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江湖里的青衫客 第39节

可武榜眼却在狂笑,神情癫狂,浑身筋肉如水波般颤动、蠕动,原本嵌进皮肉的弹丸竟然又被退了出来,叮叮叮叮的落在石板上,伤口只余一记红印。

老刀把子顾不得震怖,眼神飞快四下张望,似在找寻着什么,但猛然间,一柄刀子已搭上了他的脖子。

嘴唇翕动,老刀把子脸色煞白,正待开口,脖上猝然浮出一条血线。尸首两分,那嘴里还能说出话来,仿佛仍能感同身受,惊呼道:“好生了得!”

话音落罢,头颅滚落。

凄厉嗓音转瞬即逝,一众刀斧手见武榜眼以血肉之躯硬抗洋枪本就瞧得目瞪口呆,再见那头颅被断还能开口,无不吓傻当场,一屁股瘫在地上。

武榜眼瞳孔一缩,心生忌惮,嘿声笑道:“活杀留声,好刀法!”

他一语甫落,单脚一蹬,脚下石板轰然爆散,人已如恶兽般纵跳至半空探爪出招,面目狰狞,双手在空中连变十数种杀招打法,繁复多变,令人眼花缭乱。

但就在他纵跳到半空,势尽下坠之际,眼中忽见陈拙面无表情的取出一物,拿捏在手,向他遥遥指来。

“砰!”

一声枪响,响彻雨夜。

第60章 枪杀

“洋枪?”

武榜眼心中嗤笑,口中却说不出这两个字,因为就在陈拙拿出此物,指向他的时候,一股莫大的危机无由而至。

枪声一响。

随着一团火光在雨夜乍亮,照亮了那铜色的枪身、奇长的枪管,冷寒的金属光泽暗藏滔天杀机。

武榜眼鬼使神差竟然缩了缩身,收了几分攻势,口中提气,极为匪夷所思的滞空一缓。

便在这个过程中,一团血花,在他心口偏右的几寸炸开。

武榜眼愕然震惊,神情一愣,可来不及细看,雨夜中陡然再起枪声。

“砰砰砰……”

枪口火蛇吞吐。

一颗颗与洋枪射出的弹丸截然不同的子弹,赫然穿透了雨幕,朝着武榜眼射去。

“啊!”

武榜眼惊呼出口,嘶声狂啸,简直是惊恨交加。

发系千钧之际,他猛吞了一口气,原本魁梧的身体居然肉眼可见的塌下去一截,胸口一瘪,只避得了一颗,却避不过第二颗、第三颗……

感受着身体中陡生的剧痛,武榜眼目眦尽裂,看着陈拙的眼神恨不得要将他生吞活剥了,阴冷到了极点。

一个武人,还是名镇一方的大拳师,竟然以洋枪暗袭出招,当真令人不齿。

“亏我还高看了你一眼。”

六响已毕,见陈拙立在雨中,端着那制式奇异的洋枪不再动作,武榜眼当即了然必是弹尽,杀心前所未有之浓郁,身子一伏,哪管枪伤,已伏身如猛虎扑来。

陈拙脚下踏着趟泥步急滑后退,脸上神情不惊不慌,顺带一脚踢死吓得瘫软在地的仁伯,另一手摸向后腰,手心拿出六颗子弹,指缝一开,子弹立时滑入抖出的弹巢,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脚下纵跳暴退,换上子弹并未立即出枪,合上弹巢,另一手忽背向身后。

便在武榜眼扑到近前五步之距,在对方彻底动容的表情下,陈拙左手再握一枪,对着武榜眼便是疯狂乱射。

枪声大作,火光明灭交错,震得那些刀斧手一个个噤若寒蝉,吓傻了眼。

骤急的枪声转眼已散。

定睛再瞧,武榜眼魁梧的身体伫立雨中,浑身血水乱冒,双眼充血,死死瞪着陈拙,满脸不甘。

而后风雨一过,直挺挺躺了下去,没了动静。

陈拙神情未变,不紧不慢的换着子弹,轻声道:“问你个事儿,你提到的那个大人物是谁啊?”

弹巢一拨一转,陈拙一面说话,一面朝着武榜眼的手脚四肢又连开数枪,直等子弹贯穿打碎了对方的膝盖骨,见其仍无反应,才往前走了几步。

他扫了扫武榜眼身上的弹孔,但见一颗颗子弹竟被其以强横绝伦的筋肉推出大半,不由眯了眯眸子。

纵观过往所遇敌手,此人一身横练功夫简直惊世骇俗,能硬抗火枪弹丸,着实惊了他一跳,那雷天与之相比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正当所有

人都以为武榜眼已死的时候,那人双眼豁然大睁,杀意充盈,杀机炽盛,双手一按地面,借着反震之力凌空翻起,拖着两条断腿朝陈拙扑杀袭来。

“死来!”

武榜眼像是恨极了眼前人,惊怒交加,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陈拙扬扬眉,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当初奕亲王王府中吃过的大亏他岂会重蹈覆辙。

望着迎面扑来的武榜眼,他似早有准备,蹬地一纵一跃,平地拔起丈许高底,翻腾间心意鸡步一脚跺下。

武榜眼一扑落空,便觉后心一痛,被当空踩下,重摔在地。

口中腥甜呛出,他反而嘶声怪笑起来,“呵呵呵,好小子,原本只当你是个纯粹武夫,不想还晓得借洋枪之利。不过,就算告诉你又能如何,任你心生九窍也不会是那人的对手,那可是个通天彻地的老怪物……咳咳咳……跳进这江湖,谁能全身而退,黄泉路远,咱在下面等着你……”

“不送!”

“砰!”

陈拙手中枪口一沉,已在武榜眼后脑开了个窟窿。

“还等什么?来吧。”

他一边收了双枪,一边回身看向那些刀斧手。

“大爷饶命!我们愿意改邪归正,再也不做恶事,求您放我们一马!”

有人战战兢兢,开口讨饶。

其他人早就被吓的魂不附体,闻言有样学样,纷纷求饶。

一番酣战厮杀,长巷中已是血流成河,倒了一地的尸体,放眼望去,满目血色。

陈拙眸光闪烁,并未立即做出反应,而是在思量。

“这位大侠可否听我一言……”

便在这时,雨中的某座房子里,一个声音有些中气不足的传了出来。

屋中一人撑伞走出,两腿发软,嘴唇发白,瞧着眼前修罗场般的骇人场面,强忍惊惧,壮着胆气劝道:“以大侠您的身手,他们可杀可放,已无半点威胁。再者,如今树倒猢狲散,他们既有改过之心,何不留他们一命,不然就算您把他们全部杀了,用不了多久还有别的帮会再冒出来行恶事,何时才能杀个干净。”

“依我看,倒不如给他们一次机会,留着他们,只要不再为恶,也无不可。”

这人貌有四十,穿着考究,长脸窄额,两条疏眉浅淡,一对吊梢眼明亮有神,就是神色慌乱,说话也磕磕巴巴的,边往外走,就像踩着火炭,晃抖不停,差点摔在地上。

屋内还有个少年和一个妇人,缩在墙角,哆嗦不停。

陈拙眼中杀机渐散,双手揣袖,一瞬间仿佛又从勾魂恶鬼变回了人。

“想继续待在佛山的,找个能话事儿的,自己去金楼和灯叔他们谈,不想待在佛山的,就走远些。”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全都好像死中得活般瘫坐在了地上,如释重负,终于能喘上口气。

那人撑着伞,见陈拙径直离开,不忘开口感激道:“多谢阁下援手,李玉堂铭记在心,必有厚报!”

……

长街之上。

三姐撑伞静候,她脸上没有多少慌乱,但人已在原地来回踱步走了好些圈。

“嘎吱!”

忽听门轴转响,忙寻声瞧去。

就见陈拙双手揣袖,慢悠悠的自雨中走了过来。

三姐撑伞迎上,“都死了?”

陈拙拿过伞,拍了拍衣裳,回道:“留了不少人,还有几十杆枪,你回去给灯叔知会一下,这些人能收就收,给碗饭吃,没坏处的。”

他交代完了以后,走到那颗树下,对着老乞丐笑问道:“前辈以为如何?”

老乞丐望着一群收尸匠走入东华里,拎着葫芦大饮了一口酒,叹道:“唉,武榜眼一身功夫不说古今罕见,也属当世少有,不想竟惨死洋枪之下,实在可惜。乱世当头,这等人物若能投身救国救民的浪潮中,必然也是位盖世豪杰,却充当了他人的手中刀。”

陈拙闻言淡淡一笑,“不知前辈姓甚名谁啊?”

老乞丐瞟了他一眼,“名字什么的早都忘了,我就是个幕天席地吃八方的花子。”

陈拙见状也不再多问,点点头,“前辈若是有空,不妨多来金楼坐坐,那里可藏着不少上等美酒,管饱。”

说罢,转身撑伞领着三姐步入雨中。

第61章 功成身退

一夜细雨绵绵。

天刚亮,佛山已翻了天。

先是老刀把子徐家,一家老小六十余口,死了个干净,连其养在外头的三个姘头也都被勒死在了床上;再有仁伯曹家烧着了一把大火,举族上下,没一个活着跑出来的,传了四世的老宅,被付之一炬。

金楼里。

三楼的廊间,陈拙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贴墙倚栏,一旁亮着盏昏黄油灯,灯色落下,在他的脸上涂抹出了半片阴影,半隐半现。

“东西找到了没?”

他身旁摆了方茶几,上上下下的大小茶壶时不时过来换上两杯茶,便又堆着笑脸,去招呼客人了。

先生瑞收了伞,找了个位子坐下,“找到了,从两家的地窖里翻出来的。”

陈拙问,“有多少?”

先生瑞眼神阴郁,沉声道:“很多……不光有鸦片,还有不少年轻姑娘,被囚在笼子里,说是打算走水路先运到上海,再卖到国外,救出来不少,有的染上了烟瘾,有的疯了。”

陈拙眼波闪烁,半张面颊好似铜佛,半边阴影如同罗刹,冷厉迫人,机锋峻烈。

他沉吟良久,道:“能救的尽量拉一把,有去处的给路费送回家,没去处的灯叔您给安排一下。”

灯叔点点头,“没问题。”

他瞧了瞧这座有些年头的楼子,“那两家积蓄不少吧?找时间把这楼子重新修一修,扩一扩,顺带添些新鲜东西。这油灯添了又添,还不如换成洋人的电灯,柱子得重新上色,木板也得换换,周围的地段能买下来就买下来,窗户纸换成玻璃,顺带去买两间小院儿,有人风寒害病也能去喘口气,歇一歇……再招两厨子……”

陈拙一口气交代不少,似觉口渴,呷了口茶。

灯叔都一一记在了心上。

陈拙话锋回转,问着先生瑞,“尸体都处理干净了?”

先生瑞道:“都沉江底了,这辈子甭想见太阳。”

陈拙点点头,长呼一口气,“琐事儿一了,我也该功成身退了,那些鸦片今晚就用生石灰烧了,免得再有差错。”

他是一把暗刀子,看不见才最能威慑人心。况且还是朝廷重金悬赏的人物,身份特殊,再有那些藏在暗处的老怪物,不适合留在明面上。

先生瑞心知他的意思,加上陈拙来了这些天一直都在为金楼的事情奔波,也是时候歇歇了,“好,堂子里的事儿交给我们。”

时至晌午。

几位妩媚撩人的姑娘蓦然自楼下涌了上来,有的手里攥着手帕,有的拿着扇子,旗袍各色,风韵不一。

香风一至,一张张气质各殊的娇艳面容已到三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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