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江湖大局暂定,剩下的便是以应女真铁骑,各地已在开始招募兵丁,往后时间只会越来越紧,赵师容似也识得形势,这些时候一直忙着处理奏折,稳固朝臣之心。
就是提了个小小的要求,让陈拙领她出来走一走。
细细想来,自打步入此间,他似乎也没静下心好好走走,见见这天下苍生。
且说一路走走转转,一个撑伞慢行,高大魁梧,步履沉稳,一个娇俏活泛,在伞下蹦蹦跳跳,惹来不少路人投来目光。
二人也不知走了多久,雪势渐大,正犹豫要不要回去,风雪中忽听阵阵钟声传来。
等寻声走出一截,才见雪中坐落着一座千年古刹。
远望过去,被漫天飞雪所罩,但仍是香火鼎盛,寺中钟声浩大恢宏,寺外香客更是络绎不绝,却是到了“大相国寺”。
看着寺中氤氲升腾,香火弥漫,赵师容好奇不已,对着陈拙问东问西。
正这时,殿内又入一人,那是个稳重汉子,看似少语,难有喜怒,然浑身上下无一不在散发着一股难言的威猛,劲装负刀,虎目泛亮。
“在下沈虎禅,家师有请!”
汉子粗犷沉稳,嗓音浑厚,说完只往外走。
这人却是懒残大师叶哀禅的大弟子,亦是七大寇之首。
三人一前二后,沐雪而行,转过了几座佛殿,直走到八角回廊的罗汉殿前,才见一焦黄脸的老僧正坐在一座木亭中,手里拿着一把刻刀,对着面前的石像精雕细琢。
叶哀禅气色恢复了不少,听到脚步,起身回转,见到陈拙他眼神平和,再看到身旁的赵师容忽又一亮,等打量了几眼,才颔首而笑。
“陈盟主,见过了。”
他身前立有一尊等身高低的菩萨像,轮廓已现,然面无眉眼,赵师容瞧得好奇,“这菩萨是男是女啊?”
叶哀禅笑道:“佛本无相,然相由心生,因人而异。”
“那为何这外面的佛像会有面相?”
赵师容虽说在皇宫内遍阅了不少典籍,乃至帝王心术,权谋心计,但久困宫中,对这天下间万事万物的认知也还很是粗浅。
陈拙收了伞,“自然是为了粉饰,赚取香火钱;不然这佛像泥胎,天长日久,泥壳剥落,人不像人,佛不像佛,那些香客岂会供奉。”
叶哀禅听的失笑,“看来陈盟主对佛门颇为仇视啊,这泥胎佛像,不过是肉眼所见,若身怀慧根之辈,看到
的可就大为不同了。”
“老和尚莫不是不服输?”
陈拙闻笑了笑,眼底却若有所思。
不想叶哀禅忽道:“老僧今日所为非是陈盟主,而是有几句话想对官家说,不知可否?”
赵师容眨眨眼,看看老和尚,又瞧瞧陈拙。
陈拙凝视了叶哀禅片刻,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温言道:“这和尚着实不俗,你若想听就听听,不想听也无妨。”
赵师容“嗯”了一声,“老和尚,你想对我说什么?”
叶哀禅含笑点头,“官家且随我来。”
看着二人步入一座佛殿,陈拙负手立在雪中,眼神一扫,瞧向那尊不见眉眼的石像,心里则是想着该如何布置往后的事宜。
算算时候,也该去找岳飞了。
有那无极仙丹,足能令其一步登天,待其彻底成长起来,便可成为赵师容的左膀右臂,稳固江山,至于文臣……
他心里想着,眼神却徐徐生变,像是遇到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耳边风雪渐远,天地似也飘远,像是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可那尊石像却前所未有的真实起来。
陡然,风雪中的那尊石像摇晃一震,竟活了过来,走下了石座。
陈拙悚然一惊,但很快便反应过来。
“见佛开口!”
他看向那尊石像,双眼骤然一眯,鬼使神差的问道:“你是谁?”
那石像面上无眉无眼,无口无鼻,可本是石制的面部竟然在陈拙的眼中变得光洁起来,越来越亮,宛若一面铜镜。
相望一眼,陈拙浑身剧震,眼中所见,那石像的面庞上赫然映出了他的自己的眉眼五官。
佛本无相,因人而异。
陈拙忽觉神念大动,且还有一股奇力冥冥中令他与石像产生了某种玄妙联系。
山字经!!!
非但他体内在散发奇力,石像体内亦在发散奇力,彼此共鸣。
陈拙心神恍惚,忽觉天地飞旋,再定睛,他骇然惊觉眼前多出了另一个自己。
不,不对,是他变成了石佛,好似彼此挪移变幻,借着石佛双眼看见了自己,又像是到了石像的身体中。
耳边更是听到一声轻问,“你是谁?”
那居然是之前自己的声音。
陈拙一时愣住。
第219章 佛我合一,无相菩萨
你是谁?
耳闻轻语,如在自问。
陈拙失神犹豫,不等回应,面前的自己又重复问道:“你是谁?”
陈拙此刻像是只存意念,手脚全无,想要开口,又发不了声,如被束缚在石佛体内,仿佛真就从血肉之躯化作一石胎,与这尊石佛融为一体。
“你是谁?”
又问。
饶是陈拙遇敌无数,逢险无数,遇到这般离奇诡谲的遭遇,心绪也不由乱了起来。
今日若堪破不了此劫,莫不是要永困石佛之中,还是身死道消,神归虚无。
“伱是谁?”
片刻功夫,陈拙又听轻问。
他此刻心烦意乱,被问的火起,杀声道:“滚!”
“滚”字无声,耳边问声依旧,无人可闻。
而石佛眼中,不见天地,不见风雪,亦不见古刹,只有陈拙。
陈拙看着自己的形貌,稳了稳心神,逐渐冷静下来,脑海中飞快想着对策。
“山字经?”
感受到石像体内所散发的奇力,他不觉吃了一惊。
之所以如此,盖因这并非是人为的,也不是叶哀禅所为,更像是石像本身就具有的。
山字经所练,留神取意,可觉世间万物内藏之本质,而非留于形。
莫非是早就内藏的?
念及于此,陈拙沉念静观,无视耳边的声音,仔细感受了起来。
石像虽面无眉眼,经叶哀禅精雕细琢了一番,然石胎上还有一些老旧斑驳的痕迹,结过苔藓,留过印记,分明是一尊上了年头的菩萨像。
那股奇力又从何而来?
陈拙心念急转,观佛能瞧见石佛开口,走下座来,这般说法倒也不算稀奇,当年古佛不就如此么,眼下不过是他亲身遭遇罢了。
但两相一比,又有不同。
“等等……”
突然,陈拙脑海中灵光一现,似是想到了什么。
“山字经”他虽通晓,却未完全彻悟,当初只是借经中真意补全了那五气逆行之功;而“山字经”可觉万物内藏本质,加上他神念愈强,六感通玄,所见所闻早已与凡俗众生看到的不同,两相结合,再受这佛像内的奇力引动,三者合一而衍生此变。
这已不是“山字经”了,而是另一种前所未知,神秘莫测的功夫。
就像元十三限的“伤心箭诀”,并非只有单纯的口诀,需集“无情力”、“忍辱神功”、“山字经”,彼此衔接配合,方能修成伤心箭诀,而他眼下恰恰正是如此。
但怪就怪在这门功夫不是他创造的,非但如此,他现在还着了道。
若真要有个说法,便是这神像所发。
陈拙脑海中的思绪越想越乱,原本尚有头绪,可转念忽又觉得摸不着头脑,思来想去,本已平复的心绪又起波澜。
“定!”
他心中暗叱,立时心如止水,定境不变。
思来想去,既然是由佛像内的奇力所致,那便先应对此力。
陈拙心念一沉,沉寂如死水,渐归无念无想,犹若龟息入定。
也不知过去多久,就在他逐渐忘却自己的喝问之声后,本是寂静的天地又有了不一样的动静。
“这石像可真丑!”
“这是哪尊菩萨?”
“菩萨啊菩萨,保佑小爷我逢赌必赢,到时为你重塑金身……”
“保佑今年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
“保佑我家媳妇儿能生个大胖儿子……”
……
一句句腔调不一的嗓音由弱渐大,竟是囊括了男女老幼。
陈拙心神大震,这些声音竟然全是对这具神像的祷告之声,祈求之音。
又过去许久。
陈拙只觉得自己仿佛与石像息脉相通,血肉相连,彻底合为一体,耳畔的那些声音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他手脚不能动,然竟似有种感同身受的错觉。
似有风霜洗磨,日晒雨淋,饱经岁月沧桑。
一瞬间,陈拙已是明白这股奇力从哪儿来的了。
这是……那些信徒、香客、僧众的祷告之念!!!
尽管不可思议,但绝对错不了。
如那“伤心小箭”的观想之法,可令神念凝实,这石像也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集万千念想,尽管那些念想的主人皆为凡俗,然积沙成丘,积水成海,日月轮转,竟然令石像体内生出这般奇力。
这不是内力真气,更像是一种气机,而陈拙六感通玄,动神起念,以这股气机为媒介,竟能匪夷所思的感受种种。
但随着那些声音越来越多,陈拙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莫大危机。
那万千念想冲击之下,他顿觉头痛欲裂,仿佛快要炸开,想要挣脱已是不及,心神便如狂风暴雨,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岌岌可危,苦苦支撑。
“找死!既然如此,杀无赦!”
陈拙杀意大盛,杀念大动,无上杀念刹那随心而起。
“杀杀杀!!!