峙而立。
“如何称呼?”
阎孝国望着对面的人,神情平静,然后缓缓放下了刀。
长刀杵地,他掌心朝下压着刀柄,眼神已见凌厉,五指虚握,半张半合。
杜心五双手背在身后,淡淡道:“杜心五!”
阎孝国面无表情的微一颔首,“想起来了,你也刺杀过西太后,算是个人物。”
听其言语似有似无的带着夸赞,杜心五眼梢一提,奇道:“听少白说你是他学生?”
提及陈少白,阎孝国的脸上不由得多了几分笑意,“他为我授业恩师,所教所授着实有趣,阎某从未有一天敢忘却……”
话到这里他顿了顿,笑意一敛,转为冷漠,“可他不该学洋人的那一套,百姓受苦,国家受辱,民族危亡,竟是寄于那些洋人的法子,说什么为民。”
杜心五双手垂落,“洋人入京你主战?”
阎孝国长叹了一声,五指一紧,握住了刀柄,“不错,但因为陈师的缘故,宫里的那位许是觉得我受了西式教育,又是陈师的学生,处处提防我,牵制我,终究未能一展拳脚;是故,这些年我一直忍辱负重,方才换来今天的机会。”
二人据是缓缓踱步,变幻着各自的方位。
杜心五越听越觉好奇,“听你话里话外,似乎没把满清朝廷放在眼里啊。”
阎孝国缄默片刻,眼神颤动,轻声道:“也曾放过,可瞧见过洋人入京后的京城,便放不进去了……但我又不能不放,我阎家祖上三代皆蒙受皇恩,打小咱学的便是‘忠君爱国,报效朝廷’,能放下吗?”
他盯着杜心五,冷冷的吐出最后一句话,“洋人都是狼子野心,你们亦是如此!”
话语甫落,杀机顿起。
二人步伐变幻之势猛的顿住,“唰”的一声,一截刀鞘破空而至,直逼杜心五面门。
杜心五脚下左右摇闪,避开刹那,刀光当头而降,势大力沉,凌厉非常。
感受着贴肤而过的森冷刀势,杜心五心神一凝,这竟然也是位刀道宗师。
不同于陈拙那种偏向于江湖厮杀的狠厉刀法,此人刀势沉稳厚重,善以势压人,但又与王五那种摧枯拉朽的千钧之势不同,兼之灵巧,刀身比一般单刀要长上数寸,刀柄亦是长出一截,可单手亦可双手持握。
竟然融了几分戚家刀的打法,刀光一晃,刀尖已到杜心五鼻梁前。
寒意逼来,杜心五不惊不慌,上身倏然后仰,右脚杵地,左脚脚尖勾挑上踢,已是在阎孝国的手腕扫了一下。
刀势一缓,尘嚣四起间,杜心五单足点地,上身后倒一瞬,忽往右一斜避过中锋,右手沾向阎孝国握刀的手,左手按其肋下。
阎孝国冷哼一声,撤刀至身前,双手握柄,只在二人之间搅出一团骇人刀光
,刀势游走间已在两侧的墙上带出一道道斩痕。
见杜心五收势后撤,阎孝国目透杀意,刀身一直,朝其紧逼而上。
长刀如虹,直取其心,快如掣电。
杜心五变攻为守,双脚一左一右,绕弧形步,腾蹿犹若蛇行,用的乃是武当拳;以擒扑为主,连沾带拿,抓筋拿脉,想要觅得先机。
好快!
刀光吞吐一转,杜心五侧身一避,瞧着空中散落的寸许发丝,眼中冷厉骤添,探手一抓,五指已拿住刀脊,另一手钻拳一紧,打向阎孝国胸膛。
不想阎孝国神情不改,眼神凶厉悍勇,双手握着刀柄一震一抖,一股崩炸劲力已传导至刀身,拼着硬受一拳,已挣脱长刀,刀刃一横,斩向杜心五脖颈。
杜心五眉头一拧,吃了一惊,闪身欲避,却见阎孝国几步赶上,双腿如乱鞭,腿法狂暴绝伦,不但有弹腿的影子,连同戳脚也是精通。
混乱中,杜心五胸口吃痛,多出两个脚印,人已踉跄倒退数步,嘴角见红。
果然不愧是久经沙场的悍将,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刀光倏忽已至,比先前更快。
杜心五吃了大亏,重心未稳,刀尖已破衣而入,在胸口带出一阵刺痛。
万分凶险之际,他左手快如电闪,似能擒龙伏虎,再扣刀脊。
想是先前受了一拳,阎孝国脸色涌现出一抹不正常的殷红,但眼中杀意升腾似火,狂吼中抵刀发劲,势如狮虎,似要将眼前人贯穿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