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神手门树倒猢狲散,哪有什么底蕴,更别说有敢出头的弟子,坏事做尽,横行霸道惯了,更加没有交好的武门势力,眼下怎会冒出四个人来。
“咔!”
“咔!”
“咔!”
猝然,旁观众人瞳孔急缩,只似瞧见骇人一幕无不动容。
却见那四人
之中,有个魁梧猛汉环臂迈足而出,脚下石板应声下塌,塌出个深陷数寸的脚印,只走了三步,已到阶下,单足一落,脚下石板轰然爆碎开来,化作漫天残片,尘飞土扬。
好霸道的外家功夫。
不少武门名宿面面相觑,暗惊神手门何时冒出这等高手。
但等此人一揭头上孝布,露出真容,所有人俱是脸色狂变。
竟是个金发碧眼的洋毛子。
但陈拙却从对方的面孔上瞧出一部分汉人的特征,想来是带有汉人的血统。
思来想去,似乎也就敖青孝敬的那位铁帽子王有这能耐,而且这黑汉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军人独有的锐旺杀气,怕是军中高手。
图什么?
院里的李存义与程庭华也都闻声而来,等看清镖局外站着个洋毛子,脸色俱是难看起来。
“洋人?”
剩下的三人,除了那黑汉,另外两个也都揭了孝布,一高一矮,高的面如病鬼,头发焦黄,矮的竟是穿着东洋人特有的木屐。
众目睽睽之下,那穿木屐的矮子古怪一笑,踱步一转,走到那镖旗旁,一脚踩了上去。
只是他刚一落脚,还没站稳,耳畔忽听冷哼,“滚!”
忽有劲风飞至,嗖嗖而过,好似飞蝗。
像早有准备,此人抬掌成刀,返身就劈,手刀破空一过,一枚石子竟被当空斩的四分五裂,但下一秒另有两枚飞石打至,一前一后,似鸟鹤飞逐,上下飘忽变幻,难辨虚实。
那人双眼大张,掌心一翻,挡在胸口,看架势竟要硬接,不想一枚飞石先行入手,没等其化解石上力道,另一石已直追前石,二石相撞,直如炸起一声炮仗。
须臾间,那人已踉跄倒退出去,脸色苍白难看,右手不住发颤,低头一瞧,却见掌心赫然多了个血窟窿,血水直冒。
等陈拙捡回杏黄大旗,擦了擦上面的土,众人才如梦方醒。
“陈小爷打的一手好石啊!”
“好个流星赶月!”
“好个飞蝗石!”
……
变故奇快,众人从惊到怒,再到震撼叫好,短短不过三两个呼吸。
那黑汉倒没什么反应,摆手挥退了矮汉,一指陈拙,淡淡说道:“今日吾等是为他来,此事与旁人无关……放心,我们不会杀你,你不是喜欢打么,只要你赢了我们三个,我们立马走人,可若是输了,需得跟我们走……否则,源顺镖局的招牌也别挂了。”
“三个打一个,算什么好汉!”
有人冷哼一声。
那黑汉一扫在场众人,玩味儿一笑,“什么武林江湖,笑话罢了,既然如此,算上他,在场哪两位有兴趣下场跟我们弟兄耍上两招?”
此言一出,有那洋人跺脚裂石的骇人场面在前,一干武门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是都在等别人先冒头。
“算我一个!”
突然,人堆里走出个汉子,似早已按耐不住,目光一扫,径直对上那金发碧眼的洋毛子,拱了拱手,“在下沧州王子平,特来领教阁下高招!”
不想那洋毛子竟是说了一口地道汉话,“哼,拳脚无眼,生死有命,立个状吧,免得待会儿我打死你还得吃官司。”
王子平未及三十,正逢壮年,闻言拧眉一挽袖子,“敢问尊驾是汉人还是洋人?”
那洋毛子冷冷一笑,“东亚病夫,焉能与我相提并论!”
王子平脸色一沉,“你着我汉裳说我汉话,观你眉眼尚有几分汉人血统,可如此说话,当真好不自重,今日我便教你我汉家精髓,何为谦逊。”
“算我一个!”
尚云祥一把按下了正要走出的左宗生,双脚一抖,抖掉了鞋子,眼神瞧向那犹如病鬼的高个子,言简意赅地道:“且来一会!”
陈拙则是趁着李存义和程庭华还没发话,已将镖旗递给了左宗生,朝那黑汉扬了扬下颌,一面朝一旁走去,一面舒展着浑身筋骨,噼里啪啦的声响中,他对着一旁唱名的老游侠招呼道:“徐伯,劳烦您立三份状!”
第33章 千斤大力王
老游侠闻言下笔如飞,不消顷刻已立了三份状子,问向黑汉,“敢问三位师承何派?姓甚名谁?在下也好落笔。”
黑汉生硬一笑,“奕亲王门下,徐立山!”
另外二人跟着开口。
“奕亲王门下,刘峰!”
“奕亲王门下,袁奎!”
所有人的脸色又是一变,怪不得突然冒出来这么几位高手,敢情是那位铁帽子王府上的人。
陈拙暗道果然,心里也谨慎不少。
老游侠添了三人的名字,“诸位,生死状已立,且按上手印吧!”
围观众人纷纷后撤,将那空场给腾了出来。
趁着六人按印的同时,老游侠又转身对武门众人拱手说道:“京里的规矩,凡立生死状,需请武门里头德高望重之人做个见证,不知哪位前辈英雄敢主持此事啊?”
“太磨叽……老夫可否?”
话一出口,立马就有人应声。
“老夫郭云深!”
但见围观的人堆里,一不起眼的小老头背手踱步走出,穿着双破破烂烂的草鞋,满身的风尘。
见到此人,李存义与程庭华忙迎了上去,宫宝田也收了几分傲人气态,走过去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孙禄堂则是快步赶出,喊了声师公。
老人形至耄耋,然身段挺直,脸色不太好看,一扫跟前的几个后辈,没好气的训道:“你们办事也忒麻烦了,怎得越活越不爽利,都欺负到家门口了,还在这儿磨磨唧唧的讲规矩,赶紧把事儿办了,观了礼,我吃顿饭就得走,急死我了……”
说话好不直率。
陈拙摩挲着指肚上的红泥,看了眼对面名叫徐立山的黑汉,“你们只是为了神手门出头?”
“当然不是。”
徐立山漫不经心的扭了扭脖子,眼神也阴沉下来,口中忽一吞气,身上的麻衣刺啦碎开,露出了底下的无袖软甲,“敖青算什么东西,一条狗罢了,也配王爷给他出头,技不如人,死了活该,而且还敢打不该打的主意,就算白莲教没杀他,他也活不了几天。”
话到这里,陈拙就是再傻也听明白了,前朝遗宝。
徐立山嘿嘿一笑,“你做的那些事儿真当没人知道?识相的乖乖跟我们走,不然,有你好受的。”
哪想左宗生忽神情大变,忙开口提醒道:“师弟,千万留神,他身上有黑旗军徽号。”
刘永福的黑旗军?
陈拙眼神一凝,视线落在对方的右肩,但见大片刺青翻肩而过,确实像个徽号,但有的地方像刀劈火燎过一样,皮肉都快挤在一起了。
徐立山伸手摸了摸肩上的刺青,语气平淡道:“这刺青真是麻烦,刺的太深,几次用烙铁都烫不干净,说起来,我和你师父还有些交情,可惜……”
“可惜你今天得死!”
陈拙杀心大动,人已到场中。
“小子,别以为杀了几个杂碎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
了,年轻人就该收敛着点,我当年被钦点为‘武探花’,可比你谦虚多了。”
此言一出,又引来一阵哗然。
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比起他们这些江湖草莽,武门中人自封的名头,此人那‘武探花’可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三!
与宫宝田站在一起的尹福眯眼细瞧,呐呐道:“想起来了,戊子年武考,此人确实是一甲第三,当年的武状元是刘郁白,才十七岁,惊才绝艳,到头来反而没人注意剩下的两个,听说此人随刘永福而去,可惜又遭裁撤,最后下落不明,想不到一直在京里当差。”
“有什么好可惜的,这世道人得学会自己成全自己,想脚踏实地扬名,比登天还难。”
徐立山冷冷一笑,瞥了眼尹福,足尖一压,一颗嵌在土里的石头已被挤了出来,如离弦之箭直逼陈拙面门。
石子在前,人影在后。
徐立山跺脚一跃,只是脚下步伐一经变化,旁观的武门好手名家都气息一紧,短短几步,这厮竟是显出太极、八卦、八极、燕青几家的影子,一双手上下翻飞,鹰爪擒拿已捉向陈拙肋下。
陈拙刚一躲开那颗石头,周身已见层层爪影铺来,如狂风骤雨,委实狠辣绝伦。
喉间掠出一声长啸,陈拙双手亦是快如闪电般探出,双手成勾,在其手心一撞,气息下沉,浑身汗毛已根根竖起,眼中寒光一闪,脚下绕到其身侧,右肘已回身捣向对方后脑。
徐立山不急不慌,同时抬肘后捣,二肘相撞,闷响声中,二人齐齐变招。陈拙如今体魄大变,动作自带着几分霸道刚猛,举手投足狠辣果断,凶相一展,猿臂一伸,已直取敌手心口。徐立山“哈”的一笑,一双手倏然一沾,看似软绵无力,却如封似闭,勾缠一带,挂着陈拙的右手已将其带偏。
劲力落空,陈拙闪身后撤,那徐立山立马赶上,一双软绵绵的拳头眨眼又沾了上来,手心含空,五指虚拢,瞧着云淡风轻,但击出一刹竟带出声声震荡耳膜的闷响,两臂筋肉扭动颤抖,那筋络血管浑似活过来一般。
“好家伙,先是太极云手、推手,如今又是太极炮锤,刚柔并济,圆转如意,这太极门里怕是除了健候公和另外几个老家伙,尚无人走到这一步吧。”
别说旁人,太极门自己的人都看傻了眼。
其中缘由也不难想,有那铁帽子王做靠山,天底下还有啥功夫是练不上手的,况且连洋毛子都得了真传,相较之下,这偷师偷技倒成了小场面。
“啊!”
另一头忽听吼叫。
却见那顶着汉名的洋毛子竟已露败相。
不似陈拙打的有来有往,那洋毛子瞅见王子平身段寻常,仗着一身横练外功,竟要与之较力,十指一开,就等着王子平搭手。
王子平眸光闪烁,不退不避,心中会意,竟也开了十
指,与对方双手紧扣一合,二人下盘一沉,双臂已在发劲,似双牛角力,纯粹以肉身相抗,脚下石板不到半息已龟裂开裂,又过半息尽成石粉。
洋毛子咧嘴狂笑,看着比自己矮上半头的王子平,表情愈发狰狞,双臂奋力,袖筒已是开了针脚,露出了汗毛旺盛的粗壮双臂,提肩下按,恨不得要将面前人压成烂泥。
只是他越是使劲儿,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少,最后双目瞪圆,额角青筋暴起,已是豁尽全力,可那王子平仍旧纹丝不动,只撑着双臂,面上涌起淡淡红晕,双脚则是下沉了半尺。
“咕咕……”
眼见久拿不下,洋毛子张口一吞,粗涨通红的喉咙里紧跟着冒出几声蟾鸣。
“啊呀,遭了,那洋毛子竟是把钓蟾劲也学了。”
有人听这蟾鸣便暗道不妙。
那洋毛子吞气提劲,整个人都好似如那蛤蟆一样膨胀一圈,浑身青筋尽皆浮出体表,如猛兽恶鬼,发吼狂叫。
王子平脸上气血上涌,微微泛红,似小酌了几杯,见其气力大增,他唇齿一闭,杵地双腿猝然一震,脚下又陷一截。
僵持间,忽见那洋毛子神情一僵,十指关节、手腕处、双臂手肘关节尽皆爆出一注注冲天血箭。
却是血管爆开,皮肉绽裂。
王子平见此情形,双眼陡张,终是转守为攻,口中深吸了一口气,胸腹间似有“哼哈”之声乍起,而后一脚踩地,一脚绕圈一转,拖着敌手那魁梧高壮的身子甩臂一抖,已将其整个粗暴狂野的抡起。
待对方双脚离地,王子平顺势一震双臂,那洋毛子已在惨叫声中被抛向半空,十指扭曲如麻花,没等落地,便被一脚窝在心口,当场毙命。
如此神力,原本还忧心忡忡的围观众人无不瞧得目瞪口呆,愣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